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四人收拾行李离开索维拉,于天黑之前来到下一个城市马拉喀什。

    这座古城位于大西洋和黑海之间,赤色是它的主色调,穿梭其中宛如做了一个天方夜谭的美梦。不同于索维拉的宁静质朴,马拉喀什是出了名的骗子和罪犯的聚集地。城市基建差,遍布着如毛细血管般交错纵横的小路,连这世上最精准的GPS也无法定位导向。

    来之前,时唯对几个同伴提了醒,时刻保持警惕,务必看牢自己的财产。

    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被万种风情的马拉喀什迷住。

    落脚点是古宅改造成的客栈。这种老宅的专有名词叫Raid,是当地的特色建筑,古欧洲宫廷式设计,结合摩洛哥独特艺术风格,极具异域情调。

    时唯每次来马拉喀什都会住在这家Raid,和房东很熟悉。

    用完了晚餐,时唯说要出去走走。

    “时小姐,”向艺说,“刚才那个房东说,让我们晚上不要出去,这里很乱。”

    时唯给了他一个放心的微笑,“没事。”

    房东听到她要出去,建议几个男人陪时唯去。

    时唯回了趟房间,出来的时候,头上戴了一条蓝白渐变头巾,搭配她那件蓝色长衫,头发被束进头巾里,遮着脸。她低头走出去。

    “时唯。”季延川叫她。

    时唯顿了步子,看见他站起来。没动,安安静静看着男人走过来。

    “送你出这门。”

    时唯知道他是给她时间考虑,她心里有些暖融,脸上却不显,也没看他,转身往前走。

    两人并肩穿行在缀满帷幔七彩琉璃灯的狭长过道中,季延川为她打开门,时唯走了两步,身后没有动静,侧身看去,光影摇曳里,男人扶着那精致雕花的门看着她。

    时唯掀开头巾一角,露出一张姣好面庞,一如当初他们的初遇。

    她清澈眸光撞上他那柔情的目光,恍惚之间生出一种错觉,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

    “回去吧。”时唯笑容不再客套,重新拿那头巾蒙住脸。

    季延川看她几秒。

    “小心。”他说。

    时唯点头,没有言语,转身离开。

    季延川在外面站立良久,直等到时唯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慢慢踱步回去。

    温坚和向艺都很关心时唯,追着季延川问她去哪里干什么。

    季延川看了眼他俩,“查户口啊。”

    他俩面面相觑,“伍爷,你不怕她被欺负去了。”

    季延川只有淡淡四个字,“她有分寸。”

    完了?没有了?

    温坚和向艺还想追问,季延川上楼洗澡去了,比他俩还潇洒。

    “你说,伍爷对时小姐有意思吗?”向艺说。

    温坚抚着下巴作思考状,“难说,可能就玩玩。”

    向艺:“今晚你去伍爷那儿套套话。”

    温坚:“你有点脑子好不好,伍爷那儿能套出什么来?我现在比较好奇时唯姐对伍爷什么态度。”

    向艺赞同点点头,“不如等时小姐回来问问?”

    温坚不赞成,“时唯姐藏的深,用伍爷的话说,不会对我们掏心掏肺。”

    “伍爷也是惜字如金。”

    “平常玩笑归玩笑,私底下开一下就够了,”温坚道,“先不说时唯姐什么来路都没搞清楚,哪怕来路明确,以伍爷家现在这情况他也没心情谈情说爱,更何况......”温坚叹了口气,看了眼向艺,不再多说了。

    向艺自然知道温坚这话什么意思。季延川这次出来确实不是玩来着,他家里那么大一份家业等着他去争抢,季家上下表面和谐昌隆,内里却风云涌动暗藏杀机。季家四子,唯老三季延川和老大季延渊成为季氏继承人,兄弟俩明争暗斗好几年难较高低。这次异域之行实则是父亲给予他俩的考验,谁先拿到东西,继承人的位置给谁。

    或许父亲心里早有合适的候选人。

    季延川洗完澡靠在房间的沙发上,回忆起临行前父亲在书房对他说的话,“小伍,你这些年来为公司付出很多,自己的时间却少之又少,给你一个任务,去摩洛哥玩一下,顺便帮我把合同拿回来。”

    那次对话到最后,给他暗示就是,如果办成了这件事,继承人的位置十有八九就此定下。

    在他启程摩洛哥当天,得到消息,他大哥那边已有所行动了。

    他季延川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生意场上的好手,可有谁知道仅仅几天时间却让一个陌生女人从他手里骗去了钱,这事要传出去,恐怕沦落笑柄。

    想到这里,抬手看了看表,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不知时唯有没有回来。他出门,在时唯的房间门口逗留片刻,里面安安静静的,人还没回来。

    他记起手机里有她的号码,打过去却关了机。

    关机不像时唯的做事风格。

    向艺和温坚还在楼下吃点心聊天,季延川匆匆下楼,一脸凝重,“时唯回来没有?”

    两人摇头,“还没有,怎么了?”

    “手机关了。”

    另两人相互看看,不知怎么办好。

    季延川又给打了个,还是关机,“谁陪我出去找?”

    向艺和温坚都要去,季延川说,“不能全走光。”

    “向艺跟我去,温坚留着。”季延川很快决断。

    两人正准备出门,时唯却回来了。

    她低着脑袋,握着手臂,不发一语,步履匆忙急促,头上那块头巾不翼而飞,头发也乱糟糟的,原本脖子上的项链不见了,衣服还好,鞋面上多了几道脚印。

    季延川看她不对劲,抓她手腕,她忽然往后一跳,如一只被蛰的猫,瞪着眼睛看季延川。

    季延川掀开她的袖子,一道极深的伤口,皮外翻,伤口很新,明显是刀伤。他低头仔细打量她,长裙撕裂一道口子绑在手臂上止血,倒是挺聪明的,“跟人打架了?”

    时唯闷道,“没事,别管我。”

    季延川手指戳了下那伤口,时唯“嘶”了声。

    “这叫没事?”

    时唯皱着眉心,瞪他,“再戳一下,我打断你的手。”

    “向艺,”季延川吩咐,“去问问房东有没有医药箱。”

    时唯:“不用问了,他们这儿不备这种东西。”

    季延川:“你去我房间把云南白药拿下来。”

    向艺上楼。

    温坚关心道:“时唯姐,是谁把你打成这样,我们帮你报仇。”

    时唯:“四个人,有刀还有枪。”

    季延川问:“你的项链呢?”

    时唯:“为了保命。”

    季延川:“你不是挺能打吗?”

    时唯白了眼他。

    向艺很快把东西拿下来了,季延川拉她到椅子上坐下,蹲时唯面前很熟练地帮她上药,向艺和温坚好事地在旁边围观。季延川一拍他俩的头,“闪边点,挡光。”

    他俩只好识趣走开。

    季延川给伤口消毒,“去哪儿了?”

    时唯闭着嘴没说话。

    棉球下力道,“不说?”

    时唯“嘶”了声,不满,“轻点儿。”

    季延川将沾血的棉球扔垃圾桶,镊子又夹一个,作势下狠劲,时唯抽手,他牢牢攥住,盯着她眼睛,“说不说?”

    时唯慢慢说道:“我收到一条短信,让我去见......”

    洒药的动作放慢,季延川抬眼,目光深不可测,时唯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你下手轻点儿。”

    “谁发给你的?”

    时唯再次沉默,他看见她的脸红了,连着耳朵根一片。

    季延川赌气似的将药瓶往桌上一放,瓶底和桌面碰撞发出的响声吓了时唯一跳,她怎么感觉他生气了?

    “是那天晚上那个男人是吧?”季延川已经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睨着她。

    他猜对了,是宋明城没错。

    时唯垂下眼皮,“你怎么......知道的?”

    她的气势去了大半,脸还红的,说明心里有鬼。季延川没说,只是看着她,看了片刻,到底还是重新蹲下来,一圈一圈包扎伤口。

    “见着没?”

    “嗯?”

    “我问,那个男人见着没?”

    “......没有。”

    “傻。”

    不知怎么的,时唯这次没生气,反而看着他低着头认真的样子,心里又一阵暖。“谢谢你。”

    “你别谢我,”他眼皮也不抬,“受不住,还有,”他顿了顿,“下次别犯傻。”

    ——

    时唯上楼的时候,季延川总觉得她还有心事。

    “时唯。”季延川抱臂靠墙,闲闲看着她。

    时唯慢慢转过身来,更确定了他的想法,“你的手机怎么关机?”

    时唯僵了一下,似乎想了一下,“你给我打过电话?”

    “嗯。”他看着她的眼睛,重复,“怎么关机?”

    “被抢了。”她没有看他眼睛,躲闪的目光。

    “我明天去报警。”她说,语气平常,仔细听能听到极力的压制。

    “你在紧张什么?”季延川问。

    时唯这才定定直视他。

    什么也瞒不过这个男人的眼睛。

    “手机......明天如果还是没办法拿回来,你们先走,我会在今天晚上帮你们安排好新的向导。”

    季延川看着她,“很重要?”

    “什么?”

    “我说手机。”这个女人真是笨。

    “是,很重要。”

    “我不怕多耽误几天的时间。”季延川说道,“我陪你去拿,帮你教训一下那几个小子。”

    时唯没想到得来这样一个答案,没等她说出谢谢,季延川偏着头,手背朝外对她挥了挥,“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时唯正要上楼。

    “时唯。”

    她回眸。

    “伤口不要碰水。”

    “好。”

    一路走来,她的心始终沉甸甸的,而到这一刻,因他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压在心上的那块石头仿佛轻了不少,低头看到手臂上这个漂亮的蝴蝶结,时唯忍不住嘴唇上扬。

    他说,我会帮你教训一下那几个小子。

    第一次,有一种甜蜜的,被人保护的,可以依靠的感觉。

    这些,全部来源于那位伍先生。

    时唯忽然很想知道他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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