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入坤宁》by丛上徐图
楔子
元熙初年，大周天子发现国土西南方向常有外敌侵扰，百姓可谓是民不聊生，思前想后，元熙帝决定亲自率兵征讨。
师承名将的元熙帝自幼时起便习武练剑，又因其先前便是太子，文课亦是不差。
大周物资充盈，兵精粮足，这般天时地利，加之麾下一众能人，不到三年时间，元熙帝便将西南一带的蛮人灭了个干净。
而后，元熙帝登高出有感而发，便打算为大周开疆扩土。
十余年的时间，已然打到西向的昆仑山脉一带，骑兵共行军一千二百里路。
但行至格尔木河一带时，元熙帝旧伤复发，不得已辗转回京。
至此，已传承了三百年的大周，迎来了地域最为广阔之时。
外乱已停，大周内部却祸乱四起。
先是回京不久的元熙帝由于行军打仗留下的诸多病根，不久之后便卧床不起。
元熙四十五年，大周天子驾崩。
同年，太子登基，年号景元。
虽有大臣协助，可骤变之下的大周仍是千疮百孔。
先帝多年不在京城，大周早有意欲谋反之人，见元熙帝驾崩，逆贼再三商榷后决定起兵谋反，但他们没料到的是，虽然先帝已去，但元熙帝给景元帝留下了多名能人将士。
不到半年，反贼便被景元帝派出的将领和谋士全数歼灭。
将士返京，景元帝龙颜大悦，早朝时亲自在太和殿重赏有功之人。
此战中立首功的将军被加封为镇西大将军。
军师加封国公，誉为江国公。
其他有功之人也都论功行赏。
前朝已定，后宫却不安宁。
景元帝整日忙于朝政，嘉禾皇后也得了重病，情况一日比一日严重。
严昭仪乘机作乱，夺得圣宠。
嘉禾皇后听说皇帝和严昭仪厮混，只觉景元帝违背当初二人一生一世一双人之承诺，大受打击自此卧床不起。
嘉禾皇后深知严昭仪脾性，她看着眼前尚在襁褓的儿子，生出了一个石破惊天的念头。
嘉禾皇后命身边的女官丛宫外弄来一个重病濒死的男婴，将真正的太子换了出去。
女官看着奄奄一息的主子，突然想起从宫外回来时，似乎听说国师大人已经云游回到了京城，现如今就在国公府里，这位女官便连忙取下腰间的令牌差人去请。
嘉禾皇后身边的七品大太监赶到江国公府上时，果然见着了传说中那位通灵的国师大人。
彼时国师正在和国公爷以及国公夫人说些什么。
大太监自然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尽管国公府的下人迎他进了府，他也只是待在花园中静候。
可屋里头的动静实在太大，地板晃动的声音震耳欲聋，大太监担心出了乱子，急忙迈着小碎步往里走。
大老远大太监便听得一句“请国师救小女一命”，还有皮肉头骨和地面碰撞的声响传出。
大太监到了门口，只见国公夫人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国师偏头看了一眼突然闯入的大太监，眉间一动，神情却并不惊讶，像是早有预料。
国师叹了口气，掐指一算，对跪在地上的国公夫人道：“此女命中有此劫难，纵然是我，也奈何不得。”
话音刚落，国公夫人两眼一黑，差点昏了过去。
这时国师再次看了眼门口立着的人，眼皮一跳，抿了抿唇又道：“将此女放于家中祠堂，或许一日之后会有机缘出现。”
话毕，国师迈步而出，拍了还在发楞的宫人。
大太监回过神来，压下心底的惊讶，跟着国师往外走。
刚出国公府，国师便望着天站定不动了，宫人出声道：“国师可还是有事？”
国师看了一眼天色，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真凤已灭，此番我去亦是无用。”
“凤凰旁边虽不是真龙，可这也却是他的机缘。”
大太监不明白国师所说是何意，正想催促，却听得耳边一道钟声响起。
一共六声。
这是......
大太监猛地捂住嘴，双腿一弯，立刻朝着皇宫的方向重重跪下。
那头，国公夫人依照国师指示，将被大夫宣判死刑的女儿放入家中祠堂，可这天下午国公夫人突然想起，该是给女儿喂奶了，便急急忙忙往祠堂赶，可这时哪还有女儿的身影在。
景元元年九月初六，嘉禾皇后病故。
那日，国公府的嫡长女也不见踪影。
*
第一章
景元二十八年。
整座昏暗的地牢中，唯一有光线的牢房便只有一间。
往日这牢房是空着的，有时作审问之用。
现如今，这牢房中却住了人，想也知道，这里头住的人，身份肯定非同一般。
这间稍微亮堂的牢房中，只坐着一个头饰华丽的女人；她身上没有一丝伤痕，面容也只是透露出三分惨白，大抵是没有好好吃饭喝水；她身着的白色衣服也不是囚衣，只是一身厚实的白色中衣。
唯一稍显不搭的，便只有女子脖颈之上乱糟糟的头发。
可这样打扮的人身处地牢之中，却也显得十分正常。
或者，也不正常。
地牢里的人哪有收拾的这样干净的呢！
暮云看着头顶上源源不断往下泻的阳光，只觉得这日子过的太慢了。
短短三天时间，她却觉得过了一个月之久。
“开饭了。”
狱卒的话音还未落下，一个白花花的馒头便从牢房外的地板上穿过两根圆木滚进了牢房中。
馒头走了一小段路，途中自然沾上了不少脏东西，有灰尘，还有谷草的碎屑，最后停下到暮云手边的时候，已然是一个黑漆漆略显蓬松的小球。
狱卒手上还有好多活儿没干呢，他也不说话立刻转身就走，至于牢房里的女人吃或是不吃他给的东西，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何况，他早就知道，这里关着的人是谁。
这样的人，死了也没人会关心。
若真是关心，怕是想的都和他一样——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和他同行的年轻同伴第一次见着有光的地牢，觉得甚是稀奇，不免多看了几眼。
“你干什么呢！”
手拿木桶的狱卒看着傻楞在原地的同伴，皱着眉头呵斥道。
“啊？”
同伴回过神来，也不管是不是他做错了，立刻点头哈腰，脸上堆着笑：“我就是好奇，多看了一眼，我来这里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光线的牢房呢！”
“这样的地方可不能多看！”狱卒转过身将手里盛放吃食的木桶放在地上，立刻推了他一把，挡住嘴小声道：“小心命都没了。”
见同伴还是往那间有光的牢房看，狱卒直接将他拉开，迅速出了地牢。
“你怎么回事？”
出了地牢，狱卒声色俱厉地一顿教训，“这都几日了，教了你多少遍，怎么还是学不会，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听的不要听，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被这一番吼叫，同伴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到最后，竟是低下头不敢正视说话的人。
“我就是觉得那位姑娘太好看了，不免看得呆住了......”
狱卒本以为同伴已经知错了，没想到他错的更加离谱，狱卒差点没缓过气。
他急头白脸一顿数落：“那是你能看的人吗？那可是贵妃娘娘！”
同伴此刻很想多嘴问一句，既然是贵妃娘娘，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
他抬头看着教自己的狱卒，腹诽道：
还有，方才你对那位贵妃娘娘的态度，可一点也不好.......
狱卒上下呼了几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着一脸好奇又无辜的同伴，差点再次气晕过去。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做什么！
为了以防同伴做出丢命的举动，到时候还牵连到他，狱卒还是将这里头的门道告诉给了同伴听。
但这种事情可不能光明正大地讲，被人发现了可就是嚼舌根。
狱卒想着这事儿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便将同伴拉到没人的小树林里头慢慢说。
“这宫里啊，有两个贵妃娘娘，刚才牢里那个，便是二妃之一的云贵妃。听说是嫉妒严贵妃怀了龙嗣，便起了歹毒心思打算将严贵妃腹中的孩子弄死，可没想到，最后被人给发现了。”
同伴歪着头若有所思，容貌这样出色的人也需要争宠吗？
他方才看见，牢中的女子可是未施粉黛，装饰只有头上的金银首饰。可即使这样，那女子的面容还是如此出色，双颊粉嫩若花，她的面庞说不上妩媚，却十分清透，唯一瑕疵的大概就是惨白的脸色和几日未曾打理过的发丝。
“所以，这云贵妃是要被处死了么？”同伴搭话道。
“哪有那么快！”狱卒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他这新同伴是怎么进来当差的，竟然连基本的规矩都不懂。
“这位娘娘即使杀了皇嗣，可也得等大理寺的宣判下来。”
“可不应该最多三天便会有结果了么？”同伴看了眼天色，“现在都酉时了。”
狱卒摇摇头，叹了口气，“是啊，一般都是如此，也不知道这回是怎么了，居然好些天都没个信儿？”
他看着傻乎乎的同伴继续道：“而且那严贵妃的父亲还是大理寺卿呢，正常来说不是速度会更快么？真是稀奇！”
......
狱卒的脚步声和说话时渐渐消失不见，牢房中的女子这才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看着脚边脏兮兮的馒头发起了呆。
她的眼神似乎在说，这个馒头她到底要不要吃。
三天前，她被关进了这地牢之中，不知道是不是特殊关照，她的左右前后都是没人的，她一个人在这，倒也清静。
至于她为什么从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变成了一个阶下囚，只因为她害死了严贵妃尚未出世的孩子，一个大概率能让严贵妃成为皇后的梯子。
可她暮云，也想当皇后，自然不能让严贵妃生下这个孩子。
几天前，她的贴身宫女竹音回宫之时，偶然发现严贵妃的人正偷偷摸摸地在商量什么事情，竹音向来心细，便轻手轻脚跟上去了。
竹音这才知道，严贵妃对桂花过敏，至于为何严贵妃宫里的人突然提起这个，便是因为严贵妃已怀有身孕，需要格外注意接触到的东西，这才让宫里的人都记到心里，以免出了岔子。
而且，竹音还得知，这件事太医院和陛下那头，都还不知晓严贵妃有了身子的事情，还是福严宫手底下一个精通药理的宫女每日例行把脉发现的。
竹音衷心为主，她知道自家娘娘一直烦恼着什么，立刻疾步回了慕云宫。
正坐在梳妆台上打扮的暮云听了，当即感叹天助我也。
不到一刻的功夫，立刻差人安排好所有的一切。
但是天不遂人愿，不知道为何，她的计划还是被人发现了，可明明......她做的万无一失！
甚至为了这件事，她将多年前安排在各处的眼线都用掉了。
暮云的眼皮动了动，打算去拿那个脏兮兮的圆球，现在这地方，唯一吃食也就眼前这硬邦邦的馒头了。
可还未等她握住，那个馒头却被一只突然出现的脚给踢到了墙角。
暮云竟没发现，何时这狱中竟来了人。
她抬头一看，发现是一张她熟悉不过的脸。
严沅兮。
严贵妃。
她的死对头。
也是她坐上皇后之位唯一的竞争对手。
但暮云没理她，站起身慢吞吞走到墙角，将被严沅兮踢开的馒头捡了起来。
暮云重新坐回稻草铺好的地方，暮云知道，只有这个地方还稍微软一些，坐着也舒服许多。
严沅兮看着地上的女人，只瞪大眼睛皱着眉头看着暮云旁若无人地做着这一切。
好像是从来不认识她一般。
彼时暮云正在给馒头剥皮，将黑漆漆的东西一层一层往外撕。
严沅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突然很想给暮云一巴掌，曾今和她作对的女人如今怎么甘愿受此大辱！
她难道不知道，士可杀不可辱吗！
暮云却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眼神，她微微抬头，却发现严沅兮手中还拿着一瓶酒。
她扯了扯干燥的嘴唇，兀自去接那酒瓶，自嘲一笑，“你是知道我在这里没有水喝，特意给我送酒来了么？”
暮云又用力拽了一下，可严贵妃的手用了狠劲儿，她一个好几天没吃饭的人自然抢不过她。
暮云也不再纠结了，只道：“既然不是给我送酒来的，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这酒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严沅兮眼底情绪意味不明，重重咬了最后那几个字。
暮云自嘲一笑，又打算去接那瓶酒，可严沅兮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已经伸出去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中。
“是毒酒！”
楔子
元熙初年，大周天子发现国土西南方向常有外敌侵扰，百姓可谓是民不聊生，思前想后，元熙帝决定亲自率兵征讨。
师承名将的元熙帝自幼时起便习武练剑，又因其先前便是太子，文课亦是不差。
大周物资充盈，兵精粮足，这般天时地利，加之麾下一众能人，不到三年时间，元熙帝便将西南一带的蛮人灭了个干净。
而后，元熙帝登高出有感而发，便打算为大周开疆扩土。
十余年的时间，已然打到西向的昆仑山脉一带，骑兵共行军一千二百里路。
但行至格尔木河一带时，元熙帝旧伤复发，不得已辗转回京。
至此，已传承了三百年的大周，迎来了地域最为广阔之时。
外乱已停，大周内部却祸乱四起。
先是回京不久的元熙帝由于行军打仗留下的诸多病根，不久之后便卧床不起。
元熙四十五年，大周天子驾崩。
同年，太子登基，年号景元。
虽有大臣协助，可骤变之下的大周仍是千疮百孔。
先帝多年不在京城，大周早有意欲谋反之人，见元熙帝驾崩，逆贼再三商榷后决定起兵谋反，但他们没料到的是，虽然先帝已去，但元熙帝给景元帝留下了多名能人将士。
不到半年，反贼便被景元帝派出的将领和谋士全数歼灭。
将士返京，景元帝龙颜大悦，早朝时亲自在太和殿重赏有功之人。
此战中立首功的将军被加封为镇西大将军。
军师加封国公，誉为江国公。
其他有功之人也都论功行赏。
前朝已定，后宫却不安宁。
景元帝整日忙于朝政，嘉禾皇后也得了重病，情况一日比一日严重。
严昭仪乘机作乱，夺得圣宠。
嘉禾皇后听说皇帝和严昭仪厮混，只觉景元帝违背当初二人一生一世一双人之承诺，大受打击自此卧床不起。
嘉禾皇后深知严昭仪脾性，她看着眼前尚在襁褓的儿子，生出了一个石破惊天的念头。
嘉禾皇后命身边的女官丛宫外弄来一个重病濒死的男婴，将真正的太子换了出去。
女官看着奄奄一息的主子，突然想起从宫外回来时，似乎听说国师大人已经云游回到了京城，现如今就在国公府里，这位女官便连忙取下腰间的令牌差人去请。
嘉禾皇后身边的七品大太监赶到江国公府上时，果然见着了传说中那位通灵的国师大人。
彼时国师正在和国公爷以及国公夫人说些什么。
大太监自然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尽管国公府的下人迎他进了府，他也只是待在花园中静候。
可屋里头的动静实在太大，地板晃动的声音震耳欲聋，大太监担心出了乱子，急忙迈着小碎步往里走。
大老远大太监便听得一句“请国师救小女一命”，还有皮肉头骨和地面碰撞的声响传出。
大太监到了门口，只见国公夫人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国师偏头看了一眼突然闯入的大太监，眉间一动，神情却并不惊讶，像是早有预料。
国师叹了口气，掐指一算，对跪在地上的国公夫人道：“此女命中有此劫难，纵然是我，也奈何不得。”
话音刚落，国公夫人两眼一黑，差点昏了过去。
这时国师再次看了眼门口立着的人，眼皮一跳，抿了抿唇又道：“将此女放于家中祠堂，或许一日之后会有机缘出现。”
话毕，国师迈步而出，拍了还在发楞的宫人。
大太监回过神来，压下心底的惊讶，跟着国师往外走。
刚出国公府，国师便望着天站定不动了，宫人出声道：“国师可还是有事？”
国师看了一眼天色，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真凤已灭，此番我去亦是无用。”
“凤凰旁边虽不是真龙，可这也却是他的机缘。”
大太监不明白国师所说是何意，正想催促，却听得耳边一道钟声响起。
一共六声。
这是......
大太监猛地捂住嘴，双腿一弯，立刻朝着皇宫的方向重重跪下。
那头，国公夫人依照国师指示，将被大夫宣判死刑的女儿放入家中祠堂，可这天下午国公夫人突然想起，该是给女儿喂奶了，便急急忙忙往祠堂赶，可这时哪还有女儿的身影在。
景元元年九月初六，嘉禾皇后病故。
那日，国公府的嫡长女也不见踪影。
*
第一章
景元二十八年。
整座昏暗的地牢中，唯一有光线的牢房便只有一间。
往日这牢房是空着的，有时作审问之用。
现如今，这牢房中却住了人，想也知道，这里头住的人，身份肯定非同一般。
这间稍微亮堂的牢房中，只坐着一个头饰华丽的女人；她身上没有一丝伤痕，面容也只是透露出三分惨白，大抵是没有好好吃饭喝水；她身着的白色衣服也不是囚衣，只是一身厚实的白色中衣。
唯一稍显不搭的，便只有女子脖颈之上乱糟糟的头发。
可这样打扮的人身处地牢之中，却也显得十分正常。
或者，也不正常。
地牢里的人哪有收拾的这样干净的呢！
暮云看着头顶上源源不断往下泻的阳光，只觉得这日子过的太慢了。
短短三天时间，她却觉得过了一个月之久。
“开饭了。”
狱卒的话音还未落下，一个白花花的馒头便从牢房外的地板上穿过两根圆木滚进了牢房中。
馒头走了一小段路，途中自然沾上了不少脏东西，有灰尘，还有谷草的碎屑，最后停下到暮云手边的时候，已然是一个黑漆漆略显蓬松的小球。
狱卒手上还有好多活儿没干呢，他也不说话立刻转身就走，至于牢房里的女人吃或是不吃他给的东西，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何况，他早就知道，这里关着的人是谁。
这样的人，死了也没人会关心。
若真是关心，怕是想的都和他一样——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和他同行的年轻同伴第一次见着有光的地牢，觉得甚是稀奇，不免多看了几眼。
“你干什么呢！”
手拿木桶的狱卒看着傻楞在原地的同伴，皱着眉头呵斥道。
“啊？”
同伴回过神来，也不管是不是他做错了，立刻点头哈腰，脸上堆着笑：“我就是好奇，多看了一眼，我来这里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光线的牢房呢！”
“这样的地方可不能多看！”狱卒转过身将手里盛放吃食的木桶放在地上，立刻推了他一把，挡住嘴小声道：“小心命都没了。”
见同伴还是往那间有光的牢房看，狱卒直接将他拉开，迅速出了地牢。
“你怎么回事？”
出了地牢，狱卒声色俱厉地一顿教训，“这都几日了，教了你多少遍，怎么还是学不会，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听的不要听，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被这一番吼叫，同伴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到最后，竟是低下头不敢正视说话的人。
“我就是觉得那位姑娘太好看了，不免看得呆住了......”
狱卒本以为同伴已经知错了，没想到他错的更加离谱，狱卒差点没缓过气。
他急头白脸一顿数落：“那是你能看的人吗？那可是贵妃娘娘！”
同伴此刻很想多嘴问一句，既然是贵妃娘娘，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
他抬头看着教自己的狱卒，腹诽道：
还有，方才你对那位贵妃娘娘的态度，可一点也不好.......
狱卒上下呼了几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着一脸好奇又无辜的同伴，差点再次气晕过去。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做什么！
为了以防同伴做出丢命的举动，到时候还牵连到他，狱卒还是将这里头的门道告诉给了同伴听。
但这种事情可不能光明正大地讲，被人发现了可就是嚼舌根。
狱卒想着这事儿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便将同伴拉到没人的小树林里头慢慢说。
“这宫里啊，有两个贵妃娘娘，刚才牢里那个，便是二妃之一的云贵妃。听说是嫉妒严贵妃怀了龙嗣，便起了歹毒心思打算将严贵妃腹中的孩子弄死，可没想到，最后被人给发现了。”
同伴歪着头若有所思，容貌这样出色的人也需要争宠吗？
他方才看见，牢中的女子可是未施粉黛，装饰只有头上的金银首饰。可即使这样，那女子的面容还是如此出色，双颊粉嫩若花，她的面庞说不上妩媚，却十分清透，唯一瑕疵的大概就是惨白的脸色和几日未曾打理过的发丝。
“所以，这云贵妃是要被处死了么？”同伴搭话道。
“哪有那么快！”狱卒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他这新同伴是怎么进来当差的，竟然连基本的规矩都不懂。
“这位娘娘即使杀了皇嗣，可也得等大理寺的宣判下来。”
“可不应该最多三天便会有结果了么？”同伴看了眼天色，“现在都酉时了。”
狱卒摇摇头，叹了口气，“是啊，一般都是如此，也不知道这回是怎么了，居然好些天都没个信儿？”
他看着傻乎乎的同伴继续道：“而且那严贵妃的父亲还是大理寺卿呢，正常来说不是速度会更快么？真是稀奇！”
......
狱卒的脚步声和说话时渐渐消失不见，牢房中的女子这才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看着脚边脏兮兮的馒头发起了呆。
她的眼神似乎在说，这个馒头她到底要不要吃。
三天前，她被关进了这地牢之中，不知道是不是特殊关照，她的左右前后都是没人的，她一个人在这，倒也清静。
至于她为什么从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变成了一个阶下囚，只因为她害死了严贵妃尚未出世的孩子，一个大概率能让严贵妃成为皇后的梯子。
可她暮云，也想当皇后，自然不能让严贵妃生下这个孩子。
几天前，她的贴身宫女竹音回宫之时，偶然发现严贵妃的人正偷偷摸摸地在商量什么事情，竹音向来心细，便轻手轻脚跟上去了。
竹音这才知道，严贵妃对桂花过敏，至于为何严贵妃宫里的人突然提起这个，便是因为严贵妃已怀有身孕，需要格外注意接触到的东西，这才让宫里的人都记到心里，以免出了岔子。
而且，竹音还得知，这件事太医院和陛下那头，都还不知晓严贵妃有了身子的事情，还是福严宫手底下一个精通药理的宫女每日例行把脉发现的。
竹音衷心为主，她知道自家娘娘一直烦恼着什么，立刻疾步回了慕云宫。
正坐在梳妆台上打扮的暮云听了，当即感叹天助我也。
不到一刻的功夫，立刻差人安排好所有的一切。
但是天不遂人愿，不知道为何，她的计划还是被人发现了，可明明......她做的万无一失！
甚至为了这件事，她将多年前安排在各处的眼线都用掉了。
暮云的眼皮动了动，打算去拿那个脏兮兮的圆球，现在这地方，唯一吃食也就眼前这硬邦邦的馒头了。
可还未等她握住，那个馒头却被一只突然出现的脚给踢到了墙角。
暮云竟没发现，何时这狱中竟来了人。
她抬头一看，发现是一张她熟悉不过的脸。
严沅兮。
严贵妃。
她的死对头。
也是她坐上皇后之位唯一的竞争对手。
但暮云没理她，站起身慢吞吞走到墙角，将被严沅兮踢开的馒头捡了起来。
暮云重新坐回稻草铺好的地方，暮云知道，只有这个地方还稍微软一些，坐着也舒服许多。
严沅兮看着地上的女人，只瞪大眼睛皱着眉头看着暮云旁若无人地做着这一切。
好像是从来不认识她一般。
彼时暮云正在给馒头剥皮，将黑漆漆的东西一层一层往外撕。
严沅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突然很想给暮云一巴掌，曾今和她作对的女人如今怎么甘愿受此大辱！
她难道不知道，士可杀不可辱吗！
暮云却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眼神，她微微抬头，却发现严沅兮手中还拿着一瓶酒。
她扯了扯干燥的嘴唇，兀自去接那酒瓶，自嘲一笑，“你是知道我在这里没有水喝，特意给我送酒来了么？”
暮云又用力拽了一下，可严贵妃的手用了狠劲儿，她一个好几天没吃饭的人自然抢不过她。
暮云也不再纠结了，只道：“既然不是给我送酒来的，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这酒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严沅兮眼底情绪意味不明，重重咬了最后那几个字。
暮云自嘲一笑，又打算去接那瓶酒，可严沅兮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已经伸出去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中。
“是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