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壁灯尽数关闭,只有几盏应急灯亮还在工作。尽头没有光线,空气燥热,排风扇慢悠悠地转动着。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件白大褂闯入走廊另端,疾步走进黑暗。

    “嘎吱”一声门开,生物实验室独有的混杂气味扑面而来,他单脚跨进门,冲着那道纤细背影喊道:“师姐我们快走吧,大家都在等你!”

    “师姐?”他扩大嗓门。

    灯光中,那道身影始终面向铅白机器,没有应答。

    目光触及电子屏上的数字,他扭过头闭了闭眼,睫毛颤抖着。

    静默许久,他瞄了眼墙上电子钟,然后大步迈进实验室,伸手去拉她紧贴身侧的手臂。

    “啪”,玻璃渣四溅开来,看不出是烧杯还是锥形瓶亦或是其他什么玻璃器皿。

    两人皆是一震,但只有他退开几步。

    “不好意思啊,师姐你往后稍啊。”他挠头道。

    面前人嘴唇紧抿,长睫垂下,身前一双手微微颤抖。

    他思考着措辞:“段师姐,521没了咱还可以继续复刻啊。”

    “”师妹哭了一晚上,那眼睛肿的。”

    “和我们一起走吧师姐。”

    眼前人终于动了,他也抬腿往门外走,边走边说:“就是嘛,看咱二十天就复刻出个522。”

    身后送来一阵清风,随后清脆咔哒声入耳。

    他连忙向门把手摸去。

    ——拧不开。

    口袋通讯器响起,他单手拿起接通,熟悉的声音响起,语速不急不缓:“小林,你先走,我们保持联系,一定注意安全。”

    滴——通话结束。

    铁门紧闭,他懂里面这人的想法但却无能为力,鼻涕眼泪齐落下,瞬间糊满脸。

    不等眼泪落地,他收回手胡乱抹干净脸,张口狠狠咬住拇指内侧,头也不回地跑下楼去。

    门后,她轻吐一口气,将呼机倒扣在实验台上,弯腰拉开柜门又挑了个烧杯,移步实验室唯一一把瘸腿椅子,双手捧着烧杯摩挲,目之所及处不知承载过多少期望。

    剩余时间:06:18:56

    室外,天色渐明,惊鸟乌压压地在天空盘旋。响起凄厉鸣声处,翼展可观的大鸟衔着猎物扑腾翅膀飞远,血沿着羽毛滴落,渗透在沿路泥土里。

    不过多时,成片大楼轰然倒塌,灰尘漫天席卷开来。

    一个人从烟雾里逐渐走出,他踩上断墙回望那片废墟。

    晨曦中,他被白色实验服裹得严严实实,长度刚好罩住脚面,只停留一瞬,就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出发了。

    ——————————————

    “宿主,您再考虑下嘛,今天签订合同送新手大礼包哦。再过十二个小时就没啦。”

    “新手大礼包?”段喻早已接受自己穿书的事实,虽然她现在喉咙火烧火燎的,还是耗费精力和对方掰扯。

    周围过于安静,她右眼皮直跳。

    “是的是的,一键消除身上病痛包括您的小腿骨折,还附赠99积分哦,可以兑换百货超市里的任何东西!”

    “不要。”她继续侧身匍匐前进,即使感觉自己已经爬了很久,抬头依然望不到这片废墟的边缘。

    “签订合同才能保障您的合法权益啊。”

    “女主自己怎么不去找。”她打断它并故意强调,“我是不会签合同给你们打工的。”

    系统果然喋喋不休起来,“宿主,这本书你看过的!你一个人根本生存不下去!签了咱们才能一起活下去。”它越来越小声。

    “哦。”段喻隔着衣服摸了摸口袋中的接种环拉长声音说道,“刘海遮住他的眼,脸颊腐肉中蛆虫蠕动,嘴里咀嚼着眼白花花的大肠,即使他半边下巴都被打烂,鲜血肉渣糊满全身也依然没有停下……”

    “啊啊啊啊啊宿主你别说了!我这就去写申请换个世界。”

    小可怜一个,段喻轻笑。她刚刚念的不过是小说中关于变异者的一小段描写,也是文中疯批反派最后的结局。

    那个独来独往到处给女主找麻烦的反派。

    死掉还挺可惜,作为末世文的爱好者,她偏好血腥画面的描写。

    反派一死,剧情转向日常,段喻翻完小说剩余部分,成功地花掉时间和金钱饿死自己。

    如果时间能倒流,她绝对不会白天摸鱼看小说晚上熬夜赶PPT和教案,也绝对不会看这本血腥恐怖文……吧。

    或许是为了满足她的恶趣味,她终于亲自来体验末世,穿成书中一个开篇前就死掉的人。

    段喻还以为自己熬夜不小心睡着在地上。

    脑海里有道机械声音:“系统007已绑定宿主段喻,确认任务:一年内找回实验体H0521,并送到小说女主颜可月手中,请宿主说出签订合同四字,方可解锁其他辅助功能。”

    彼时段喻还没完全睁眼,浑身酸疼的她本能地伸懒腰,顺手摸嘴角有没有睡觉流出的口水。

    谁知右小腿被石块压住,一蹬疼得她神清气爽。

    那个机器音又开始播报第二遍,听得段喻心头冒火:“不签,闭嘴。”

    对方真的停下语音。

    段喻坐起挪开腿上的石块,用左小臂支撑身体往外爬。

    周围大大小小石块碎的很参差。

    “请宿主段喻确认任务一年内找回实验体H0521,送到小说女主颜可月手中,并说出签订合同四字,方可解锁其他辅助功能。我是系统007,很高兴为您服务。”

    现实当老师996,穿书007喊她签合同。

    她一时觉得自己惨得无法用言语表达。

    她尝试和系统007沟通:“不签会怎么样?”

    还是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宿主谨慎考虑,不签订合同宿主会当场死掉。”

    段喻翻个身躺平在碎石堆上,看着蓝天白云,良久她慢吞吞道:“好,我不签,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系统一时无言。

    系统007开口不再冷冰冰:“宿主先看看合同嘛,虽然007,但福利多多哦,完成任务即可助你重生回原来世界。”

    段喻叹一口气:“你们谈判都不做调查吗?”她翻身继续爬,看来系统骗她,还是得去找水喝,“我一没亲人二没朋友三不想继续996,四还总念叨地球爆炸。”

    “留在这里也不错。”

    “啊,那怎么办。”

    于是就有了开头那段对话。

    回忆结束。

    “系统?”段喻感觉时间过得更慢了,她有点无聊。

    那道咋咋呼呼的声音没有出现,倒是让她听到了机车轰鸣声。

    声音越来越近。

    保险起见,她环视周围,发现一个浅坑。她左手支撑地面,借力爬了过去,一个翻身便落入坑中,远处几乎看不见她。

    段喻微微探头寻找声音源头。

    听起来不止一辆车。

    声音逐渐平息。

    看不见车身,她不敢贸然出去。

    右前侧人影晃动,她眯了眯眼,还是看不具体。

    段喻收回视线尽可能躺平。

    不是变异怪物就行,她摸索出接种环,用左手找好角度攥紧准备着。

    她联想起那本书名都记不清的小说。

    大致背景是病毒泄露,能感染数种动物,使其互相残杀,无法通过隔离、消杀、灭源、疫苗等手段阻止疫情扩散。

    人类终于将自己列为保护动物,规定只能缴械,不可杀死。

    这也是原书反派单枪匹马不断作死却没事的原因。

    在书中,人类庇护所外几乎都是恶人,总在为男女主反派当炮灰,源源不断。

    小说设定在病毒爆发后第七年,感染者“自然”死亡不少,人类得以喘口气,开始活跃起来。各学科都留下火种,以人类生存为课题生生不息。

    女主便是其中之一,契机是他们发现对病毒不感染的裸鼠,将其基因转移到其他物种。起初最长变异时间延长,最后终于呈现不感染不变异性状。她的老师向上申请从人类基因下手,让人类感染不了病毒。

    疫苗需要对病毒进行减毒,但没有人成功。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实。

    虽然引起一场讨论,最后还是被批准。

    他们用各种方法催熟H0521。

    最后关头,一场地震埋葬了所有人希望。

    H0521再没出现在人前,只出现在反派口中。为让女主痛不欲生,反派说自己已把实验体烧掉。

    小说第一章是女主想去地震后的前基地看一眼,不幸先遭变异者围攻,后遭疯批反派堵截。两拨人对上,最终反派抓走女主,接着一路步行。

    因房屋倒塌大半,人们失去庇护所,或沦为变异动物变异者的口粮,或感染病毒成为变异者。反派一手护着女主一手精确爆头沿路变异者……

    这一段路相当刺激,对于段喻这个读者来说。

    心脏跳的厉害,有点难熬,她侧起身子漏出半张脸看那拨人。

    同时她在心中默念:“系统系统,007?”

    ……这小姑娘认真的。

    他们已经在原路返回。

    队末矮个子突然掉头飞奔,一眨眼就跑出好长一段路。即使队友发现立即追赶,那矮个子也没让他们碰着一点。

    他们起了争执,叽叽喳喳的,段喻胸腔不停有种说不出的焦虑感,一阵一阵地蔓延至全身。

    她视线聚焦在那个奔跑不停的矮个子,屏息凝神去听。

    如果这批人是女主带来的,反派可能全程尾随也可能半路拦截。

    “喂,在干嘛呢?”

    “嘘,别说话。”她下意识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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