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六）
定北王府的演武场内，人影憧憧，数名王府死士手持利器，呈围合包夹之势，向着场地之中的明鸾渐次袭去。
迅疾如掠，招招奇诡狠辣，皆是直指命脉。
倏地，刀刃映出的寒光于视线无法顾及处显现，带着呼之欲出的凶意，锁定了最为脆弱的所在。
明鸾似有预感，瞬时之间回身转向，右手高抬，挥出反握的短剑，横挡下眼前将至的刀锋。紧接着，未有半分犹豫停滞，左手手腕翻转，径直刺出一把匕首。
玄铁所铸的短剑，黑沉无光，却是锐利异常，与金戈长刀相击，发出一阵刺耳难忍的铮鸣之声。
使刀的死士堪堪躲过了足以致命的一击，还欲再次出手，却见明鸾垂眸而立，神情默然，仿佛在思索什么。死士不敢上前搅扰，以手势示意众人后，便肃立于一旁，静待命令。
明鸾出神地看着左手所握之物，眸色幽深，渐而愈发晦暗，眼中闪过带有丝丝血意的冷光，恨意尽显。
十岁生辰那年，阿昭送她的匕首，如今仍在。
明家与定北王府，如今也在。
.
“娇娇，我的娇娇啊…”
“妹妹，我的妹妹啊…”
一声声音调高昂，情意充盈的呼唤，自不远处传来。堪比魔音入耳般的话语，使得明鸾莫名有些窘然，甚至想装作不知，立即离去。
停下将起的动作，明鸾看着表情浮夸张扬，一同前来演武场的二人，暗暗叹气，直感无奈。
“你们先退下。”明鸾收起了手中的利刃，又出声遣退了四周的数名死士。
听到明鸾如此吩咐，灵玉紧绷的神情终于稍缓了些许，深深呼出几口浊气，悬起的心才将将落下。而一直放于腰侧两旁，立即就能抽出双剑的手上，已满是汗水。
从始至终，灵玉一直守在近前，生怕瞧上去身柔体弱的明鸾伤了分毫。百般担忧，越看越是不安，只恨不得自己上阵相斗，将曾经的手下败将们都痛揍一顿。
这般对搏太过凶险，用的又是开了刃的兵器，若是意外突生，难以掌控入微，稍有不慎便要受伤见血。死士们又个顶个的死脑筋，执行命令向来恪守规矩，小郡主说不必留情，他们是真的会下狠手。
思及此，灵玉愈发肯定，那些死士是该再揍一遍。
明鸾着一袭月白圆领窄袖衫，外罩金丝甲，腰间缚了玄黑鞓带，将身形勾勒得甚为纤细。青丝束起，只配了一只墨玉蟠虺纹发冠，颇似男子的装扮下，容姿俊逸，如珺璟朗月，无双绝色间更添几分英气。
微湿的发丝贴在鬓边，明鸾面色微红，气息还有些不稳，接过灵玉递来的绢帕，拭了拭额间的薄汗，待得明延霆、明衡二人行至近前，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父兄不必这般做派，有事不妨直言。”
好似想到什么，明鸾又道了一句，“那补药不能停。”
“在喝在喝。”也不知是不是心虚至极，明鸾的话音还未落，明衡就急急忙忙地辩解了起来。
“没有，你兄长今日的补药还没喝。”明延霆悠哉地说着，一字一顿格外缓慢，语气中的落井下石之意，根本毫不掩饰。
望着明鸾看过来的凌厉目光，明衡深感凄然无助，只得胡乱地编着理由，“太烫，晾一晾，正好一会回去喝。”
“灵玉，去给世子端来。”
明衡心下震颤，连阿兄都不叫了，这下真的完了。
而一旁的明延霆见状，更是坐视不救，只顾着幸灾乐祸，那副样子就差乐出声了，简直不存半点威严之态。
似是猜到了父兄二人的来意，明鸾神色认真，语气带着如同深思熟虑后的笃定，“爹爹放心，我会将人引到城外再杀。”
闻言，明延霆不由得一愣，这是去哪杀的事情吗！
还有，有事爹爹，无事阿爹是吧！
父子二人视线交汇，只一刹，便读懂彼此眼中的暗语——
怎么娇娇这么熟练的样子？
怎么妹妹这么熟练的样子？
而后——
你问。
你去问。
你怎么不问。
你又怎么不问。
明鸾看着面前挤眉弄眼的两个人，由那般无声交流中，仿佛已经知晓了一切。
随之，竟是带着些顽劣般，淡淡开口道，“无他，惟手熟尔。”
.
天光尚明，沉寂的暗夜还未到来。
葆光殿的书房内，明延霆、明衡父子二人神情凝重，眉心深锁，皆是沉默不已。
回想起明鸾的话语，二人思绪辗转，愈发心忧，面色一片肃然，早已没了彼时半分玩笑之姿。
“父兄不说，我也能猜到几分。这些年间，王府看似着锦之盛，实则已是临渊而行，步步俱危。”
“宵小奸佞嫉恨良久，视明家为俎上鱼肉，只欲杀绝满门，取而代之。”
“帝王心术，更是莫不如深。少了用处又手握重兵之人，已非亲信良将，而是存有威胁，妨害皇权的乱国贼子。”
“正如那史卷所载，昔日司马懿见空门而不入，是当真不知其内玄机，不知门后空空吗？只不过是自保为上，免得沦落成那兔死狗烹的下场罢了。”
“我来选的话，便将他们都杀光。杀光了，也就再无一丝隐忧。”
明鸾一番言辞，可谓惊世骇俗。若为外人知晓，少不得要被安上个大逆不道、包藏谋逆之心的罪名。
但在明延霆听来，讶然之下尽是忧虑，继而又觉痛心悲愤。如珠如宝的娇女，被捧在手心养大，本该无拘无碍，安稳一世，如今却陷入鬼蜮魍魉间谋算人心。
于明延霆而言，神鬼之说向来只作市井传言，少有在意。毕竟烽火一起，亡魂百万，杀伐诛戮所造就的炼狱之景都已司空见惯，更何况是那虚无缥缈的妖魔邪祟。
可转念一想，现下这般境况难道真是天意昭然，冥冥之中降下预兆？但明延霆宁愿明鸾什么都不知道，只一如往常，纵情随性，无忧无惧。
而明衡一贯宠溺幼妹，虽然整日里看似一副嬉笑不羁的模样，却对明鸾所言字字留心，堪称事事予取予求。当下之时，已是真的点了人手，预备着除去贾成道。
“父王。”明衡叹息着开了口，打破了多时的沉寂。
“我若不拦你，吾儿将要如何？”明延霆按捺下心中所思，转而慢条斯理地问道。
“夜袭而至，佯作仇杀。”明衡诚然相告，觉得所定计划并无不妥之处。
“杀一个贾成道容易，”明延霆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你又怎知不会再来一个王成道、李成道。”
“提早扼杀，总好过江心补漏，为时已晚。”
“你可曾想过，何种仇家能有这般凶蛮手段去袭杀一地长史？”明延霆语气中不带任何苛责之意，只耐心教导着，“衡儿，将来明家交与你手，也要由你护着娇娇，慈不掌兵是没错，可也莫要忘了，慎之又慎，备而后动，勿使有变。”
“父王，我明白了。”明衡闻言，面色一肃，分外认真地细思了一番，又牢牢记下，这才再次开口，“那贾成道勾连北魏，总不能继续放任下去。”
“自他前来边北就任，王府的人就已在暗中监查。”
“父王早就知晓！”明衡语气一变，声调都高了几分，深感震惊之余，又分外不解，“父王为何一直引而不发，可是还未拿到确凿的证据？”
明延霆目光深邃，意味深长地看向窗外，“衡儿，你要知道，就算是再荒唐离谱的罪名，只要坐实了，便难以翻案。若是那罪名不足以论处生死，就再加上些莫须有的。而这莫须有的前提就是，你有万般手段让它变成真的。”
明延霆说完后，未等明衡反应一二，突然问道，“你觉得贾成道是谁的人？”
“二皇子。”明衡思索片刻，答道。
“你以为是傅榕在边北搅风搅雨？”
“难道不是？”
“龙椅上的那位可是不简单啊。”
“妹妹是这个意思？”
明延霆盯着明衡看了又看，而后犹如愁绪万千，深深叹息了一声，“你怎么一点都不随我，脑子不灵光就算了，连个纨绔世子都当不好。”
“要不还是改去花楼吧，抚翠阁是王府暗中的产业，打点起来也方便…”
“戏园子若是不想去，就暂时别去了…”
“也不知你是如何招惹的，不过一个男旦优伶而已，能有多缠人…”
“想当年，你爹我可是…”
见明延霆越说越是偏离，明衡骇然得一语不发，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许多，装作不存在一般，如同此时就没他这个人，只求不再引火上身。
可当戏园子三个字出现，明衡只想逃出葆光殿。
“父王。”明衡眉心直跳，忍了又忍，终于出声打断。
哦？还没跑。
孩子大了，不好骗了啊。
明延霆轻咳一声，又瞥了一眼明衡，转而正色道，“吾儿还有何事？”
“岐西郡之事，父王有意不让我插手，可是因为其中牵连甚广？”明衡问出了心中所疑。
哟，想明白了。
孩子大了，真的不好骗了啊。
明延霆面色如常，端坐于主位，这般姿态之下，却是在心中思量着如何措辞应对，好打发走明衡。
可还未等明延霆开口，明衡又说道，“爹不要瞒我。”
一时间，恍若曾经。
彼时的四岁稚童，历经沙场血染，踏过满地尸骨残骸，终是长大成人。
明延霆目光复杂，往日威厉凛然的眼中显现出少见的情绪，沉思良久，才说道，“明家若没了我，还有你在。”
明衡听后眉心深锁，担忧与惊疑只增不减，甚至添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慌乱。
“上京之中波谲云诡，瞒天过海绝非易事，再如何小心谨慎，也难免会被人觉察出行踪。”
明延霆神色平静，却于平静下暗藏着万丈波涛，“不允你插手，便是留下了一丝余地。真若到了不复之境，明家尚有你在，仍可保娇娇一生无虞。”
*
岐西郡，雁砀关。
明昭刚刚换过伤药，便唤了卫潜前来。
“你给陈府送去的盒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人头…”
“还有呢？”
“就，就稍微装点了一下下…”
“有多稍微，以至于陈府的人要来和我拼命。”
“主子…”伴着极为响亮的扑通声，卫潜已是双膝着地。
“做得好。”
“啊？”
迅疾如掠，招招奇诡狠辣，皆是直指命脉。
倏地，刀刃映出的寒光于视线无法顾及处显现，带着呼之欲出的凶意，锁定了最为脆弱的所在。
明鸾似有预感，瞬时之间回身转向，右手高抬，挥出反握的短剑，横挡下眼前将至的刀锋。紧接着，未有半分犹豫停滞，左手手腕翻转，径直刺出一把匕首。
玄铁所铸的短剑，黑沉无光，却是锐利异常，与金戈长刀相击，发出一阵刺耳难忍的铮鸣之声。
使刀的死士堪堪躲过了足以致命的一击，还欲再次出手，却见明鸾垂眸而立，神情默然，仿佛在思索什么。死士不敢上前搅扰，以手势示意众人后，便肃立于一旁，静待命令。
明鸾出神地看着左手所握之物，眸色幽深，渐而愈发晦暗，眼中闪过带有丝丝血意的冷光，恨意尽显。
十岁生辰那年，阿昭送她的匕首，如今仍在。
明家与定北王府，如今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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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娇，我的娇娇啊…”
“妹妹，我的妹妹啊…”
一声声音调高昂，情意充盈的呼唤，自不远处传来。堪比魔音入耳般的话语，使得明鸾莫名有些窘然，甚至想装作不知，立即离去。
停下将起的动作，明鸾看着表情浮夸张扬，一同前来演武场的二人，暗暗叹气，直感无奈。
“你们先退下。”明鸾收起了手中的利刃，又出声遣退了四周的数名死士。
听到明鸾如此吩咐，灵玉紧绷的神情终于稍缓了些许，深深呼出几口浊气，悬起的心才将将落下。而一直放于腰侧两旁，立即就能抽出双剑的手上，已满是汗水。
从始至终，灵玉一直守在近前，生怕瞧上去身柔体弱的明鸾伤了分毫。百般担忧，越看越是不安，只恨不得自己上阵相斗，将曾经的手下败将们都痛揍一顿。
这般对搏太过凶险，用的又是开了刃的兵器，若是意外突生，难以掌控入微，稍有不慎便要受伤见血。死士们又个顶个的死脑筋，执行命令向来恪守规矩，小郡主说不必留情，他们是真的会下狠手。
思及此，灵玉愈发肯定，那些死士是该再揍一遍。
明鸾着一袭月白圆领窄袖衫，外罩金丝甲，腰间缚了玄黑鞓带，将身形勾勒得甚为纤细。青丝束起，只配了一只墨玉蟠虺纹发冠，颇似男子的装扮下，容姿俊逸，如珺璟朗月，无双绝色间更添几分英气。
微湿的发丝贴在鬓边，明鸾面色微红，气息还有些不稳，接过灵玉递来的绢帕，拭了拭额间的薄汗，待得明延霆、明衡二人行至近前，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父兄不必这般做派，有事不妨直言。”
好似想到什么，明鸾又道了一句，“那补药不能停。”
“在喝在喝。”也不知是不是心虚至极，明鸾的话音还未落，明衡就急急忙忙地辩解了起来。
“没有，你兄长今日的补药还没喝。”明延霆悠哉地说着，一字一顿格外缓慢，语气中的落井下石之意，根本毫不掩饰。
望着明鸾看过来的凌厉目光，明衡深感凄然无助，只得胡乱地编着理由，“太烫，晾一晾，正好一会回去喝。”
“灵玉，去给世子端来。”
明衡心下震颤，连阿兄都不叫了，这下真的完了。
而一旁的明延霆见状，更是坐视不救，只顾着幸灾乐祸，那副样子就差乐出声了，简直不存半点威严之态。
似是猜到了父兄二人的来意，明鸾神色认真，语气带着如同深思熟虑后的笃定，“爹爹放心，我会将人引到城外再杀。”
闻言，明延霆不由得一愣，这是去哪杀的事情吗！
还有，有事爹爹，无事阿爹是吧！
父子二人视线交汇，只一刹，便读懂彼此眼中的暗语——
怎么娇娇这么熟练的样子？
怎么妹妹这么熟练的样子？
而后——
你问。
你去问。
你怎么不问。
你又怎么不问。
明鸾看着面前挤眉弄眼的两个人，由那般无声交流中，仿佛已经知晓了一切。
随之，竟是带着些顽劣般，淡淡开口道，“无他，惟手熟尔。”
.
天光尚明，沉寂的暗夜还未到来。
葆光殿的书房内，明延霆、明衡父子二人神情凝重，眉心深锁，皆是沉默不已。
回想起明鸾的话语，二人思绪辗转，愈发心忧，面色一片肃然，早已没了彼时半分玩笑之姿。
“父兄不说，我也能猜到几分。这些年间，王府看似着锦之盛，实则已是临渊而行，步步俱危。”
“宵小奸佞嫉恨良久，视明家为俎上鱼肉，只欲杀绝满门，取而代之。”
“帝王心术，更是莫不如深。少了用处又手握重兵之人，已非亲信良将，而是存有威胁，妨害皇权的乱国贼子。”
“正如那史卷所载，昔日司马懿见空门而不入，是当真不知其内玄机，不知门后空空吗？只不过是自保为上，免得沦落成那兔死狗烹的下场罢了。”
“我来选的话，便将他们都杀光。杀光了，也就再无一丝隐忧。”
明鸾一番言辞，可谓惊世骇俗。若为外人知晓，少不得要被安上个大逆不道、包藏谋逆之心的罪名。
但在明延霆听来，讶然之下尽是忧虑，继而又觉痛心悲愤。如珠如宝的娇女，被捧在手心养大，本该无拘无碍，安稳一世，如今却陷入鬼蜮魍魉间谋算人心。
于明延霆而言，神鬼之说向来只作市井传言，少有在意。毕竟烽火一起，亡魂百万，杀伐诛戮所造就的炼狱之景都已司空见惯，更何况是那虚无缥缈的妖魔邪祟。
可转念一想，现下这般境况难道真是天意昭然，冥冥之中降下预兆？但明延霆宁愿明鸾什么都不知道，只一如往常，纵情随性，无忧无惧。
而明衡一贯宠溺幼妹，虽然整日里看似一副嬉笑不羁的模样，却对明鸾所言字字留心，堪称事事予取予求。当下之时，已是真的点了人手，预备着除去贾成道。
“父王。”明衡叹息着开了口，打破了多时的沉寂。
“我若不拦你，吾儿将要如何？”明延霆按捺下心中所思，转而慢条斯理地问道。
“夜袭而至，佯作仇杀。”明衡诚然相告，觉得所定计划并无不妥之处。
“杀一个贾成道容易，”明延霆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你又怎知不会再来一个王成道、李成道。”
“提早扼杀，总好过江心补漏，为时已晚。”
“你可曾想过，何种仇家能有这般凶蛮手段去袭杀一地长史？”明延霆语气中不带任何苛责之意，只耐心教导着，“衡儿，将来明家交与你手，也要由你护着娇娇，慈不掌兵是没错，可也莫要忘了，慎之又慎，备而后动，勿使有变。”
“父王，我明白了。”明衡闻言，面色一肃，分外认真地细思了一番，又牢牢记下，这才再次开口，“那贾成道勾连北魏，总不能继续放任下去。”
“自他前来边北就任，王府的人就已在暗中监查。”
“父王早就知晓！”明衡语气一变，声调都高了几分，深感震惊之余，又分外不解，“父王为何一直引而不发，可是还未拿到确凿的证据？”
明延霆目光深邃，意味深长地看向窗外，“衡儿，你要知道，就算是再荒唐离谱的罪名，只要坐实了，便难以翻案。若是那罪名不足以论处生死，就再加上些莫须有的。而这莫须有的前提就是，你有万般手段让它变成真的。”
明延霆说完后，未等明衡反应一二，突然问道，“你觉得贾成道是谁的人？”
“二皇子。”明衡思索片刻，答道。
“你以为是傅榕在边北搅风搅雨？”
“难道不是？”
“龙椅上的那位可是不简单啊。”
“妹妹是这个意思？”
明延霆盯着明衡看了又看，而后犹如愁绪万千，深深叹息了一声，“你怎么一点都不随我，脑子不灵光就算了，连个纨绔世子都当不好。”
“要不还是改去花楼吧，抚翠阁是王府暗中的产业，打点起来也方便…”
“戏园子若是不想去，就暂时别去了…”
“也不知你是如何招惹的，不过一个男旦优伶而已，能有多缠人…”
“想当年，你爹我可是…”
见明延霆越说越是偏离，明衡骇然得一语不发，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许多，装作不存在一般，如同此时就没他这个人，只求不再引火上身。
可当戏园子三个字出现，明衡只想逃出葆光殿。
“父王。”明衡眉心直跳，忍了又忍，终于出声打断。
哦？还没跑。
孩子大了，不好骗了啊。
明延霆轻咳一声，又瞥了一眼明衡，转而正色道，“吾儿还有何事？”
“岐西郡之事，父王有意不让我插手，可是因为其中牵连甚广？”明衡问出了心中所疑。
哟，想明白了。
孩子大了，真的不好骗了啊。
明延霆面色如常，端坐于主位，这般姿态之下，却是在心中思量着如何措辞应对，好打发走明衡。
可还未等明延霆开口，明衡又说道，“爹不要瞒我。”
一时间，恍若曾经。
彼时的四岁稚童，历经沙场血染，踏过满地尸骨残骸，终是长大成人。
明延霆目光复杂，往日威厉凛然的眼中显现出少见的情绪，沉思良久，才说道，“明家若没了我，还有你在。”
明衡听后眉心深锁，担忧与惊疑只增不减，甚至添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慌乱。
“上京之中波谲云诡，瞒天过海绝非易事，再如何小心谨慎，也难免会被人觉察出行踪。”
明延霆神色平静，却于平静下暗藏着万丈波涛，“不允你插手，便是留下了一丝余地。真若到了不复之境，明家尚有你在，仍可保娇娇一生无虞。”
*
岐西郡，雁砀关。
明昭刚刚换过伤药，便唤了卫潜前来。
“你给陈府送去的盒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人头…”
“还有呢？”
“就，就稍微装点了一下下…”
“有多稍微，以至于陈府的人要来和我拼命。”
“主子…”伴着极为响亮的扑通声，卫潜已是双膝着地。
“做得好。”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