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白绢长靴踏过满地的血污，一步步朝船尾走去。白狼的这副壳子还真是好用，嗅觉灵敏，他能敏锐的捕捉到哪里有他憎恶的生灵气息。
推开一个木箱，躲在底下的三个人仰头看到他，脸上露出惊恐可怖的神情。
女人挡在两个女孩身前，颤抖地嗫嚅着哀求着他。他有些不耐烦，一挥手，女人僵直地倒下了，小一点的女孩凄厉地哭喊起来，大点的那个想也不想扑上他的右臂，疯了一样的踢打着。
他提起她，右手覆上她纤细的脖颈，挤压……
千念——
心底有声音这样唤他。
千念是谁？失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幽蓝色光芒，身体里涌出一股力量和他对抗着令他松开了那个女孩，女孩掉入海中，被海水吞没不见了。
白狼也纵身跳下，海水漫漫，却怎么也找不见女孩的身影了。
可笑，凶灵会救一个活人吗？他控制着白狼的躯体往上浮出海面，可手脚却忽然不听使唤起来，对抗着令他沉入更深的海底，窒息感让凶灵恐慌起来——这头狼是要拖着自己一起死！
千念——
谁在叫他？有人不想让他死吗？
原本一心求死的白狼被海底的飓风推出海面，这是凶灵的自救。他狼狈地摔落在一块破损的木板上，他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声音，身体里白狼的意识和凶灵胶着厮杀，一只眼睛已经恢复了幽蓝色的瞳孔，另一只却依旧失色，将他撕扯的仿佛成了两个人。
视线模糊，一片雾气中，只能看到破损的船只。
奋力划过去，那船的甲板上散落地横着几个人，面孔熟悉，倒在血泊里。白狼低头看到自己的右臂沾满鲜血，他用海水冲洗，却怎么也洗不掉手上的血痕。
疯狂，被凶灵操纵的白狼已经陷入疯狂。
千念——
华溪客栈前，千念蜷缩着身体痉挛着，迎昭跪在一旁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却怎么也叫不醒梦魇中的白狼。
不知道梦见了什么，他痛苦地嘶吼一声，手中握着的长刀忽然转了方向，对着自己的腰腹直直地刺了下去。
为了不再受控伤人，他竟然选择伤害自己。
鲜血四溅，绿松石耳环上都染上了一抹红色的杂质。
白狼的防御只针对外物，却不防备自身。迎昭想要制止千念的动作，但力量悬殊，她怎么也拉不住，“不要！快停下来——”
花翎施展完第二重梦魇，体内气息亦是不稳。凶灵附体的白狼有多恐怖，就算主人都无法预计……只是，不能叫他死了，否则体内的凶灵也会随之消亡，更不必说未来找出应对凶灵的方法了。
迎昭慌乱之下，突然回想起上次千念凶灵发作，她唱的童谣，她扑上去，扯下身上的丝带堵住千念的伤口，整个人都伏在他的身上，“小鸟乖乖，朝朝觅食来，生下一窝蛋蛋，两旬孵出崽崽……好了，好了……”
脆弱的白狼感受到迎昭的靠近，一张嘴咬上她的肩膀，正是此前她被迎峰刻了蓬莱图腾的旧伤之处，迎昭忍不住闷哼一声，却没有推开千念。
就在所有人都担心这位蓬莱小菩萨要葬身狼腹的时候，千念竟然慢慢平静下来，犬齿摩挲着，头依偎在迎昭颈间，似乎想要更多她的气味。
花翎难以置信，难不成童谣对付凶灵管用？
“我们走，我们回家……”迎昭按压着千念身上的伤口，拼全力发动潜行，然而刚一落地，就被追踪而来的花翎挡住了去路。
“把他交给我。”花翎手上闪动的正是金箔灵符，“你没看到吗？他是怪物，凶灵附体的怪物。”
“他是怪物，我是废物，”迎昭的眼中闪动着怒光，金丝暗影滑落至掌心，蓄势待发，“就该死吗？凭什么？”
“把他交给我，这是正道。”花翎居高临下。
“正道？可惜了，我从小就被养歪了，只知天地不仁，不知道哪里是所谓正道。”说罢，金丝暗影出手。
然而，这次迎昭的对手是花翎，花翎对金丝暗影的击杀路径十分熟悉，灵巧避开迎昭的致命一击，金丝暗影只擦过她的发髻，斩断了发簪和几缕青丝。
花翎散发，回眸，万千风情，直指迎昭。
迎昭的眼神从冷冽变得迷离，再到狂热，“姐姐真好看。”
花翎不屑一笑，她的蛊惑力都没有刻意凝聚，只泻出这么一小点点，她就毫无招架之力，还真是个草包废物，“把他交给我。”
“好啊姐姐。”迎昭答应着正要把千念交过去，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那……那，那是什么？”花翎身后的随从指着天际呼啸而来的一道倒挂龙卷风，大惊失色。那漩涡之中，隐隐还有火光。
“伏地！”花翎祭出火浣布。
这火浣布虽是上乘的宝贝，但却只能挡住席卷而来的火雨，无法防御风。好在这狂风并没有持续太久，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花翎等人爬起来，抹开面上的风沙睁开眼睛，只看到眼前的地面上深深钉入一枚铁箭，而原本在那里的迎昭千念却消失无踪了。
花翎不禁大怒，“追！”
-
千里之外的一处荒野之上，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少年和少女脑袋凑在一起，看着并排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迎昭、千念。
四个人脸上都灰扑扑的，显然被烟呛得不轻。那少年身上斜背着一柄弓箭，两根弓弦被拧成麻花状，系在额头上做抹额；少女留着齐肩的短发，头发似被火燎过，有些炸毛。更为显眼的是他们身上鲜艳的红布大花袄，彰显着家里长辈不流于世俗的审美。
两人此刻正在争吵。
“都说了，咱俩这招煽风点火威力太猛，你非不听。”少年看了看昏迷的两人，重重地拍了拍迎昭的脸，试图叫醒她，“别是呛死了吧……”
至于为什么不打千念的脸……是因为怂，这人昏过去了也给人一种不敢亵渎的感觉。
“什么煽风点火，难听死了。”少女脸圆圆的，声音也是软软糯糯的，虽然个子不高，但气焰却并不比男孩低多少。她试图捋顺自己的头发，因为对火的操控力还是不稳，她刚刚留的长发又烧没了。
“那你说叫什么？”少年问。
少女想了想，“火火生风。”
“凭什么你在前头，还生风，打量着占小爷便宜？”
……
迎昭是活活被两个人吵醒的，她费力地睁开酸胀的眼皮，看到头顶上方一男一女两个脑袋，正冲自己呲着牙笑。
“不用担心，小爷我刚刚顺风带你们跑出来的，他们暂时追不上来的。”林伽对着迎昭眨眨眼睛。
迎昭下意识地防备着陌生人的靠近，那警惕的眼神被那少年捕捉到，他捂着心口一副受伤的表情，“哇塞，什么眼神？我们救了你唉。”
“你是谁？”迎昭问道。
“风。”少年稍稍仰头仰望天空，底下的手发力，控制起一阵绵软的风，恰到好处的吹拂起他两侧的碎发，颇有些缠绵悱恻，“来无影去无踪的，风。”
迎昭心里暗道，此人自恋，远胜于迎一才。
“真是忍无可忍……”短头发的小丫头受不了同伴的轻浮样子，一个火球丢了过去让他闭嘴，然后看向迎昭，“他叫林伽，掌控的灵力是风，武器你也看见了，是弓箭。我叫顾妍妍，掌控火灵，但还不太稳定。家里长辈是行医的，你们呢？”
“是啊是啊，你们怎么得罪铁铸城的人了？”林伽凑过来问道。
“铁铸城的人？”迎昭意外。
“铁铸不穿墙，没听说过？”林伽提起这个名号。
“她就是铁铸城不穿墙？！”铁铸城不穿墙，竟是个女人？迎昭眼前浮现出花翎妖娆妩媚的身姿，紧接着，她的脑袋一阵剧痛，那边千念也是气息不稳，低吼一声。
“他这是怎么了？”顾妍妍被千念吓了一跳。
“似乎被那个花翎看了一眼，就这样了。我也是，头疼的厉害。”
“精神受损。花翎的能力是蛊惑。”林伽难得正经起来。
“蛊惑？”迎昭读书少，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能力。
“蛊惑，让你看到她，就想把自己的所有秘密都告诉她，所有动作都听从她的指示；但是这个对于意志力坚强的人不太管用，对这样的人呢，就得蛊惑第二层，梦魇，诱发出你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臣服于自己的恐惧，从而臣服于她。”说道后面，林伽的脸色有瞬间的阴沉。
迎昭听的一愣一愣的，“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啊？哈哈，道听途说，道听途说罢了。”林伽眼中的阴翳一晃而过，又恢复成刚刚吊儿郎当的模样。
迎昭没有心思深究，回头看向千念。他的脸色苍白，眉头紧锁十分痛苦，身上的刀伤虽然已经以惊人的速度止血愈合了，但还是那样的令人触目惊心。
旁边，顾妍妍似乎很是不忍，毛遂自荐道，“我跟着家里人学过一点皮毛，让我看看？”
“也好。”迎昭放开千念，给顾妍妍让了位置。然而顾妍妍刚一凑近，千念感觉身边的气味变了，倏的睁开眼睛。
顾妍妍惊骇，“你们？你们是……”
林伽闻声上前，也看到了千念那失色的瞳孔，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凶灵附身，他是白狼世子？他不是被蓬莱羁押了吗，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迎昭担心千念再度发作，赶紧用手覆上他的双眼，轻声哄了两句，让他继续睡着，“嘘，睡了，睡了……”然后，她转向顾妍妍和林伽，露出一丝恳求，“不要告诉任何人见过我们。花翎有金箔灵符，一会儿就会追上来，你们快走吧。”
不料林伽却是眼神一亮，“那符，他们果真制出来了？”
“啊？是……是啊。”迎昭有些无语，这关注点，有点偏了吧。
顾妍妍似乎已经习惯了林伽的不着重点，理了理炸毛的头发，看向迎昭，郑重开口，“我家家训有言，伤者病患不可抛……”
“浪子回头不可弃。”林伽接过话来，“遇见就是缘分。”
迎昭审视地看着他俩，迟疑地问，“你们，不怕我们？”
林伽看着她，笑了笑，“你是那位小菩萨吧，一个灵痴呆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都没死，我们两个天纵奇才有什么好怕的？”
顾妍妍听到这家伙很没情商地当面喊迎昭灵痴，心头一阵火起，耳朵里喷出一股灼人的热气，热气烫到了林伽，林伽夸张地跳开，“你能不能控制点？”
顾妍妍白他一眼，“你能不能不说话？”
迎昭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少女，一个软糯可爱，一个吊儿郎当，乌眼鸡一样地瞪着对方，谁都没有撇下他们不管的意思。其实，听到林伽大大方方说出灵痴二字，她并没有被羞辱的感觉，反而异常的松快。
顾妍妍见迎昭并不在意刚刚林伽的失礼，松了口气。她指挥迎昭扶着千念枕在她的腿上，她自己则隔远些探脉。
这样有迎昭的气味环绕着千念，果然没再惊动千念。
顾妍妍一边探脉感受着，一边随口跟迎昭聊起来，“他对你很依恋呢。”
依恋？迎昭想到千念说的，自己对凶灵有安抚作用，正要解释什么，就听顾妍妍又接着问，“你养他很久了吗？”
“……我，养他？”迎昭有点难以理解。
“是啊，灵兽对母亲都是这样依恋的，我养的……”
迎昭剧烈的咳嗽起来，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你是说，他把我当娘了？！”
-
千念是在日落时分清醒来的，上次他被凶灵侵占意识、继而昏迷还是在慈恩坛的道场上，但这次他昏迷的时间明显更久。顾妍妍告诉迎昭，白狼的身体已经被凶灵蚕食，肯定是撑不到回高山的。
所幸，顾妍妍和林伽出身的万元归一宗就在他们北上的途中，宗主元师擅歧黄之术，宗门里最不缺的就是灵药，倒是个休养落脚的好去处。
迎昭看向千念问他的意思，千念冷淡的摇头。花翎手中有金箔灵符，万一被铁铸城追踪到万元归一宗……他不想再有人被无辜牵连进来了。
林伽却不以为然，“灵符追踪怕什么，咱们把东西抢过来不就完了？”
“他们不会有第二张，第三张？”顾妍妍一向和林伽斗嘴惯了，此时也不忘怼上一句。
“据我所知，金箔灵符只有无为大师的大弟子得了亲传，而且这东西做出来需要以命相祭，说明什么？说明唯一会做的已经死了。”林伽似乎陷入某种回忆之中，过了一会，他才回过神来，抬头对上几道探寻的视线，“怎么了……看我作甚？”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迎昭还是那句话。
“道听途说，道听途说啦。”林伽粲然一笑。
于是几人约定，待抢了铁铸城的金箔灵符，就一起去万元归一宗。
这次顾妍妍、林伽出山，本是受宗主元师的交代，前往衡南城找宝贝的，不过两人把城翻了一遍，也没瞧见什么上档次的宝贝，倒是遇见了迎千二人。
他们在荒原的一处破败了的石头房子里落脚。这原本是农忙时看庄稼用的，因为常年的风雪，庄稼种不活，慢慢的人都走了，田地荒废了，只留一个房子孤零零的等在这里。
迎昭找了些秸草铺在地上供夜里取暖，顾妍妍伸手打了个响指，一小撮火焰出现在她指尖，接着，她像是放一个包裹似的，就这么把这朵火焰搁到光秃秃的石台上——不废草木也能燃烧，那是灵火。
迎昭靠近，暖烘烘的火源让身体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松乏，只是被花翎蛊惑导致的头疼却有些愈演愈烈的迹象。
“我给你梳梳头吧！”顾妍妍看到迎昭揉脑袋，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扎着密密鬃毛的梳子，主动凑了过来，“很舒服的哦。”
她实在是很羡慕迎昭这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啊，她什么时候能养这样一头头发呢？她熟练地拍拍大腿——迎昭有一种自己被当成一只小狸猫的错觉。
“好顺好滑，安长都没有你的发质好。”顾妍妍一边梳一边感慨。
“安长？”迎昭问。
“我在家就经常给他梳。”顾妍妍说道，“等我们回去，让安长找块红布，给你也做件衣裳，新年总得穿红色，喜庆。”
迎昭看着她身上的大红花袄，僵硬道，“我还是追求内在美好了……”
推开一个木箱，躲在底下的三个人仰头看到他，脸上露出惊恐可怖的神情。
女人挡在两个女孩身前，颤抖地嗫嚅着哀求着他。他有些不耐烦，一挥手，女人僵直地倒下了，小一点的女孩凄厉地哭喊起来，大点的那个想也不想扑上他的右臂，疯了一样的踢打着。
他提起她，右手覆上她纤细的脖颈，挤压……
千念——
心底有声音这样唤他。
千念是谁？失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幽蓝色光芒，身体里涌出一股力量和他对抗着令他松开了那个女孩，女孩掉入海中，被海水吞没不见了。
白狼也纵身跳下，海水漫漫，却怎么也找不见女孩的身影了。
可笑，凶灵会救一个活人吗？他控制着白狼的躯体往上浮出海面，可手脚却忽然不听使唤起来，对抗着令他沉入更深的海底，窒息感让凶灵恐慌起来——这头狼是要拖着自己一起死！
千念——
谁在叫他？有人不想让他死吗？
原本一心求死的白狼被海底的飓风推出海面，这是凶灵的自救。他狼狈地摔落在一块破损的木板上，他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声音，身体里白狼的意识和凶灵胶着厮杀，一只眼睛已经恢复了幽蓝色的瞳孔，另一只却依旧失色，将他撕扯的仿佛成了两个人。
视线模糊，一片雾气中，只能看到破损的船只。
奋力划过去，那船的甲板上散落地横着几个人，面孔熟悉，倒在血泊里。白狼低头看到自己的右臂沾满鲜血，他用海水冲洗，却怎么也洗不掉手上的血痕。
疯狂，被凶灵操纵的白狼已经陷入疯狂。
千念——
华溪客栈前，千念蜷缩着身体痉挛着，迎昭跪在一旁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却怎么也叫不醒梦魇中的白狼。
不知道梦见了什么，他痛苦地嘶吼一声，手中握着的长刀忽然转了方向，对着自己的腰腹直直地刺了下去。
为了不再受控伤人，他竟然选择伤害自己。
鲜血四溅，绿松石耳环上都染上了一抹红色的杂质。
白狼的防御只针对外物，却不防备自身。迎昭想要制止千念的动作，但力量悬殊，她怎么也拉不住，“不要！快停下来——”
花翎施展完第二重梦魇，体内气息亦是不稳。凶灵附体的白狼有多恐怖，就算主人都无法预计……只是，不能叫他死了，否则体内的凶灵也会随之消亡，更不必说未来找出应对凶灵的方法了。
迎昭慌乱之下，突然回想起上次千念凶灵发作，她唱的童谣，她扑上去，扯下身上的丝带堵住千念的伤口，整个人都伏在他的身上，“小鸟乖乖，朝朝觅食来，生下一窝蛋蛋，两旬孵出崽崽……好了，好了……”
脆弱的白狼感受到迎昭的靠近，一张嘴咬上她的肩膀，正是此前她被迎峰刻了蓬莱图腾的旧伤之处，迎昭忍不住闷哼一声，却没有推开千念。
就在所有人都担心这位蓬莱小菩萨要葬身狼腹的时候，千念竟然慢慢平静下来，犬齿摩挲着，头依偎在迎昭颈间，似乎想要更多她的气味。
花翎难以置信，难不成童谣对付凶灵管用？
“我们走，我们回家……”迎昭按压着千念身上的伤口，拼全力发动潜行，然而刚一落地，就被追踪而来的花翎挡住了去路。
“把他交给我。”花翎手上闪动的正是金箔灵符，“你没看到吗？他是怪物，凶灵附体的怪物。”
“他是怪物，我是废物，”迎昭的眼中闪动着怒光，金丝暗影滑落至掌心，蓄势待发，“就该死吗？凭什么？”
“把他交给我，这是正道。”花翎居高临下。
“正道？可惜了，我从小就被养歪了，只知天地不仁，不知道哪里是所谓正道。”说罢，金丝暗影出手。
然而，这次迎昭的对手是花翎，花翎对金丝暗影的击杀路径十分熟悉，灵巧避开迎昭的致命一击，金丝暗影只擦过她的发髻，斩断了发簪和几缕青丝。
花翎散发，回眸，万千风情，直指迎昭。
迎昭的眼神从冷冽变得迷离，再到狂热，“姐姐真好看。”
花翎不屑一笑，她的蛊惑力都没有刻意凝聚，只泻出这么一小点点，她就毫无招架之力，还真是个草包废物，“把他交给我。”
“好啊姐姐。”迎昭答应着正要把千念交过去，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那……那，那是什么？”花翎身后的随从指着天际呼啸而来的一道倒挂龙卷风，大惊失色。那漩涡之中，隐隐还有火光。
“伏地！”花翎祭出火浣布。
这火浣布虽是上乘的宝贝，但却只能挡住席卷而来的火雨，无法防御风。好在这狂风并没有持续太久，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花翎等人爬起来，抹开面上的风沙睁开眼睛，只看到眼前的地面上深深钉入一枚铁箭，而原本在那里的迎昭千念却消失无踪了。
花翎不禁大怒，“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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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一处荒野之上，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少年和少女脑袋凑在一起，看着并排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迎昭、千念。
四个人脸上都灰扑扑的，显然被烟呛得不轻。那少年身上斜背着一柄弓箭，两根弓弦被拧成麻花状，系在额头上做抹额；少女留着齐肩的短发，头发似被火燎过，有些炸毛。更为显眼的是他们身上鲜艳的红布大花袄，彰显着家里长辈不流于世俗的审美。
两人此刻正在争吵。
“都说了，咱俩这招煽风点火威力太猛，你非不听。”少年看了看昏迷的两人，重重地拍了拍迎昭的脸，试图叫醒她，“别是呛死了吧……”
至于为什么不打千念的脸……是因为怂，这人昏过去了也给人一种不敢亵渎的感觉。
“什么煽风点火，难听死了。”少女脸圆圆的，声音也是软软糯糯的，虽然个子不高，但气焰却并不比男孩低多少。她试图捋顺自己的头发，因为对火的操控力还是不稳，她刚刚留的长发又烧没了。
“那你说叫什么？”少年问。
少女想了想，“火火生风。”
“凭什么你在前头，还生风，打量着占小爷便宜？”
……
迎昭是活活被两个人吵醒的，她费力地睁开酸胀的眼皮，看到头顶上方一男一女两个脑袋，正冲自己呲着牙笑。
“不用担心，小爷我刚刚顺风带你们跑出来的，他们暂时追不上来的。”林伽对着迎昭眨眨眼睛。
迎昭下意识地防备着陌生人的靠近，那警惕的眼神被那少年捕捉到，他捂着心口一副受伤的表情，“哇塞，什么眼神？我们救了你唉。”
“你是谁？”迎昭问道。
“风。”少年稍稍仰头仰望天空，底下的手发力，控制起一阵绵软的风，恰到好处的吹拂起他两侧的碎发，颇有些缠绵悱恻，“来无影去无踪的，风。”
迎昭心里暗道，此人自恋，远胜于迎一才。
“真是忍无可忍……”短头发的小丫头受不了同伴的轻浮样子，一个火球丢了过去让他闭嘴，然后看向迎昭，“他叫林伽，掌控的灵力是风，武器你也看见了，是弓箭。我叫顾妍妍，掌控火灵，但还不太稳定。家里长辈是行医的，你们呢？”
“是啊是啊，你们怎么得罪铁铸城的人了？”林伽凑过来问道。
“铁铸城的人？”迎昭意外。
“铁铸不穿墙，没听说过？”林伽提起这个名号。
“她就是铁铸城不穿墙？！”铁铸城不穿墙，竟是个女人？迎昭眼前浮现出花翎妖娆妩媚的身姿，紧接着，她的脑袋一阵剧痛，那边千念也是气息不稳，低吼一声。
“他这是怎么了？”顾妍妍被千念吓了一跳。
“似乎被那个花翎看了一眼，就这样了。我也是，头疼的厉害。”
“精神受损。花翎的能力是蛊惑。”林伽难得正经起来。
“蛊惑？”迎昭读书少，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能力。
“蛊惑，让你看到她，就想把自己的所有秘密都告诉她，所有动作都听从她的指示；但是这个对于意志力坚强的人不太管用，对这样的人呢，就得蛊惑第二层，梦魇，诱发出你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臣服于自己的恐惧，从而臣服于她。”说道后面，林伽的脸色有瞬间的阴沉。
迎昭听的一愣一愣的，“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啊？哈哈，道听途说，道听途说罢了。”林伽眼中的阴翳一晃而过，又恢复成刚刚吊儿郎当的模样。
迎昭没有心思深究，回头看向千念。他的脸色苍白，眉头紧锁十分痛苦，身上的刀伤虽然已经以惊人的速度止血愈合了，但还是那样的令人触目惊心。
旁边，顾妍妍似乎很是不忍，毛遂自荐道，“我跟着家里人学过一点皮毛，让我看看？”
“也好。”迎昭放开千念，给顾妍妍让了位置。然而顾妍妍刚一凑近，千念感觉身边的气味变了，倏的睁开眼睛。
顾妍妍惊骇，“你们？你们是……”
林伽闻声上前，也看到了千念那失色的瞳孔，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凶灵附身，他是白狼世子？他不是被蓬莱羁押了吗，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迎昭担心千念再度发作，赶紧用手覆上他的双眼，轻声哄了两句，让他继续睡着，“嘘，睡了，睡了……”然后，她转向顾妍妍和林伽，露出一丝恳求，“不要告诉任何人见过我们。花翎有金箔灵符，一会儿就会追上来，你们快走吧。”
不料林伽却是眼神一亮，“那符，他们果真制出来了？”
“啊？是……是啊。”迎昭有些无语，这关注点，有点偏了吧。
顾妍妍似乎已经习惯了林伽的不着重点，理了理炸毛的头发，看向迎昭，郑重开口，“我家家训有言，伤者病患不可抛……”
“浪子回头不可弃。”林伽接过话来，“遇见就是缘分。”
迎昭审视地看着他俩，迟疑地问，“你们，不怕我们？”
林伽看着她，笑了笑，“你是那位小菩萨吧，一个灵痴呆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都没死，我们两个天纵奇才有什么好怕的？”
顾妍妍听到这家伙很没情商地当面喊迎昭灵痴，心头一阵火起，耳朵里喷出一股灼人的热气，热气烫到了林伽，林伽夸张地跳开，“你能不能控制点？”
顾妍妍白他一眼，“你能不能不说话？”
迎昭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少女，一个软糯可爱，一个吊儿郎当，乌眼鸡一样地瞪着对方，谁都没有撇下他们不管的意思。其实，听到林伽大大方方说出灵痴二字，她并没有被羞辱的感觉，反而异常的松快。
顾妍妍见迎昭并不在意刚刚林伽的失礼，松了口气。她指挥迎昭扶着千念枕在她的腿上，她自己则隔远些探脉。
这样有迎昭的气味环绕着千念，果然没再惊动千念。
顾妍妍一边探脉感受着，一边随口跟迎昭聊起来，“他对你很依恋呢。”
依恋？迎昭想到千念说的，自己对凶灵有安抚作用，正要解释什么，就听顾妍妍又接着问，“你养他很久了吗？”
“……我，养他？”迎昭有点难以理解。
“是啊，灵兽对母亲都是这样依恋的，我养的……”
迎昭剧烈的咳嗽起来，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你是说，他把我当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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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念是在日落时分清醒来的，上次他被凶灵侵占意识、继而昏迷还是在慈恩坛的道场上，但这次他昏迷的时间明显更久。顾妍妍告诉迎昭，白狼的身体已经被凶灵蚕食，肯定是撑不到回高山的。
所幸，顾妍妍和林伽出身的万元归一宗就在他们北上的途中，宗主元师擅歧黄之术，宗门里最不缺的就是灵药，倒是个休养落脚的好去处。
迎昭看向千念问他的意思，千念冷淡的摇头。花翎手中有金箔灵符，万一被铁铸城追踪到万元归一宗……他不想再有人被无辜牵连进来了。
林伽却不以为然，“灵符追踪怕什么，咱们把东西抢过来不就完了？”
“他们不会有第二张，第三张？”顾妍妍一向和林伽斗嘴惯了，此时也不忘怼上一句。
“据我所知，金箔灵符只有无为大师的大弟子得了亲传，而且这东西做出来需要以命相祭，说明什么？说明唯一会做的已经死了。”林伽似乎陷入某种回忆之中，过了一会，他才回过神来，抬头对上几道探寻的视线，“怎么了……看我作甚？”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迎昭还是那句话。
“道听途说，道听途说啦。”林伽粲然一笑。
于是几人约定，待抢了铁铸城的金箔灵符，就一起去万元归一宗。
这次顾妍妍、林伽出山，本是受宗主元师的交代，前往衡南城找宝贝的，不过两人把城翻了一遍，也没瞧见什么上档次的宝贝，倒是遇见了迎千二人。
他们在荒原的一处破败了的石头房子里落脚。这原本是农忙时看庄稼用的，因为常年的风雪，庄稼种不活，慢慢的人都走了，田地荒废了，只留一个房子孤零零的等在这里。
迎昭找了些秸草铺在地上供夜里取暖，顾妍妍伸手打了个响指，一小撮火焰出现在她指尖，接着，她像是放一个包裹似的，就这么把这朵火焰搁到光秃秃的石台上——不废草木也能燃烧，那是灵火。
迎昭靠近，暖烘烘的火源让身体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松乏，只是被花翎蛊惑导致的头疼却有些愈演愈烈的迹象。
“我给你梳梳头吧！”顾妍妍看到迎昭揉脑袋，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扎着密密鬃毛的梳子，主动凑了过来，“很舒服的哦。”
她实在是很羡慕迎昭这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啊，她什么时候能养这样一头头发呢？她熟练地拍拍大腿——迎昭有一种自己被当成一只小狸猫的错觉。
“好顺好滑，安长都没有你的发质好。”顾妍妍一边梳一边感慨。
“安长？”迎昭问。
“我在家就经常给他梳。”顾妍妍说道，“等我们回去，让安长找块红布，给你也做件衣裳，新年总得穿红色，喜庆。”
迎昭看着她身上的大红花袄，僵硬道，“我还是追求内在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