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中沸腾,冒着股股热气。

    一顿火锅宵夜,三人吃得沉默到诡异。

    “你还真拿着它吃饭啊?”

    白禹给自己倒满一杯冰啤酒,抬眼见姜妍左手握着防狼电棍,右手涮肉吃得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想笑。

    “来杯啤酒?”

    “我什么都不喝,谢谢。”

    白禹下巴稍扬,“干吃不噎吗?”

    “噎。”姜妍锅里夹到块蘑菇,皱了下眉放在碟中,又伸长筷子,认真捞着肉,“我吃完回去再喝。”

    “怎么,怕给你下药?”

    “是的。”姜妍诚实地朝他笑笑。

    周越扬“噗”一声忍不住笑出了声,举起自己的空酒杯,对多少有些尴尬的白禹揶揄道:“禹,我喝!给我满上,我不怕你下药。”

    白禹往椅背上一靠,酒瓶推去他那边,“想喝自己倒去。”

    “其实真不能怪人家姜小姐防备你。”

    周越扬给自己满上杯,就着凉气啜了一口,“刚才那个外国妞对你多痴情呀,现在外面还下着暴雪,你就这么狠心把她给赶走了。”

    “她住的地方离这儿很近。”

    “再说。”白禹嗤了声,语调平淡,“你怎么知道她是对我痴情,还是对每月的十万克朗痴情?”

    “你不懂了吧。”周越扬一脸骄傲,“我女朋友说了,女人爱你才会花你的钱,爱得越深花得越放肆,这是没把自己当成外人的表现。”

    白禹差点呛到:“……”

    姜妍:“……”

    人傻钱多的富二代。姜妍同情地用看傻子的眼光,看了他一眼,突然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喝点东西了。

    “还女朋友呢?”

    白禹无奈地说:“这回不是真的彻底分手了吗?”

    “……对哦。”周越扬的表情猛地僵住,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被甩了!草,老子他妈的失恋了!”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周越扬安静下来,独自灌起了闷酒。

    白禹对此早就司空见惯,选择视而不见地跟姜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壁挂的钟表指向十二点。

    姜妍吃得差不多了,白禹也喝得微醺了。她正欲开口说走,脸一抬,跟眼神中带点迷离的白禹撞上了视线。

    他的那双多情眼,被酒意浸染过,泛着微红,愈发显得勾人心魄,就连右耳的蓝钻耳钉在此刻都闪得格外妖冶。

    幸好,她今晚没有喝酒。

    白禹食指放在唇上,对姜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五秒之后。

    屋里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周越扬终于绷不住了,“那可是老子十年的青春啊!禹,你来评评理,你说我对她还不够好吗?她嫌我太瘦,我就去健身,喜欢rapper,我留了脏辫……”

    “甚至谈了十年,从没对她发过一次脾气,就连捉奸在床的时候,老子都他妈忍了,最后房费还是我去结得,你说,她上哪去找像我这么善解人意的男朋友啊?凭什么不要我了呢……”

    这段话,白禹已经听了无数遍,他们每次闹分手,周越扬必会哭诉一遍。

    他早不劝了,只不咸不淡地说一句:“善解人意?我看像你这样的恋爱脑,确实少见。”

    “不,是你不懂爱一个人的滋味。”

    周越扬双手夸张地紧紧捂住胸口位置,声泪俱下:“你因为女人心痛过吗?那种心脏绞痛到无法呼吸的感觉,真的好难受……”

    姜妍肉麻到听不下去。

    不作声地看向白禹,比了个她要走的手势。

    结果刚拿起手机,就引来了周越扬的注意。

    他似乎才想起,家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看姜妍的眼神懵了一瞬,旋即止住哭声,醉眼朦胧地打了个酒嗝,“对、对了,姜小姐,我告诉你啊,虽然我家禹看上去很渣也很混,但我保证,他真不是个坏人。”

    “他只是单纯的,对你有点意思,想……想勾引你。”

    姜妍愣了,“啊?”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白禹有些头疼地跟姜妍解释,“他喝多了,说的醉话你不用信,先回去吧。”

    “哪里胡说了?我说的不对吗?”

    周越扬不乐意了,酒劲一上来,越是不让说,他偏要说:“之前我那房子闲了那么久,你都懒得外租,怎么就突然愿意租给姜小姐了?不就是看人家姜小姐长得有点像那谁,你的初恋,吕珊么!”

    *

    昨晚的宵夜结束的很微妙。

    如果不是看在这栋房子比较合心意,住起来也算舒适的情况下,姜妍会考虑退房。

    短暂的艳遇她并不介意,但被当成替身,还是算了吧。

    何况,她目前对白禹这个人的印象——

    属实太差。

    姜妍一觉睡到中午才起。

    裸着脚踩上地毯,拉开窗帘看了看外面的天气,白茫茫一片,雪倒是停了。

    挪威的冬,白昼极短。等她收拾好背包,白昼剩余时间已不多,赶紧订了个蒙克美术馆附近的餐厅,打车出门。

    路过车库时,碰巧见白禹正拉开库里南的车门,准备跨进去。

    似余光扫见了她,停下动作。

    侧过身来,自若地跟她挥挥手,笑着招呼道:“去哪玩啊?我送你一趟?”

    姜妍没说话,一指停在别墅外的出租车,而后快速离去。

    吃过午餐,姜妍在蒙克美术馆大概逛了三个小时,从里面遇上了群喧闹的大学生,一度吵得她心头恼火,忍无可忍地出声斥责。

    好在他们很快去了别的楼层,没太影响到观展心情。

    出来美术馆,往歌剧院的方向走。

    华灯初上,夜空中又飘起了细碎雪花,有轨电车时不时经过,发出轰隆隆的震动声响。街上来往行人特别多,姜妍背着双肩包穿梭其中。

    凛冽寒风里,她拾阶爬上临海的歌剧院斜坡顶端,掏出相机的那一刻,漫天烟花于雪中绽放。

    姜妍在周围的惊呼声中抬起头,一时美得失语,不知不觉欣赏完整场烟花秀,甚至忘了拍照。

    她搓搓冻得冰凉的双手。

    目光寻觅到个同样举着相机四处拍照的年轻女孩,便追过去询问她,是否能帮自己拍几张照片。

    女孩欣然答应,还兴奋地称她同胞,说自己也是中国人,来自台湾,叫虞思琼。

    姜妍性格属于慢热的类型,虞思琼跟她恰恰相反。

    她活泼开朗,自来熟,说话发嗲却不招人厌烦,笑起来嘴角两侧有对深深的梨涡,看上去甜美又亲切,轻松就能调动起人的兴致。

    姜妍脱掉外套放在背包上。

    本想随便拍几张照片应付了事,奈何虞思琼太过热情,边拍边满口夸赞她漂亮,还不时地上前帮她整理被风吹乱的短发,变换着各种角度卖力拍她。

    跟随虞思琼的指挥,她渐入佳境,完全没注意到侧后方过来个人——

    虞思琼手臂急急一抬,口中地“停”字刚发出声来,两人已经撞上。

    他俩的速度都不快,只轻微撞了下。

    可姜妍的手机恰巧放在了上衣里,那口袋很浅,在她身体不受控地前倾时,顺势滑出,“啪”一声脆响,屏幕朝下地摔在了地上。

    “抱歉,实在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姜妍拾起手机,擦净上面的雪沫,见屏幕碎得惨不忍睹,也打不开机了,不免有些烦躁。

    她仰起脸,打量着跟前局促站立的高个男人,一张混血脸,身上的学生气还很重。

    平复了下心情,说:“算了,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你。”

    “手机还能用么?我给你出钱修吧。”混血男十分愧疚,低头瞥一眼腕表上的时间,态度诚挚,“附近的维修店应该没关门,现在过去还来得及,我带你去?”

    “钱不是重点,是会耽误事,麻烦。”

    姜妍闭了闭眼,自认倒霉地叹口气,“你告诉我维修店的位置就行,我自己过去。”

    “手机摔坏了?”那头的虞思琼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凑过来,“真不好意思喔小姐姐,都怪我提醒晚了,要不我和杰斯平分你维修手机的钱?”

    姜妍一怔。

    “杰斯?你们认识?”

    “是喔,我们一个学校的。”

    “……”

    不会是刚才美术馆里遇见的那群大学生吧?

    毕竟人生地不熟的,姜妍对他俩仍抱有防备之心,谁知道这是不是什么拐卖人口的新型骗局呢?

    她果断拒绝了,问过维修店的位置,准备去拿外套和背包,目光一转,整个人猛地顿住,“我包呢?”

    接二连三的意外,让姜妍几乎下意识怀疑到旁边两人的身上,不禁板着脸斜睨过去。

    “靠北啦!这里居然有人偷东西欸!”

    虞思琼看似比她还震惊,跑过去找了一圈,又急又气地说:“楼顶没有监控啦,你包包挺贵的吧,怎么办?我们去报警?”

    “好,我去开车。”

    杰斯先答道,说着转身就要走,刚走出去几步,又匆匆掉头回来,边走边脱下夹克外套,递给姜妍。

    表情带了点羞涩和紧张,他说:“天冷,你先穿上我的外套,别冻感冒了,咳、那个衣服是我新洗的,就穿了半天。”

    “欸?杰斯今天好会体贴人喔!”虞思琼瞧着,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睛。

    姜妍张口想拒绝,话没说出口呢,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糟糕,好像真感冒了。

    她没接外套,冷漠地回绝道:“我包里没有贵重物品,报警的事不着急,手机也可以明天再修,就不麻烦你们了,继续玩吧,我先打车走了。”

    幸亏姜妍有贴身放置证件卡包的习惯,手机、相机也没丢,背包里只有少量现金和纸巾化妆品之类的东西,丢就丢了吧。

    姜妍现在只想赶紧回去。

    因为她是一生病,就会来势汹汹的体质。

    她溜得飞快,打车回到别墅,已经开始发热了,下来车,头正烧得晕晕沉沉,看见白禹打着电话立在她门外。

    姜妍此刻没有精力理会他,一声不吭地输入密码,门嘭的一关,进了屋。

    行李箱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出一包药来。

    裹着毛毯的姜妍一头栽进沙发里,回想起出发前被她遗落在茶几上的药包,懊恼地紧闭上双眼。

    “叮咚——叮咚——”

    肯定是白禹在按门铃。

    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

    姜妍翻了个身,烦不胜烦地捂住耳朵,几秒后,又猛地爬起来,抽出一张五百克朗的纸币,急步去开门。

    “你——”

    白禹嘴里刚蹦出一个字,就被硬塞进手里的钱给整懵了,他盯着姜妍苍白的脸色,“这是怎么个意思?”

    “我发烧了,麻烦你帮我买药。”姜妍把自己裹得只露张脸,有气无力地说完“谢谢”,又嘭的把门关上。

    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白禹话噎在喉中,攥着五百克朗,无可奈何地笑了声。

    门关上的同时,姜妍的备用机响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烦躁,不想接,但知道她备用号的统共没几个人。

    磨蹭着过去拿起手机看,竟还是个陌生号码?

    她接了。

    语气很差,“你谁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妍妍,是我。”

    清润沉稳的声音贴耳响起,听得姜妍神色骤然一变,“谢云帆,你怎么会知道我这个号码?”

    他说:“我一直都知道。”

    姜妍皱了眉,心里的奇怪逐渐被惊恐所覆盖,“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挂了。”

    “别、别挂,求你。”

    谢云帆的声音,头一次听上去带了颤抖和凌乱,用近乎乞求的语气对她说:“妍妍,我在奥斯陆机场,和我见一面,哪怕是最后一面,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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