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饮居。

    徐有为好酒,自称‘酒三千’,素日最爱一口‘仙人醉’,几乎每日必饮,只是这段日子却总不见人,酒友们众说纷纭,猜来猜去,好不容易今儿见了人,拉着就开始起哄让请客。

    “行行行,请就请,掌柜的,把你们这儿最好的酒搬上来。”徐有为这会儿难得的豪爽。

    有人好奇,开口问他是否发了闲财,徐有为笑而不语,可几杯‘仙人醉’下肚,酒意上头,就开始漏了口风。

    “闲财倒有一份,只是不多,拿人钱财,帮人办事而已,若真说有什么财运,也得过一段时间,如今还不是时候。”他笑着说道。

    一旁好友却出声质疑,“你这话说的好似胸有成竹一般,前阵子说什么侄女八字好,能嫁入鹿巷林家享福,顺道替你通通关系什么的,如今林家和王家定亲,都没你侄女什么事了,哪来过段时间的财运呀?”

    这话说完,有人好奇,有人幸灾乐祸,众目睽睽之下,徐有为不想丢了面子,便嚷嚷道:“定亲又如何,还没拜堂成亲呢,怎么知道不可能了?再说做不了妻,还不能做妾嘛。”

    “真的假的?你可别骗我,之前说的天花乱坠,我在外面牛皮都吹破了,结果闹个没影,实在丢人。”

    “当然是真的。”见有人质疑,徐有为就不高兴了,“我妹子都不在意这些,前儿还给了银子让我家那位的去走动走动。”

    “走动?走动什么?”

    徐有为‘呲’了一声,就是一个白眼,“用银子还能走动什么?”

    在场之人随即哄笑起来。

    徐有为也乐呵呵地嘬着酒,全然没想到此时在二楼的一处隔间内,他的这番话被顾珉和解秋池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就是你请我来这儿喝茶的原因?”顾珉的脸色只是变了一瞬间,又恢复如常,盯着对面的年轻人,喟叹一声道。

    来酒馆喝茶什么的,解秋池一说,他就知道是个借口,原以为是为了上次提亲的事,却不料不仅于此,还能听到这一番话。

    徐有为乃自己夫人徐氏嫡亲的二哥,谋图青梧嫁进林家的事,也是徐家在其中出的力,且其中的利益纠葛匪浅,远非一场亲事这么简单,这些他这段时间派人都查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在这门亲事的取舍上,他还在考虑当中。

    犹豫间,解秋池奉了一杯茶水到他跟前,“顾伯父明鉴,我是真心求娶,当年您与父亲定下的婚约,又有玉佩为证,总不能不认吧。”

    “婚约我自然是认的,但我有三个女儿,又没说许哪个给你。”顾珉笑了笑,并不打算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

    解秋池知道眼前人是个老狐狸,绕圈子什么的用处不大,索性挑了话,“我知道伯父还在考虑林家,不过两个月前,富阳出了一件事,不知伯父可有耳闻?”

    富阳?

    顾珉放下手中的茶盏,略一垂眸,倒是想起了什么来,“你是说翼水私盐的事?”

    “不错。”

    顾珉一时有些沉默。

    富阳在锦城以西七八百里,盛产井盐,但地方偏僻,盐井又分散,时常有私盐流出,两个月前,盐铁司在附近发现一处水道,上百斤的私盐由此送出。

    “当时盐铁司发现那条水道可疑,追了上去,的确在翼水分流处截获了一批私盐,可惜在与人争斗中,船舱倾倒,货物大半落入水中,盐溶于水,消失无形,所以最后盐铁司带回来的只有区区几十斤私盐以及几个倒卖私盐的贼人罢了。不过有一点很奇怪,盐溶于水是众所周知的事,那帮贼人既然选择走水路,却没有任何保护的法子,实在是令人费解呀!”解秋池有些感慨道。

    “所以呢?”

    “据晚辈所知,当时去追缴这批私盐的官员正是林大人,而两个月后,盐铁司增加了盐商的人数,由原来的三家变成了五家,徐家才有了这次的机会,不知这其中有没有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事。”

    顾珉听得皱起了眉头,沉声道:“这一切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可端王殿下如今在锦城呀,顾伯父。”

    解秋池这句话,彻底乱了顾珉的心思。

    作为一个商人,重利而为的确是他的宗旨,可趋利避害却是一个人的本能,毕竟有些险,是不能冒的。

    沉默良久,外头推杯接盏的声音却不绝于耳。

    徐有为的酒意上头,说话愈发放肆,听得顾珉这个妹夫忧心之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他同意了解秋池的提亲。

    不过。

    “虽然我愿意将青梧许配于你,但婚姻大事总得有个章程,这聘礼…”

    “顾伯父放心,聘礼之事,晚辈自会想办法,绝不会委屈了青梧。”解秋池见他松口,也随即应承道。

    顾珉见状点了点头,不久便起身离开了仙饮居。

    他还要回府处理另外一件事。

    而解秋池则留在了隔间,他还要在这里见其他人。

    鹿巷林府。

    林玉宗从外面回来,顺道去后院见林夫人,一进屋,见林月娥也在,手里拿着一盒圆润硕大的珍珠,递到他跟前,“三哥你瞧,怎么样?好看吧。”

    他低头细看了一眼,即使不懂,也知道是个稀罕东西,好奇道:“这是哪来的?”

    林月娥笑而不语。

    倒是林夫人解惑道:“是徐家送来端午的节礼。”

    林玉宗顿时明白过来。

    他这会儿对于那位顾家姑娘倒没了旁的心思,上次见面还是庙会那日的匆匆一瞥,衣衫不整,身边还站着一个令人讨厌的解秋池,虽然外面出了事,可这样的情形,孤男寡女地又在外面‘溜达’了许久,哪能不多想?

    何况他前两日还试探了顾云承,当自己提起顾青梧,对方脸色不虞,避而不谈的态度,可不像是要把妹妹嫁过来的样子。

    林月娥在一旁挤眉弄眼。

    林玉宗权当没看到,只朝林夫人道:“非亲非故的,母亲何必接徐家这么大的礼,如今我与玉枝妹妹刚刚定下亲事,此事也算尘埃落定,莫说送这一盒珍珠,就是送十盒,我也不会娶顾家女。”

    “我当然知道是这个说法,按理这节礼是不该收,让王家人知道也麻烦,不过这是你父亲的意思,可不是我独断专行。”林夫人说着不知想到什么,悠悠地叹了口气。

    “父亲的意思?”林玉宗不明白,可他知道既是父亲的决定,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正说着,前院有小厮来,叫走了林玉宗。

    林夫人待人走了,才叫过女儿林月娥,将徐家送来的大部分东西都给了她,让她拿回去压箱底好好放好,来日再用。

    林月娥不明所以,“娘,这些是徐家送给府里的节礼,二婶她们肯定都知道,您这样一股脑都给了我,合适吗?要不要送点过去?”

    林夫人诧异地看向她。

    “怎么了?娘。”

    “你说呢,这是徐家送的礼,所谓何事你难道猜不出个所以然,这节礼本不该收,只是你父亲发了话才收的,又这样惹眼,若真送了出去,来日你二婶她们一定会拿着这礼在你三嫂面前乱晃,这不是纯添堵嘛?”林夫人没好气的说道。

    林月娥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那些东西一眼,这样说来,的确是个烫手山芋,想到这儿竟还觉出几分委屈来,“娘不疼我,这么麻烦的东西,说丢给女儿就丢了。”

    “别在这儿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些东西放到外面,少说也值个几千两,给了你还不乐意,你若不要,留给我压箱底吧,等过个七八年拿出来,也就不碍事了。”

    “哎~别呀,我要,我要。”

    ……

    与此同时,顾家东院。

    从一早起来,徐氏的眼皮就在时不时的跳动,给她一种不好的感觉。

    府里各院的管事婆子聚集在外面院子里,等着她发话拿主意,府账上没银子了。

    听琥珀这么一说,徐氏明显慌了神,在屋子里不停的走来走去,坐立难安,“怎么会呢?我记得账面上不是还有两千两银子嘛。”

    琥珀却道:“夫人您也说了是账面上,昨儿如意楼和彩蝶轩的掌柜来销账,支了银子去,便只剩几百两了,厨房和后院的采买这个月才开了个头,如今要来开账,刨了各院的月钱银子,就不够了。”

    “那就把月钱银子先垫进去。”

    “啊?”

    “啊什么,还不快去。”徐氏气恼道。

    琥珀虽然迟疑,可到这个时候,也实在没别的办法,只好下去照办了。

    可她刚出房门,便见老爷忽然出现在了门口。

    院子里的管事婆子也看见了,左右看了看,没人敢上前。

    倒是顾珉走过来,眉头紧锁,沉声道:“都堵在这儿做什么?闲的无事?”

    见他发话,有胆子大的婆子正要出声,却被琥珀连忙截了话,“回老爷,这些管事婆子是在这儿讨夫人示下呢,只是夫人今儿一早起来觉得身子不大舒服,在屋子里休息,奴婢怕她们打扰夫人,便让她们在外面等着,进屋代为传的话。”

    顾珉听罢也没说什么,抬脚要往屋子里走。

    偏生这时,那几个管事婆子中冲出一人,撞开了琥珀,奔到顾珉面前跪了下来,手里拿着一本账册,嚷嚷着让老爷做主。

    琥珀被撞到在地,还来不及起身,只听那婆子开口说了两句,就知道大事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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