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语帮我开了门。

    “有需要的事情再喊我吧,这边比较偏僻,点外卖一般也不会有外卖员过来,小雨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都可以告诉我,我开车去买。”

    我点头,高语站在门旁望我,他没对我说话,只视线相触,片晌抬步离开。

    第二天,麦香的父母很早就来了,我下楼和他们一家人一起吃饭,中午的时候,麦香的妈妈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这是我第一次来北京,我心里有些想去,麦香躺在沙发里,和高语一起看着电视,“不去了吧,妈妈。”她抬了下头,对父母笑,“我想我们三个人留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我下意识转过头看麦香。

    她们兄妹一起坐在沙发上,见我望过来,麦香对我伸出双臂,“小雨,坐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生了病的人都会变得比较霸道。

    曾经性格温柔的麦香,自从回到这里之后,开始给我一种不能不听她的话的感觉,大家都顺着麦香的想法,之后的几天,麦香的父母就不再来了。

    我问高语,他说,“因为小香说只想咱们三个人在一起,”他笑容和麦香很像,“小雨会觉得不习惯吗?还是说没有我的话更好?”

    我摇头,“有你在很好。”

    “我也觉得有小雨在很开心。”他声音很温和,说完便下了楼。

    当天晚上,麦香的身体开始不舒服。

    我和高语联系了麦香的父母,大家一起送麦香去了医院,我心里很慌乱,坐在椅子上不知不觉睡过去,再醒来是被高语喊醒,他显得有些没精神,“小雨,我先送你回去吧,麦香那边没什么事,但医生建议留院观察几天。”

    “麦香一直不喜欢医院。”我话落,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没用的话。

    “我知道,”高语蹲下来,“放心吧,小雨,麦香只会待在这里几天而已。”

    我没说话,高语的手一点点抹过我脸上的泪,“不哭了,小雨。”

    高语先生第一次对我展露如此亲昵的态度,回去路上,我坐在副驾驶,车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控制不住流泪。

    “你真的很喜欢麦香呢。”

    “我这样说,可能会让你觉得我是一个很奇怪的人,”眼泪不受控制从我的眼里流出来,“我觉得麦香很可怜,生命走向终结的人类,哪怕是像麦香那样完美的人也不会例外。”

    我想,我肯定是因为发现了麦香并非是我想象中完美的神女,才会像这样流出眼泪吧。

    不会衰老,不会对我生气,永远完美的麦香,得了人类庸俗的疾病,她的生命即将走向人类的终结,这对我是多么沉重的打击?才导致我的眼泪一直控制不住流出来。

    “我理解你的话,”高语沉默着,他漂亮的手过来,抚摸着我的手掌,“但人类一定会走向终结,就像小雨你也是一样,你的手也会老去,遍布皱纹。”

    “我知道,但我唯独接受不了麦香像平常人一样老去,我接受不了麦香会得人类得的疾病!”我急躁的说着,甚至高语揽住我的手掌,都没办法让我平静,“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我的麦香会得人类才会得的疾病呢?她应该永远完美才对啊。”

    我无措的转过头,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和麦香五官近乎完全一致的高语。

    “高语先生会得人类的疾病吗?对不起,你肯定觉得我是个疯女人吧,但我真的觉得像你们这样完美的人就应该与人类脱节。”

    “我想大概不会吧,”他回答我,声音很柔和,那种处事不惊的态度和麦香一模一样,我忍不住紧紧扣住他的手,“小雨很像麦香的追随者呢。”

    追随者,确实,我一直以来追随着完美的麦香,我无法忍受充满人性,相貌普通毫无优点的我自己。

    麦香是我的梦中情人,是我幻想中最想成为的女人,所以我深深地爱着她。

    “但哪怕是这样的小雨也是有优点的哦,我和麦香都很喜欢小雨,我们深深爱着小雨,”他对我弯起眼睛,“那一定是因为小雨的身上也有我们追随的东西。”

    “什么?”我回过神,抬起头,高语开着车,他并没有看我,我一直以来追随着麦香,有幸获得了麦香的怜爱,但我不知道高语会喜欢我什么,“你说,你喜欢我?”

    “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我很喜欢女人这个生物,因为能够创造人类的女人的子宫是如此神秘,我想我一定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在憎恨为什么我不是麦香,而麦香选择了你,我想,麦香肯定也和我一样憎恨着自己为什么会是一个女人,”他说话很慢,将话解释的非常明白,“我爱你,我爱着所有可以创造生命的女人,我爱着所有拥有子宫的女人,因为拥有子宫的女人们站在人类的顶端,她们是神秘的创造品,是人类的起源,是人类的初始,我每天都在憎恨,我憎恨着自己是高语,而不是拥有着子宫的麦香。”

    这是多么痛苦的话语。

    “我认为每个女人都应该因为自己拥有子宫而骄傲,”高语定定看着我,“因为那是我求而不得的神圣。”

    “女人......”长期被压迫,长期被辱骂的痛苦埋藏在我的心中,我恐惧着生子,因为如此平庸的我肯定会因为生子变得更加丑陋,这才导致麦香当初也说过想要和我有一个孩子,但是我拒绝了的缘故,我不想看到完美的麦香孕育生命变成一个平庸的人类,更不想自己变得丑陋,“高语先生觉得,女人的子宫,不使用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吗?”

    “怎么会,拥有神秘子宫的女人,不论是想要使用还是不想要使用,都是女人这种人类初始动物的自由,因为你们可以随意决定一个人类是生亦或者死。”

    “如果高语先生拥有子宫,你会使用吗?”

    “会,”高语说,“因为我想要创造出麦香。”

    我抬起头。

    “麦香的生命已经即将结束,就像你说的那样,麦香这个神圣的女人得了人类的疾病,生命即将步入终点,我们生在一起,如果我拥有子宫,我一定会将麦香孕育在我的肚子里,我想麦香一定会来到我的肚子里,作为我的孩子,我重新塑造出麦香,我们继续在一起。”

    那不如就使用我的子宫吧。

    我望着前方,我不知道我的目的是为了孕育出麦香,还是为了和像麦香的高语先生在一起。

    但我无法松开高语先生的手。

    直到我们下了车,我重新牵住他的手掌,高语先生是男性,他的手和麦香的很像,但是却比麦香的要大一些,高语因为我的动作而感到惊讶,我忽然抬起头。

    “高语先生,请你来使用吧,使用我的子宫,请和我一起创造出真正的麦香吧,现在的麦香已经不再是真正的她了,你和我,咱们一起创造出真正的麦香吧。”

    高语显得有些惊愕。

    “我不知道是为什么,”我说,“我想我早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爱上了高语先生,因为我一定是从心里爱着麦香,所以我才会爱上和麦香相似的你,毕竟麦香已经不再是真正的麦香了。”

    我抬起头,看着高语先生的眼睛里流出眼泪。

    “好,就让我们一起来创造出真正的麦香吧!”

    麦香在医院的这些天,我和高语一直在大门紧锁的别墅中□□。

    我们像是野兽,大脑除却快.感,只为了创造出真正的麦香,麦香,麦香,麦香,别墅中充满着人类的气味,晶莹的水滩,我从未使用过的子宫第一次发挥了自己的作用,它工作着,它在高语这个充满虔诚的协作者的身下工作着,早晚会创造出我们梦想的,真正的麦香,我的心因自己的肚子会诞生出神女感到无比荣幸,自豪,没错,这并非是饱受人类歧视的行为,而是充满着神圣的创神行为。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我和高语已经变成了只会嘶吼的动物,直到电话打来,麦香醒过来了,现在去可以见到她的最后一面。

    “你想要去吗?”我第一次和高语交流,我不想去,我不想看到那个枯萎丑陋好像人类的麦香。

    高语对我点了点头,“我会去的,我需要记下麦香的一切,包括她即将死亡的样子,这样才可以创造出真正的麦香。”

    我送高语出门,不知道多久了,我没和高语分开过,其实我从小就希望自己是双胞胎,因为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都是孤独的来,孤独地走,唯独双胞胎不是这样,所以我曾经很羡慕拥有双胞胎兄弟的麦香,而这半个月,我也体会到了灵魂不再孤独的感觉。

    我想,这一定是因为我拥有了好像双胞胎一样的陪伴,我们的身体也是紧紧相连的,而扣紧我们的脐带不再是母亲,而是神圣的麦香。

    高语一直到下午,才给我打了电话。

    我急忙接起。

    “神圣的麦香说想要和你对话,只和你一个人对话。”高语说,“她希望可以看到你。”

    “为什么?明明她投胎到我的肚子里就可以再次见到我,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见到我吗?”

    “对,神圣的麦香说她现在就要见到你,我要先回去了,神圣的麦香说她不想要再看到我。”

    我无法拒绝,打车前往医院。

    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病房里只有麦香一个人躺在那里。

    我闭着眼睛,不敢看她的样子,我怕只要看到,我的心就会崩溃。

    “你来了,小雨,”麦香的声音一如既往,显得有些沙哑,“你为什么要闭着眼睛呢?”

    “麦香。”我说话,勉强算是和麦香打了个招呼。

    “我知道了,”麦香说,“因为你不想看到我丑陋的样子,对吗?”

    我没有说话。

    “小雨从以前开始就是呢,只喜欢我的脸,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碰我了,因为我三十五岁了,□□有些下垂了嘛。”

    我听到了麦香在哭,心中忍不住产生厌恶。

    真正的麦香,真正的麦香,一定不会是这样的,真正的麦香,对,就存在于我的肚子里。

    “我知道小雨从来就不爱我,只是因为上高中的时候被男生欺负过,所以才害怕男生,你选择我只是因为我的脸,因为我比较中性,一直以来你就从来也没有爱过我!”她哭的很大声,尖叫嚎啕着,“为什么?!为什么你就选择了哥哥!没有选择我呢?!我知道你还是喜欢男人!果然你会选择哥哥!因为哥哥也是和我一样的!都是中性的样子!是小雨你不会害怕的样子!果然是这样的!小雨一直在抛弃我!小雨永远就没有爱过我!”

    “怎么会呢!”我低着头,看着地面,“我很爱麦香啊!我之所以选择你哥哥!只是因为我们想要创造出真正的麦香而已啊!”

    四下猛地静谧。

    “真正的麦香?”

    “是啊,因为现在的你是假的,得了人类的病,我听说你的头发也全都剃了,人变得很瘦,现在的你是假的你,我和高语决定了,我们要塑造出真正的麦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麦香崩溃的尖叫着,崩溃的嚎啕大哭着,“你看看我啊!我就是麦香啊!我就是真正的麦香啊!”

    “不对!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你是虚假的麦香!”

    我的手被麦香的指尖抓住,我崩溃的放声尖叫,“不要碰我!假的麦香!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我的脸被麦香紧紧捏住,她翻我的眼皮,眼泪流到我的脸上,我紧紧闭着眼,不停地打她,抓她。

    忽然,麦香不动了。

    “小雨,其实我现在并不丑哦,”她的声音变得很温柔,就像是第一次我见到的麦香一样,“哥哥是骗你的,那是因为哥哥其实一直都在嫉妒你,哥哥很爱我,爱我爱到会愿意和小雨创造出真正的我,他欺骗小雨,利用小雨用子宫孕育出我,但其实哥哥只是把小雨当成工具而已,”她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如果小雨不睁开眼看看我的样子,你会后悔一辈子的,你会后悔一辈子没有看到完美的麦香临死前漂亮的样子。”

    我心中动荡的很厉害。

    是啊,她是麦香,麦香说的话很有道理,而且,麦香从来也不会欺骗我。

    我一点点,睁开了眼睛。

    *

    早上八点,学校。

    女老师一个又一个,接过上学来的孩子们,在看到一个头发被剃光,看不出男女,脸上全都是血痂的孩子时,紧紧皱起眉。

    “那个小孩子是怎么回事啊?”刚来的女老师见到那个可怜的小孩子,紧紧皱起眉。

    “唉,你都不要提了,一直被他妈妈家暴,每次他妈妈都要把他的脸全都弄破,把头发全都推掉,前年的时候他父母离婚了,但是前些天这小孩子又被他妈妈给发现了,他妈妈把他抓过来,又用这种方式对待他!幸好我们发现的快!”

    “天啊,那这小孩子的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关到精神病院去了,”女老师抬头,对前面走路有些摇摇摆摆的孩子喊道,“麦香!好好走路!”

    “关到精神病院就好,可别再祸害孩子了,真是造孽,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对自己的小孩啊?”

    “我也不知道,啊,不过,”女老师皱起眉回想,“那天那个女人抓孩子的时候,一直在说很奇怪的话。”

    “什么话?”

    “她说,我的真正的麦香。”

    【麦香和小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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