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的瞳孔聚焦起来,投射在面前的玻璃镜中。

    及腰的秀发已经被木梳来回梳了多少遍,坐在梳妆台前的林曼婷,思绪早就飞了很远很远。

    那天在跑马场,孙浩渺和自己解释,原来两人想约羽毛球的那天,孙浩渺因为有事未能按时赴约,等他到的时候,她已经出发去了哈尔滨。

    两个人也算是冰释前嫌,林曼婷还以为是孙浩渺故意失信。

    等从哈尔滨回来后,胖婶儿突然不经意之间想起了曾在林曼婷出发去哈尔滨之后有人来找过她,问那人叫什么名字,胖婶儿也说不出来,只得大概描述一下身高体型。

    林曼婷心中已经明白来人是谁,两个人再次约见在跑马场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随身侍从将队长写好的信件直接交到佣人的手里,林曼婷拆开信封上写的隽秀的字体,不经意对这个孙浩渺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

    信封上赫然的写着自己的名字:林曼婷。

    她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这个孙浩渺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打听到了她的真实姓名,而且还能准确的将信送到林家公馆来。

    顾不上下人们好奇的眼神,林曼婷快速上楼,将门关好,小心翼翼的开始拆起那封信。

    “林曼婷小姐:

    见字如面。

    我想,或许我应该再一次的介绍一下自己。一个月前,我们相约在羽毛球馆见面,因为私事耽误,未能按时前去赴约,我很抱歉。经过多方打听,今天才能够将信准确的送到你的府邸上。

    为了聊表我的歉意,希望您本周日有空的话,我们约在上海跑马场相见。我想亲自的向您致歉,顺便切磋一下马术,如果您也乐意的话。

    另外,林舒婷这个名字很好听。

    等您来。”

    将内容从头读到尾,林曼婷内心升腾出不明情愫,有激动,有兴奋,也有着不安。

    看来,自己谎报名字的事情早就被他识破了,他在信件中并没有责怪自己,向来,他应该是可以理解一个女人想要保护的自己的想法罢。

    她从回忆里走出来,不禁又想起自己一人到了哈尔滨之后的事情。

    没有忘记,那日在跑马场,孙浩渺像个旧相识一样,很是关心的询问她后面到了哈尔滨的事情。

    只是,当着他的面,她没有坦诚以待。

    她要怎么当着一个男人的面,去诉说另外一个男人和自己的故事?

    那日,她从俄式餐厅吃完饭,趁着醉意踉踉跄跄的到了酒店住宿。

    在路过一条马路的时候,她在眼前的一辆汽车上似乎是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只是座位上还有个日本女人作陪,那不是自己在大华饭店看到的那位。

    看着日本女人倚靠在山野立诚的怀里,一脸娇羞,她当下就知道,山野立诚绝对不会只有她一个女人。

    所以呢,追到哈尔滨又能有什么用?

    能改变什么事实呢?如果他愿意归还那三百万,山野立诚都不会背着自己一个人逃走。

    她不禁苦笑,嘲笑自己的胆小懦弱。性格如此刚烈的她,此时却退却了。

    零下三十多度的哈尔滨,松花江上已经结冰,望着湖面,林曼婷裹紧了脖子上的围巾。

    所以,于晓光没能等到林曼婷来找他,林曼婷当即打了退堂鼓,决定先回到上海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

    过完新年的上海,张灯结彩,大街小巷关于新年的装饰还未完全摘下。

    望着黄浦江上的游轮,林曼婷给自己点燃了一根烟。

    “那老爷那边怎么说?”廖承东此时跟随在林曼婷的身边,听说自己的老板取了三百万让那个日本人夺了去,他扬言自己认识一些人,可以想办法将那三百万要回来,但是要林曼婷答应自己给自己百分之二十的提成。

    “你还真是敢开口。”林曼婷言语中都是嘲讽,没想到这个平时跟随在自己身边的买办,居然敢这样狮子大开口,张嘴要六十万的提点。

    “您看,这不是事情比较难办吗?您知道,山野先生是特高课的课长,我各种上下打点,都是要花钱的。钱这个东西嘛,舍得放出去,就容易收得回来。再说了,我不是要你的钱,是拿您的钱办您的事。”廖承东这么多年做买办,早就熟透了人和人之间的利益关系,几句话说服了林曼婷。

    “行罢。”将手中的烟灰弹了一弹,林曼婷眯着眼,突出烟圈:“最近这段时间你也老实点,有人最近在打听前段时间关小姐家公寓失火的事情。虽然警署那边说是线路老化,但你心知肚明。”

    廖承东心下一惊:“不知道是谁在查我。”

    “你和倪莎的婚事也准备的差不多了罢?山野立诚的事情你要是替我解决了,你的婚事我可是要送上一份大礼。”

    被贪念掌控的人,听到有人要送自己一份大礼,自然是笑得乐不可支。

    “那我就先谢谢林小姐了。”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了四个月,这期间,孙浩渺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没有士兵再送信来,好像自从那次在跑马场见面过后,这个人就没有再和林曼婷联系过。

    早上吃过早饭,小桃红和力叔在院子里修剪初夏的树枝,听见仆人们在讨论关于“五三惨案”的事情。

    林曼婷嘴里还喝着牛奶,好奇的询问:“什么惨案?”

    小桃红毕竟年轻,主人家问什么,她就说什么。

    于是,林曼婷这才知道山东地区发生了大规模的暴乱。带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樱田所在的那支队伍。

    她的内心五味杂陈,她感觉自己第一次距离战争那么近。

    屋里电话响起,胖婶呼喊着林曼婷。

    知道是父亲打来的电话后,却听见父亲一反常态的哀愁思绪,话语里居然带着些许的开心。

    “曼婷,你等会去沙逊银行看看,三百万是不是到了账户上。原先我还不信,还真的不信。”父亲在那头说道。

    “什么?父亲,您在说什么?”林曼婷知道,上次从哈尔滨回来,没有成功将三百万追缴回来,父亲气得一病不起,自己打过去的电话父亲也不愿意接,电话里的三娘,言辞中也是责怪自己。

    她的思绪很混乱,在猜想着这三百万是不是廖承东上次托人解决的麻烦,心里还想着需要兑现的六十万提点该如何和父亲坦白。

    “曼婷,你有新的恋情,怎么不和我说呢?自从你和晞文离婚之后,我总是盼望着你遇到对你好的人。我感觉这人真的不错。”父亲在电话那头的言语让林曼婷一头雾水,她压根不知道父亲说的那个人是谁。

    “你快别说他了,他就是扶不上墙的阿斗,这次能办成这件事,纯粹就是运气。”此时的林曼婷还以为父亲说的是廖承东。“知道了,晚一点我去沙逊银行查一下。”

    林曼婷没有再给父亲说话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准备去沙逊银行。

    街道上挤满了人,百姓们围堵了樱田的办公室。

    力叔故意放缓了车速,生怕撞到路人。

    “开快点,他们不让就按喇叭,烦死了。”林曼婷在后座吩咐,现在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自己去银行查账。

    力叔稍微加快了点速度,车子呼啸而过,林曼婷却在此时在马路上看到了自己的前夫,此时正在搀扶着一脸痛苦的若青。

    等到自己还想再认真仔细的看看,车子钱却已经拐进旁边的道路,她心里不禁吃瘪,想着,但愿从银行回来后,还能看到那两个人,她一定要上前好好的问问,一个有夫之妇成天和别人的丈夫混在一起,是个什么意思!

    银行工作人员替林曼婷查了一下余额,确认账户内的确是三百万后,她直接愣在原地。

    询问着工作人员,钱款是从哪里打来的,被告知是从南京的一家银行打来的。

    她不仅皱紧了眉头,思索着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如果是山野立诚归还的三百万,那应该是从哈尔滨打来的。如果是廖承东替自己解决了麻烦,再怎么样,也应该是上海当地的账户。

    这个南京的账户是怎么回事?

    不行,她现在要立刻搞清楚真相。

    她吩咐力叔立马开车,路过刚刚看到宋晞文和若青的地方,此时那里已经是空空如也。

    回到家,林曼婷立即拨通了廖承东的电话:“ 我问你,向山野立诚追讨的三百万,事情处理的如何了?”

    “这,这这……你别着急啊姑奶奶,我这上下都还在打点,估计还要点时间才能帮你处理掉,你知道的,那些日本人不好对付。”电话那头的廖承东唯唯诺诺,支支吾吾,几句话说的滴水不漏,愣是把自己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是吗?那就是事情还没处理完是罢?你上次和我说要多久来着?你自己看看这进度,你是打算让我过完今年的春节才能收到吗?”当下,林曼婷已经知道了廖承东的实力,看来,廖承东还不知道自己的三百万已经回到账户上的事情了。

    她那么相信廖承东的办事能力,此时他却在自己面前打哈哈,看林曼婷没好气的继续说:“我看这事你就别掺和了,到现在都没解决,我看可能性不大了。”

    眼见到嘴的鸭子就飞走了,廖承东哪里乐意,慌忙奉承:“别介啊,林老板,咱们可是说好的,你这突然毁约,失信于人,以后底下人怎么想你?”

    “是你办事不力,怎么成我的问题了吗,廖承东,我们林家商会既然可以找你这个买办生意,自然也可以找别人,你不做吗,有的是人做。”林曼婷当即挂了电话,长舒一口气,还好自己挂电话的速度快,省得听廖承东那个公鸭嗓子在电话里叽叽喳喳。

    趁着廖承东现在不知道三百万归来的事情,她现在可以倒打一耙,将责任推在廖承东的身上,不仅可以不用付给他两成的佣金,还可以借口将他换掉。

    就算到时候廖承东知道了事实,但木已成舟,他也奈何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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