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02【狗狗猫猫守则】
通知上班是面试的两天之后。
黎嘉宁没抱多少希望。一来自己不是专业摄影的，再者对影视之类的她最多就是个业余爱好者。
那时的她是个大四学生，只是为了一份实习，百无聊赖地在网上刷着各种招聘信息。
都到了大学最后一个学期，课业负担减少的同时，即将毕业找工作的压力以更加汹涌的态势袭来。她的实习证明已经有了着落倒也不愁，但说真的那个时间，她压根不想再看任何跟小孩沾边的工作。
也不必一定要和以后择业挂钩，她看了些不要求经验不限专业的招聘信息，也不介意是否为兼职，能投的海投便是。
最后最先收到回馈的，她差点没印象投过的助理一职。
负责工作室社交帐号的运营，包括拍摄照片和视频。无经验专业要求，可以的话希望对漫画动画电影感兴趣。是个兼职，一周至少三天上班。
也好。到学期末忙毕业照和论文时估计没办法也得请假回校，兼职的话真的需要请假也内心好过些。
面试的地方在距离学校半小时地铁外的购物中心，黎嘉宁寻着地址，再三确认无误，然而面前的却是购物中心一楼的麦当劳。她没办法给负责面试的工作人员打电话，结果真是在麦当劳碰面。
一进门看到角落卡座坐着的棕发女性，黎嘉宁知道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她有点不安地走过去，捏紧手机不知该怎么开口，这位女性已经注意到她并起身邀她入座。
坐在卡座最边上，黎嘉宁谨慎地看过去——女性抬了抬戴着的茶色眼镜，微笑友好地自我介绍并做出解释。
她叫安祖翎，在经营个人工作室，希望招一位助理帮忙拍摄来经营工作室的帐号。会约在麦当劳见面，是怕双方有所担忧。工作室就在购物中心后面的商业住房里，在人多点的地方也让各自安全些。
是网红吗。黎嘉宁愣愣地想了想。
似乎看出她疑问，安祖翎摇摇头，虽然拍摄对象也是一个人，但并非如此。
那会是什么。黎嘉宁不解地歪了歪头。
这样吧。你负责拍摄的对象就在外面的购物广场，我希望你能找出来。
黎嘉宁看了眼窗玻璃外熙熙攘攘的人潮，没法藏住脸上的质疑。就差开口问句你开玩笑吧。
这之后，她在购物广场的人潮里，被那小小的蝙蝠车吸引。再是遇到安泽然，歪打正着找到了她的拍摄对象。
会这么顺利，怕是把她最近手游抽卡的欧气全给吸走了。哦，她看了看电梯里的自己，确实感觉有点脸黑……
非酋你好。她给自己抬手行了个礼。
正式上班的地点在购物中心后的住宅区，是那种典型的租下套间做工作室的模式。说实话要是面试时要她孤身来工作室面试，她肯定害怕，各种法治新闻在脑中交织播放。
不过到大楼底下，看到电梯边上的楼层示意图，似乎稍微放心些。四楼的那个发型工作室，她甚至听同学安利过。三楼有间意大利私房菜，一二楼则是商业铺位。而安泽然的工作室，就在这层的五楼。
去到时还没敲门，安祖翎已经过来给她开门，依旧是初见时那样，气场十足但不会让人难以接近。她欢迎黎嘉宁进来，邀请她一起去餐桌那边坐。
进到房间里，依旧感觉和一般的住所没什么区别，看不出工作室的模样。餐桌的椅子类似那种吧台金属椅，黎嘉宁撑在桌边借力坐上去，脚底不自觉抵在椅脚的横栏上。
安祖翎倒了杯咖啡递过来，此时正值早上九点半，提提神讲解工作内容也好。
和之前面试所讲的差不多，黎嘉宁作为助理需要给安泽然拍摄照片和视频，生活照工作照还是别的类型，则需要黎嘉宁和安泽然沟通商量。
安祖翎作为安泽然的姐姐，也是他名义上的经纪人。但是她本身也有本职工作，因此没法说一直都在他身边。
“得先说明一点，我弟弟他最近才刚回国，有时候他的想法比较超前甚至难以理解。希望黎小姐可以和他多沟通沟。实在没法交流的话，告诉我，我来跟他谈就好。”
超前啊……
黎嘉宁想起前两天在电影院被他代入演的反派吓到，顿时觉得不是滋味。
那个人……确实不是她容易应对的类型啊。
“当然，如果是他中文说得不利索，尽管给他指出纠正就好。”
“哦？……哦。”
还带了语言可能不通的debuff吗。
黎嘉宁默默思考，和她那半桶水的英语相比，安泽然的中文会相差多少呢。忍不住有点好奇。
结果她默默念叨的那个人，又一次这么出乎意料地闯入她眼里。
那个安泽然顶着一头睡乱的头毛，身上穿着的法兰绒灰色睡衣长袍从一边的肩上耷拉下来，底下穿的是白色的背心，分不清他到底是热还是冷，有种围着火炉吃西瓜的意味。
他挠挠头把黑发揉得更乱，打了个哈欠眨眨惺忪睡眼嘀咕，声音低沉像是远古咒语。
“姐，早……啊、餐吃什么？啊……”
“早啊，小少爷。”
安祖翎托着腮，微笑里似乎有几分严厉。
黎嘉宁不知是不是看错了，她跟着一起跟安泽然问好。
“早安，阿泽……学长？”
试试他会不会被她故意使坏的称呼给吓醒。
前两天分开时她这么叫他，他一脸惊喜地看过来呢。
“嗯？……嗯？？？？？”
他总算稍微掰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两人。下一秒，立刻蹿到墙边躲起来，好一会只敢探出眼睛看过来，满头问号，分明在问这是怎么回事。
安祖翎继续打趣道，似乎这么逗自家弟弟乐此不疲。
“是谁这两天总缠着我问面试结果的呀。”
“我去刷牙洗脸了，听不见听不见……”
面对姐姐的调侃，安泽然一个转身溜进浴室关门。安祖翎看着他忍不了住笑出声，黎嘉宁有点拘谨地坐在那不知该给什么反应。
待到安泽然总算洗脸刷牙搞定之后，他本想偷偷溜回去房间换衣服。但由于逃不过从饭厅经过，他开了点门缝看过来，似乎想趁着姐姐转过去和黎嘉宁说话的间隙蹿回去。
然而刚踮脚想偷偷摸摸挪回房间，黎嘉宁本来乖乖听姐姐说话的认真表情，立刻被皱眉间陡升的疑惑取代。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比划让她别盯着他看，怎料睡袍太长差点把他绊倒。他趔趔趄趄撞在吧台桌的边角才不至于摔得更难堪。
“……”
“……没、事吧。”
虽然想打配合，黎嘉宁还是忍不住问一句。
安泽然趴在桌子边角，想举起拇指表示没问题。
姐姐压根不给他耍帅的机会，啪地一下打在他手上。
“姐姐……”
“我有事得想去忙了。小嘉，要是这小子做出什么让你不安的，第一时间告诉我，我让他连天桥都没得睡。”
“姐姐！”
狗狗委屈。狗狗不甘。狗狗要抗议。
黎嘉宁感觉自己在看姐姐直播训犬（弟弟）。
“好、好的。”
“不叫我一声姐姐吗，小嘉。”
“诶？”
“不知谁天天叫着小嘉，让我都记住了。”
“……”
狗狗趴着不吭声，默默把睡袍拉起来裹成团子。
黎嘉宁偷偷地看了他一眼，再次转头看回去。
“可严格来说你是我老板。”
“自家的工作室就不用分那么明白，当然，要是因为你自己有兄弟姐妹，不想这么叫也行。”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可是太想要个这么可爱的妹妹了。”
看来狗狗眼是一脉相承了。
黎嘉宁招架不住，乖乖点头。
“那，姐姐...路上小心。”
“小嘉真可爱！今天就拜托你了。还有那边的小子，好好振作起来啊。”
安泽然保持趴着的姿势举起手挥了挥道别，安祖翎满意地回以微笑，离开时把门带上。
……气氛一度尴尬沉默。
黎嘉宁看了桌上的咖啡壶，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旁边托盘上的一只杯子，倒上咖啡然后默默推到他跟前不远处。又怕他忽然弹起来给撞到了，她的指尖看在杯耳往回拉了些距离。因为他趴在吧台长桌的对角，她够不着把咖啡推过去，拼命之余逐渐整个人往下，最后演变成跟他一样趴在桌上的局面。
细小的声音足够吸引他注意力，他倏尔抬头，只能看见他黑色刘海下的双眸。她赶紧收回手，抬起身坐直一气呵成，往他跟前的杯子来回看了好几眼，示意这杯给他。
本来她也不打算喝咖啡，安祖翎给她倒的那杯还没动过。可既然是她给他倒的咖啡，自己不喝总感觉怪怪的。
她捧着杯子，眼角余光注意他坐起身。
两人不约而同拿起杯子凑到边上，稍微啜了一口。
“好烫！！”
“很苦…”
各自都本难念的经不是。
彼此抬眼对望，终是忍不住相视而笑。
气氛要比之前缓和多了，话题也因此打开。
安泽然一边给面包抹上果酱，一边继续前两天对小嘉的道歉。关于在电影院吓到她那件事。
黎嘉宁不太想提这事，歉也道了，再者，又是看电影看哭又是被吓到，哪件都不想回忆起来啊。
“说起来，阿泽那时说，想试试要是自己来演那个反派会怎么演？”
“嗯……不过感觉，还是有点浮于表面。”
“怎么说。是因为你在用曾经演过的角色的演法代入，还是你觉得会有别的新方式？”
“我不觉得自己了解那个反派足够多……等等、你说，我曾经演过的角色？”
“嗯。我看了你在国外演的少年犯的电影，最出名那部。”
“唔、咳！”
她话音刚落，差点没给他一个呛住。
她本想过去给他拍拍背顺顺，他摇摇头咳嗽几声表示自己没事还没被面包干掉。
黎嘉宁见他这么在意，有点过意不去。
“抱歉，我不是想私下打探你什么，只是……那天在电影院看到你的演技后，有点想多看看你的作品……说不定面试真的成了，我也得多了解我的工作对象、吧？”
说得越来越没有底气，尽管这些解释正是她所想的根本。黎嘉宁不由紧张起来，她不敢去想安泽然会怎么看她。
显然他的重点在另外一点。
他企图通过吃着果酱面包，来含糊不清地问。
“那，包括我在浴室里自己、那什么也……”
“嗯、看完了……演得很好，很真！”
夸，赶紧夸！她想到的夸奖先一股脑扔过去！
安泽然此刻脸红地和面包上的草莓果酱一样，他又咬了一口想要自己说的话更含糊不清，乖乖地向她说明事实。
“会看上去很真是因为……我真的在镜头前、咳！”
“嗯？……诶？”
黎嘉宁，顿时陷入猫猫不解身后满是宇宙真理的状态。
干咳之余，安泽然抄起杯子就往嘴里灌咖啡，一下子果酱的甜和咖啡的苦交织在一起，他忍不住皱紧眉头舔舔嘴唇想把味道都抹走。
他只想要不转移话题打破这尴尬的气氛，要不给他找个地缝钻进去。眼球转了转，他努力把话题掰回正经方向。
“刚刚小嘉的话，倒是提醒了我。”
猫猫皱眉。猫猫不解。猫猫看过来脑海里是宇宙真理。
安泽然捧着杯子转了转，没敢看她，说道。
“像我这样，估计也只能演些我这个年龄段的角色。”
“是指青少年角色吗？”
“……我只比你大两个半月，小嘉同学。”
“现在过了二十五还演初中生的演员，也不是没有。”
“天啊……”
安泽然不由得摇摇头，知道这行前路坎坷，但是可以的话真的不想装嫩，他是硬着头皮也做不到。
黎嘉宁看他这样子，本想说年龄不是重点，演技才是。但回过头想，确实以他的年龄和外形来看，是演偶像剧最佳的时期。这就难以避免得演一个角色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当然这是主角比较可能有的配置。她希望他会是主角。
“还是说，阿泽想演别的，更有挑战性的角色？比如之前的少年犯，虽然年龄小，但是角色深度和表演难度需要更多的思考，远超过角色本身的年龄段所能承受和想象的。”
听她这么说，他忍不住抬手以指背刮刮鼻尖。
哦？是觉得她的话是在夸奖他演技好吗。她确实在称赞，那就尽管让他开心害羞吧。
他忽而正襟危坐，抬起杯子抿了一口，眉宇间的皱痕松开之余，他说道。
“具体是什么角色，还得看能接到什么剧本。”
“也可以为也许能接到的角色做些准备，哪怕是想象？”
“嗯？感觉很有趣，比如说？”
“要是阿泽演学生的话，会有什么学生角色可能会出现？”
“是指学生里会有什么细化具体的类型？”
“可以这么说。”
她点点头，看着他端起咖啡从对角那边起身，坐到她的正对面。他乖乖坐好，此刻才接续。
“比如说，好学生和坏学生？”
“怎么样界定好与坏。”
“成绩好、”
“就一定品行好？”
没等他说完，她瞥见过来，接上这么一句。
成绩和品行并不挂钩。光是这两个词就能定义出四种学生类型。而学校里，学生之间还存在更严重的划定。
他回以一句，气势上仿佛两人在对弈。
“还有别的定义。”
“学长请说。”
自从他说他比她大一点，她好像越发会用这个称呼来调侃他。安泽然停顿片刻调整呼吸，保持气势说道。
“霸凌者和被霸凌者。”
“只在学生上吗。”
“师生之间，也会有。”
似乎对他的回答感觉良好，但这个话题深挖下去的话，会有更多难以忍受的程度，包括伤害，包括绝望。
这次换她喝了口咖啡润润喉，虽然咖啡的苦味让她只抿了一下就把杯子迅速移开。
“这属于社会身份，那家庭身份呢？”
“在家的话，是儿子。以及，哥哥或是弟弟？”
以他为基础来设想角色身份的话。
她的指尖搭在咖啡杯边缘敲了敲，说话间清脆单调的声响呼应她话里的重音。
“我们来想想，家庭关系里比较极端的设定。”
“极端……对父母有超出亲情的依恋？”
她准备端起杯子的手一下子停住，大有一上来就给我整个大的质问之意。不过细想想，西方确实对俄狄浦斯情结，还有各种乱糟糟的父子母子关系情有独钟。
她战术咳嗽一声，跟打擂台那样回给他狠招。
“也可以有德国骨科。”
“骨科？”
狗狗歪头，看来是真不知道这什么意思。
她感觉自己占了上风，用网页查了骨科的定义，把页面举到他眼皮底下。
他的眼球跟着字行转动，忽而顶住，伴随着他没按捺住的发言。
“是、是指手足之间的爱情？！！”
你怎么反应这么大。好像说出父子母子混乱关系的不是你一样。那些都很劲爆极端啊。
黎嘉宁盯着他看，这副被惊到的样子也挺可爱？
怎料安泽然倏尔抬眼看着她，眼中的惊讶为沉重所取代。
“要是他们不是亲生的呢。”
“你是说，兄妹姐弟之间，有一方是收养领养的？”
“嗯……如果弟弟是亲生的，他恐怕会不顾父母的阻止，也要和姐姐在一起。”
“但要是哥哥才是领养的，他可能会把这份感情深埋心里，默默地看着妹妹幸福，由始至终都不会说出这份感情。”
对角色各种设定带来头脑风暴，两人紧紧盯着映在彼此瞳中的自己。似乎是想对方的眼中，找到自己所说的那个人，也想借此确定自己是否对方渴望的对象……
恍然间紧盯着的双瞳收缩，随之眼球动了动。
“啊！不如把这些记下来吧！”
“哦？好、好。”
他突然坐直身子转过去，在一旁的柜子里翻找出纸笔。她目随他而去，看到他转身回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盯着他太久，赶紧低头看他把纸笔放桌上推过来。重叠十几分钟前她给他推过去那杯咖啡的情景。
“对了对了！我们把想到的人物设定写下来，撕成纸条折起来放到这。”
一个布丁狗的储物盒放在面前，她不解。
“记下来用笔记本不是更好？”
“不不，这样我每天就从里面抽出一张，去进一步构思完善人物设定，也可以试着自己演来看看？”
不错的想法。黎嘉宁在心里感叹。
然而，安泽然的想法超过她预料的。他写了一张撕下来纸条递给她，她看了看，是刚刚提到的被领养的哥哥一角。她跟着在下面写上「妹妹是亲生的」。忽然想到什么，她停顿片刻，提笔补充：不像哥哥那样有超越亲情的感情。
安泽然注视着她写下一字一句，不由轻声感叹。
“那样「哥哥」会很绝望。”
“这是你对「他」的设想？”
他抬眼凝望她的双眸，笃定地点点头。
好一会，她惊醒般避开他的视线，按照他刚提到的，把纸条工整对折，然后放到储物盒里。
实在招架不住他继续看着自己，她开口问道。
“还有别的要做吗。”
“可以的话，我想小嘉能在我试演的时候，给予我回应。”
“……我可以拒绝吗。”
这是要她跟他对戏吗，她可完全不会演戏更没什么演技可谈。要是给出的反应让他失望……打住打住，实在不敢想象那情景。
“当然……小嘉不想的话。”
“我真的不会演戏，也不知给什么反应。”
“不一定要对戏！小嘉想怎么都行，评价啊建议啊都可以！”
“……我的话真的有用吗。”
“毫无疑问啊！小嘉也是、观众之一！”
这么说也是。她虽然看的国内电视剧不多，但是看过总归有自己的看法和想法，磕糖也好被刀虐也罢。
黎嘉宁解除警惕状态，猫猫稍微没那么炸毛。
安泽然乖乖坐好，狗狗看过来摇摇尾巴。
“说实话，就连演校园剧我也没信心。”
“诶？你外形身高就是人气学长的配置。”
“姐姐有跟你说过，我十六岁就辍学出国了吗。”
“嗯……出国这个知道。”
她坐直身子，双手无意间搭在桌上。
他坐在对面，低下头没看她，刘海扫过他眼前。
“我适应不了学校的教育系统，之后请了家庭教师。父母发现我一直对歌剧很感兴趣，让我去读歌剧学院。”
所以他是很早就站上舞台演戏了吗。
她浏览过他在国外时的作品，大概是十八岁开始电影作品才有记录。那之前，对他的个人经历，并没有提及多少。
“要不是有父母兜底，我估计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做不成。”
“可是能一直坚持自己的兴趣爱好，也绝非易事。”
她的回答让他有些意外，他看着她。
黎嘉宁往后靠在椅背上，指尖有意无意搭在纸上笔杆边缘。
“为了升学考大学，很多人不知不觉被磨灭了兴趣爱好。哪怕真的能继续以此为专业，变成职业后也成了负担。像你这样依然满怀热枕，确实难得，也很难坚持至此。”
“怎么会！我一直都觉得，能在学校埋头苦读靠自己本事开拓前路的学生很厉害！我佩服都来不及！”
“看来我们各自羡慕彼此不了解的处境？”
“我很佩服那样努力的人。可我，更不想回去。”
他敛起眸中的沉重，但语调稍稍压低还是多少流露出他此时的心情。
她想自己该噤声。这不是什么能继续的好话题。
可是嘴比脑子快，她追随他避开的视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是无意间提到接下来的内容。
“那，阿泽要不要去我学校逛逛？”
“诶？”
“看看学生怎么在校园生活的，尤其是你也是大学生的年纪。对了，我学校旁边有座很出名的山，你感兴趣也可以去看看。学校是对外开放的，可以看到很多爬山后来逛操场花园的老太太老爷爷、”
她一股脑地说出这些，说着说着才不由停下。
黎嘉宁偷偷看他一眼，安泽然听得眼睛都亮了。
“好啊！那明天我们一起去！”
“哦、明天我有课要上，不能过来了。”
“诶？！那，那我去找小嘉！”
“你不要迷路了，别让我看你第一次上国内电视是在新闻频道。”
“放心！我可是大学生的年纪啊！”
“眼里清澈的愚蠢倒是很符合这个年龄。”
“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怎么把我自己也骂进去了……”
黎嘉宁没抱多少希望。一来自己不是专业摄影的，再者对影视之类的她最多就是个业余爱好者。
那时的她是个大四学生，只是为了一份实习，百无聊赖地在网上刷着各种招聘信息。
都到了大学最后一个学期，课业负担减少的同时，即将毕业找工作的压力以更加汹涌的态势袭来。她的实习证明已经有了着落倒也不愁，但说真的那个时间，她压根不想再看任何跟小孩沾边的工作。
也不必一定要和以后择业挂钩，她看了些不要求经验不限专业的招聘信息，也不介意是否为兼职，能投的海投便是。
最后最先收到回馈的，她差点没印象投过的助理一职。
负责工作室社交帐号的运营，包括拍摄照片和视频。无经验专业要求，可以的话希望对漫画动画电影感兴趣。是个兼职，一周至少三天上班。
也好。到学期末忙毕业照和论文时估计没办法也得请假回校，兼职的话真的需要请假也内心好过些。
面试的地方在距离学校半小时地铁外的购物中心，黎嘉宁寻着地址，再三确认无误，然而面前的却是购物中心一楼的麦当劳。她没办法给负责面试的工作人员打电话，结果真是在麦当劳碰面。
一进门看到角落卡座坐着的棕发女性，黎嘉宁知道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她有点不安地走过去，捏紧手机不知该怎么开口，这位女性已经注意到她并起身邀她入座。
坐在卡座最边上，黎嘉宁谨慎地看过去——女性抬了抬戴着的茶色眼镜，微笑友好地自我介绍并做出解释。
她叫安祖翎，在经营个人工作室，希望招一位助理帮忙拍摄来经营工作室的帐号。会约在麦当劳见面，是怕双方有所担忧。工作室就在购物中心后面的商业住房里，在人多点的地方也让各自安全些。
是网红吗。黎嘉宁愣愣地想了想。
似乎看出她疑问，安祖翎摇摇头，虽然拍摄对象也是一个人，但并非如此。
那会是什么。黎嘉宁不解地歪了歪头。
这样吧。你负责拍摄的对象就在外面的购物广场，我希望你能找出来。
黎嘉宁看了眼窗玻璃外熙熙攘攘的人潮，没法藏住脸上的质疑。就差开口问句你开玩笑吧。
这之后，她在购物广场的人潮里，被那小小的蝙蝠车吸引。再是遇到安泽然，歪打正着找到了她的拍摄对象。
会这么顺利，怕是把她最近手游抽卡的欧气全给吸走了。哦，她看了看电梯里的自己，确实感觉有点脸黑……
非酋你好。她给自己抬手行了个礼。
正式上班的地点在购物中心后的住宅区，是那种典型的租下套间做工作室的模式。说实话要是面试时要她孤身来工作室面试，她肯定害怕，各种法治新闻在脑中交织播放。
不过到大楼底下，看到电梯边上的楼层示意图，似乎稍微放心些。四楼的那个发型工作室，她甚至听同学安利过。三楼有间意大利私房菜，一二楼则是商业铺位。而安泽然的工作室，就在这层的五楼。
去到时还没敲门，安祖翎已经过来给她开门，依旧是初见时那样，气场十足但不会让人难以接近。她欢迎黎嘉宁进来，邀请她一起去餐桌那边坐。
进到房间里，依旧感觉和一般的住所没什么区别，看不出工作室的模样。餐桌的椅子类似那种吧台金属椅，黎嘉宁撑在桌边借力坐上去，脚底不自觉抵在椅脚的横栏上。
安祖翎倒了杯咖啡递过来，此时正值早上九点半，提提神讲解工作内容也好。
和之前面试所讲的差不多，黎嘉宁作为助理需要给安泽然拍摄照片和视频，生活照工作照还是别的类型，则需要黎嘉宁和安泽然沟通商量。
安祖翎作为安泽然的姐姐，也是他名义上的经纪人。但是她本身也有本职工作，因此没法说一直都在他身边。
“得先说明一点，我弟弟他最近才刚回国，有时候他的想法比较超前甚至难以理解。希望黎小姐可以和他多沟通沟。实在没法交流的话，告诉我，我来跟他谈就好。”
超前啊……
黎嘉宁想起前两天在电影院被他代入演的反派吓到，顿时觉得不是滋味。
那个人……确实不是她容易应对的类型啊。
“当然，如果是他中文说得不利索，尽管给他指出纠正就好。”
“哦？……哦。”
还带了语言可能不通的debuff吗。
黎嘉宁默默思考，和她那半桶水的英语相比，安泽然的中文会相差多少呢。忍不住有点好奇。
结果她默默念叨的那个人，又一次这么出乎意料地闯入她眼里。
那个安泽然顶着一头睡乱的头毛，身上穿着的法兰绒灰色睡衣长袍从一边的肩上耷拉下来，底下穿的是白色的背心，分不清他到底是热还是冷，有种围着火炉吃西瓜的意味。
他挠挠头把黑发揉得更乱，打了个哈欠眨眨惺忪睡眼嘀咕，声音低沉像是远古咒语。
“姐，早……啊、餐吃什么？啊……”
“早啊，小少爷。”
安祖翎托着腮，微笑里似乎有几分严厉。
黎嘉宁不知是不是看错了，她跟着一起跟安泽然问好。
“早安，阿泽……学长？”
试试他会不会被她故意使坏的称呼给吓醒。
前两天分开时她这么叫他，他一脸惊喜地看过来呢。
“嗯？……嗯？？？？？”
他总算稍微掰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两人。下一秒，立刻蹿到墙边躲起来，好一会只敢探出眼睛看过来，满头问号，分明在问这是怎么回事。
安祖翎继续打趣道，似乎这么逗自家弟弟乐此不疲。
“是谁这两天总缠着我问面试结果的呀。”
“我去刷牙洗脸了，听不见听不见……”
面对姐姐的调侃，安泽然一个转身溜进浴室关门。安祖翎看着他忍不了住笑出声，黎嘉宁有点拘谨地坐在那不知该给什么反应。
待到安泽然总算洗脸刷牙搞定之后，他本想偷偷溜回去房间换衣服。但由于逃不过从饭厅经过，他开了点门缝看过来，似乎想趁着姐姐转过去和黎嘉宁说话的间隙蹿回去。
然而刚踮脚想偷偷摸摸挪回房间，黎嘉宁本来乖乖听姐姐说话的认真表情，立刻被皱眉间陡升的疑惑取代。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比划让她别盯着他看，怎料睡袍太长差点把他绊倒。他趔趔趄趄撞在吧台桌的边角才不至于摔得更难堪。
“……”
“……没、事吧。”
虽然想打配合，黎嘉宁还是忍不住问一句。
安泽然趴在桌子边角，想举起拇指表示没问题。
姐姐压根不给他耍帅的机会，啪地一下打在他手上。
“姐姐……”
“我有事得想去忙了。小嘉，要是这小子做出什么让你不安的，第一时间告诉我，我让他连天桥都没得睡。”
“姐姐！”
狗狗委屈。狗狗不甘。狗狗要抗议。
黎嘉宁感觉自己在看姐姐直播训犬（弟弟）。
“好、好的。”
“不叫我一声姐姐吗，小嘉。”
“诶？”
“不知谁天天叫着小嘉，让我都记住了。”
“……”
狗狗趴着不吭声，默默把睡袍拉起来裹成团子。
黎嘉宁偷偷地看了他一眼，再次转头看回去。
“可严格来说你是我老板。”
“自家的工作室就不用分那么明白，当然，要是因为你自己有兄弟姐妹，不想这么叫也行。”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可是太想要个这么可爱的妹妹了。”
看来狗狗眼是一脉相承了。
黎嘉宁招架不住，乖乖点头。
“那，姐姐...路上小心。”
“小嘉真可爱！今天就拜托你了。还有那边的小子，好好振作起来啊。”
安泽然保持趴着的姿势举起手挥了挥道别，安祖翎满意地回以微笑，离开时把门带上。
……气氛一度尴尬沉默。
黎嘉宁看了桌上的咖啡壶，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旁边托盘上的一只杯子，倒上咖啡然后默默推到他跟前不远处。又怕他忽然弹起来给撞到了，她的指尖看在杯耳往回拉了些距离。因为他趴在吧台长桌的对角，她够不着把咖啡推过去，拼命之余逐渐整个人往下，最后演变成跟他一样趴在桌上的局面。
细小的声音足够吸引他注意力，他倏尔抬头，只能看见他黑色刘海下的双眸。她赶紧收回手，抬起身坐直一气呵成，往他跟前的杯子来回看了好几眼，示意这杯给他。
本来她也不打算喝咖啡，安祖翎给她倒的那杯还没动过。可既然是她给他倒的咖啡，自己不喝总感觉怪怪的。
她捧着杯子，眼角余光注意他坐起身。
两人不约而同拿起杯子凑到边上，稍微啜了一口。
“好烫！！”
“很苦…”
各自都本难念的经不是。
彼此抬眼对望，终是忍不住相视而笑。
气氛要比之前缓和多了，话题也因此打开。
安泽然一边给面包抹上果酱，一边继续前两天对小嘉的道歉。关于在电影院吓到她那件事。
黎嘉宁不太想提这事，歉也道了，再者，又是看电影看哭又是被吓到，哪件都不想回忆起来啊。
“说起来，阿泽那时说，想试试要是自己来演那个反派会怎么演？”
“嗯……不过感觉，还是有点浮于表面。”
“怎么说。是因为你在用曾经演过的角色的演法代入，还是你觉得会有别的新方式？”
“我不觉得自己了解那个反派足够多……等等、你说，我曾经演过的角色？”
“嗯。我看了你在国外演的少年犯的电影，最出名那部。”
“唔、咳！”
她话音刚落，差点没给他一个呛住。
她本想过去给他拍拍背顺顺，他摇摇头咳嗽几声表示自己没事还没被面包干掉。
黎嘉宁见他这么在意，有点过意不去。
“抱歉，我不是想私下打探你什么，只是……那天在电影院看到你的演技后，有点想多看看你的作品……说不定面试真的成了，我也得多了解我的工作对象、吧？”
说得越来越没有底气，尽管这些解释正是她所想的根本。黎嘉宁不由紧张起来，她不敢去想安泽然会怎么看她。
显然他的重点在另外一点。
他企图通过吃着果酱面包，来含糊不清地问。
“那，包括我在浴室里自己、那什么也……”
“嗯、看完了……演得很好，很真！”
夸，赶紧夸！她想到的夸奖先一股脑扔过去！
安泽然此刻脸红地和面包上的草莓果酱一样，他又咬了一口想要自己说的话更含糊不清，乖乖地向她说明事实。
“会看上去很真是因为……我真的在镜头前、咳！”
“嗯？……诶？”
黎嘉宁，顿时陷入猫猫不解身后满是宇宙真理的状态。
干咳之余，安泽然抄起杯子就往嘴里灌咖啡，一下子果酱的甜和咖啡的苦交织在一起，他忍不住皱紧眉头舔舔嘴唇想把味道都抹走。
他只想要不转移话题打破这尴尬的气氛，要不给他找个地缝钻进去。眼球转了转，他努力把话题掰回正经方向。
“刚刚小嘉的话，倒是提醒了我。”
猫猫皱眉。猫猫不解。猫猫看过来脑海里是宇宙真理。
安泽然捧着杯子转了转，没敢看她，说道。
“像我这样，估计也只能演些我这个年龄段的角色。”
“是指青少年角色吗？”
“……我只比你大两个半月，小嘉同学。”
“现在过了二十五还演初中生的演员，也不是没有。”
“天啊……”
安泽然不由得摇摇头，知道这行前路坎坷，但是可以的话真的不想装嫩，他是硬着头皮也做不到。
黎嘉宁看他这样子，本想说年龄不是重点，演技才是。但回过头想，确实以他的年龄和外形来看，是演偶像剧最佳的时期。这就难以避免得演一个角色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当然这是主角比较可能有的配置。她希望他会是主角。
“还是说，阿泽想演别的，更有挑战性的角色？比如之前的少年犯，虽然年龄小，但是角色深度和表演难度需要更多的思考，远超过角色本身的年龄段所能承受和想象的。”
听她这么说，他忍不住抬手以指背刮刮鼻尖。
哦？是觉得她的话是在夸奖他演技好吗。她确实在称赞，那就尽管让他开心害羞吧。
他忽而正襟危坐，抬起杯子抿了一口，眉宇间的皱痕松开之余，他说道。
“具体是什么角色，还得看能接到什么剧本。”
“也可以为也许能接到的角色做些准备，哪怕是想象？”
“嗯？感觉很有趣，比如说？”
“要是阿泽演学生的话，会有什么学生角色可能会出现？”
“是指学生里会有什么细化具体的类型？”
“可以这么说。”
她点点头，看着他端起咖啡从对角那边起身，坐到她的正对面。他乖乖坐好，此刻才接续。
“比如说，好学生和坏学生？”
“怎么样界定好与坏。”
“成绩好、”
“就一定品行好？”
没等他说完，她瞥见过来，接上这么一句。
成绩和品行并不挂钩。光是这两个词就能定义出四种学生类型。而学校里，学生之间还存在更严重的划定。
他回以一句，气势上仿佛两人在对弈。
“还有别的定义。”
“学长请说。”
自从他说他比她大一点，她好像越发会用这个称呼来调侃他。安泽然停顿片刻调整呼吸，保持气势说道。
“霸凌者和被霸凌者。”
“只在学生上吗。”
“师生之间，也会有。”
似乎对他的回答感觉良好，但这个话题深挖下去的话，会有更多难以忍受的程度，包括伤害，包括绝望。
这次换她喝了口咖啡润润喉，虽然咖啡的苦味让她只抿了一下就把杯子迅速移开。
“这属于社会身份，那家庭身份呢？”
“在家的话，是儿子。以及，哥哥或是弟弟？”
以他为基础来设想角色身份的话。
她的指尖搭在咖啡杯边缘敲了敲，说话间清脆单调的声响呼应她话里的重音。
“我们来想想，家庭关系里比较极端的设定。”
“极端……对父母有超出亲情的依恋？”
她准备端起杯子的手一下子停住，大有一上来就给我整个大的质问之意。不过细想想，西方确实对俄狄浦斯情结，还有各种乱糟糟的父子母子关系情有独钟。
她战术咳嗽一声，跟打擂台那样回给他狠招。
“也可以有德国骨科。”
“骨科？”
狗狗歪头，看来是真不知道这什么意思。
她感觉自己占了上风，用网页查了骨科的定义，把页面举到他眼皮底下。
他的眼球跟着字行转动，忽而顶住，伴随着他没按捺住的发言。
“是、是指手足之间的爱情？！！”
你怎么反应这么大。好像说出父子母子混乱关系的不是你一样。那些都很劲爆极端啊。
黎嘉宁盯着他看，这副被惊到的样子也挺可爱？
怎料安泽然倏尔抬眼看着她，眼中的惊讶为沉重所取代。
“要是他们不是亲生的呢。”
“你是说，兄妹姐弟之间，有一方是收养领养的？”
“嗯……如果弟弟是亲生的，他恐怕会不顾父母的阻止，也要和姐姐在一起。”
“但要是哥哥才是领养的，他可能会把这份感情深埋心里，默默地看着妹妹幸福，由始至终都不会说出这份感情。”
对角色各种设定带来头脑风暴，两人紧紧盯着映在彼此瞳中的自己。似乎是想对方的眼中，找到自己所说的那个人，也想借此确定自己是否对方渴望的对象……
恍然间紧盯着的双瞳收缩，随之眼球动了动。
“啊！不如把这些记下来吧！”
“哦？好、好。”
他突然坐直身子转过去，在一旁的柜子里翻找出纸笔。她目随他而去，看到他转身回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盯着他太久，赶紧低头看他把纸笔放桌上推过来。重叠十几分钟前她给他推过去那杯咖啡的情景。
“对了对了！我们把想到的人物设定写下来，撕成纸条折起来放到这。”
一个布丁狗的储物盒放在面前，她不解。
“记下来用笔记本不是更好？”
“不不，这样我每天就从里面抽出一张，去进一步构思完善人物设定，也可以试着自己演来看看？”
不错的想法。黎嘉宁在心里感叹。
然而，安泽然的想法超过她预料的。他写了一张撕下来纸条递给她，她看了看，是刚刚提到的被领养的哥哥一角。她跟着在下面写上「妹妹是亲生的」。忽然想到什么，她停顿片刻，提笔补充：不像哥哥那样有超越亲情的感情。
安泽然注视着她写下一字一句，不由轻声感叹。
“那样「哥哥」会很绝望。”
“这是你对「他」的设想？”
他抬眼凝望她的双眸，笃定地点点头。
好一会，她惊醒般避开他的视线，按照他刚提到的，把纸条工整对折，然后放到储物盒里。
实在招架不住他继续看着自己，她开口问道。
“还有别的要做吗。”
“可以的话，我想小嘉能在我试演的时候，给予我回应。”
“……我可以拒绝吗。”
这是要她跟他对戏吗，她可完全不会演戏更没什么演技可谈。要是给出的反应让他失望……打住打住，实在不敢想象那情景。
“当然……小嘉不想的话。”
“我真的不会演戏，也不知给什么反应。”
“不一定要对戏！小嘉想怎么都行，评价啊建议啊都可以！”
“……我的话真的有用吗。”
“毫无疑问啊！小嘉也是、观众之一！”
这么说也是。她虽然看的国内电视剧不多，但是看过总归有自己的看法和想法，磕糖也好被刀虐也罢。
黎嘉宁解除警惕状态，猫猫稍微没那么炸毛。
安泽然乖乖坐好，狗狗看过来摇摇尾巴。
“说实话，就连演校园剧我也没信心。”
“诶？你外形身高就是人气学长的配置。”
“姐姐有跟你说过，我十六岁就辍学出国了吗。”
“嗯……出国这个知道。”
她坐直身子，双手无意间搭在桌上。
他坐在对面，低下头没看她，刘海扫过他眼前。
“我适应不了学校的教育系统，之后请了家庭教师。父母发现我一直对歌剧很感兴趣，让我去读歌剧学院。”
所以他是很早就站上舞台演戏了吗。
她浏览过他在国外时的作品，大概是十八岁开始电影作品才有记录。那之前，对他的个人经历，并没有提及多少。
“要不是有父母兜底，我估计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做不成。”
“可是能一直坚持自己的兴趣爱好，也绝非易事。”
她的回答让他有些意外，他看着她。
黎嘉宁往后靠在椅背上，指尖有意无意搭在纸上笔杆边缘。
“为了升学考大学，很多人不知不觉被磨灭了兴趣爱好。哪怕真的能继续以此为专业，变成职业后也成了负担。像你这样依然满怀热枕，确实难得，也很难坚持至此。”
“怎么会！我一直都觉得，能在学校埋头苦读靠自己本事开拓前路的学生很厉害！我佩服都来不及！”
“看来我们各自羡慕彼此不了解的处境？”
“我很佩服那样努力的人。可我，更不想回去。”
他敛起眸中的沉重，但语调稍稍压低还是多少流露出他此时的心情。
她想自己该噤声。这不是什么能继续的好话题。
可是嘴比脑子快，她追随他避开的视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是无意间提到接下来的内容。
“那，阿泽要不要去我学校逛逛？”
“诶？”
“看看学生怎么在校园生活的，尤其是你也是大学生的年纪。对了，我学校旁边有座很出名的山，你感兴趣也可以去看看。学校是对外开放的，可以看到很多爬山后来逛操场花园的老太太老爷爷、”
她一股脑地说出这些，说着说着才不由停下。
黎嘉宁偷偷看他一眼，安泽然听得眼睛都亮了。
“好啊！那明天我们一起去！”
“哦、明天我有课要上，不能过来了。”
“诶？！那，那我去找小嘉！”
“你不要迷路了，别让我看你第一次上国内电视是在新闻频道。”
“放心！我可是大学生的年纪啊！”
“眼里清澈的愚蠢倒是很符合这个年龄。”
“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怎么把我自己也骂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