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芳菲渐褪，春色已晚，但山上的风景正好。
寒山寺虽然名字不显，却是一座实实在在的百年古刹，香火繁盛，往来的香客众多，尤其是到庙会这一天，从山脚往上至寺庙，沿途不知多少车马人家，喧闹鼎沸，待进了庙门，才堪堪压低声音，唯恐惊扰了里头供奉的菩萨佛陀。
林家一行人是先到的寒山寺，约好了在这儿相看顾家小姐，除了林夫人和林玉宗，还带上了嫡女林月娥，十四五岁的年纪，配了身粉色桃花样式的留仙裙，娇俏可人，是锦城有名的美人。
“娘，这顾家五小姐长什么样呀？配不配得上三哥？”林月娥没见过顾青梧，好奇的很，这会儿还没见到人，就拽着林夫人的袖子问个不停。
可林夫人也没见过真人，都是听那徐罗氏一句一话的描述，说给自家老夫人听的，能信几分？故此才应了这趟庙会之行。
家里老夫人信佛，忌鬼神命理之说，看中了那女子的生辰八字，但作为婆婆和当家夫人，林夫人在意的显然不可能只有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哪怕撇开家世不谈，样貌谈吐，举止品行等等，都得一一审视一番才行。
她可不愿意自己儿子娶一个像二房那样的蠢货妒妇进门，闹得阖家鸡犬不宁。
“这个嘛，你得问你三哥哥，他见过人，娘可没见过。”
林月娥忙扭头看向窗边的林玉宗，似乎想从他那里得到些什么答案。
林玉宗却随着她问的话，陷入了思绪之中。
样貌吗？
长得不差，是个俏丽俊秀的模样，性子看起来也文静，怯生生的，那日自己拿着玉笛，还没往她跟前递呢，似乎就把人吓的退后了一步，一双杏眼圆溜溜地，有些警惕，让他想起妹妹之前养的一只小兔子，也是这样，喂东西给它不吃，非要饿两天才能‘懂事’。
不过这‘兔子’还没到手，怎么‘饿’，还不是那么重要。
林月娥见他不答话，又问了一句，才听人回了两个字，“还好。”
“那…比玉枝姐姐如何？”
这话一出，林夫人就笑了，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女儿的脑门，才道：“你呀你，这才是你想问的吧。”
林月娥有些不好意思，扭捏了一下，又理直气壮地说道：“是我想问的又如何？论家世，论自小长大的情分，明明是玉枝姐姐更合适，偏偏半路跑了个和尚出来，要配什么特殊的八字缘分，祖母还信以为真了，要我说，不过是一个商户家的女子，纳个贵妾不就完了，为何非要占我嫂子的位置？这几日玉枝姐姐都不出来玩了。”
林月娥说着，还颇为委屈的撇了撇嘴。
不过她这一番话，倒是说到林夫人心里去了。
明明一个妾室的名分就能打发的商户女，非要自己儿子娶为正室，也不知家里老太太是中了那和尚，亦或徐家人什么邪话，若等会儿相看的不好，她可就不依了。
这时，外面有婆子进来，说顾家人到了。
林夫人听罢，携子女起身相迎，一出厢房门，就见左边小道过来一行人，打头是两个妇人，其中一个正是簪金戴银的徐罗氏，那另一个什么身份，就显而易见了。
两人身后跟着四个姑娘，一水锦烟罗绣，织金带玉的穿戴，衣料都是同一款式的云锦，苏绣的针法，只是颜色和花样不同，衬得各人的气质也大不一致。
林夫人不认得徐氏，徐氏却认得林夫人，不需二嫂介绍，就近便打了招呼，又叫过顾飞鸢三姐妹和侄女孟婉晴上前来，一一介绍。
“这是我长女飞鸢…”徐氏先介绍的还是顾飞鸢。
林夫人见她一身红衣夺目绚丽，长相出色，便不大欢喜，好在今日相看的也不是对方。
顾飞鸢之后，就是顾青梧，长相乖巧伶俐，天青色的绣裙，头戴珠花玉簪，行礼也有模有样的，看的林夫人微微颔首，至于后面的孟婉清和顾玉嫣，都不在她的视线之内了。
顾青梧难得这样被人拉着手仔细打量，一时倒有些羞怯，好在二婶罗氏在一旁打了圆场，让几人进屋坐下再说。
“也是。”林夫人笑道。
一群人随即进了禅房，刚一坐下，林夫人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到处一瞧，才发现林玉宗坐的太远了，屋子里都是夫人姑娘家，只他一个男子，实在不便往前凑。
林夫人反应过来，当机立断，“咱们聊咱们的，她们这些姑娘家怕是闲不住，外面庙会正热闹，不如让玉宗带她们去外面逛逛？”
徐氏自然乐意如此，便回道：“那敢情好，只是麻烦三公子了。”
“怎么会，不麻烦。”
林玉宗闻言先起身来，也不靠近，就这么站在原地，笑吟吟地盯着顾青梧，其他人的视线也跟着移了过来，汇聚在她身上。
顾青梧被盯得没有办法，只好起身，好在顾飞鸢几人也随之动作，一起跟着林玉宗离开了禅房。
寒山寺后山，密林深处，两道血迹蔓延而来，直到寺院后面的柴房，才没了痕迹。
大白天的，几个黑衣蒙面的人忽然循着血迹而来，找到柴房，将里头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什么人。
领头的人一挥手，几人又聚到一块儿，有人道：“大哥，这人怕是跑到寺庙前头去了，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摸进去找找？”
那领头的摇了摇头，说道：“那两人都受了伤，一定藏在什么地方，先别急，让老六去多叫几个兄弟来，守住各个路口，再准备一把火，把人烧出来。”
“可今儿寒山寺有庙会，人太多，就是烧出来，那两人跑到人堆里，咱们也不好动手呀。”
“那等会儿先制造点混乱，将外面那些人吓走，不过要注意时间，不要拖延，在官府的人来之前将人做掉，明白吗？”
“明白。”
几个蒙面人定好计策，便开始分头行动，有人转身入密林，有人在屋子里换了身平民衣裳，打算混入前院的香客之中，剩下两人守在原地，等候命令和消息。
而这些，寺庙其他人几乎一无所知。
顾青梧这会儿有些神思不属。
从禅房出来，几人一块儿往外头正堂去，前面是林家兄妹俩，有说有笑的，后头表姐孟婉晴和四姐顾玉嫣一并闲话，只她和顾飞鸢两人夹在中间，没个话聊，颇有几分尴尬。
她想着早起用的那碗鱼羹，鲜美嫩滑，还有翠玉糕和紫苏饮，越想越饿。又想到方才在禅房见到的那位林夫人，看面色倒有几分和善，只是打量自己的眼神…她不怎么喜欢，有点像母亲，又像顾飞鸢。
听说林夫人治家也极严，顾青梧自认是个散漫性子，真计较起来，她知道自己是入不得林夫人眼的，只是有八字的好处和母亲娘家的撮合，才会有今日的相看。
顾飞鸢也在走神。
她不知道自己派人送去王家的消息到底如何，连个回应都没有，说来也好笑，往日自己最是看不起顾青梧这个嫡亲的妹妹，嫌她呆笨有余，才情不足，如今却在担心她嫁入林家，会压自己一头。
其实想想母亲的话也有道理，或许她嫁入林家，能帮自己搭桥铺路呢！
姐妹俩这么各想各的功夫，过一道门，就是前边佛殿的地方，临殿前不远处，便是一棵百年银杏，高三丈有余，枝叶繁茂，这会儿上头已经系挂了一溜的红线木牌，都是香客捐了银子，领来许愿的。
林月娥看着好玩，也吵着要捐香油钱领牌子来许愿，林玉宗哪能不应，回头说了一声，带她去正殿捐银子去了。
林家兄妹一走，旁人不说，顾青梧是打从心里松了口气的，随即就想找个借口跑路，却不妨顾飞鸢指着不远处的一处佛殿，问她去不去？
“去哪儿做什么？”她从不信这个。
顾飞鸢道：“那边殿里供奉的菩萨，据说能保佑学子高中，很是灵验，咱们去替大哥求一求，如何？”
锦城每年的乡试都是在秋日，大概八九月份，顾云承得了书院夫子的首肯，今年准备下场试试水，中不中的，倒没有多少把握。
俗话说尽人事，听天命，都到这‘听天命’的地方了，顾青梧自然也想替大哥求个香火情，信它这一回能开个眼。
“好呀。”她满口应下，又回头去问表姐和三姐姐，两人都摇头婉拒了。
“我和玉嫣打算去外面逛逛，都不跟你们俩去了。”孟婉晴笑着回道，说完跟顾玉嫣两人手挽着手就离开了。
顾青梧对此有些纳闷，“表姐和三姐姐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之前分明和顾飞鸢形影不离的，好像自从上次诗会之后，就渐渐陌路了。
她扭头去瞧顾飞鸢，对方倒是一脸淡定，只回了一句，“谁知道呢。”说罢也转身往佛殿去。
顾青梧随即跟上。
谁都没注意到的是，待顾青梧两人一走，即刻便有一个女子带着丫鬟走过来，占了几人方才的位置，面向那棵百年银杏树，背朝佛殿的方向，手里拿着系了红绳的木牌，虔诚一拜，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寒山寺虽然名字不显，却是一座实实在在的百年古刹，香火繁盛，往来的香客众多，尤其是到庙会这一天，从山脚往上至寺庙，沿途不知多少车马人家，喧闹鼎沸，待进了庙门，才堪堪压低声音，唯恐惊扰了里头供奉的菩萨佛陀。
林家一行人是先到的寒山寺，约好了在这儿相看顾家小姐，除了林夫人和林玉宗，还带上了嫡女林月娥，十四五岁的年纪，配了身粉色桃花样式的留仙裙，娇俏可人，是锦城有名的美人。
“娘，这顾家五小姐长什么样呀？配不配得上三哥？”林月娥没见过顾青梧，好奇的很，这会儿还没见到人，就拽着林夫人的袖子问个不停。
可林夫人也没见过真人，都是听那徐罗氏一句一话的描述，说给自家老夫人听的，能信几分？故此才应了这趟庙会之行。
家里老夫人信佛，忌鬼神命理之说，看中了那女子的生辰八字，但作为婆婆和当家夫人，林夫人在意的显然不可能只有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哪怕撇开家世不谈，样貌谈吐，举止品行等等，都得一一审视一番才行。
她可不愿意自己儿子娶一个像二房那样的蠢货妒妇进门，闹得阖家鸡犬不宁。
“这个嘛，你得问你三哥哥，他见过人，娘可没见过。”
林月娥忙扭头看向窗边的林玉宗，似乎想从他那里得到些什么答案。
林玉宗却随着她问的话，陷入了思绪之中。
样貌吗？
长得不差，是个俏丽俊秀的模样，性子看起来也文静，怯生生的，那日自己拿着玉笛，还没往她跟前递呢，似乎就把人吓的退后了一步，一双杏眼圆溜溜地，有些警惕，让他想起妹妹之前养的一只小兔子，也是这样，喂东西给它不吃，非要饿两天才能‘懂事’。
不过这‘兔子’还没到手，怎么‘饿’，还不是那么重要。
林月娥见他不答话，又问了一句，才听人回了两个字，“还好。”
“那…比玉枝姐姐如何？”
这话一出，林夫人就笑了，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女儿的脑门，才道：“你呀你，这才是你想问的吧。”
林月娥有些不好意思，扭捏了一下，又理直气壮地说道：“是我想问的又如何？论家世，论自小长大的情分，明明是玉枝姐姐更合适，偏偏半路跑了个和尚出来，要配什么特殊的八字缘分，祖母还信以为真了，要我说，不过是一个商户家的女子，纳个贵妾不就完了，为何非要占我嫂子的位置？这几日玉枝姐姐都不出来玩了。”
林月娥说着，还颇为委屈的撇了撇嘴。
不过她这一番话，倒是说到林夫人心里去了。
明明一个妾室的名分就能打发的商户女，非要自己儿子娶为正室，也不知家里老太太是中了那和尚，亦或徐家人什么邪话，若等会儿相看的不好，她可就不依了。
这时，外面有婆子进来，说顾家人到了。
林夫人听罢，携子女起身相迎，一出厢房门，就见左边小道过来一行人，打头是两个妇人，其中一个正是簪金戴银的徐罗氏，那另一个什么身份，就显而易见了。
两人身后跟着四个姑娘，一水锦烟罗绣，织金带玉的穿戴，衣料都是同一款式的云锦，苏绣的针法，只是颜色和花样不同，衬得各人的气质也大不一致。
林夫人不认得徐氏，徐氏却认得林夫人，不需二嫂介绍，就近便打了招呼，又叫过顾飞鸢三姐妹和侄女孟婉晴上前来，一一介绍。
“这是我长女飞鸢…”徐氏先介绍的还是顾飞鸢。
林夫人见她一身红衣夺目绚丽，长相出色，便不大欢喜，好在今日相看的也不是对方。
顾飞鸢之后，就是顾青梧，长相乖巧伶俐，天青色的绣裙，头戴珠花玉簪，行礼也有模有样的，看的林夫人微微颔首，至于后面的孟婉清和顾玉嫣，都不在她的视线之内了。
顾青梧难得这样被人拉着手仔细打量，一时倒有些羞怯，好在二婶罗氏在一旁打了圆场，让几人进屋坐下再说。
“也是。”林夫人笑道。
一群人随即进了禅房，刚一坐下，林夫人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到处一瞧，才发现林玉宗坐的太远了，屋子里都是夫人姑娘家，只他一个男子，实在不便往前凑。
林夫人反应过来，当机立断，“咱们聊咱们的，她们这些姑娘家怕是闲不住，外面庙会正热闹，不如让玉宗带她们去外面逛逛？”
徐氏自然乐意如此，便回道：“那敢情好，只是麻烦三公子了。”
“怎么会，不麻烦。”
林玉宗闻言先起身来，也不靠近，就这么站在原地，笑吟吟地盯着顾青梧，其他人的视线也跟着移了过来，汇聚在她身上。
顾青梧被盯得没有办法，只好起身，好在顾飞鸢几人也随之动作，一起跟着林玉宗离开了禅房。
寒山寺后山，密林深处，两道血迹蔓延而来，直到寺院后面的柴房，才没了痕迹。
大白天的，几个黑衣蒙面的人忽然循着血迹而来，找到柴房，将里头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什么人。
领头的人一挥手，几人又聚到一块儿，有人道：“大哥，这人怕是跑到寺庙前头去了，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摸进去找找？”
那领头的摇了摇头，说道：“那两人都受了伤，一定藏在什么地方，先别急，让老六去多叫几个兄弟来，守住各个路口，再准备一把火，把人烧出来。”
“可今儿寒山寺有庙会，人太多，就是烧出来，那两人跑到人堆里，咱们也不好动手呀。”
“那等会儿先制造点混乱，将外面那些人吓走，不过要注意时间，不要拖延，在官府的人来之前将人做掉，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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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蒙面人定好计策，便开始分头行动，有人转身入密林，有人在屋子里换了身平民衣裳，打算混入前院的香客之中，剩下两人守在原地，等候命令和消息。
而这些，寺庙其他人几乎一无所知。
顾青梧这会儿有些神思不属。
从禅房出来，几人一块儿往外头正堂去，前面是林家兄妹俩，有说有笑的，后头表姐孟婉晴和四姐顾玉嫣一并闲话，只她和顾飞鸢两人夹在中间，没个话聊，颇有几分尴尬。
她想着早起用的那碗鱼羹，鲜美嫩滑，还有翠玉糕和紫苏饮，越想越饿。又想到方才在禅房见到的那位林夫人，看面色倒有几分和善，只是打量自己的眼神…她不怎么喜欢，有点像母亲，又像顾飞鸢。
听说林夫人治家也极严，顾青梧自认是个散漫性子，真计较起来，她知道自己是入不得林夫人眼的，只是有八字的好处和母亲娘家的撮合，才会有今日的相看。
顾飞鸢也在走神。
她不知道自己派人送去王家的消息到底如何，连个回应都没有，说来也好笑，往日自己最是看不起顾青梧这个嫡亲的妹妹，嫌她呆笨有余，才情不足，如今却在担心她嫁入林家，会压自己一头。
其实想想母亲的话也有道理，或许她嫁入林家，能帮自己搭桥铺路呢！
姐妹俩这么各想各的功夫，过一道门，就是前边佛殿的地方，临殿前不远处，便是一棵百年银杏，高三丈有余，枝叶繁茂，这会儿上头已经系挂了一溜的红线木牌，都是香客捐了银子，领来许愿的。
林月娥看着好玩，也吵着要捐香油钱领牌子来许愿，林玉宗哪能不应，回头说了一声，带她去正殿捐银子去了。
林家兄妹一走，旁人不说，顾青梧是打从心里松了口气的，随即就想找个借口跑路，却不妨顾飞鸢指着不远处的一处佛殿，问她去不去？
“去哪儿做什么？”她从不信这个。
顾飞鸢道：“那边殿里供奉的菩萨，据说能保佑学子高中，很是灵验，咱们去替大哥求一求，如何？”
锦城每年的乡试都是在秋日，大概八九月份，顾云承得了书院夫子的首肯，今年准备下场试试水，中不中的，倒没有多少把握。
俗话说尽人事，听天命，都到这‘听天命’的地方了，顾青梧自然也想替大哥求个香火情，信它这一回能开个眼。
“好呀。”她满口应下，又回头去问表姐和三姐姐，两人都摇头婉拒了。
“我和玉嫣打算去外面逛逛，都不跟你们俩去了。”孟婉晴笑着回道，说完跟顾玉嫣两人手挽着手就离开了。
顾青梧对此有些纳闷，“表姐和三姐姐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之前分明和顾飞鸢形影不离的，好像自从上次诗会之后，就渐渐陌路了。
她扭头去瞧顾飞鸢，对方倒是一脸淡定，只回了一句，“谁知道呢。”说罢也转身往佛殿去。
顾青梧随即跟上。
谁都没注意到的是，待顾青梧两人一走，即刻便有一个女子带着丫鬟走过来，占了几人方才的位置，面向那棵百年银杏树，背朝佛殿的方向，手里拿着系了红绳的木牌，虔诚一拜，似乎在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