白柳生眉头都没皱一下,拎了把袍子,三两步就上了楼。

    包间门口乌泱泱围了一堆人,都是看热闹的,根本没人过去劝一句。

    众人一见白柳生,赶紧四散让路。

    之前席上的几位爷早就走了,就剩郑桥一个人在耍酒疯。

    幼鸽儿缩在角落,身上薄纱衣裳被扯破了几个口子,纤细的脖子上一道触目惊心的勒痕,一见白柳生,幼鸽儿眼里含了许久的眼泪流下来。

    郑桥还在张口爹闭嘴娘,白柳生毫不客气,抬脚狠踹在郑桥腰上。

    郑桥生的矮,身子骨又单薄,根本捱不住人高马大的白柳生结实的一脚。

    郑桥被踹了个人仰马翻,他怒骂着:“哪个王八羔子。”刚转头就瞧见白柳生的冷面,瞬间被吓醒了酒。

    “白,白爷!”

    白柳生冷瞧了郑桥一眼,半句话没说,先过去将幼鸽儿扶起来。

    幼鸽儿眼泪滴滴如丝线般滑落,我见犹怜。

    郑桥不敢动弹,捂着腰趴在地上,眼见白柳生要走,高声求饶:“白哥,我,我醉了,我刚才喝醉了。”

    白柳生稍稍伫足,威慑十足对郑桥道:“我在楼下等着你。”

    幼鸽儿在白柳生怀里瑟瑟发抖,想寻求个稳妥的庇护,细声对白柳生道:“白爷......”

    白柳生知道幼鸽儿的意思,他垂眸看了一眼幼鸽儿脖子上的勒痕,柔声道了一句:“没事,我带你回白府。”

    ***

    白柳生不在,另一辆车也走不了,莲儿和赵嬷嬷只得挤过来坐。

    赵嬷嬷刚进马车还没坐稳当,就紧忙问:“幼鸽儿是哪个?爷真的要纳新姨奶奶?”

    留英楼的徐老鸨和幼鸽儿都是这样说的,应该是真的吧,林玉浅浅的点了点头。

    白爷想娶媳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那种人,心血来潮想纳新妾也没什么好意外的,林玉想。

    林玉摸了摸手边的大氅,忽的想起刚刚的温存来,她撩开窗帘想透口气,一股冷风钻进来。

    这个季节晚上的风很凉,白柳生身上没穿绵,又要骑马,急着英雄救美连衣裳都顾不上穿了。

    “来富,爷的大氅忘记拿了,你去给送吧!”

    林玉不想自己返程去送,这个时候最好是能躲就躲。

    金来富把大氅在手上垫了垫,想着爷临走前特意嘱咐让自己送四姨奶奶回府。

    金来富踌躇了好一会才决定,“好,那娘子路上小心。”

    金来富又亲自与车夫交代几句,才急匆匆上路。

    金来富一时琢磨不透,白爷怎么会对幼鸽儿娘子的事儿这么上心,娶女人回家这种话,白爷经常说,就是没见真娶回去的。

    白爷在勾栏瓦舍里头时常是边谈生意边说荤话调剂,懂事儿的都知道是玩笑,白爷说要娶幼鸽儿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白爷的样子就是随口一说。

    但白爷说娶林玉回去的时候,金来富也以为是玩笑话,直到看见白爷叫价时的神情,他才知道是真的。

    那时候林玉被剥了大半衣衫扔在台子上,爷说了句,这妮子真可怜,之后就卯着劲的叫价。

    金来富想着,白柳生大概这次对幼鸽儿娘子也是突发善心。

    ***

    林玉下马车刚进偏门,一个穿翠绿色袄子的小丫鬟三步上前,眼光睥睨,上下打量林玉两三遍,态度高傲道:“林四姨奶奶,我们姨奶奶有请。”

    林玉不认得这个小丫鬟,也不知道她口中的奶奶是哪个。

    自林玉入府之后,一直在自己院子待着,连老太太都没见过,莫说其他姨奶奶了。

    白府没有姨奶奶拜姨奶奶的规矩,这个时辰也并不适合串?,况且林玉听说白柳生不喜欢姨娘凑在一起,他觉得女人扎堆儿易生口角。

    林玉身上发寒,又觉得疲累,便道:“替我谢谢你们姨奶奶,今日实在太晚了,明个儿我一早去。”

    小丫鬟眼睛一横,语气厉起来:“放肆,我们大姨奶奶统管全家,你敢不去。”

    原来是大姨奶奶院里的。

    林玉稍软下声音,掰开了揉碎了解释道:“你看,我今儿出?了,连衣裳都没换呢,明个我沐浴熏香,再带着见面礼去?你家奶奶。可行?”

    “大姨奶奶叫你,就是为了你出门的事。”小丫鬟抬手指上林玉鼻子,“哪个让你出门的?是爷允许了,还是你告诉大姨奶奶了?都没得,就敢出门?我们奶奶要拿你过去问话。”小丫鬟说完,高声唤了句来人。

    门房处候着的小厮要过来押林玉。

    莲儿和赵嬷嬷哪能让汉子碰林玉,赶紧将林玉紧紧护住了。

    赵嬷嬷更稳些,厉声呵斥:“你们敢动手,你们脏手敢碰着娘子身子,自己掂量掂量,白爷回来剥不剥了你们皮。”

    小厮们十分畏惧白柳生,听了赵嬷嬷的恐吓,连着往后退了几步。

    小丫鬟气的顿足,扬着嗓子骂:“你们这群狗东?,不等咱家爷,大姨奶奶先剥了你们的皮。”

    可无论小丫鬟再怎么撺掇,这些小厮都不再上前。

    “我确实没告诉你家姨奶奶我要出门,可我出门是找爷去了,我是和他一起回来的。”

    小丫鬟瞥了眼马车,冷笑一声:“你说去寻爷了,那咱们爷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你说的好听,谁知道你是不是偷人去了,还敢欺上瞒下说去寻爷了。”

    林玉微皱了皱眉头,这小丫鬟瞧着不过十五六岁,却是满面的凌厉,一看就非常的刁钻刻薄。

    林玉后悔让金来富去给白柳生送大氅了,如果他跟着回来,还能为自己作证。

    小丫鬟眼珠子一转,不给林玉留机会,“嬷嬷,你们去,去擒住她,再搜马车,可别带了野汉子回来。”

    七八个嬷嬷窜出来,两个去扭赵嬷嬷,两个按住了莲儿,三个扯林玉,还将林玉嘴勒上了,不让她说话,最后一个直接钻进马车里。

    林玉挣了两下,才发现这几个嬷嬷一个比一个有劲。

    显然,这小丫鬟是铁心要押林玉去见大姨奶奶。

    “车里没人。”嬷嬷从马车里麻利钻出来,目光却落在莲儿小臂上挎着的包袱,她如强盗一般,一把夺过。

    嬷嬷翻腾了一阵,高声报告。

    “包袱里头有一套衣裳,几两碎银子,还有一封信!”

    林玉心下一凉。

    若是白柳生知道了,不知会怎么折磨自己,最好的下场就是直接赶出去了!可大概齐是和二姨奶奶一样,送到庄子,既跑不了又死不了。

    转念,林玉又想着,那几两碎银子应是小永哥留给自己的,他日子也不宽裕,不知道去京的车费是怎么攒齐的,这几两银子又是从哪省出来的,那信里写了什么?她还没来得及看。

    嬷嬷连忙将包袱交给小丫鬟。

    小丫鬟往包袱瞧了瞧,把信从里头掏出来,先看了看封皮,又刷的撕开信封,抖开信瞧了两眼,一副得意模样。“押去寒霜阁,奶奶等着呢。”

    几个嬷嬷扯胳膊的扯胳膊,拽领子的拽领子,把林玉押去了寒霜阁。

    莲儿和赵嬷嬷被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

    寒霜阁里头灯火通明,大姨奶奶查如雪等在堂屋。

    林玉被按着跪在地上,她看着上头正襟危坐的女人。

    查如雪面色白皙,紧致的鹅蛋小脸上化着精致妆容,头发整整齐齐拢在后头,由一根碧玉簪子别着,墨蓝色秀遍地牡丹的衣裳,显得人端庄大气,若不知道的,倒真觉得这就是正房太太。

    查如雪眸里映着林玉,她仔细打量林玉一会,然后漏出十分不屑的表情。

    小丫鬟到查如雪身边,把包袱里头东西一样样往外扯。

    先是一套杏黄色衣裳,查如雪皱眉瞧了瞧,一副嫌弃的模样。再是几两银子,查如雪也只是看了一眼,直到小丫鬟将信拿出来的时候,她才伸手接过。

    查如雪抖开信纸,从首至尾看了一遍,将信放在桌上,压在手下。

    她敲了敲桌子,嗓音美妙:“说吧!怎么回事。”

    三样东西像证物一样,被整整齐齐摆在桌上。

    勒着林玉嘴的布条被解开了,但她觉得嘴痛,不想说话。

    小丫鬟站在一旁,见林玉不说话,气焰嚣张怒斥:“我们奶奶问你呢,张嘴答话。”

    林玉瞪了小丫鬟一眼。

    林玉知道查如雪做不了主,最后还是要等白柳生回来,便不想和她多废话,“轮不着你们审我,等白柳生回来吧!”

    查如雪见林玉直呼白柳生大名,表情有些惊讶,就一瞬间,冰冷的表情就缓和了。

    小丫鬟倒麻利,三步上前,想对林玉动手,查如雪赶紧出声阻止:“明彩。”

    林玉说的没错,查如雪知道自己不能对林玉动手,天大的错,也得等着白柳生回来。

    小丫鬟明彩恶狠狠瞪着林玉,林玉懒得理她,只顾着揉腮帮子。

    查如雪见林玉固执,便也不与她周旋,拿起桌上信纸,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烛光跳动,透过纸背面,林玉能隐隐瞅见信上的字,虽看不清,却辨得清字数不多。

    过了好一阵,查如雪又开口,语气却柔和许多:“林玉,爷的脾气你知道,发生这种事该是什么下场也不用我多说,你如实跟我说,我帮你求情。”

    林玉觉得可笑,这种话小孩也不会信啊!

    查如雪起身,身边另一个丫鬟赶紧过去扶着。

    查如雪轻步曼妙,缓缓走近林玉,她微微蹲下身,瞅着林玉的脸,“我押你来是有私心的,我管着整个白府后院,一是不想让白府蒙羞,二是不想有人来跟我争宠,我知道你是被迫嫁给爷的,你跟我说实话,一会我帮你求情。咱们爷脾气是大,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爷要是被说通了,你也能自由。”

    查如雪轻叹了口气,有些伤感:“你跟我不一样,我爱他,但你只是身不由己,你走了,我也感激你。”

    查如雪伸手扶起林玉:“到时我会给你一笔银子,绝对不比白爷给你的少,以后你就能正大光明的和你情郎哥哥厮守了,对不对?”

    查如雪替林玉擦了擦脸上花了的唇脂印子。“你离开他,别的事我想办法。”

    林玉看着查如雪,眸中闪了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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