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宫中,容若沉着脸,神情恍惚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她抬手挥退了其他伺候的宫女,只一人握着茶杯若有所思。

    今日所发生的一切,让她置身冰窟。

    她不明白,不明白容川为何有这样的变化。

    从前她与容川亲密,但不会似今日般亲昵。

    今日的容川,不像帝王,不似人弟。

    倒像是一位正在求偶期的狸猫。

    可为什么......为什么对象是她呢,她为此感到惊诧。

    她慢慢回想她与容川之前相处的细节,从她穿越过来刚与容川认识,再到两人在这深宫里共同取暖,然后就是容川登上了皇位。

    她不明白从哪里的节点就有了这方面的变化,也不明白容川的想法。

    她与容川,乃一母同胞。

    但两人母妃从诞下容川后没多久就病逝了,她本只是先皇身旁伺候的宫女,好像从先皇还是皇子时就开始伺候了。

    等她病逝后先皇倒也念及伺候多年情分追封了娴妃,然后就将容若容川两人让其别的妃子抚养。

    只是这代为抚养的曽贵人,没过多久,竟然自己也诞下了一位皇子——十皇子。

    这下,全部的精力和关爱都倾注到了自己爱子身上,哪里还会尽心抚养别人的孩子呢,更何况早早就要替自己孩子做打算,现在两人是兄弟,他日在皇位面前就是敌人。

    于是也就任其两人蛮长,等稍微大一点后,就拨了几位丫头婆子分了外殿入住伺候,不让人缺少吃穿,皇上那边至少也说得过去。

    等两人年龄再大点后,容若就跟着其他未出阁的公主姐妹一起入住了清泉宫,她分在了饶芳殿。而容川,也与未分封的皇子们,共同住进了安宁宫。

    两人后面关系也不算亲厚,就如同寻常姐弟那样,生辰节日互相送个贺礼,平时见面问候一下。

    在权力决定一切的皇宫里,众人的生死荣辱都取决于一个人。

    那位拥有至尊权力者——他们的父皇。

    可是对于容若容川来说,父皇早忘了他们的母妃,他们两。

    一无父皇的关爱,二无母妃的关心,三无母舅的关照。

    在众多的皇家子弟中,自然是被忽略的对象。

    不单是被众兄弟姐妹忽略的对象,连自己阁内宫人,当面称你一声主子,背后指不定怎么敷衍糊弄。

    因为熬夜加班赶图,突然两眼一黑,两耳一聋的容若。

    再次醒来,竟然穿越到了与自己同名的大景国容若公主身上。

    后面得知,这位公主是因为脚滑掉入了宫里的荷花池,由于不会水,等人发现后,早已经是现代人容若了。

    想必是平时这容若公主就不会喝酒,在宫宴上由于旁人哄闹,饮下了几杯酒,后面由于酒意上头,想去醒醒酒。

    偏偏此时的伺候宫婢们也躲去吃酒了,就一人胡走,竟然一个不留神,摔下了荷花池里。

    原以为穿越成公主的容若,还以为会过上锦衣玉食、吃香喝辣的生活。

    谁曾想,竟然是个连宫人都不放在眼里的冷门公主,容若为此感到很是挫败,一天到晚只想找到回去的方法。

    结果就在自己瞎折腾一阵后,徒劳无功,只好作罢。

    这时她也注意到,容若公主还有位同胞的皇弟,也就是容川了。

    但是从自己落水到醒来恢复好,都不见他来探望下,她就只好自己上门去找他了。

    只是那个时候的容川,对于现代来说,还是小男生青春期的时候。

    可是对于宫里的皇子来说,早就身处于权力旋涡的最深处,不是你想不参与就能避免。

    这个时候的容川早就戴起了平庸胆怯的九皇子面具,因为胆小怯懦,平时连父皇抽查功课都答得结结巴巴。

    而容若落水那段时间,正是快要抽查最新学功课,所以众皇子都在私下努力用功,争取在父皇面前落得好形象得两句夸赞。

    等容若找到容川,他还在书桌上捧着一本《春秋公羊传》看得入迷。

    于是容若开始讥讽他为了读书连自家皇姐的性命都漠不关心了。

    听完容若这番话,他虽然很意外容若何时变得如此咄咄逼人了,但也只是淡淡回了句“皇姐这不无大碍吗”。

    这一下正好戳到容若心窝了,还没大碍,你自家皇姐早已经要么跟她互换去现代了,要么情况更糟去轮回了。

    你还在这无大碍,你连你姐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知道吗。

    素闻他惊恐他们父皇抽背功课,于是开始揶揄他现在如此用功,莫不是怕到时候又在父皇面前犯怂,支支吾吾半天答不上来。

    本来就觉得容若跟往日有不一样的地方了,又找不到容若面上的破绽,容川只觉得今日的容若像变了个人,嘴巴何时变得如此狠毒。

    但他们平时也不亲近,随着年岁渐长,也知道姐弟俩注定无法像皇宫外的姐弟一样亲密无间,姐弟和睦。

    他也不恼,只是淡淡说道:

    “父皇抽查是父皇抽查,我习得知识是我自己的事。”

    容若听完,行吧,倒是自己打扰人家学习了,觉得自讨没趣,转头离去。

    一边走一边觉得这宫里的人情淡漠,哪怕是同胞所出,在自己的利益前,都不值一提。

    不过还好,容若并没有为此难过,因为她们本来就不是亲姐弟。

    容若在现代是独生,倒是有几个堂哥表弟,几人的感情也算融洽。

    想到现代,容若开始鼻头泛酸,不知道家里现在在干嘛......

    接下来的日子,容若乖乖当深宫里的不受宠公主,别人讲乐子她就微笑,别人哭泣她就抹眼泪。

    偶尔有那位皇上在的场面,自己端坐在自己位置上,有美食就吃,有水果就偷偷藏袖子。

    只要心态好,哪里都是新生。

    她也庆幸自己是个公主,没有穿到妃嫔身上。

    不然在这深宫里,凭自己的双商说不定时时刻刻打入冷宫。

    不过说到打入冷宫,确实有一位被皇上禁闭三日了。

    没错,正是容川。

    说是当日正好只皇上抽查众皇子功课的日子,其余的皇子有的对答如流,有的略有停顿,倒也是答过去了。

    只是这容川,到他时还是老样子,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们父皇见他皇子没有皇子样,一副缩头缩脑,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直接大手一挥,让人回自己寝宫禁足三日,等他何时有个皇子样子了再出来,期间不让宫女太监送其吃食。

    听到这消息的容若,还在自己的小厨房里研究薯条,听闻容川自回他寝宫后,当真没有宫人太监送吃食,到她耳朵里时,容川已经一天一夜滴水未进。

    深夜,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这不行,这皇帝对自己儿子是真狠啊,还说什么虎毒不食子,这明明是伴君如伴虎。

    她突然从床上坐起,跑到自己小厨房,点了一盏小油灯下了一碗面条。

    容川所在的远山殿,有太监在殿门外通报。

    说是容若公主前来归还上次借去《流水琴谱》,容川听完来报,合上手中的信件,将之藏于墙上暗格。

    他从未借过她什么琴谱,不知道容若此时来是因为什么,但也让人请了进来。

    因为是夜里的关系,容若套了件藕粉色雪羽披风,此时整个脸也都藏进披风里。

    等太监将殿门关上后,容川开门见山道:

    “不知皇姐因何事深夜来此,我好像从未借过琴谱给皇姐吧。”

    脱下身上的披风,容若将一直藏于身侧的食盒亮出来,压低声音说道:

    “笨,当然是来看看你饿死没。”

    她将食盒里的盛具拿出来,这食盒还算稳当,里面的汤食并没有撒出来。

    “喏。”她指了指那碗面条,又低声道:“快点吃。”

    见容川还在原地不动,整个人似乎在思考什么。

    也是,皇家吃食都要有专人验过才能入口,她见他不敢吃,到底是亲缘浅,连至亲都要怀疑。

    只好自己先拿起筷子,夹起一小段面条,嘴尽量不碰到筷子,咬住面条的另一头,快速咀嚼完咽下对着他说道:

    “这下放心了吧,容若至少是你亲姐,你亲姐都信不过啊。”

    容川回过神,眨眨眼,一脸欲言又止盯着容若,缓缓说道:

    “皇姐今日为何......”

    为何会突然给他送吃食,为何关心起自己来。

    “唉。”

    容若叹气,到底还是一个小屁孩,跟自己那群堂弟差不多的年纪。

    就算是替容若公主照顾下他吧。

    “皇弟,我是你亲皇姐,我不关心你谁关心你。”

    她停了停,然后又说道:

    “再怎么,在这宫中,有个至亲,两人互相扶持也挺好。”

    容川听完,沉默了会,脸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然后将那碗面移到自己跟前,缓缓吃下。

    这一小插曲过后,容若觉得两人关系有所亲近。

    她闲暇就会去容川寝殿说说话,容川也慢慢将自己一些计划告诉容若。

    容若知道,当你身处那个位置上,有些东西不是你想躲就能躲过去的。

    他要么去争,要么变成深宫冤魂。

    所以容川只能选前者。

    容若问起过可需要自己的帮忙,虽然自己不大受宠,但需要自己去父皇面前撒撒娇卖卖萌,她也可以尝试一下的。

    容川听完只是淡淡道,保持现样就好。

    ***

    容若收回思绪,将视线转移到自己面前握着的茶杯上。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自己竟然没发现容川那慢慢变质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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