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箴言醒过后呆愣了好半晌,才想起来这是他在玉带村的老家,他反应过来之后抬臂捂眼大笑了好几声。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被韩家的家仆乱棍打死之后还有机会醒过来,还是醒在了这个他努力好几年才成功逃出去的村子,真是世事难料呀!

    姚箴言前世死了一回,死在他中举后的几个月,原因是京城的韩家发现了他的妻子胡玑是个法力高强,能实现人所有愿望的狐妖。

    而他正是因为有狐妖相助,才能从一个平平无奇的农家子一路过关斩将,成为一个家财万贯,还得了陛下青眼的举人。

    姚箴言怀着这么个宝贝,难免惹人惦记。

    所以他被韩家安上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最后死在了乱棍之下。

    明明只差一步,只要他在殿试中正常发挥,就能一飞冲天,成为人上人了。

    姚箴言一想到这里,就恨得咬紧了牙关。

    不过他现在重生了,有了上世的经验,爬回高处只是时间问题,韩家的仇迟早也能报回来。

    姚箴言想明白之后,起身出到院子,他现在首要的是先弄清楚,自己重生回来在了什么时候,才好想办法应对接下来的事。

    他转了一圈,对这个家徒四壁的家又有了新认识,就在看到厨房门口的一箩筐草药时,姚箴言终于想起来了。

    他重生回了上辈子最难的时候,这会他已经半个多月没见过荤腥了不说,今天到田里摘菜时还会发现村长的儿子姚力强占了他家的地。

    姚箴言往天上看了一眼,背着背篓准备出门了。

    这个时候,胡玑应该已经注意到他了,他要好好借一借妻子的本事,让上辈子欺压了他多年的姚忠父子得到教训。

    世有青丘,先为仙族,后堕为妖族。

    胡玑是现任狐王的第九女,降世时自带祥瑞。

    虽无满天火凤绕青丘啼唱不休,但有漫天九彩霞光挂了三天三夜。

    三界皆知,火凤是仙族的坐骑,做事要看仙族的脸色,仙族让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

    霞光就不一样了,它不属任何一界管束,放三彩、七彩还是九彩全凭它们自己心意。

    所以关于狐王第九女出世时的祥瑞,一直有两种不同的说法。

    一是胡玑生来不凡,可不凡也分三六九等,显然她是只能惊动没什么自主意识,且极爱凑热闹的霞光,劳动不了火凤中的九等。

    跟仙界的太子殿下是远远不能比的。

    二是胡玑生来仙胎,只是火凤效命天族,而天族又与狐族不合万年,自然不敢擅自下界载歌载舞的大肆庆祝。

    总之不管哪种说法才是真的,胡玑出世就是八尾,比旁人省了千万年的修炼时光,而且是狐族里最有希望修到九尾,带领狐族脱离现在低等妖的身份这事是板上钉钉的。

    只是这事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就没人知道了。

    八百岁的胡玑,放在凡间就如八岁小孩,肩膀还只能承载的了莺儿雀儿嬉戏,还承载不了带族人重归仙界这种重任。

    胡玑刚睡醒,就把床边的通灵银镜捞了过来。

    通灵银镜是个上等法器,除了仙族天帝的居所通不到之外,这世间任何地方都能在银镜里看到。

    胡玑刚拿到银镜时,最常做的事就是通到天族太子殿下所在之处,她从出生起就常被人拿来与他相较,难免会有好奇之心。

    只是看了几十年,都只看到了那人端庄严谨,几十年如一日的无趣生活,所以很快就把这银镜与那抹身影一起压在了箱子底下。

    要不是胡玑昨天看了二姐的人间游记,心血来潮翻出了蒙尘已久的通灵银镜,通灵银镜还不知道自己要在箱子底下待多少年呢。

    通灵银镜失业了几百年,很珍惜自己再次就业的机会,兢兢业业地把人间一抹少年身影现在了镜面上。

    少年的身影有些单薄,但是肩颈、腰背挺立,容色与青丘的男狐相比也不逊色。

    胡玑昨日看时,姚箴言在青丘外的一座小山外围,背着一个背篓,在追一只兔子。

    兔子是出了名的跑的快,他追着追着就追丢了,还摔了一跤,胡玑觉得这人生机勃勃的很有意思,便看了下去。

    银镜里的姚箴言追一只兔子追了半天,还是追丢了,反省过后觉得是背上的竹篓太过碍事,他把竹篓解下来,又对前面出现的一只山鸡发起了进攻。

    山鸡逃跑的速度相比兔子就要慢得多了,可是它带翅膀,边飞边跳的,不但逃了还给姚箴言手背上留了几道印子。

    胡玑觉得这人真的太有意思了,好奇他接下去又要去追捕什么。

    可银镜里的姚箴言像是明白自己的实力了,他认命地背起竹篓,寻起了草药来。山的外围就算来的人少,也长不了什么名贵的药材,无非是些断骨草、蒲公英、独活之类的。

    胡玑看着他的背篓一点点满起来,嘴里还在喃喃自语,“要是能找到人参就好了,卖了就有钱买肉了,都半个月没闻过肉味了。”

    姚箴言说着还砸巴咂巴嘴,像是在回忆上一次吃肉时的味道。

    胡玑在银镜这边笑的肚子都疼了,想起青丘药圃里遍地的人参,还有那苦苦的味道,她眉头下意识地皱了皱。

    虽然不知道这人类为什么喜欢难吃的人参,不过既然他想要,从银镜里变一颗给他也不是难事。

    胡玑用灵力把人参从药圃里引了过来,当时一起过来的还有药圃的守护妖紫葳,她见自家殿下要随手把一株千年人参放到一座小山的外围,吓得抱住了她的脚,“殿下,万万不可呀!”

    胡玑觉得紫葳小气,但这人参是她在看护的,她不许胡玑也不强求,只是想着等机会再在别的地方帮帮这人好了。

    比如,下次他再追兔子或者山鸡,自己就使个法术,让兔子和山鸡自动撞他身上。

    可惜直到昨晚胡玑睡前,姚箴言都没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地方。

    胡玑心里惦记着,这才一大早醒来就用通灵银镜想看他在干嘛,有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

    银镜里,姚箴言已经到了自家菜地,他匆匆拔了两颗白菜就往回走,走了几步才发现不对劲。

    回头仔细一看,他家地与村长家地相连的田埂被人锄断又垒了起来,只是垒的地方不对,往他家地里偏了有小半厘的地。

    姚箴言心里冷笑一声,面上不显。

    他盯着那处被垒过界了的田埂,思索片刻,扛着锄头就上了村长家,到了村长家门口就开始大声嚷嚷,直到把半条村的人都嚷过来了,这才开始说话。

    胡玑就在银镜里看着这个昨天在山上连只兔子、野鸡都追不上的文弱青年,这会扛着一把锄头,脸上怒气冲冲,像要吃人一样,叫嚷开了。

    “村长你出来评评理,各家的地几亩几厘那都是祖上几代传下来的,没变动过。怎么到了今天,姚力就要从我家地里占几厘到你家里去。”

    姚箴言说着把肩上的锄头往刚从屋里出来的姚忠脚下扔,姚忠要不是躲的快,这锄头就砸他脚上去了。

    姚箴言还不肯罢休,“知道的说这是姚力做的糊涂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村长您在背后指使呢,欺我家没人,今日一厘,明日一分的,要不了几日,我家的田可不就都是村长你家的了。”

    姚忠早饭还没用呢,就听到门口有人闹事,赶出来一句话还没说又差点被锄头砸到脚,这会听到姚箴言把话说的这么难听,是奔着把他名声坏臭去的,心里火也上来了。

    “箴言小子,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大家乡里乡亲的,谁不知道我姚忠做事向来公道,从来不欺压谁,你在这里血口喷人,诬我名声,就不怕我告到官府里去,你的童生名分保不住吗?”

    姚忠不愧是当村长当了好几年的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不说,还倒打一耙,把姚箴言定成了无理取闹之人。

    他一身腱子肉,怼在姚箴言面前,像一座大山,更显得营养不良的姚箴言身躯弱小了。

    “是呀,箴言你有话好好说嘛,一大早的何必火气那么大。”很快就有姚忠的拥趸出来接话了。

    姚振说着还把手搭在了姚箴言肩上,一副好哥们的样子。

    “阿振说的没错,村长什么人这么些年大家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清楚。他以前可没少帮衬你家,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何必动这么大的气?”姚富也来和稀泥,手搭上了姚箴言的另一边肩膀。

    两人脸上对着姚箴言笑嘻嘻的,实际上已经把姚箴言架死了,现在的姚箴言别说做什么大动作了,说话想大声一点都不行。。

    姚富和姚振不傻,姚箴言孤家寡人的,虽然说有点小聪明,年纪小小就考过了童生,可是秀才考了两次都没中,谁知道是不是就止步在童生这步了。

    反观姚忠一家,姚忠自己是一村之长不说,大儿子还在城里支了个菜摊子,一个月的收入比村里其他人一年的还多,二儿子去年也考中了秀才,现在在城里的青秀书院读书,据说还认识了知府家的小姐。

    村长家往后的红火日子是看的到的,相比之下两家之间要帮谁家,他们当然清楚。

    “我有没有血口喷人,大家到地里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姚箴言见事情的发展果然跟前世一样,前世他就是不懂示弱,只会装横,偏偏半月没见过荤腥的身躯单薄,谁也唬不住,被村长连同姚富姚振两人逼着吃了闷亏。

    最后不但被占的地没要回来,还在村里落下了蛮横、不好相处的坏名声,导致他后面的日子更加难过。

    可这辈子他学乖了,见人渐渐都偏向了姚忠一边,自己又被架住了,知道继续装横没用,便扮起了可怜来。

    “乡亲们也都知道,我家什么情形。父母早逝,留我这无用之人,身子又不好,全靠几亩地养活,如今这地被占,跟要了我的命有何区别?”

    姚箴言说着低声咳了几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吓得姚振姚富两人赶紧松开了他,生怕晚一瞬就被讹上。

    姚振姚富两人一松开,姚箴言顺势就滑跌到地上,眼眶红红的,配上一副半月没开过荤的样子,看起来确实要比粗壮的姚忠要可怜的多,不止银镜前的胡玑,现场也马上有几个婶娘看不过眼了。

    谁家没个孩子,谁想自己的孩子以后这样被人欺负?于是半个村子的人乌秧秧的就簇拥着往田间去了。

    “这田埂是谁挪的,占了箴言家两厘地呢,确实是不地道。”说话的是姚箴言邻家的林婶娘,她家里有两个儿子,二儿子还有一手打猎的好本领,在村里一直是说得上话的。

    姚忠听着林婶娘的话一张脸变得铁青,“许是早上天黑,我家老大看不清,搞错了。箴言小子也真是,好好说清楚就好了嘛,非得闹这么一出。”

    姚忠说话就是有这种颠倒黑白的本事。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要不闹,这地还是不是他的谁知道。”林婶娘驳了村长一句,“地是我们庄稼人的立根之本,这事就是姚力做的不对,别看好像只是两厘不多,种菜的话能多种好多排呢。”

    姚箴言的父母还在的时候,对林婶娘家照拂颇多,如今两口子不在了,就留下这么一根独苗,林婶娘总不能眼睁看他受苦,平时是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像今日这样,要是她不站出来,姚箴言就要吃这个哑巴亏了。

    “姚文家的说的这什么话,我家老大定不是有意的,等他过几天回来,我叫他给箴言小子赔罪去,这事谁也不要抓着不放了。”

    村长板着一张脸,心里怒骂自己儿子做事急,明明说好的是占半厘,现在这一占就占了两厘,搞得他想为自己儿子开脱也有些站不住脚,只好赶紧把话题止住了。

    “是呀是呀,弄错了再弄回来就是了,反正箴言也没有损失,大家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何必弄的这么难看呢?”姚富又出来当假好人了。

    姚箴言没说话,他深知这会他说什么都不如不说。

    果然林婶娘看他一幅被欺辱到不敢吭声的模样,立马又看不下去了,她瞪了姚富一眼,从看热闹的村民手里借一把锄头,当即就把田埂恢复原样了。

    “那村长你可得跟力小子说清楚了,让他下次可得看准些,不要田埂只往别家偏,不见往自家偏的。”

    姚忠铁青着一张脸走了,姚富想追,才迈腿就在众人面前摔了个大跟头,要不是姚振上前去扶,他自己都起不来。

    林婶娘见状,啐了一口,“罪有应得。”说完牵着姚箴言走了。

    银镜前的胡玑放下刚施完法术的手,跟林婶娘一样,觉得姚富是罪有应得,要不是怕同时施法让姚忠、姚振和姚富三人倒霉引起的灵力波动太大,会被天界察觉,她才不会放过姚忠和姚振呢。

    姚箴言被林婶娘拉着往家里走,全程低着头,自然没人发现他翘起的嘴角。

    他果然没猜错,这时候胡玑已经开始在暗中帮他了,可惜她心太软,只让姚富摔了个跟头,跟他预想中的姚忠三人当场丧命还有些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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