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嘉再醒过来的是三天后,她被关在别院后面的屋子里。叶程没来见她,只吩咐佣人定时定点地给她送饭,电子产品也只能打打游戏看看书,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

    有时候她能听见前院动静很大,但问保姆也不说。

    她一个人待了很久,没有说话的欲望,心里面却是说不出的迷茫。叶程的一切都浮现在眼前,杂乱却又那样的清晰。

    至少在很多年前,岑嘉不会想过,自己和叶程会走到这么一步。

    沦落到现在,其实她已经一无所有,也没有任何退路,是彻彻底底的劣势。没有谈判的条件,没有出走的资本,她逃不掉,躲不开,也忘不了。

    叶程占据了她的世界,即便她跑到天涯海角,也没有办法获得真正的解脱。可她和叶程之间,那么多的伤,又有那么多痊愈不了的疤痕——还能够当做无事发生么?

    岑嘉不做这种梦,也不稀罕。

    她笑了笑,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总归人还没死,就先活着。

    到了晚上,叶程会来她的房间坐着,只盯着她,也不说话。岑嘉也没有话可以聊,只是默不作声地玩着消消乐打发时间。

    她没再想过出去,也没有再想过逃跑。

    就算离开这里,她也走不出余河,天寒地冻犯不着和自己作对。有时候她玩累了,再抬头,看见叶程直勾勾的眼睛,到底瘆得慌。

    岑嘉抿唇,打破了三天的沉默,问了一声:“你打算把我关到什么时候?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她眼里带着揶揄,也带着探究,好像所有的争执和伤口,能被她转头就抛在脑后。他沉默了一会儿,实在搞不懂岑嘉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和他嬉皮笑脸。

    他问:“你不害怕么?”

    “......”岑嘉默了一瞬,她险些没忍住,但念着叶程一点就炸,到底是憋住了笑,轻咳了一声,强皱着眉头,肃然道:“害怕什么?你不是要和我一起死么?我死了你也得死。”

    “.......”

    这下轮到叶程沉默了。

    他抬头,盯着岑嘉的眼睛,一时想不通岑嘉的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

    思索了很久,叶程才在心里下了定论,岑嘉不仅冷血无情,还没心没肺,什么都装不进她的胸膛里。

    他到底忍住和她斗嘴,到最后输的还是他,没有必要。

    叶程换了个话题。

    他说:“婚礼筹备得差不多了,这几天他们已经和岑青山见过,婚期定在了五天后。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坐在轮椅上,我推你过去。第二就是乖乖走完流程,过几天我带你去民政局登记。”

    坐在轮椅上,十有八九就是继续给她打麻醉。

    岑嘉沉默了很久,她古怪地望了叶程一眼,语调不知不觉就夹了些许刻薄:“婚礼?上台演戏?叶程,费这功夫,还不如直接去登记。”

    叶程瞥了她一眼,完全不信她的鬼话,只冷冷笑了一声。

    “........”

    岑嘉想,行吧,反正累的又不是她。

    但岑嘉没想到的是,婚礼当天,酒店里坐了整个余河的熟人。叶三他们那群人坐在陈石的对面,两桌宾客表情都很诡异,场上是说不出的微妙。

    谁都知道,这两人结婚是早晚的事情,但谁也没有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至于家长席,叶程做的也很体面,至少把岑嘉仅剩的两个亲人带了过来,虽然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手段。岑嘉不在乎,也不想知道。

    她往旁边瞥了一眼,岑青山和林清各自沉默地坐着,旁边是叶家的人,面上的表情都有些僵硬,甚至夹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讨好。

    也是,叶程能干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到底是理亏。

    林远堂那一群老一辈的叔叔,气氛倒是还算融洽,盯着岑嘉的婚纱,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叹。

    岑嘉从未想过自己会有结婚的这一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小丑一样听着牧师的祝词,发誓要他们一生一世。

    梦幻的殿堂,巨大而璀璨的婚纱,台下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一个亲人。她环视了一圈,又将目光落在身侧的叶程,落在他手心那枚钻戒上。

    她默不作声地看了很久很久,久到牧师又一次开口,问她:“您愿意嫁给,叶先生吗?”

    台下寂静一片,谁也不敢出声。叶程的手抖了又抖,他单膝跪地,眸光夹着警告,却又掩不去那些脆弱。她就那样沉默地,静默地注视着叶程的眼睛,盯着那枚近乎刺目的戒指。

    她也曾收到过一枚戒指,那是她父亲的婚戒,带着讽刺意味的见面礼物。

    如今时隔多年,她又收到了同样的一枚,在华丽的灯光下,折射着最耀眼的光彩。那抹光太亮了,撕开了她尖刻的灵魂,刺进了她的心里。

    她居于劣势,成了丧家之犬,四处流浪。

    他甘愿臣服,跪在她的裙边,换她的一生。

    寂静中,她听见了很哑的一声,回荡在空旷的礼堂。

    叶程问她。

    “岑嘉,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他站起了身,英挺的眉目再没有年少的清朗,只有压着痛苦的阴郁。

    岑嘉想,如果她不愿意,就算叶程用麻醉,用轮椅,用这世界上一切手段,都不可能让她屈服。她早就把心给了叶程,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和叶程,永远都不知道。

    她赌了又赌,走了又走,试了又试,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

    到现在,她想,叶程永远都不会离开她了。

    如果终将离开,他们会一起死。

    叶程驯服了她,也同样被她驯服。

    想到这里,岑嘉嘴角才勾出一抹寡淡的笑。万众瞩目之下,她探出了手,轻轻应了一声。

    “我愿意。”

    我愿意,和你捆绑在一起,交换信物,起誓一生。

    用你的绝对占有,换我的绝对忠诚。

    谁也不放过谁。

    好吗,叶程。

    叶程将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他攥着岑嘉的手,阴沉的面容终于露出几分堪称是笑的情绪。他盯着岑嘉的红唇,也同样看了很久很久,才轻柔地,爱怜地探上她的脸颊,呢喃着。

    “现在,你永远都是我的了。”

    寂静的礼堂陡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掌声,岑嘉转过头,依旧在台上环视。她看见了岑青山,也看见了林清。看见了所有人,心头那些恨,那些隐痛都在这掌声中,逐渐被剜去。

    正午的阳光从欧式落地窗洒下来,落在她的婚纱上。手上攥着她的温度如誓言一样滚烫,她看着大雪盖满余河的江,看着崭亮的玻璃上倒映着叶程的身影。

    过去的所有犹豫,欺骗,胆怯,都被那雪盖在江下,封住了所有的波涛汹涌。

    她想。

    在雪未化前,就先这样吧。

    至少在这一刻,她愿意。

    ——全文完——

章节目录

劣势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荒野大烤肉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荒野大烤肉并收藏劣势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