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鉴支支吾吾回答:“禀大人,第五十七条是:犯人在用餐时不得交头接耳,不得……不得……额。”

    他卡壳了,一直在谢安远身后的溪荷接上说:“不得敲击餐具、嬉闹;不得踩踏座位、移换座位;不得私自走动,不得与他人起冲突,不得私藏餐具……”

    随着溪荷声音落下,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东方鉴脸色爆红,低下头不敢直视谢安远的目光。

    谢安远揉揉太阳穴,只觉得完蛋。

    “身为狱吏却不懂条文,要你们有何用!”要不她还是再死一次吧,至少不用面对这魔鬼开局。

    此刻她深刻理解了为什么会有小测这个东西,考核性测评真的太需要了!

    狱吏们羞愧地几乎要把头埋到地底。

    他们以前也没记过条文啊,当初都是为了混口饭吃才当的狱吏,平日里靠着以前工作的经验混过去就行了,虽然谢狱长一直跟他们说要记下新条文,但是他们都没当回事,只是大概看个几遍,怎么可能记得这么清楚,谁跟谢狱长一样强悍啊!

    谢安远也知道这个情况,只能叹口气说:“算了,就今天的情况,以后有你们好果子吃。”她扯开嘴角露出冷笑,说:“保证让你们记得牢牢的。”

    既然不记条文,那就让你们吃吃现代小测的哭吧!

    众狱吏纷纷打了个寒颤,仿佛预料到了未来的痛苦生活。

    老天爷,他们怎么只记得杜大人会折磨人,却忘了谢狱长才是他们这一年苦逼生活的来源啊!

    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最紧要的是找到那四个犯人,阻止他们下一步行动。

    “那四个人都是谁?”

    何双树急忙上前不久:“其中之一是三组的孙水,另外三人中两人是一组的陈元生、方旭,还有一人是四组的花冬冬。那日找我要针线的就是孙水。”

    这个孙水也是最可疑的。

    谢安远让东方鉴把几人的记录册拿给她,东方鉴匆匆出去又匆匆进来。

    在监记录册记录着所有目前所有在建狱内服刑的犯人情况,包括他们何时入监,关押多长时间,以及狱内表现等。

    东方鉴:“孙水是四人里要服刑时间最长的,他因杀了企图强迫他母亲的张诨而被判处十年监禁,现在已经在狱内服刑六年了,再有四年就可以出去了。”

    谢安远翻到他的那一页,十四岁时入狱,十年下来再出来已经是二十四岁了,从总角少年到弱冠之人,确实难以接受。

    但是四年的时间和过去的六年相比,简直是大巫见小巫,她仔细翻了翻孙水的档案,发现孙水在服刑期间并没有犯过什么过错,反而安分守己老老实实,要不是这个时代没有“减刑”的概念,现在他估计都快出来了。东方鉴在一旁补充说他跟几个狱吏关系都不错,谢安远没来的时候他们有些时候忙不过来了还会让孙水帮忙顶着。

    现在当然是不可能了,谢狱长得扒掉他们一层皮!

    为了逃避剩下四年的监禁而放弃六年的坚持,真的会有人这样做吗?

    谢安远下令:“将这四人控制住,单独关在观察室。其他人带回监舍,从现在开始清监,三大区门全部敞开。”

    东方鉴得了命令急忙安排狱吏们工作,一堆男人跑得比兔子还快。

    房间里没了人,谢安远一下子就泄了气瘫倒在椅子上。

    溪荷上前按住她的太阳穴,轻柔地按摩。

    她说:“大人不要着急,新的条文才定下来没多久,他们没记下也是正常的,不如再等一些时候考他们。”

    谢安远说:“哎,这不是说不急就不急的,咱们清远监狱落后封闭,到现在犯人还没有做好分类,没有分出三等级监区,要是被一些恶劣的犯人找到漏洞逃了出去,那可就遭殃了。”

    她到现在还记得以前的一个同事,被从监狱里逃出来的犯人报复最后家破人亡,同事虽然没事却从此消沉,一个侦查工作的好苗子就这样被扼杀了。

    而且以当前的时代背景,她不敢想象这里的犯人逃出去后会有多危险。现在可能的孙水和狱吏们打成一片,那他如果逃出去后呢?

    溪荷听不懂她说的很多东西,她只是默默帮她按摩着,缓解她身心的疲惫。

    很快东方鉴就进来了,他还是红着脸眼睛都不敢抬一下,说:“禀大人,监区内都已经安排好了。”

    谢安远从椅子上起来,说:“行了,你不用那个样子。下次我还会考你们,记住了就好。”

    东方鉴这才抬起头来,一张俊朗的脸上红晕未散。

    当触及到溪荷平淡的目光时又是一阵羞愧。

    大人身边的侍女溪荷姑娘都比自己懂条文,自己身为狱吏组长却一问三不知,说出去丢死人了。

    溪荷则不着痕迹扬扬下巴,哼,大人制定条文的时候可是我一笔一划写下来的。

    “走吧,我倒要看一下这些家伙想怎么出去。”

    清远监狱整体呈四四方方的矩形,围墙是厚厚砖土铸起来的高墙,上面插着用木棍削出来的尖刺,又在四角建设了岗亭,每天都会有狱吏在上面值班看管犯人。

    监狱里没有其他监狱的阴森恐怖,反而因为开阔透光的环境多了些许整洁。

    一点也看不来这里一年前是怎样一幅恶劣的环境,

    这是谢安远来这里一年主要完成的改造,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踏入清远监狱的时候,黑暗狭窄的通道让她第一眼就遍体生寒,硬着头皮让溪荷扶住她往前走,才走一步一只硕大的老鼠就从两人鞋上大摇大摆蹿了过去,溪荷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又掉了只八足黑虫子,吓得溪荷厉声尖叫差点没把她连同虫子一块拍死。

    后来谢安远捂着鼻子才勉强把自己未来要工作的地方转完了。

    因此她后来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监狱换个环境。

    经过一年的转变,这里终于有了人能生存下去的样子。

    清监的工作交给其他狱吏,谢安远和东方鉴一起来到孙水的监舍。

    由于清远监狱关押的犯人众多,这里的犯人都是几人住一间的,其中孙水的监舍就是八人一间,不过谢安远要求监舍内必须时刻干净保持通风,所以监舍内并无异味,打扫的也很干净。

    其他几个犯人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床上,看到穿着黑色的狱吏涌进来都把头低下了,只看见一群黑鞋中唯一穿着蓝色鞋子的人直径走到了孙水床位前。

    谢安远打量着孙水的床位和整个监舍的环境,在孙水床头发现几本书。

    她拿出来看了几眼,居然是《几何之说》、《牛子定律》等科举教材书。

    随手翻几下前世的理科知识就浮现出来了,一瞬间谢安远仿佛回到了高中课堂,很好,已经开始瞌睡了。

    谢安远:……文科生与理科知识的异世猝然碰撞。

    一个狱吏说:“这个孙水平日里就爱看书,这些书是他托我在外面买的,我看是好书就帮他带了。”

    下面还有基本四书五经的解读辅导书,每一本都做满了笔记,可见确实是个好学之人,如果不是受此牢狱之灾,也许现在孙水已经在考取功名的路上了。

    “倒是个爱学问的人,在监狱里还能坚持学习也算是刻苦,不像某些人有大把的时间吃茶都不愿意学一下自己吃饭的家伙。”她冷嘲热讽,身后的狱吏一个个摸着鼻子低下头。

    溪荷悄然翻了个白眼和东方鉴对上,东方鉴尴尬轻咳两声。

    谢安远翻了翻没翻到其他东西,于是将几本书放到原位,问同监舍的人孙水平日表现怎么样。

    得到的结果都是这是个不错的孩子,平时不仅好学,对监狱里其他犯人也尊敬有加,做活时从不偷奸耍滑。

    能在犯人中得到这样的评价,不是手段心机了得就是确实有实力。

    谢安远又问:“那他最近是否有反常,比如深夜不睡觉,和其他人窃窃私语之类的。”

    几个犯人想了想没想到什么,就当谢安远准备到观察室审问孙水时,一个叫张弃的犯人说:“大人,我想起来了,孙水前些天晚上哭了。”

    谢安远顿住,问:“哭了?”

    “是的大人,那日小的晚上尿急起来上茅房,就听见有人的哭声,一看居然是孙水的。”

    他开始还以为是什么脏东西,给他吓得不轻,因此才记得这回事。

    “这小子白天都看上去好好的,晚上蒙着被子哭,应该也算……反常吧。”

    谢安远点点头,犯人情绪的不正常波动也是狱政管理中重点观察的部分。

    “那你可知他为何而哭,那天有没有发生什么?”

    张弃想了想说没有,他是新来的,和孙水不是一组,两人平时接触也不多。

    再问其他犯人也都说不知道,于是谢安远便带着狱吏来到观察室。

    既然问别人问不出来,那就去问本尊。

    这是由砖墙砌出来的的隔间,隔间里用铁做出的护栏隔开狱吏和犯人的距离,护栏里面只摆了一张床和一个尿桶,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物品。

    此时孙水戴着镣铐坐在床上,穿着的囚服泛着洗过多次留下的黄色,头发蓬松杂乱,胡子拉碴潦草,一双手紧紧攥在一起,他佝偻着身体跟没气了的人偶似的。

    听到有人进来了,孙水抬头就与谢安远对上视线。

    他的眼神怯懦畏惧,完全没有谢安远想象中的狡猾。

    但是犯人是会骗人的,他们往往极具迷惑性,在狱吏面前可以表现得如同五好市民,但事实上他们怎么想的只有他们和被害的狱吏知道,谢安远不会相信表象带给人的感觉。

    她坐在凳子上说:“孙水,年二十,曾因故意杀人判刑十年,目前已服刑满六年,还有四年就可以放出来了。”

    孙水讷讷点头,他是没见过谢安远的,但不妨碍他对谢安远感到害怕。

    他年少入狱,早些时候因为年纪小在狱中受尽狱吏的折磨,虽然后来学会卖乖了终于不再被磋磨,但是留下的心理阴影可一点也不小。

    更何况这个女人身上有其他狱吏都没有的震慑力,他就像见了猫的老鼠不知道该往哪里躲。

    谢安远见他害怕的模样,叹口气语气放缓说:“你可知我今日为何来找你。”

    孙水摇摇头说:“大人,小的不知。”

    谢安远眼睛眯起,身体微微前倾,穿着的黑色官服在地上映出浓墨般的暗影,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问:“你当真不知道?”

    孙水慌了神,还是摇头。

    “小的真的不知道。”

    谢安远从鼻尖哼出冷笑,少女冷淡的脸上全是严肃“你想一下昨日都干了什么。”

    孙水果然有了反应,他紧张地攥着手,大脑跟浆糊似的支支吾吾说:“禀大人,小的,小的昨日除了做了要求的工作,并无干什么啊。”

    谢安远:“把昨日做的所有工作都说一遍。”

    孙水磕磕绊绊地复述了一边昨日的工作,并无太大出入。

    谢安远:“看来确实没有发生什么。”

    她缓缓叹一口气,孙水也跟着放松下来。

    “对了,你可认识陈元生、方旭、花冬冬三人?”

    孙水猛地抬眼看她,手死死攥着身下的床单。

章节目录

我在古代办大牢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善止戈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善止戈并收藏我在古代办大牢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