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间阿定斯大军一鼓作气,接连又拿下两城均由大将军领兵。

    此时大军休息的营帐外,战士聚集篝火旁取暖,提起这两次的作战都觉得十分畅快,虽然敌方顽强抵抗可终是螳臂挡车。

    战时不能饮酒,不然应该用烈酒庆贺。

    虽无酒烤架上却肉香四溢,白日入城时收缴了不少牲畜收拾干净正烤得滋滋作响,他们久嚼干粮的嘴不觉咂巴,待得撕咬上一口时,各个再顾不得交谈专心吃肉。

    大将军帐内,侍卫呈上烤得酥黄的羊腿几人围坐而食。

    乔剌左手缠着厚布带,在上一役中被敌将拼死所伤,此刻他胃口大好可见伤情影响有限。

    旁边的得洛少城主闷声不语,手上割着肉往口里送,接连几战均大获全胜只有鹿鸣城打得难看,军中议论他能力的质疑声越来越大。

    大将军看着心思各异的两人,思索起以往与雪域交手不多的对战,那时少原君还未成名雪域的武力并不弱,如今除了大摩城其余可谓不堪一击,难道这些年真被老赤离王耗损至此。

    心里始终放不下桑亚尔的预言,所以也默不作声。

    这顿饭吃得出奇的平静,当军中告警的鼓声响起,他们正准备回帐。

    大将军率先拿起武器冲出,得洛少城主紧随乔剌掀帘而去。

    军中东北角火光四射,敌军夜袭。

    乔剌翻身上马已奔赶过去,得洛少城主想同往被拦下。

    “那边是乔剌的驻扎地,他自会抵御敌袭,其余人不要慌乱留守各自阵地,时刻准备支援。”大将军看着北边的骚动下令道。

    不多时火光熄灭,空气中飘散着焦糊的味道,前去打探战况的士兵回禀,敌军已撤退只是烧毁不少粮草,乔剌城主正在清点损失。

    夜里谁也不敢再松懈,纷纷警惕军中可疑情况。

    另一头房勒总算出口恶气,他们一行不过三十余骑,摸进阿定斯军营拿出准备好的火油见仓就点,没正面抗上只为给人添堵,顺便在乔剌面前露把脸,之后借助地理优势全身而退。

    彼时冲天的火光里他与乔剌不过隔着三四丈距离,房勒用阿定斯语大声喊骂,成功惹怒乔剌。

    但他们早有准备,对方只能眼睁睁让人逃脱。

    半个时辰后百色城中,房勒向新王复命,想起方才敌将恨不得活剥了自己的暴怒,他极致的畅快。

    “痛快了。”轩昊初盯着沙盘的眼没抬,听着边上人动静说道。

    “王上,你就不心疼四座城拱手相让。”房勒提及近日战况肉痛得很,虽然盖乐与左旋都是万人土城到底被敌军抢占了。

    虽然无辜百姓并没有被阿定斯大肆屠杀,但损失的守城兵将是实实在在的。

    “善待他们家人。”轩昊初没有多余解释。

    他眸光死死盯着沙盘内无祁山一隅再道“引蛇出洞。”

    房勒不是莽夫自然知晓这局棋已到关键时刻,他向新王行礼退出。

    此后持续四五日阿定斯再无动静,就在房勒怀疑他们察觉出古怪时,加急战报传来敌军袭至百色城下。

    众人聚集到新王的书房,轩昊初将手中最新军情展开,温和的面容毫无波动,看后随意将它置于桌面,转身沉着的点将应战,两国交战以来雪域第一次出城迎击,被点到的将领不免亢奋,都是跟随新王久经沙场的人,他们不怕战死只要死得其所。

    “我怎么觉得老沙这不是去打仗,笑得像去娶媳妇似的。”房勒忍不住调侃被叫道的将领,对方三十岁上下孔武有力。

    下面的人忍不住一阵哄笑。

    老沙却完全不在乎,只要能出去光明正大的干架,不用躲在这里他就高兴。

    “去去去。”他驱逐着起哄的人一脸正色向王领命。

    “属下定全力以赴。”老沙整整战甲准备带兵出发。

    突然,轩昊初叫住人招到近前,将一把长剑交到其手中。

    老沙一脸疑惑,自己向来惯用长矛,立时讨好的看向新君等着他继续吩咐。

    “演得精彩些这群人里看你演技最好。”坐在主位上的人说,他声音儒雅神情平静话里却满满威胁。

    意思是出去应战不能赢也不能输,这“精彩”的程度委实难把控。

    老沙立马拉垮脸,看着身后昔日并肩作战的兄弟,各个憋得脸色绯红,要不是在御前他们恐怕要笑拧成麻花了。

    “陛下这…。”老沙苦着脸做最后的挣扎。

    “你不愿意去。”轩昊初抬眼扬起嘴角,笑得更和悦。

    房勒只见老沙再无二话,弃了门外副将送来的长矛,提着长剑匆匆跑远,那样子别提多怂。

    也难怪,军中见过新君那幅模样的人,大多没有好果子吃。

    一刻钟后,百色城墙上,雪域众将领登临观战,他们虽嘴上不饶人但也担心老沙拿着不趁手的兵器真吃了亏。

    城门前,方才在轩昊初书房中诙谐嬉笑之人正骑坐在战马上,他一手握缰绳一手持剑奋力厮杀着。

    剑招耍得花哨,差点被敌军将领一柄巨斧打下马,幸而凭借身体优势夹紧马腹艰难稳住。

    阿定斯出战的是得洛帐下将领,手中挥洒自如的巨斧少说百来斤,此时越战越勇冲入阵中,雪域不少士兵被他一击致命。

    激得老沙策马再次迎战,交手没到十招长剑在斧下应声断裂,他弃马飞扑向敌将矫健的身手生生把人撂下马。

    断剑被他猛然插入敌将马股,战马嘶吼中横冲直撞的奔走,转眼消失无踪。

    此时被扑下马的阿定斯将领重新站起,他活动下拳脚确定未受重伤,满脸狠色眼露凶光,举着战斧劈砍而来,老沙赤手空拳只能躲。

    周围战士想上前救助却分身乏术,反因牵挂沙将军屡屡受伤。

    “专心应战。”老沙一声巨吼大家重新将狠劲用在御敌上。

    得洛的将领没给他喘息的机会,斧子当头劈来,他随手抽得根旗杆抵御,立时被劈成两段,现在手中木棍与长矛一般长短,绕臂飞转轻得些但也能用。

    面前举着战斧之人十分不屑,聚力挥起凶器再攻来,奇怪的是数招内居然连近身都难。

    木棍在老沙手中耍得万分灵活,不仅能巧妙的躲过正面袭击,还时不时一闷棍打在敌将身上。

    战场内激烈的拼杀吸引了阿定斯后方三位主将的目光。

    得洛少城主急于证明实力只想获胜。

    乔剌乐于看戏反正去的不是自己人。

    大将军心头巨震,只怕这才是雪域真正实力。

    他们三人骑在马上,被焦灼的战况吸引全部注意,以致变故突生时不及应对,眼前飞速的箭矢连发而至,间隔不过弹指。

    其一被大将军挥刀抵挡,其二擦着他的脸射倒身后士兵,最后一支将将钻过阿定斯筑起的盾墙间隙,稳稳漠入大将军右胸。

    阿定斯后防大军停在两百米射程外,此箭还能诡异的从城上射来,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主帅重伤已成事实,撤退的号角传入战场,士兵纷纷组织退防,只有持斧的大将入敌太深又无坐骑退无可退。

    老沙镇静的脸上划过抹嗜血的笑,摸准时机一棍击打在他背上,对方向内跌创几步彻底被阻住退路,陷入雪域士兵的包围中。

    有勇无谋冲动易怒,阿定斯将领被前几战的胜利冲昏了头,终是身首异处。

    雪域这边也击鼓招将士回城。

    城墙上嘭嘭的战鼓声似擂在众人激昂的心上,大家不约而同看向单手持弓正姿而立的新王,他玄色衣袍翻飞眉眼间深邃坚毅,接连以雷霆之势开弓射出三箭。

    这般远的射程,用相当于普通弓箭手两倍的重弓,成功几率并不大,方才只听他连呼三声“箭,箭,箭。”

    侍卫连连递上箭矢,几息间敌将后防大乱,挟着杀意而去的箭羽神乎其神,不用看也知箭无虚发。

    军中崇尚绝对实力,诸位将领即便以前就伴在君侧,也无法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直到轩昊初走下城墙,房勒才稳住自己的呼吸,身旁一群人也都没出息的抚胸狂喜。

    “他娘的,老子没看错吧。”

    “你掐掐我,是不是在做梦。”

    “滚滚滚,别脏了我的手。”

    一伙大男人七嘴八舌,回味起刚刚亲眼所见堪称奇迹的射杀。

    而房勒注视离去之人的身影,心知温润如玉的少原君今日也随着离弦的箭远去,诺大雪域往后仅有战功佼佼傲睨万物的君王。

    深夜里探报传来,阿定斯大军退守左旋城,主帅生死未知。

    轩昊初书房中没了白日那么多人,只有房勒坐在下手查看军情凝眉道。

    “不知这大将军的伤还能不能再战。”他双手环抱胸前,盯着宣纸上两行细小的字迹猜测。

    “短期不能。”新王埋首在桌案前,正处理赤离城传递来的文书。

    “您怎么知道。”房勒赶紧追问。

    “因为是我的箭。”轩昊初闭眼向后躺入靠椅,抬起手背抵上额前,果断给出答案,他已经连续几日没有休息,虽然威严不减可精力到底有限。

    “她有消息吗。”挟着倦意此番轻柔的询问似柳絮拂风。

    房勒当然知道所问何人摇摇头,想起他正闭目养神便出口说“没有。”

    “派人潜入麦茨城护她安全,若脱不了身就在王城内等。”君王重新睁开眼,漆黑的眸中唯有一点星光全部给了一人。

    “是。”房勒不敢耽搁即刻安排人手去办,王上话里的意思是要为她踏平前路。

    三日后大将军重伤的消息传到麦茨王城,虽保住性命但失血过多没有苏醒的迹象,又等了二日依旧无好转。

    左旋城中不知何时起纷纷传言,雪域在阿定斯大军的屡次进攻中唯惧怕乔剌,他在大摩城之战中决绝的心性让人畏惧。

    坊间传闻很快被麦茨王知晓,军中不可一日无主,大将军之后乔剌确实是最好的主帅人选,就算他有时冲动但久经沙场军功卓著。

    换帅不过是时间问题,旨意传到前线时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得洛少城主虽不甘心却知自己资历尚浅当不得重任。

    经百色城之战后阿定斯士气受损,清晨新帅第一次点兵,众将轮番上场操练。

    乔剌立于高筑的观台上,手持阿定斯军旗高呼道“今日我暂代军中主帅想问问大家,雪域小人偷袭大将军的仇该不该报。”

    大将军带兵打仗几十年,待人以诚声誉极高,此时提及为他雪恨群情鼎沸。

    “该。”军中一呼百诺。

    “雪域欺压我们要不要争。”乔剌气沉丹田出口的话颇具威势。

    “要。”士兵的声音遥相呼应震耳欲聋。

    他猛然将军旗插入脚下,拔出腰上弯刀,一气呵成割破掌心,举着鲜血流淌的手再问“阿定斯的男儿可惧怕生死。”

    “不怕。”其下众志成城军心凝聚,寥寥数语重燃大军斗志。

    乔剌满意背转身,副将撇见他脸上闪过的残暴急忙低下头。

    这天夜里左旋城中的残杀持续到天明,阿定斯屠尽一城没来得及出逃的老少。

    当雪域的探子将情报传到轩昊初跟前时,整个书房中无一人敢发声。

    “找死。”轩昊初捏着宣纸的手青筋暴起,口中第一次吐出森冷窒息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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