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三年前 公元2015年，冬。
“小姑娘，小姑娘……”
这道声音很遥远，但又似乎近在耳边。
林衔青看见了因为年代久远而泛黄的花岗岩地板，她略微动了动手指，随后抬起头，看到了有着一张娃娃脸的女警。
“你没事吧？”女警有些担忧，递给她一杯热水。
她摇摇头，接过装着热水的纸杯，看着纸杯上的文字与年份，然后垂眸喝了一小口，“谢谢。”
女警没有发现她微微颤抖的手，摸了摸女孩的头，目光怜惜，“你弟弟已经从省里赶回来了，你父母的事……”她顿了顿，“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找到放火的人，给你一个真相。”
“真……真的吗？”拿着纸杯的女孩抬起头，她的眼尾泛着红，轮廓是亚洲人少见的深邃。
她原本扎着的头发已经散乱，身上的衣服也破旧、宽大不合身。
女警有那么一瞬看呆了，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对，我像你保证!”
就在此时，门忽然被大力打开，一个人风风火火的冲进来，身后跟着的是想拦却拦不住的警察。
林衔青缓缓抬起头，就看见了自己血缘意义上的弟弟——林述。
她和林述其实长得不像，但兴许因为是姐弟，所以林述的长相也算得上清秀，可惜他如今的这幅模样，硬生生将他的脸变得狰狞丑陋起来。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他甩开警察，冲过来，抬起手。
啪!
林衔青被打的偏过了头，手中的水杯也落在地上，她漆黑的长发盖住了脸上的表情，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落里，她的脸倒映在地上的一滩水渍上，眼中一闪而过着杀意。
坐在她一旁的女警来不及阻拦，只能连忙先护住林衔青，“你打你姐姐干什么?这又不是她的错!她当时在警局旁的餐馆打工，她怎么会知道家里着火?”
而林衔青缓缓的转过头，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女警瞪着林述，数落的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述……”林衔青在这时忽然开口，“对不起……我如果……如果能知道家里着火了，爸爸妈妈就不会死了……”眼泪涌出眼眶，她抽泣起来，“可是，可是我当时不知道，我只想着……要努力工作赚钱，给你生活费……”
说到这里，她擦了擦眼泪，看向林述，“你之前说，想要一双球鞋，要三千多……你说要姐姐立刻给你转钱，姐姐今天本来要去给你买的……虽然很贵，但是我一天打三份工……还是能赚到的……”
“一天打三份工!”女警震惊的看着林衔青，她先前一直以为，林衔青只是放学后在警局旁的饭馆里当个服务员赚点零花钱，没想到……
“是啊。”林衔青低着头，“我中考考的省第一，本来学费全免要去一中的，不过爸爸妈妈只想让小述上学……但小述的成绩太差了，他们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才让小述进了一中，而我不上学，刚刚好多打几份工给小述赚生活费。”
说着说着，她忽然抬起头，看向林述，“小述啊……你之前说生活费一个月三千不够……可是，姐姐真的没有多少钱了。”眼泪又开始掉，而林述的脸有些涨红，他发现了周围警察看他的鄙夷眼神，气急败坏的怒吼一声，“你……你闭嘴! 我爸妈说了，你就是赔钱货!”
“该闭嘴的是你吧！”一个人高马大的男警看不下去了，走到林述面前，指着门，“你给我出去。”
“你……你们……”林述狠狠的瞪了所有人一眼，然后冲出房间。
“你这是什么弟弟啊……”女警愤愤不平，她拉过林衔青的手，想安慰她，但林衔青却忽然闷哼一声。
“怎么了？”女警连忙道。
“我……疼。”林衔青抽回手，捂住手腕嗫嚅道:“手腕，很疼的。”
她适当的露出了胆怯的表情，配合着这张美艳又柔弱的脸。
“手腕?”女警拉过林衔青的手，拉开毛衣袖子，震惊的捂住嘴。
刀伤、刚结疤的伤口、还没好的烫伤、以及许多不知名的伤口……
“他们怎么能……怎么能!”
林衔青却摇摇头，“我习惯了，没关系的。”
女警叹了口气，起身去拿了一个冰袋递给林衔青，然后道，“你不介意的话，就先住我家吧。”
“徐丽，这小姑娘也还是有家人的，这样会不会……”
“家人?你是指她那个吸血鬼弟弟?”徐丽立刻回怼。
“问题是你能收留她多久？”
“你管我怎么样？老娘又不是只靠领这一点工资过活!”
这点倒是人尽皆知，毕竟谁都知道，徐丽的大伯是镇里的“大户”。
这时，林衔青轻轻拉了拉徐丽的袖子，“徐姐姐，谢谢你愿意收留我。”她看了看那个和徐丽争吵的警察，然后又看了看徐丽，“你想收留我多久，就收留我多久好了，无论如何，我永远都记得你对我的好。”
真容易啊……真是轻而易举呢。
“你这孩子……”徐丽的眼眶红了，“你就放心在我家住下好了。”
窗外下着鹅毛大雪，林衔青被徐丽抱住，她看着自己那张倒映在玻璃窗上的脸。
那张脸依旧美丽，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但偏偏，那双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冷漠。
——哗啦
大片雪花落在窗的外面，她的脸消失在了窗上。
“你还没吃过饭吧？”
徐丽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林衔青垂眸收敛情绪，然后点了点头。
“走，姐带你下馆子去!”徐丽说着，随手拿起放在自己桌上的袄子，然后揽着林衔青走出警局。
呼啸而来的大风灌进了林衔青单薄的毛衣，她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2015年的这天热闹非凡，徐丽掸掉身上的雪花，打开了车里的电台。
“原来今天是2015年的最后一天啊……”林衔青的注意力听在了电台上。
“是啊。”徐丽一边开车一边回答。
电台主播的声音混杂着雪子砸在车窗的声音，林衔青往窗外看去。
林家夫妇的死并没有影响这个冬天的人们庆祝新年，几乎所有的人家都亮着灯，暖黄色的灯光从一扇扇窗里透出来，街边的孩童们放着烟花，彩色的光从浓雾中出现。林衔青看着那一张张红彤彤的笑脸，面无表情道:“他们真热闹。”
——那么的碍眼。
“你想放烟花的话，吃完饭我们去买一点。”徐丽说。
林衔青收回视线，“不用了，我不会玩这个。”她摇摇头，“我以前没放过烟花。”
车轮驶过厚厚的积雪，留下一道道难以填平的沟壑，林衔青打开车门，刚和徐丽走进面馆，就被铺面而来的热气驱散了寒冷。
这个店主林衔青是见过几次的，在她记忆力，林父以前总喜欢打发她去这里买牛肉面，每每吃面的时候，她得到的通常只有几根面条和一些汤，那个时候，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牛肉面里，不仅仅是只有面。
热气腾腾的面条被端了上来，徐丽脱掉臃肿棉袄疑惑的问，“你怎么不吃?是……不喜欢吗？”
林衔青许久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她拿起筷子，“不是的，我很喜欢。”
原来牛肉面里面，是有牛肉的，它不仅仅是只有自己童年时得到的一碗汤和零散的几根面条。
电视上播放着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一台年代久远的电视将人们逗的哈哈大笑，这是林衔青第一次可以这么肆无忌惮的吃着东西，她的双眼一片模糊，胃里却暖烘烘的，手指关节上皲裂、发痛的冻疮似乎也好了。
“吃完了吗？”徐丽挂掉了刚刚打来的电话，问林衔青。
林衔青点点头。
“那去买烟花吧！”徐丽朝林衔青笑了笑，一边走出面馆，一边道:“说起来，我也好久没玩过这个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
徐丽朝林衔青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然后坐进车里，接起电话。
林衔青也回到车里，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的看着16年的新年。
“喂，陈局?”徐丽认定了自己今晚又要加班了。
“小徐啊，是这样的，林家那个案子里的有个女孩，说是叫这个……林衔青?是吧？”电话对面的中年人道。
“是，是叫林衔青。是这个案子有线索了吗？陈局?”徐丽换了只手拿电话，表情严肃了一点。
“这个案子先放一边……”电话那头道，“小徐啊，那个女孩的身份可能不简单啊。”
“不是，这怎么回事？什么叫这案子放一边?这怎么能……”
“咋咋呼呼干什么？”陈局斥了一声，然后道，“镇里来了位南港的大人物……姓霍。”
“霍?不会是我想的……”徐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是那个南港的霍。”对面传来眼镜搁置桌面的声音，“霍家大房的人。”
“那他们来找衔青这孩子干什么？”
“具体的细节我也不清楚，但……那孩子似乎是霍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徐丽挂了电话以后都久久没有平复心情，她眼神复杂了看了看林衔青。
一天内发生这么多事情……她叹了口气，然后朝林衔青开口，“那个……衔青啊，烟花我们大概是买不成了。”
“那就不买了。”林衔青说。
“刚刚陈局给我打了个电话，我们可能还要再回警局一趟。”徐丽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小姑娘，小姑娘……”
这道声音很遥远，但又似乎近在耳边。
林衔青看见了因为年代久远而泛黄的花岗岩地板，她略微动了动手指，随后抬起头，看到了有着一张娃娃脸的女警。
“你没事吧？”女警有些担忧，递给她一杯热水。
她摇摇头，接过装着热水的纸杯，看着纸杯上的文字与年份，然后垂眸喝了一小口，“谢谢。”
女警没有发现她微微颤抖的手，摸了摸女孩的头，目光怜惜，“你弟弟已经从省里赶回来了，你父母的事……”她顿了顿，“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找到放火的人，给你一个真相。”
“真……真的吗？”拿着纸杯的女孩抬起头，她的眼尾泛着红，轮廓是亚洲人少见的深邃。
她原本扎着的头发已经散乱，身上的衣服也破旧、宽大不合身。
女警有那么一瞬看呆了，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对，我像你保证!”
就在此时，门忽然被大力打开，一个人风风火火的冲进来，身后跟着的是想拦却拦不住的警察。
林衔青缓缓抬起头，就看见了自己血缘意义上的弟弟——林述。
她和林述其实长得不像，但兴许因为是姐弟，所以林述的长相也算得上清秀，可惜他如今的这幅模样，硬生生将他的脸变得狰狞丑陋起来。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他甩开警察，冲过来，抬起手。
啪!
林衔青被打的偏过了头，手中的水杯也落在地上，她漆黑的长发盖住了脸上的表情，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落里，她的脸倒映在地上的一滩水渍上，眼中一闪而过着杀意。
坐在她一旁的女警来不及阻拦，只能连忙先护住林衔青，“你打你姐姐干什么?这又不是她的错!她当时在警局旁的餐馆打工，她怎么会知道家里着火?”
而林衔青缓缓的转过头，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女警瞪着林述，数落的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述……”林衔青在这时忽然开口，“对不起……我如果……如果能知道家里着火了，爸爸妈妈就不会死了……”眼泪涌出眼眶，她抽泣起来，“可是，可是我当时不知道，我只想着……要努力工作赚钱，给你生活费……”
说到这里，她擦了擦眼泪，看向林述，“你之前说，想要一双球鞋，要三千多……你说要姐姐立刻给你转钱，姐姐今天本来要去给你买的……虽然很贵，但是我一天打三份工……还是能赚到的……”
“一天打三份工!”女警震惊的看着林衔青，她先前一直以为，林衔青只是放学后在警局旁的饭馆里当个服务员赚点零花钱，没想到……
“是啊。”林衔青低着头，“我中考考的省第一，本来学费全免要去一中的，不过爸爸妈妈只想让小述上学……但小述的成绩太差了，他们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才让小述进了一中，而我不上学，刚刚好多打几份工给小述赚生活费。”
说着说着，她忽然抬起头，看向林述，“小述啊……你之前说生活费一个月三千不够……可是，姐姐真的没有多少钱了。”眼泪又开始掉，而林述的脸有些涨红，他发现了周围警察看他的鄙夷眼神，气急败坏的怒吼一声，“你……你闭嘴! 我爸妈说了，你就是赔钱货!”
“该闭嘴的是你吧！”一个人高马大的男警看不下去了，走到林述面前，指着门，“你给我出去。”
“你……你们……”林述狠狠的瞪了所有人一眼，然后冲出房间。
“你这是什么弟弟啊……”女警愤愤不平，她拉过林衔青的手，想安慰她，但林衔青却忽然闷哼一声。
“怎么了？”女警连忙道。
“我……疼。”林衔青抽回手，捂住手腕嗫嚅道:“手腕，很疼的。”
她适当的露出了胆怯的表情，配合着这张美艳又柔弱的脸。
“手腕?”女警拉过林衔青的手，拉开毛衣袖子，震惊的捂住嘴。
刀伤、刚结疤的伤口、还没好的烫伤、以及许多不知名的伤口……
“他们怎么能……怎么能!”
林衔青却摇摇头，“我习惯了，没关系的。”
女警叹了口气，起身去拿了一个冰袋递给林衔青，然后道，“你不介意的话，就先住我家吧。”
“徐丽，这小姑娘也还是有家人的，这样会不会……”
“家人?你是指她那个吸血鬼弟弟?”徐丽立刻回怼。
“问题是你能收留她多久？”
“你管我怎么样？老娘又不是只靠领这一点工资过活!”
这点倒是人尽皆知，毕竟谁都知道，徐丽的大伯是镇里的“大户”。
这时，林衔青轻轻拉了拉徐丽的袖子，“徐姐姐，谢谢你愿意收留我。”她看了看那个和徐丽争吵的警察，然后又看了看徐丽，“你想收留我多久，就收留我多久好了，无论如何，我永远都记得你对我的好。”
真容易啊……真是轻而易举呢。
“你这孩子……”徐丽的眼眶红了，“你就放心在我家住下好了。”
窗外下着鹅毛大雪，林衔青被徐丽抱住，她看着自己那张倒映在玻璃窗上的脸。
那张脸依旧美丽，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但偏偏，那双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冷漠。
——哗啦
大片雪花落在窗的外面，她的脸消失在了窗上。
“你还没吃过饭吧？”
徐丽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林衔青垂眸收敛情绪，然后点了点头。
“走，姐带你下馆子去!”徐丽说着，随手拿起放在自己桌上的袄子，然后揽着林衔青走出警局。
呼啸而来的大风灌进了林衔青单薄的毛衣，她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2015年的这天热闹非凡，徐丽掸掉身上的雪花，打开了车里的电台。
“原来今天是2015年的最后一天啊……”林衔青的注意力听在了电台上。
“是啊。”徐丽一边开车一边回答。
电台主播的声音混杂着雪子砸在车窗的声音，林衔青往窗外看去。
林家夫妇的死并没有影响这个冬天的人们庆祝新年，几乎所有的人家都亮着灯，暖黄色的灯光从一扇扇窗里透出来，街边的孩童们放着烟花，彩色的光从浓雾中出现。林衔青看着那一张张红彤彤的笑脸，面无表情道:“他们真热闹。”
——那么的碍眼。
“你想放烟花的话，吃完饭我们去买一点。”徐丽说。
林衔青收回视线，“不用了，我不会玩这个。”她摇摇头，“我以前没放过烟花。”
车轮驶过厚厚的积雪，留下一道道难以填平的沟壑，林衔青打开车门，刚和徐丽走进面馆，就被铺面而来的热气驱散了寒冷。
这个店主林衔青是见过几次的，在她记忆力，林父以前总喜欢打发她去这里买牛肉面，每每吃面的时候，她得到的通常只有几根面条和一些汤，那个时候，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牛肉面里，不仅仅是只有面。
热气腾腾的面条被端了上来，徐丽脱掉臃肿棉袄疑惑的问，“你怎么不吃?是……不喜欢吗？”
林衔青许久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她拿起筷子，“不是的，我很喜欢。”
原来牛肉面里面，是有牛肉的，它不仅仅是只有自己童年时得到的一碗汤和零散的几根面条。
电视上播放着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一台年代久远的电视将人们逗的哈哈大笑，这是林衔青第一次可以这么肆无忌惮的吃着东西，她的双眼一片模糊，胃里却暖烘烘的，手指关节上皲裂、发痛的冻疮似乎也好了。
“吃完了吗？”徐丽挂掉了刚刚打来的电话，问林衔青。
林衔青点点头。
“那去买烟花吧！”徐丽朝林衔青笑了笑，一边走出面馆，一边道:“说起来，我也好久没玩过这个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
徐丽朝林衔青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然后坐进车里，接起电话。
林衔青也回到车里，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的看着16年的新年。
“喂，陈局?”徐丽认定了自己今晚又要加班了。
“小徐啊，是这样的，林家那个案子里的有个女孩，说是叫这个……林衔青?是吧？”电话对面的中年人道。
“是，是叫林衔青。是这个案子有线索了吗？陈局?”徐丽换了只手拿电话，表情严肃了一点。
“这个案子先放一边……”电话那头道，“小徐啊，那个女孩的身份可能不简单啊。”
“不是，这怎么回事？什么叫这案子放一边?这怎么能……”
“咋咋呼呼干什么？”陈局斥了一声，然后道，“镇里来了位南港的大人物……姓霍。”
“霍?不会是我想的……”徐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是那个南港的霍。”对面传来眼镜搁置桌面的声音，“霍家大房的人。”
“那他们来找衔青这孩子干什么？”
“具体的细节我也不清楚，但……那孩子似乎是霍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徐丽挂了电话以后都久久没有平复心情，她眼神复杂了看了看林衔青。
一天内发生这么多事情……她叹了口气，然后朝林衔青开口，“那个……衔青啊，烟花我们大概是买不成了。”
“那就不买了。”林衔青说。
“刚刚陈局给我打了个电话，我们可能还要再回警局一趟。”徐丽有些不好意思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