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朝西而行,一道阳光透过墙壁通气窄窗照进来。

    监牢朝西而建,墙壁窗户窄而细长,且设在高处,牢房就只有下午才能见到阳光,其余时候都是漆黑一片,所以此时的阳光便尤显珍贵。

    林玉自打进来,就什么都没看清,此时亮堂起来,叫潮湿又狭小的监牢内景暴露无遗。

    这里十分局促,正中央放着一张破烂的方桌,四周挨墙放着四张草席床,床上草垫子的肮脏程度不必提,那一床薄薄的被子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林玉瑟缩在最靠边的一张床上,机警的看着周围动静,一动不敢动,手一直死死护着肚子。

    两个女囚见有阳光透进来,争抢着去晒太阳,相互推搡了好一会,才骂骂咧咧坐定。

    因长久不见阳光,两个女囚肤色甚白,但垢腻遍体,其中一位正飞速抓挠着头皮,待舒爽一声的长叹后,又从指甲缝扣出一只虱子,狠狠掐死在指尖。

    咯嘣一声,吸满血的虱子爆碎在指尖。

    林玉从没见过囚犯是何模样,此时当场见了,被吓得身子发凉。

    与林玉床铺相临的女囚突然醒了,起身狠狠啐了口吐沫:“嚷什么,老娘弄死你。”说罢,那女囚想倒头继续睡。

    女囚忽然发现牢房中多了位新人,她上下打量林玉好一会,见她面容白净,穿着体面,衣裳是好看素雅的青绿色,远远看还泛着柔光。

    女囚穿上鞋,趿拉趿拉的走过去,又试探的看了一会,狠狠道:“衣裳脱下来。”

    林玉怔了怔,女囚面相凶煞,唇色紫青,颊上还有一条长长的伤疤。不知这女人犯了什么国发,是杀人越货还是坑蒙拐骗,此时林玉肚子里的孩子需要保护,不敢惹眼前这女囚,只能乖乖脱下衣裳扔过去给她。

    牢房内的温度与外头并无差别,林玉刚刚脱下衣裳,就感到一股寒气袭来,林玉狠了狠心,用充满垢腻的被子将自己裹紧。

    女囚将衣裳拎在手里打量,似喜欢的不得了,忙穿上试了试。

    待女囚系好扣子才发现,这件衣裳腰身肥大,套在身上压根就是不伦不类。

    女囚鄙夷的看了一眼,惊讶道:“你怀着孩子?”

    地上两个妇人,一听林玉怀着孩子进监牢,也好奇的看过来,但抓虱子的手却没停。瞅了一会,见林玉没动静,便觉得没劲,继续专注去抓虱子。

    林玉并不敢说话,紧紧护住肚子,身体尽可能往角落缩,远离女囚。

    女囚再次打量林玉,又问:“你是有钱人家的媳妇吗?”

    自从林玉被关进来,心中都惴惴不安,她也有些懊悔,自己实在不该一时孤勇,如今眼前这番情景实在叫人胆寒。

    莫说住的环境如何脏乱,就是眼前这三名女囚,就已将林玉给吓唬住了。

    女囚见她不说话,直接盘腿坐到床上,似是在回忆,慢悠悠道:“我也有过孩子,掉了,就在这牢里掉的,三四年了。”

    林玉见过许多的可怜人,但听了女囚的话,心中仍有些同情。

    女囚忽然问道:“你家男人呢?不管你了吗?”

    林玉为求安全,不敢说自己此时现状,只得颤着声音道:“管,正在想办法,总要救我出去的。”

    女囚叹了口气,似在感怀:“你长的好,官人自然放不下。嗐,只要舍得使银子,自然就能放出去,不似我男人,拿银子讨小老婆去了,害我得关死在这,连累个孩子都流掉了。”

    地上忙着捉虱子的两名女囚探过目光,可只有一会,便收回眼神各忙各的。

    林玉怔了好久,觉得她着实是个苦命人。

    女囚感悟似的,悲凉道:“千万别替男人顶罪,小妇人,我希望你不是顶罪进来的。”

    女囚缓缓解开身上扣子,将棉袄扔回林玉怀里,继续去睡觉了。

    林玉仍缩在墙角,只盼着三珠能抓紧从京城回来。

    林玉不曾想他们真是目的竟在自己身上,如今林玉是如坐针毡,生怕他们什么时候就会动手。

    外头天刚漏了一会太阳,此时又飘起雪花来,莲儿、京荷、赵嬷嬷、金嬷嬷,四人站在衙门口不肯走,等着州官老爷出门,州官似乎是在刻意躲着,从晌午到天擦黑,都不见踪影。

    而林玉也累得极了,靠着冰凉的墙壁,浅浅的睡着。

    不知不觉竟到了放饭时候,狱卒用铁勺砰砰砰敲响铁门,大声道:“放饭了啊!”

    然后门洞塞进四盆一模一样的饭菜。

    三名女囚饿狼似的过去抢饭盆,那带刀疤的女囚狠声呵斥了一句:“这盆别动。”

    另外两名女囚,嘀咕了两句,灰溜溜拿着自己饭盆去了一旁。

    这牢房里压根就没有筷子,为的是防止囚犯自尽,犯人便只能用手抓着吃。

    带刀疤的女囚将饭盆仍到林玉床上,然后自顾自的去吃饭了。

    林玉拿起饭盆,看着稀汤寡水的饭,有些后悔今天在府里没多吃些。那饭菜虽然没搜,却冻上了冰碴子,林玉拿指尖捏了一点放在嘴里,尽是冰味儿。

    林玉觉得难受,默默放下饭盆,继续靠着墙眯着。

    林玉听着自己饭盆被扯走的声音,大概是哪个女囚拿去吃了,林玉倦的连眼都没睁。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已经是半夜了,因为月光已能透过窄窗缝隙照进来。

    林玉胃里饿的难受,却忍着没吭声,因为她知道此时已经没有饭了,便只轻轻调整下身子,想着睡着就不饿了。

    忽然,黑暗中有只手探过来,吓了林玉一跳,就着极淡的月光,才分辨出眼前人竟是那个面带刀疤的女囚。

    女囚摸索着去找林玉的手,摸索了好一会才扯出她的手,将东西放到林玉手里,低声道:“吃吧,。”

    那是一片大树叶,上头放着淋干水的饭,就是林玉晚上没吃的那盆。

    “大树叶,外头飘进来的,我洗干净了,吃吧!”女囚并没回自己床上,而是盘腿坐在林玉床上。

    也不知女囚能不能看见林玉,反正脸是朝着林玉的。

    林玉捏起一粒米放在嘴里细嚼,干硬无味如同嚼蜡,可林玉心中仍非常感动,泪珠忍不住滚下来,林玉飞快的擦掉,低声道:“谢谢你。”

    女囚没说话,一双手轻搭在林玉肩上,轻拍了拍。过了好一会才支支吾吾道,似想说的十分难开口,“嗯......就是,你能不能,让我摸摸你的肚子。”

    林玉震了一下,心里有些狐疑,想了半天也没说话。

    女囚似乎有些尴尬,连忙道:“没事,没事的。”

    林玉有些不忍心,今天看到自己怀着身子,大概她也想自己的孩子了吧!

    “可以。”林玉道。

    女囚似乎愣住了,好一会才又说话:“谢谢,谢谢你。”

    一双坚硬干老的手隔着衣裳放到林玉腹部,但那双手动作轻轻的柔柔的,似是怕一用力就碰坏了肚里的小人,但不过一会,女囚就抽了回手。“真好,这孩子真好。”

    林玉苦笑了一声,心里想着,他跟着自己遭罪了。

    “他叫白华严。”林玉自己也摸了摸肚子,似在喊肚里的小人。

    女囚惊讶道:“他有名了?叫白华严?”

    “嗯,他奶奶给起的。”说到这,林玉唇角才勾出一丝丝笑来。

    “真好,真好。”女囚连连赞叹,“白华严,可真是个好名。”

    忽然,是一阵钥匙开锁的声音,门口狱卒低声殷勤道:“捕头爷,大半夜的您还提审啊,真是辛苦。”

    “嗯。”是另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

    此时,牢房铁门被推开了,狱卒拎着灯笼先进屋,替捕头照亮,“捕头爷,您慢着点。”

    “林玉,跟我走!”

    捕头面色如铁,冷声呵道。

    林玉身子被吓的一抖,想着,是不是郑家人要动手了,林玉紧紧缩在角落,不肯动弹。

    狱卒将灯笼探到林玉附近照亮,待看清林玉的脸,才吼道:“聋了,捕头爷喊你,不知道应声。”

    面上带疤的女囚,忽然护在林玉身前,不肯让捕头将林玉带走。

    因为她见过监牢里来了有姿色的女囚,半夜时会被人带走,待早上送回来时就是遍体鳞伤。

    女囚见林玉此时腹中还怀着孩子,不能让他们这么糟蹋,便死死拦着,“官爷,她怀着孩子呢,已经七八个月了,求您放过。”

    狱卒前一步上前,将女囚拖到地上,狠狠骂道:“老货,捕头爷想就喜欢这样的,用你多嘴。”

    狱卒一脚踢到女囚的身上,顺势扯住林玉胳膊,要将她拽下来。

    林玉哭叫着反抗,却又怕伤到肚子里的孩子,终究挣不脱狱卒死死扣住的手。

    捕头低呵了一声:“干嘛呢?弄伤了你赔么?大爷我还要带走呢!”

    听此言,狱卒才讪讪住了手,“捕头爷您看中的人,亲自动手,我给您照亮。”

    捕头黑熊一样的身躯站在林玉眼前,一片阴影压下来,将缩在角落哭泣的林玉全部笼罩住。

    捕头弯腰手一横,将林玉拦腰抱起,他依旧语气严厉,低呵了声:“别乱动,伤了你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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