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玥与娄姜在一起后，身边人都很开心，这里面牧宁心情最是复杂。
牧宁本来相当于是最开心的，毕竟一个是他的师傅，一个是他的姐姐，有种亲上加亲的感觉，他能一次性见两个人。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矛盾，这两人眼里基本已经没有他的存在了，明明就在身边，注意力却在他们对方身上。牧宁感到了一种深深的被排除在外的感受，自己忍不住产生吃醋的念头，但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慢慢适应。
要说两人完全不关心其他倒也没有，他们不过是分给其他人的注意力少了点，就像现在，他们还是注意到了牧宁的异常。
牧宁近几日没那么活泼，内敛安静了许多，明显就是有心事。
牧玥本来坐在一旁看娄姜画画，察觉到牧宁又在对着书发呆，开口道：“牧宁，你最近是有什么事想说吧？”
娄姜抬眸看了牧宁一眼，笔下不停。
牧宁被点，瞬间心虚。
但是既然被问了，这是一个契机，牧宁纠结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对牧玥道：“姐姐你能去看看我娘么？她的状态不太好，我好担心……”
牧玥着实没想到会是这个，她愣了下，算算时间如夫人现在应该也出了月子。
她问：“你娘她要见我？”
牧宁摇头。他这段时间已回家去住，如夫人的情况属于体虚外加心情也低落，虽说出了月子，仍然没怎么好转。毕竟是牧玥救了她，如夫人对牧玥的消息比较关注，也就是听牧宁说说牧玥这边的情况会让她心情好一些，她也只是问，没有提出见的想法。是牧宁想让牧玥去看看如夫人，想着说不定能起些效果。
他眼巴巴瞧着牧玥等她的答复，他不确定她会不会答应，更多的可能来说不答应的情况最大，他也就是试一试，没有强逼对方必须去的意思。
牧玥沉吟片刻，她对如夫人如今也是没有什么特殊的看法，但是牧宁的担心摆在那里，受了他那么多声“姐姐”，就算是看在他的份上这一趟也不是不能去。
娄姜放下笔，他画的是院外树上的墨雪和小铃铛，牧玥扫了一眼，被他握住手。
她也在同一时间做好了决定：“那你安排吧，我可以去，另外先跟我说说，你娘她有什么爱好？平时喜欢做什么？”
如夫人是先太傅之女，自幼饱读诗书，蕙质兰心，原先她就因为父亲与家教压抑自己的喜好，循规蹈矩，成婚后在牧昭的宠溺下才渐渐好了些，但还是过于压抑自己。
因此牧宁只说得出来一个：“我娘她喜欢看书，杂记话本之类的……”
一听说如夫人喜欢看话本，牧玥更觉有把握，“那你可知她最喜欢看谁的话本？”
她本以为牧宁一个小孩子估计不太注意这方面，没想到刚问出来，牧宁便斩钉截铁报出一个名字：“‘戌时归’，是‘戌时归’没错，每次出新书我娘都会很早便让人守着去买。”
牧宁之所以这么干脆，是因为不仅如夫人，他也最喜欢看这位的作品，比起他的娘亲，牧宁也是个资深话本迷，不过藏得好没被两个大人知道罢了。
牧玥闻言短暂沉默，“好我知道了。”
说让牧宁安排，牧宁直接就定了隔天下午，他还很贴心，再三向牧玥保证那一天牧昭不会在。
于是隔天上午，牧玥离开了一直坐着的轮椅，娄姜看着她，她嘻嘻笑：“都是某人太会照顾人了，我这腿感觉一下子就好了呢。”
娄姜皮笑肉不笑掀唇：“干你的事去，晚些再收拾你。”
牧玥做了个鬼脸，出发去往和府。
这一天不仅和乔在书院有课，其他人也当值不在，但牧玥还是往里去，直到见到了邰霞。
邰霞见了她被吓一跳，连忙道：“小郡主哇，你来得不巧，大家都不在。”
在邰霞的意识里，牧玥可能找谁都不可能找自己，一家人中她是和牧玥接触最少的那个。
牧玥却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腕：“没关系，我就是来找伯母的，戌时归大大。”
邰霞本来迷惑的表情一变，惊悚地看牧玥，又连忙把她拽进了屋里关上门。
她都已经叫出来了，邰霞也懒得去编谎话否认，她纳闷的是：“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牧玥拿出了一卷手稿，邰霞觉得眼熟，打开一看，又惊：“我的手稿怎么会在你那里？”
“我跟书局老板是熟人，然后有一天来找阿乔的时候与伯母一同坐了半晌，那天我就知道了。”
邰霞一时沉默，她还记得那天，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手稿会落到牧玥那里，随后就被对方通过字迹认了出来。
她看着牧玥，琢磨着她什么意思，毕竟那么早就知道，却到今天才说。
牧玥嘻嘻笑：“伯母，您也不想被阿乔伯父他们知道您在偷偷当话本大家吧……”
牧玥早在刚知道这个秘密时就试探过，和乔他们一是不看话本不知道戌时归是谁，二是对邰霞私底下在做什么一无所知，她深知邰霞一直隐瞒着家人，那就估计会一直瞒下去。
邰霞一激灵，露出无奈的表情：“有话好说，郡主想做什么呀？”
邰霞确实不想让家人知道，尤其是和宏德。
她与和宏德之前因为儿子喜欢对象的事情闹别扭，两人都脾气倔，一直别别扭扭拉扯着，最后还是和颐自己说失恋了，和宏德以为两人的矛盾就此消失主动给了台阶，然而邰霞并没有接受。她觉得这件事不是和颐失恋了就自然解决了，他以后总会再喜欢上别的人，万一不合他和宏德的心意，这个问题就会再来一遍。所以两人到现在还在僵持，她最不想让知道自己秘密的就是他。
牧玥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问问伯母新书准备得如何了？应该已经写了些吧？”
市面上戌时归的作品有几个月没有更新，这么久就算是准备新内容也足够，以邰霞在家的情况和她过往出作品的频率，牧玥断定新作品已经快要推出。
邰霞闻言顿觉离谱，“难道郡主是来催我出新书的？”
牧玥点头微笑，“差不多。”
邰霞：“……”
以前邰霞不是没觉得身边没人知道她在做什么而孤独，她也幻想着或许有一日告诉女儿和儿子，他们或许能关心关心她，多一些共同话题可聊，但是现在她觉得有点可怕，因为身边真有人知道了，竟然上门来催她！这要是严重点，她往后岂不是休息时间都没有，一停得时间久就会被找上门……
邰霞不禁抹了把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干笑：“其实我并没有写新书。”
牧玥没有表现出失望，“那就请伯母现在写吧。”
邰霞：“……”
有人喜欢自己固然令人高兴，但是要被赶鸭子上架就有点不是太美妙了，邰霞费解：“郡主不能看看别的么？我即便是有写，也还没写完，很多地方没有修改，不能面世啊。”
牧玥到此时开口解释：“我自己的话真不着急，不过我要去见一个人，这个人很喜欢伯母的书，她最近身体抱恙情绪不好，我就想找点她感兴趣的东西帮她转换一下心情。先前皮了一下没好好跟伯母说明，我向您道歉，但是作品的话还是希望伯母能帮帮忙，我跟您保证面世前除了那个人，就是我都不会看，一定会为您好好保密。”
看她态度确实变得极虔诚，邰霞先前的难受消散，这孩子忽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她压根不忍心拒绝。
她回到座位上，从桌头位置拿起一个看起来相当陈旧的卷轴，“这个是我已经写好的上卷，但是你看到了，你先前看到的那种手稿都是我重新修改后誊录的，真实的手稿你可能都看不懂，你要是觉得行就拿去用吧。”
牧玥过去接住，甜甜一笑：“肯定可以的，这才是真实第一份手稿，很喜欢你的人不会在意那些小问题。谢过伯母啦，那我就先走了，有什么问题您可以让阿乔找我，或者直接传信到郡主府也行，那边看完我也会第一时间给您送回来，出了问题我全部负责。”
邰霞摇摇头，“保管好就行了，其他我相信你。”
牧玥临走前还是祝福了句：“祝您文思泉涌，早日写完剩下的喔，期待~”
邰霞挥挥手，刚下去的压力又上来了。
-
下午，牧玥去了清王府，牧宁等在侧门门口，连带着还有如夫人身边的那个嬷嬷。
牧玥不想从大门走，她是想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然肯定会很快惊动牧昭。
那嬷嬷如今见了牧玥也是恭敬行礼，进了门以后不用嬷嬷带路，牧宁自己就拉着牧玥在前面走得飞快。
如夫人还不知道牧玥要来，牧宁只跟嬷嬷说了一嘴，两人都希望牧玥的到来给如夫人些惊喜，让她换换心情。
牧玥一进如夫人的房间，浓重的药味让人窒息，她还不能太开窗见风，空气不够流通。
如夫人静静靠坐在床上在发呆，她听到脚步以为是嬷嬷，头也没转，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牧宁唤了一声：“娘……”
如夫人一怔，看过来：“宁儿你今日怎么没去……”
看到牧宁身边的牧玥，如夫人话音戛然而止。
“娘，我带姐姐来看看你，你们聊。”牧宁交代了一声，人就快速如同兔子般跑了。他不仅怕如夫人说他，也是提前与牧玥说好的。
房门被带上，屋子里顿时暗了一截，如夫人什么话都来不及说，看着牧玥有些尴尬，片刻后才道：“宁儿不懂事，给郡主添麻烦了，郡主快请坐。”
嬷嬷进来给牧玥搬了张椅子，放在了床前正中，又给她堪了茶，而后出去。
独剩两人，又有些尴尬，一时谁都没说话。
牧玥装着去喝茶，她有点不知道开口说什么怎么说才好，她甚至视线还没敢往如夫人身上落，一旦视线接触不说话就更尴尬了。
长久的安静中，如夫人先打破沉寂。
“说起来惭愧，郡主救了我，我却一直没能有所表示，今日郡主能来是我的荣幸，也谢过郡主的搭救之恩。”
牧玥摆了摆手，对方毕竟是长辈，对自己这样客气有点怪。
而且她此时看清了如夫人，发现她当真是憔悴又瘦弱，与之前见过的样子天壤之别，仿佛一株欲待枯萎的花，没什么生气。
她顿了顿，道：“没事，夫人要保重身体啊，身边人都很担心你，都想让你快些好起来。”
如夫人看着她，虚弱地笑了下，她的笑容里都带着疲倦：“我知道的。”
真见到了人，牧玥心酸的感觉更多。她知道她能熬过去，前世细想想如夫人大概有一年多的时间没露面，后续好了一点才又见到，可要是熬一年多才走出来，她本人得多难受，身边的人也会跟着不好过。
她劝了句：“过去的都过去了，还是朝前看吧，你还有牧宁呢。”
来的路上她想了一路，也就想到这么两句算是安慰的话，她觉得这样肯定没什么效果，也肯定早就被人说过了，可惜没办法，她尽力了。
如夫人果然淡淡的，“嗯。”
两相沉默中，牧玥问：“其实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明明知道年纪大了，还要再生一个？牧宁一个不够么？”
而且为什么早不生，偏偏要到这种危险的时候来。
这问题多少有些不客气，如夫人愣了下，神情有了变化。
若按常人来说，多生大概率可能是因为喜欢孩子，然而如夫人还真给出了不同的答案：“因为……想给牧宁以后留个伴……”
牧玥也一愣，她想了想，明白了。
如夫人没有其他倚仗，又不社交，牧昭这边的亲人与他们几乎等同于没有多少关系，等他们两个大人一走，以后牧宁的处境不说难过，孤独恐怕是必然的。这才是她时隔多年看到未来决心冒险再生一个孩子的原因。
牧玥羡慕牧宁，有这样一个为自己考虑的娘，她叹息：“牧宁以后总要成家的，他会有新的家庭，未必会孤独，而且现在也有我，我至少能保证不让他受欺负。你要是信我的话就多关注你自己吧，未来时间还长，不要想那么久远，早些好起来，也多出去走走，健健康康的说不定能陪牧宁很久很久呢。”
如夫人这次真听了进去，因为牧玥说得没错，之前是没想到能与牧玥的关系有转机，牧玥对牧宁怎样他们都看在眼里，牧宁现在确实不孤单了，长此以往他也能与其他人修好关系，最坏的局面已经解除。如夫人先前不是没想到这点，只是到底是自己的骨肉，也期待了挺长时间，这个孩子没能活下来怎么说都是遗憾。
她看着牧玥，就忍不住想这个孩子要是活着长大了会不会也像她那样可爱善良，没有如果，她知道，但是瞧着牧玥用心安慰她，她还是找到了几分力量，想快些好起来，不让这些孩子担忧。
“我会努力好起来的，谢谢你。”
牧玥觉得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站起身，“其实我不讨厌你，牧宁叫我一声‘姐姐’，你肯定也不讨厌我，我们还是能友好相处的。不说来往，抛开彼此身份，你要是有事没事找我我也不会拒绝，希望你不要把自己活得太累，比起牧宁，或许你更需要有朋友。”
看她站起来，如夫人知道两人能说的不多，她能来能和自己说这些如夫人已经挺感动，但是没想到对方还走到自己面前，伸出手。
如夫人茫然地看着她，看到她手中有一个卷轴。
牧玥：“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是戌时归的新作，还是初稿，希望你能开心，早些康复。”
如夫人有片刻的呆住，随后接过一脸惊讶：“戌时归？你从哪里得来的？”
牧玥：“我认识，但我不会告诉你她是谁，这个是我为你求来的，也很宝贵，你注意保存，看完了尽快还我，也要注意保密，只能你一个人看。”
如夫人抚着卷轴，闻言道：“谢谢，我很喜欢这份礼物，你说的我都记住了。”
握着卷轴，如夫人整个人好像获得了一股巨大的力量，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一些，至少眼睛里有了神采。
牧玥点点头，“咳……你要是看不懂也别怪我，我没看过，据说里面很乱……”
如夫人笑：“没关系，心意我收到了。”
“那我走了，有事你让牧宁跟我说也可以，期待早日听到你康复的消息。”
“好。”
牧宁和嬷嬷再次把她送出去，他们都没想到，一出侧门，就见牧昭站在那里。
他们都小看了牧昭的眼线，即便再小心，牧玥刚一进府，眼线就立即飞马去通知了牧昭，牧昭快速赶回来，并没有立即进府，反而候在了这里。
牧昭先是扫了眼牧宁和嬷嬷，两人的神情都由原本的轻松转为焦虑，明显是怕他与牧玥起冲突。
牧昭让开路，对着牧玥说了句：“谢谢。”
牧玥径直走没吭声，他的这声谢是她应得的。
牧宁本来相当于是最开心的，毕竟一个是他的师傅，一个是他的姐姐，有种亲上加亲的感觉，他能一次性见两个人。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矛盾，这两人眼里基本已经没有他的存在了，明明就在身边，注意力却在他们对方身上。牧宁感到了一种深深的被排除在外的感受，自己忍不住产生吃醋的念头，但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慢慢适应。
要说两人完全不关心其他倒也没有，他们不过是分给其他人的注意力少了点，就像现在，他们还是注意到了牧宁的异常。
牧宁近几日没那么活泼，内敛安静了许多，明显就是有心事。
牧玥本来坐在一旁看娄姜画画，察觉到牧宁又在对着书发呆，开口道：“牧宁，你最近是有什么事想说吧？”
娄姜抬眸看了牧宁一眼，笔下不停。
牧宁被点，瞬间心虚。
但是既然被问了，这是一个契机，牧宁纠结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对牧玥道：“姐姐你能去看看我娘么？她的状态不太好，我好担心……”
牧玥着实没想到会是这个，她愣了下，算算时间如夫人现在应该也出了月子。
她问：“你娘她要见我？”
牧宁摇头。他这段时间已回家去住，如夫人的情况属于体虚外加心情也低落，虽说出了月子，仍然没怎么好转。毕竟是牧玥救了她，如夫人对牧玥的消息比较关注，也就是听牧宁说说牧玥这边的情况会让她心情好一些，她也只是问，没有提出见的想法。是牧宁想让牧玥去看看如夫人，想着说不定能起些效果。
他眼巴巴瞧着牧玥等她的答复，他不确定她会不会答应，更多的可能来说不答应的情况最大，他也就是试一试，没有强逼对方必须去的意思。
牧玥沉吟片刻，她对如夫人如今也是没有什么特殊的看法，但是牧宁的担心摆在那里，受了他那么多声“姐姐”，就算是看在他的份上这一趟也不是不能去。
娄姜放下笔，他画的是院外树上的墨雪和小铃铛，牧玥扫了一眼，被他握住手。
她也在同一时间做好了决定：“那你安排吧，我可以去，另外先跟我说说，你娘她有什么爱好？平时喜欢做什么？”
如夫人是先太傅之女，自幼饱读诗书，蕙质兰心，原先她就因为父亲与家教压抑自己的喜好，循规蹈矩，成婚后在牧昭的宠溺下才渐渐好了些，但还是过于压抑自己。
因此牧宁只说得出来一个：“我娘她喜欢看书，杂记话本之类的……”
一听说如夫人喜欢看话本，牧玥更觉有把握，“那你可知她最喜欢看谁的话本？”
她本以为牧宁一个小孩子估计不太注意这方面，没想到刚问出来，牧宁便斩钉截铁报出一个名字：“‘戌时归’，是‘戌时归’没错，每次出新书我娘都会很早便让人守着去买。”
牧宁之所以这么干脆，是因为不仅如夫人，他也最喜欢看这位的作品，比起他的娘亲，牧宁也是个资深话本迷，不过藏得好没被两个大人知道罢了。
牧玥闻言短暂沉默，“好我知道了。”
说让牧宁安排，牧宁直接就定了隔天下午，他还很贴心，再三向牧玥保证那一天牧昭不会在。
于是隔天上午，牧玥离开了一直坐着的轮椅，娄姜看着她，她嘻嘻笑：“都是某人太会照顾人了，我这腿感觉一下子就好了呢。”
娄姜皮笑肉不笑掀唇：“干你的事去，晚些再收拾你。”
牧玥做了个鬼脸，出发去往和府。
这一天不仅和乔在书院有课，其他人也当值不在，但牧玥还是往里去，直到见到了邰霞。
邰霞见了她被吓一跳，连忙道：“小郡主哇，你来得不巧，大家都不在。”
在邰霞的意识里，牧玥可能找谁都不可能找自己，一家人中她是和牧玥接触最少的那个。
牧玥却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腕：“没关系，我就是来找伯母的，戌时归大大。”
邰霞本来迷惑的表情一变，惊悚地看牧玥，又连忙把她拽进了屋里关上门。
她都已经叫出来了，邰霞也懒得去编谎话否认，她纳闷的是：“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牧玥拿出了一卷手稿，邰霞觉得眼熟，打开一看，又惊：“我的手稿怎么会在你那里？”
“我跟书局老板是熟人，然后有一天来找阿乔的时候与伯母一同坐了半晌，那天我就知道了。”
邰霞一时沉默，她还记得那天，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手稿会落到牧玥那里，随后就被对方通过字迹认了出来。
她看着牧玥，琢磨着她什么意思，毕竟那么早就知道，却到今天才说。
牧玥嘻嘻笑：“伯母，您也不想被阿乔伯父他们知道您在偷偷当话本大家吧……”
牧玥早在刚知道这个秘密时就试探过，和乔他们一是不看话本不知道戌时归是谁，二是对邰霞私底下在做什么一无所知，她深知邰霞一直隐瞒着家人，那就估计会一直瞒下去。
邰霞一激灵，露出无奈的表情：“有话好说，郡主想做什么呀？”
邰霞确实不想让家人知道，尤其是和宏德。
她与和宏德之前因为儿子喜欢对象的事情闹别扭，两人都脾气倔，一直别别扭扭拉扯着，最后还是和颐自己说失恋了，和宏德以为两人的矛盾就此消失主动给了台阶，然而邰霞并没有接受。她觉得这件事不是和颐失恋了就自然解决了，他以后总会再喜欢上别的人，万一不合他和宏德的心意，这个问题就会再来一遍。所以两人到现在还在僵持，她最不想让知道自己秘密的就是他。
牧玥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问问伯母新书准备得如何了？应该已经写了些吧？”
市面上戌时归的作品有几个月没有更新，这么久就算是准备新内容也足够，以邰霞在家的情况和她过往出作品的频率，牧玥断定新作品已经快要推出。
邰霞闻言顿觉离谱，“难道郡主是来催我出新书的？”
牧玥点头微笑，“差不多。”
邰霞：“……”
以前邰霞不是没觉得身边没人知道她在做什么而孤独，她也幻想着或许有一日告诉女儿和儿子，他们或许能关心关心她，多一些共同话题可聊，但是现在她觉得有点可怕，因为身边真有人知道了，竟然上门来催她！这要是严重点，她往后岂不是休息时间都没有，一停得时间久就会被找上门……
邰霞不禁抹了把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干笑：“其实我并没有写新书。”
牧玥没有表现出失望，“那就请伯母现在写吧。”
邰霞：“……”
有人喜欢自己固然令人高兴，但是要被赶鸭子上架就有点不是太美妙了，邰霞费解：“郡主不能看看别的么？我即便是有写，也还没写完，很多地方没有修改，不能面世啊。”
牧玥到此时开口解释：“我自己的话真不着急，不过我要去见一个人，这个人很喜欢伯母的书，她最近身体抱恙情绪不好，我就想找点她感兴趣的东西帮她转换一下心情。先前皮了一下没好好跟伯母说明，我向您道歉，但是作品的话还是希望伯母能帮帮忙，我跟您保证面世前除了那个人，就是我都不会看，一定会为您好好保密。”
看她态度确实变得极虔诚，邰霞先前的难受消散，这孩子忽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她压根不忍心拒绝。
她回到座位上，从桌头位置拿起一个看起来相当陈旧的卷轴，“这个是我已经写好的上卷，但是你看到了，你先前看到的那种手稿都是我重新修改后誊录的，真实的手稿你可能都看不懂，你要是觉得行就拿去用吧。”
牧玥过去接住，甜甜一笑：“肯定可以的，这才是真实第一份手稿，很喜欢你的人不会在意那些小问题。谢过伯母啦，那我就先走了，有什么问题您可以让阿乔找我，或者直接传信到郡主府也行，那边看完我也会第一时间给您送回来，出了问题我全部负责。”
邰霞摇摇头，“保管好就行了，其他我相信你。”
牧玥临走前还是祝福了句：“祝您文思泉涌，早日写完剩下的喔，期待~”
邰霞挥挥手，刚下去的压力又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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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牧玥去了清王府，牧宁等在侧门门口，连带着还有如夫人身边的那个嬷嬷。
牧玥不想从大门走，她是想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然肯定会很快惊动牧昭。
那嬷嬷如今见了牧玥也是恭敬行礼，进了门以后不用嬷嬷带路，牧宁自己就拉着牧玥在前面走得飞快。
如夫人还不知道牧玥要来，牧宁只跟嬷嬷说了一嘴，两人都希望牧玥的到来给如夫人些惊喜，让她换换心情。
牧玥一进如夫人的房间，浓重的药味让人窒息，她还不能太开窗见风，空气不够流通。
如夫人静静靠坐在床上在发呆，她听到脚步以为是嬷嬷，头也没转，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牧宁唤了一声：“娘……”
如夫人一怔，看过来：“宁儿你今日怎么没去……”
看到牧宁身边的牧玥，如夫人话音戛然而止。
“娘，我带姐姐来看看你，你们聊。”牧宁交代了一声，人就快速如同兔子般跑了。他不仅怕如夫人说他，也是提前与牧玥说好的。
房门被带上，屋子里顿时暗了一截，如夫人什么话都来不及说，看着牧玥有些尴尬，片刻后才道：“宁儿不懂事，给郡主添麻烦了，郡主快请坐。”
嬷嬷进来给牧玥搬了张椅子，放在了床前正中，又给她堪了茶，而后出去。
独剩两人，又有些尴尬，一时谁都没说话。
牧玥装着去喝茶，她有点不知道开口说什么怎么说才好，她甚至视线还没敢往如夫人身上落，一旦视线接触不说话就更尴尬了。
长久的安静中，如夫人先打破沉寂。
“说起来惭愧，郡主救了我，我却一直没能有所表示，今日郡主能来是我的荣幸，也谢过郡主的搭救之恩。”
牧玥摆了摆手，对方毕竟是长辈，对自己这样客气有点怪。
而且她此时看清了如夫人，发现她当真是憔悴又瘦弱，与之前见过的样子天壤之别，仿佛一株欲待枯萎的花，没什么生气。
她顿了顿，道：“没事，夫人要保重身体啊，身边人都很担心你，都想让你快些好起来。”
如夫人看着她，虚弱地笑了下，她的笑容里都带着疲倦：“我知道的。”
真见到了人，牧玥心酸的感觉更多。她知道她能熬过去，前世细想想如夫人大概有一年多的时间没露面，后续好了一点才又见到，可要是熬一年多才走出来，她本人得多难受，身边的人也会跟着不好过。
她劝了句：“过去的都过去了，还是朝前看吧，你还有牧宁呢。”
来的路上她想了一路，也就想到这么两句算是安慰的话，她觉得这样肯定没什么效果，也肯定早就被人说过了，可惜没办法，她尽力了。
如夫人果然淡淡的，“嗯。”
两相沉默中，牧玥问：“其实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明明知道年纪大了，还要再生一个？牧宁一个不够么？”
而且为什么早不生，偏偏要到这种危险的时候来。
这问题多少有些不客气，如夫人愣了下，神情有了变化。
若按常人来说，多生大概率可能是因为喜欢孩子，然而如夫人还真给出了不同的答案：“因为……想给牧宁以后留个伴……”
牧玥也一愣，她想了想，明白了。
如夫人没有其他倚仗，又不社交，牧昭这边的亲人与他们几乎等同于没有多少关系，等他们两个大人一走，以后牧宁的处境不说难过，孤独恐怕是必然的。这才是她时隔多年看到未来决心冒险再生一个孩子的原因。
牧玥羡慕牧宁，有这样一个为自己考虑的娘，她叹息：“牧宁以后总要成家的，他会有新的家庭，未必会孤独，而且现在也有我，我至少能保证不让他受欺负。你要是信我的话就多关注你自己吧，未来时间还长，不要想那么久远，早些好起来，也多出去走走，健健康康的说不定能陪牧宁很久很久呢。”
如夫人这次真听了进去，因为牧玥说得没错，之前是没想到能与牧玥的关系有转机，牧玥对牧宁怎样他们都看在眼里，牧宁现在确实不孤单了，长此以往他也能与其他人修好关系，最坏的局面已经解除。如夫人先前不是没想到这点，只是到底是自己的骨肉，也期待了挺长时间，这个孩子没能活下来怎么说都是遗憾。
她看着牧玥，就忍不住想这个孩子要是活着长大了会不会也像她那样可爱善良，没有如果，她知道，但是瞧着牧玥用心安慰她，她还是找到了几分力量，想快些好起来，不让这些孩子担忧。
“我会努力好起来的，谢谢你。”
牧玥觉得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站起身，“其实我不讨厌你，牧宁叫我一声‘姐姐’，你肯定也不讨厌我，我们还是能友好相处的。不说来往，抛开彼此身份，你要是有事没事找我我也不会拒绝，希望你不要把自己活得太累，比起牧宁，或许你更需要有朋友。”
看她站起来，如夫人知道两人能说的不多，她能来能和自己说这些如夫人已经挺感动，但是没想到对方还走到自己面前，伸出手。
如夫人茫然地看着她，看到她手中有一个卷轴。
牧玥：“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是戌时归的新作，还是初稿，希望你能开心，早些康复。”
如夫人有片刻的呆住，随后接过一脸惊讶：“戌时归？你从哪里得来的？”
牧玥：“我认识，但我不会告诉你她是谁，这个是我为你求来的，也很宝贵，你注意保存，看完了尽快还我，也要注意保密，只能你一个人看。”
如夫人抚着卷轴，闻言道：“谢谢，我很喜欢这份礼物，你说的我都记住了。”
握着卷轴，如夫人整个人好像获得了一股巨大的力量，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一些，至少眼睛里有了神采。
牧玥点点头，“咳……你要是看不懂也别怪我，我没看过，据说里面很乱……”
如夫人笑：“没关系，心意我收到了。”
“那我走了，有事你让牧宁跟我说也可以，期待早日听到你康复的消息。”
“好。”
牧宁和嬷嬷再次把她送出去，他们都没想到，一出侧门，就见牧昭站在那里。
他们都小看了牧昭的眼线，即便再小心，牧玥刚一进府，眼线就立即飞马去通知了牧昭，牧昭快速赶回来，并没有立即进府，反而候在了这里。
牧昭先是扫了眼牧宁和嬷嬷，两人的神情都由原本的轻松转为焦虑，明显是怕他与牧玥起冲突。
牧昭让开路，对着牧玥说了句：“谢谢。”
牧玥径直走没吭声，他的这声谢是她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