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新加城没有霓虹灯,人们在大街上形影匆匆。苏西一个人来到这座城市的边缘,听着海的声音,看着远方的一丝光亮。那些光亮不知道是来自谁的家乡。

    在路灯的指引下,苏西第一次走进酒吧。在伶仃大醉之后是痛哭流涕。

    一个女孩子为何要在异国他乡深夜买醉?一个女孩子远离家乡努力奋斗了五年难道仅仅是为了父母的期望,仅仅是为了成为邻居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

    过完年苏西就要28岁了,如果回到家乡的小城,肯定会被亲朋好友催婚。她这个尴尬的年龄,不是她想要的那样。她也想拥有爱情,她也想和同学朋友一样不再孤单的一人漂泊在外。

    刘亚在这座异国之城也已奋斗了五年。如果不是为了弟弟妹妹,如果不是为了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他也不会一个人来到异国他乡没日没夜地加班。

    苏西和刘亚是高中同学。后来两人在两座相距遥远的城市读大学,大学四年他们并无联系。和大数多高中的同学一样,等到我们进入了大学,等到我们走上工作岗位,等到若干年之后,相互之间能有联系人并不多。

    特别是大学毕业之后,大家各奔东西,高中同学群变得越来越冷清。偶尔有人在同学群里冒泡聊聊天,三言两语之后是一天甚至一个月的沉默。我们经常一年都不会在同学群里说一句话,我们也习惯了不再和老同学说话。

    去年是我们高中毕业十周年,平时一直冷清的同学群里难得热闹了起来。有人提议搞一次毕业十周年聚会,有人响应,也有人沉默。

    苏西在群里说她在新加坡,可能回不去。刘亚也在群里说他在新加坡,可能回不去。然后就是这两个人互发惊讶的表情。刘亚原本想趁此机会与苏西聊一聊,苏西说她要下班了,再不走就会赶上拥堵。而刘亚从来不用考虑堵车的问题,因为他下班都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五年了,同在新加坡工作五年了,他们相互并不知晓。

    更让人惊讶的是,苏西和刘亚从得知对方同在新加坡之时起,两人没有私聊过一句话,没有互留微信,没有互留号码,更不会一起去吃个饭,一起去看场电影。就像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人,在一座不大的城市里,没有任何交集。

    春节将止,刘亚订好机票打算回家过年。来到樟宜机场,没有激动与兴奋,就和这么多年来每次来到一样。过安检,过海关,然后坐在候机厅低头玩手机等待。没多久就开始登机,刘亚拿着登机卡寻找自己的坐位,然后放下行李,脸上疲惫不堪没有笑容,就好像是熬了一整夜。走道里乘客有续走动,陆续就坐,一切都再平常不过。

    一个抬头,刘亚猛然发现一个身影从他的身边擦肩,那个人是苏西。一个转身,苏西突然发现有人喊住了她的名子,那个人是刘亚。

    他们就隔着前后座坐下,没有调换座位。

    飞机开始起飞,刘亚闭上眼,心思随着飞机起飞的颠簸而飘忽不定。就好像每一个颠簸都是一次悸动。

    五个小时的行程里,刘亚没有一次转身,也没有一次问候。五个小时的时间里,刘亚把他的过往回忆了一整遍。

    高三的时候,刘亚学习成绩平平,尽管他很努力。那时候苏西就是他学习上的榜样,那时候他只能坐在教室的后两排,与苏西完全是两个世界。高三时在刘亚的眼里,苏西不但是学霸还是美女,接近不到,搭讪不到,甚至想找个机会请教她几道题的机会都没有。青春期的躁动,年少时过剩的荷尔蒙,都没有成为刘亚去追求一个女孩子的理由。他也曾有过暗恋,他也曾有过幻想,只是他的学习成绩注定他只能在远方暗自遐想。

    高考的结果很让刘亚失望,他没有能够超常发挥,只能去读一所大专院校。而苏西考的不错,至于去了哪所大学刘亚也没关心,反正从此他将远不及苏西的一丝一毫,从此他再也没有理由去觊觎苏西的一丝一毫。

    大学时代的刘亚学习勤奋生活节俭,他的所有时间不是用在学习上就是用在兼职上。因为他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在读高中,他必须要成为弟弟妹妹的榜样,也要为这个家庭节省开支。后来刘亚通过专升本考取到另一所不错的大学就读本科。再后来大学毕业了,刘亚工作勤奋深受领导重用。工作一年后刘亚被外派到新加坡驻点工作。一转眼五年过去了,刘亚通过自己辛勤的工作和没日没夜的加班,为家点赚得一些钱。这些钱保证了弟弟和妹妹可以没有顾虑地读完大学,这些钱帮助了弟弟买房结婚。可是说到自己,他除了在脸上增添了衰老与沧桑,至今连女朋友都还没有。

    而此时,苏西就坐在她的身后,一身名牌穿着时尚,依旧是他接近不了的模样。同样在新加坡五年,自己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到头来两手依旧空空。反观苏西,她在新加坡五年,也许是公司里的高管,也许终日活跃在酒会与购物广场。

    从小到大,苏西都是邻居嘴里“别人家的孩子”。在年幼的院子里,在年少的小区里,她一直都是别家孩子学习的榜样,一直都是茫茫人海中最闪耀的那一个。所以在无形之中,苏西的身上就莫名其妙地多了一道光环。这道光环督促着她学习,激励着她前进。从小到大,她没有理由落后,也不可以落后,不仅是父母对她的要求,也是自己对自己的要求。

    如父母所愿,也是如自己所愿,苏西考上了一所很不错的大学。即便进入名校她也始终没有懈怠,学校的国家奖学金年年有她。与此同时她的父母不断告诫她,大学不能谈恋爱,提醒她面临的路还很长,暗示她毕业后的目标是出国,鼓励她要做一个事业有成年薪百万的高级白领。

    苏西按照父母的期许,也按照自己给自己制定的人生计划一步一步前行。从南京到新加坡,职位越来越高,薪水越来越高,可是谁之而来的是年龄越来越大,笑容越来越少,快乐越来越少,孤独越来越多。

    如今看来,所谓的人生价值到底是什么,难道就是即将30岁依旧孑然一身?难道就是无数个夜晚强颜欢笑地转身之后孤苦伶仃?难道就是独自一人在酒吧里买醉?

    而此时,刘亚就坐在她的前排,同样是高中同学,如今也在新加坡工作。难道他的人生不如自己?难道他也是邻居嘴里“别人家的孩子”?难道非要像自己这样才是有价值的人生?可苏西如今看不到自己的任何价值,她只看到自己孤独与心累,她想回家,她想离亲朋好友近一点。

    经过五个小时的飞行飞机抵达南京禄口机场。五个小时里刘亚把他的人生回忆了一遍,五个小时里苏西把她的境遇梳理了一遍。五个小时后,他俩一前一后走出机场。

    走出机场的那一刻,刘亚有点慌乱,就好像突然丢失了什么东西。他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谁的身影,可还是放弃了寻找,就和好多年前一样,他宁愿相信这样的身影只是一次偶遇,没有下次,没有然后。

    开往市区的地铁还没有到,站台上刘亚有些失落。地铁达到,他都有点不情愿就这么离开。

    “地铁到了。”有人提醒她。

    “哦。”刘亚头也没抬地回答,可是突然他再次转身,那个提醒他的人已经上了地铁。

    刘亚紧随其后,站在那个人的身边,等待着对方一次抬头或是一个回转,以便自己能有机会搭讪。夜晚的地铁里安静极了,除了报站声没有人说话。地铁忽忽前进,从地下到地上,窗外从灯光点点再到漆黑一片。市区就要到了。

    “哎!”刘亚终于开口,“一起吃个晚饭吧?”

    “好啊!”苏西愉快地回答。

    “你……你什么时候回新加坡,我们可以一起走。”刘亚问。

    “嗯,还没想好,我有可能不再回新加坡了。”苏西回答。

    “哦。”刘亚一时不知道该聊些什么好,“我可以加你微信吗?”

    “好的呀,二维码你扫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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