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玉儿连连摇头:“我不知当初谁是主谋。”

    几年来,吴玉儿想过替父沉冤,但无论从何方查起,塞多少银子打点,也寻不出因果。

    如此,这事就不得不搁置下去,在吴玉儿心中积成郁疾,致她夜不能寐,时常以泪洗面。

    “这有何难?”祈鲤却不以为意,“当初谁在主持这件案子,咱们就去找谁。”

    主持吴家叛国案的,是一年前宣布退位的先皇。

    子时,弯月嵌黑云,两名黑衣人攀上皇宫围墙。

    一个扎双辫,另一个梳马尾。

    “你确定要跟着我?”祈鲤问。

    吴玉儿点头如捣蒜。

    皇宫内,小皇帝点着油灯批奏折。

    他一手托腮,一手执笔,浓密的睫毛覆下,任谁也猜不中心思。

    “有人来了。”魔物突然出声。

    他点头,手中笔不停,须臾工夫批了大半折子,一眼望全是红通通的“准”。

    来犯者是两名女子,正在城墙上走动。

    其中一人他半月前才见过,这半月以来他总盼她猝死,但可惜没有。

    甚至又来烦他。

    只听那两人说。

    “可是你连城墙都爬不上来,还得我拉你。”

    “我,我能认地图。”

    “我随便抓个侍卫打晕也能问路。”

    打晕了还如何问路?这人果真十分有十二分的愚蠢。

    小皇帝吹灭油灯,合衣躺下。

    宫外。

    “我是蒙冤人的女儿。”

    说完,吴玉儿又开始掉泪珠子了。

    祈鲤只能认栽。

    等祈吴二人闯入皇帝寝宫,已是丑时。

    “喂,起来。”木剑悬在他头顶。

    潭仲春依言睁开眼,满眼不耐烦,“何事?”

    这波澜不惊的态度反让祈鲤惊奇,顿生玩闹的心思,于是挥下木剑,将剑刃抵上皇帝的脖颈,硬声道:“要你命。”

    皇帝还没求饶,吴玉儿先扑上来抱住她,大呼不可。

    祈鲤不免火起:“你哪一边的?”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我们是来查案,不是来杀人的。”

    “我当然知道。”

    二人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场面十分滑稽。

    潭仲春不由想笑,于是他用两指钳住剑身,将其推开,尔后面对两个姑娘盘腿而坐:“你们有何诉求?”

    塌上男孩看上去比祈鲤还要小两岁,一身雪白睡袍,衬得脸蛋像刚剥壳的水煮蛋,俏生生的,抬起笑眼望人时,宛若一座小菩萨。

    吴玉儿看红了脸。

    “你爹住哪?我们要他偿命。”

    张口闭口就是晦气话,言行举止全是破绽,就算实力和地位早大不如前,那倨傲的眼神却未曾改变。

    潭仲春还是想不明白这人为何如此受天道眷顾。

    男孩回答:“父皇今日不在皇宫。”

    那老头早就跑别院快活去了,这两人抱着查案的目的却不知,实在可笑。

    祈鲤思考片刻,忽然把他从床上拽起:“你现在去帮我们查卷宗,我们要知道五年前吴家一案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管小皇帝同不同意,先把木剑架上他脖颈,将人挟持着赶往大理寺。

    此时天边蒙蒙亮,三人跨过宫门外横七竖八躺着的侍卫,走在将逝的月光下。

    “你愿意帮他们查案?”藏在他心窝的魔物问。

    “你不是要在这具身体里静养吗?”潭仲春漠视前方,“如果我拒绝,她肯定要折腾。”

    楚家独子就是例子。

    那日她当街闹事后,这具身体被迫暴露在阳光下,当晚化成灰烬。

    魔物不再多问。

    等他们敲响大理寺的门,祈鲤再次收拾七八个守卫后,天已大亮。

    祈吴两人在书库里上蹿下跳,潭仲春在一旁闭目养神。

    祈鲤要拉潭仲春干活,吴玉儿就劝她,念叨什么小皇帝自出生以来就身体抱恙,愿意帮助我们已经是大义灭亲之举,不需太过为难。

    闻言,祈鲤心觉奇怪——皇家摆明与陷害吴家一事离不开干系,吴玉儿居然不计前嫌如此维护皇室子孙。

    她揪住吴玉儿后领,把人捉到跟前质问,正要开口,少女猝然回头,露出一双春心萌动的泪眼——这幅又哭又笑的骇人表情,直把祈鲤吓得蹦起。

    她直觉是小皇帝在从中作梗,于是把吴玉儿放倒,去找他算账。

    但这时哪还有潭仲春的身影,他早就坐上接驾的御轿,起架上早朝去了,只为她们留了数百名锦衣卫作伴。

    这下坏了。

    祈鲤把吴玉儿背起,试图从天窗翻出去。但潭仲春料到了这一出,派遣锦衣卫们守在窗口。

    一根比小姑娘胳膊还粗的麻绳兜头捆来。

    彼时她踩在天窗上,四面八方都是膀大腰圆的八尺大汉,她既不能躲闪也不能抽剑——否则吴玉儿就要摔成肉泥——只能直愣愣地被绑牢实。

    当日,皇帝颁布圣旨,昭告天下:夜袭皇宫的贼人二名已被捉拿归案,秋后问斩。

    牢房里。

    吴玉儿已经清醒了,但神情依旧痴傻,醒来后就一直抱臂蜷缩在牢房角落,似乎完全哑巴了,祈鲤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往前数十五个年头,祈鲤从未落魄到如此窘境,甚至有了性命之忧。

    最为可笑的是,要取她人头的不是被她灭了成千上万的妖魔邪祟,而是她庇佑多年的凡人。

    这矛盾的思绪愈演愈烈,最后充斥了祈鲤的胸腔,转化作纷杂的委屈,小姑娘抬手抹眼,竟然也想哭了。

    朝堂上,潭仲春斜坐龙椅,扫视座下因拿到皇帝准许而面露喜色的大臣,讥讽一笑。

    这帮人就这么想吃空国库吗?

    “潭仲春,那仙子你不能杀。”魔物又开始聒噪了,“她是仙界千年奇才,还是三清的弟子,此番历练被凡界所害,仙界绝不会善罢甘休,必定会派出长老下凡探查,到时——。”

    听它絮叨至此,潭仲春的耐性已用尽:“那又如何?”

    “仙界找你们的狗尾巴找如此之久,半根狗毛没寻见,死一头蠢驴,就能叫你们原形毕露了?”

    他面上端的是人类帝王相,眼中含着温柔的笑意,似是在认真听取大臣们的谏言,暗地里却在漆黑的神识里与魔物对峙,一张口就把魔界嘲得狗血淋头。

    “你!”堂堂魔界被贬为畜生,魔物再也按捺不住脾气,还为化形完全的身体像一团黑雾,现在黑雾极速膨胀,几乎占去了潭仲春整个神识。

    小皇帝一对眼瞳一会儿黑一会儿白,几番切换下维持住完全的黑,尔后突然闷头栽倒在地。

    神识里,潭仲春被挤到黑暗边缘,魔物冲他张开血盆大口,森森獠牙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人刺个对穿。

    他还是不怕,不光不怕,甚至弯眉笑起来。

    “你要吞了我?”

    魔物当然不敢。

    也许刚融入潭仲春身体里时它还能耍耍威风,但现在两人已然为一体,吞了他的神识除了让“炼丹炉”崩坏外毫无益处,它也会因再一次流离失所而神形俱灭。

    只能继续等,等汲取更多的全阳体,它进入完全态,就把这半妖打进炼狱。

    一月前,潭仲春望着祈鲤钻入云层,连衣摆也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缓步行于集市中。

    那日的集市很热闹,有叫卖声,有欢笑声,也有责骂声,但无论什么声音,交织在一起时,便形成了一道屏障——一道仅针对潭仲春的屏障。

    他在屏障中行走,路过一家三口,路过小贩,路过孩童,不曾为谁停留脚步,直到脑中响起一道声音:“潭仲春,为我所用。”

    他这才明白为何魔界让他扮作山贼,又让他被仙子抓去仙界,一切的根源就是他特殊的体质——“炼丹炉”,能容纳所有仙气和魔气,二者在他体内又能相互转化。

    他就像一个容量巨大的容器,能吸收所有碰见的能量,自己却无法使用。

    而如今藏于他心间,以他为食的魔物,则是魔王本人。

    魔界十六年前惨败仙界,为首的魔王本该被神女一剑劈死,但他临死前自毁内丹,将身体分为七瓣,其中五瓣灭于剑下,唯有两瓣成功出逃。

    逃出的两瓣一瓣至今无法感应,另一瓣则藏进了人界。

    魔王靠这瓣魔体苟延残喘了整十年,吞食了数百人,方勉强有一个雏形。但为复兴魔界,他不得不以己作源头,分裂出具有独立神识但魔力弱小的“魔”——说是“魔”,却连妖也不如。

    如此一来,他又回到原型。

    兜兜转转五六年,魔界总算有了兴旺迹象,可若要在天下立足,必定要打败仙界。他们何来实力?

    好在上天待他们不薄,让他发现了上佳的“炼丹炉”——一个半妖,潭仲春。

章节目录

青春期仙女是少年魔王的梦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我自横道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我自横道并收藏青春期仙女是少年魔王的梦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