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富丽堂皇的宅邸,花团锦簇的内室,一名郎中正为府上公子把脉。

    病人卧榻,好似未出阁的姑娘,榻边垂下帘幕,叫人看不清面貌。

    郎中寻不出病因,"令公子这病颇为难缠,老夫医术不精,还望老爷另请高明。"

    楚瑜闻罢气极,至今请入门的十余名郎中,一个赛一个草包,竟无一人开出药方——难道他的独子活该病死?思及此,不由怒极生悲,跪地弯腰,伏榻痛哭起来。

    目睹此情此景,四周仆从不约而同低下头,明白楚家独子早已半只脚踏入棺材,过不了多久就要上黄泉路了。

    恰时,一阵风起,帘幕被吹开,里头的人屈肘撑榻,居然活生生坐起来了。

    全场大惊。

    “你听说了吗?今早楚员外的独子活了!"张季,人送外号"万事通",对各类小道消息了如指掌,今早发生的事,他晌午便能将其传遍。

    "与我有何干系?"祈鲤双手叉腰,质问道,"我让你办的事你可办好了?"

    那日,祈鲤一人砍翻两个壮汉并威胁总镖头的光辉事迹经口口相传辗转出多个说法,其中"女魔头持木剑怒杀镖局数人尔今山头称王已成一霸"的版本大家最为熟知。

    至于"女魔头"姓甚名谁,"数人"都是何许人,"山头"是哪座山……诸如此类的问题人们就不太关心了。

    反观"女魔头"本人在多重"拷打"下放弃夺人头占高位的想法,转而伏低做小,从基层做起,腰间挂上镖局员工令牌,干起了送镖的行当。

    还记得当时她遭天锁天链捆牢手脚不得行动,"老狐狸"段青莲自话自说的可笑场面,"哎呀呀,我早知你功夫过人,大有镖师之资,来,这腰牌你拿着,以后你就是我段青莲的门面人物。"

    她置气不接,九幽就在她颅内喋喋不休,一会儿是"仙责",一会儿是"天任",她听得头晕眼花,最后只得同意。后来,战败的"黑影护卫"也活了,自称张季,跟段青莲是一路货色。

    "办了办了,街头巷子我都贴了寻人告示,与你所说分毫不差,你就等着吧,不出两日,人就给你找着。"

    祈鲤习惯了他的"大话",扭头就走。

    "你等等,楚家独子的事你不好奇?"

    "你且听我说,今早一束晨光照在楚公子榻上,哟,你猜怎么着,马上啊,一个病入膏肓的死人跳了起来,跳了起来啊!这可真是奇了!"

    "如果哪天我要死了,老天爷能给我来这么一下,我能再活个百岁。"

    双辫小人睨他一眼,对此嗤之以鼻,就见她脚下点地,须臾功夫便闪没了影,留人在原地咂舌,腹诽:这厮莫不真是什么妖怪成精?

    镖局的工作很简单,无非就是送东西,祈鲤干起来游刃有余。需数十人押送的马车她一人就能送完,乃至一日内赶着马儿从西街绕山跑到东铺,马儿累吐白沫,她仍气定神闲。因此,她的时间就多了出来,总是早上押镖下午上街闲逛。

    这日,祈鲤照例街头窜巷尾,遇到长席宴,颇觉新奇,逮住路人询问:"这是在干嘛?"

    这流水席一眼望不到头,桌上佳肴无数,吃得过路百姓满嘴油光。

    "楚公子灵气入体,是大喜兆,楚员外高兴,请咱老百姓吃席沾沾喜气。"

    她闻所未闻,凡间这一人得喜万人享福的规矩真有意思。

    "那我也来——"她提裙欲入席。

    话音未落,唢呐骤响,一匹高头大马拨开人群迎面走来,那骑马之人身着青衣,身长足八尺,不是楚家公子又是谁。

    不过,一个男儿郎何故头戴帷帽,难道因隐疾羞于见人?

    众人议论纷纷。

    祈鲤正有此惑,遂拾来一枚石子,扔向楚公子。她借的巧力,意图击翻帷帽,未料那人竟有察觉,瞬时偏头避开,然后继续驭马前行,目视前方,就连衣摆也不见一丝异动。围观群众自然浑然不觉。

    祈鲤顿时来了兴致。她立即躬身抓起两把石子,手中似握弹弓般,将其接二连三投出。每一颗石子都飞出不同弧线,又全部袭向同一个目标。

    面对突如其来的石雨,楚公子不避不躲,转而抽出腰间折扇,折扇扇出的风力与石子相冲,后者如下水的鸭子,纷纷落进人群。

    这时,人们才意识到,光天化日下,有一个奇怪的姑娘在当街行凶。

    "这丫头是谁?"

    "要嫁不出去喽。"

    "谁家会让这种粗蛮的丫头过门……"

    祈鲤可不管自己能不能过门,她更关心一个常年卧床的病秧子如何短短几个时辰内训练出如此敏捷的身手。还是说,他生病以前就是武林高手?祈鲤下凡间不足一月,交手之人却已过十,其中不乏身强力壮、自诩武功高强的家伙——但皆为无能之辈,着实无趣。

    尔今总算让她碰到趣事了。

    是她,又是她。

    谭仲春攥紧马绳,心中翻江倒海,涌着厌、恨、恶等诸多情绪,独独没有惧——甚至恨不能将她杀之后快。

    他不清楚祈鲤为什么放下仙女身份跑来凡界,也不清楚这人为何总针对他,一来胁迫他做伴童,二来当众投石袭击,仿佛非叫他出丑不可,哪怕目前她根本认不出他。

    人人对她千依百顺,她便养成了随心所欲的性子,既不考虑当下,也不担心后果,只顾自己高兴……此般自私的人,却能享受万千宠爱。

    "你干嘛跟大姑娘一样,大白天走街上还要遮脸?"本该站在地上的人忽然坐在他身前。

    祈鲤歪斜脑袋,睁大眼睛,目光有如利剑,破风而来。

    众目睽睽下与陌生男子同乘一匹马。

    她一面搭话,一面试图上手,刚触到纱缘便遭他捏住手腕。她恼了,使出蛮力甩开他的桎梏,如意后复倾身接近,隔着纱幔脸挨脸,硬声恐吓道:"你打不过我就得给我看!"

    说着,趁其不备,一把将帷帽掀飞。

    大街上,布衣百姓头蹭肩,手推背,全都伸长脖子看热闹。

    瞧那丫头片子,真莽!连楚员外都敢招惹,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到头来可别长出角来反怕狼了!

    嗨呀!居然还瞪人呢!

    祈鲤抱臂立于人堆,个头小,脸也小,独剩一对眼大而圆,里头毫无惧色,直勾勾地望来,反叫楚瑜气捂了胸口:"女流氓!女流氓!你这个女流氓!"

    "你儿子再修炼百年我也看不上他。"她昂着下巴,气焰十分嚣张。

    帷帽凌空的刹那,期待的花容月貌只沾了人人皆有的容。

    楚景琦一张脸毁了大半,像是被人用刀凌迟过,满脸狰狞的疤痕,甚有一条从额角跨至下颚。

    与其说是脸,不如说是恶鬼更贴切。

    楚家独子荣登祈鲤自排丑人榜榜首。

    祈鲤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在她的认识里,讨厌归讨厌,喜欢归喜欢,两者绝不会搅合。

    甚至丝毫没有无故针对一个陌生人的愧疚感。

    她越瞧楚景琦越嫌恶:"你真丑。"

    殊不知因貌美被她挟作伴童的谭仲春正藏在这幅皮囊下冷眼旁观。

    "来人把她给我押去衙门!"

    一众大汉随号令齐拥而上,那小姑娘就掏出了一把木剑,左挥一下右捣一下,大汉如田间庄稼般被齐刷刷放倒。祈鲤蹬地起跳,这帮人便扑了个空,眼瞅着她跃上楚景琦的马,一拉缰绳,这不认主的衰马竟也跟着跑了起来!

    "与其指望这伙朽木抓你姑奶奶,不如让你儿子好好学学功夫。"

    当晚,女魔头的话本又衍生出女流氓的故事,并且每一个话本都以"流氓劝学"结尾,以此告诫柳城的小孩专心读书。

    这边厢,寻人告示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好的两日,这都几日了?"

    "嗐,我说着玩的,你不是也不信吗……哎呀,别拽我呀。"

    那边厢,柳城镖局门槛踏破为一人。

    "你们镖局窝藏魔头!"

    "没有没有,我们的镖师都是良民。"

    县太爷指向门外的马儿:"那这马是怎么回事?分明是楚家的马!"

    段青莲摇着羽扇,看天看地就不看马:"昨晚风沙大,兴许这马是看不清路误入的。"他信口胡诌的功力已经炉火纯青,"哎呀呀,柳城那那都好,就是一到春季风沙就大,太爷您老可得辛苦辛苦,让上头拨点银子——"

    惊堂木一声脆响,县太爷厉声呵斥:"本官看你是吃硬不吃软!"

    "搜!"

    衙役们鱼贯而入,开始翻箱倒柜。

    至此,段青莲嘴角噙笑,眼睛半眯,一下一下点着头,似半梦半醒。

    祈鲤张季正为寻人告示一事两小儿辩日,一只白鸽携密信飞来——速撤,三日内不得回城。随信附一个锦囊,囊中装着几两碎银子。

    徐城客栈内,祈鲤翘腿靠窗棂,心情郁闷。

    找人找不到,身上还挂了个罪名。凡人生活太过无趣,事事讲究规矩,管天管地……她胡思乱想一通,也得不出个所以然,索性倒床睡下。

    窗外太阳明晃晃,她睡得天昏地暗。

    几个时辰后,有人敲响大门:"姑娘,茶水给您端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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