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七月,虽已为夏季,气温却反复无常,时冷时热。

    上周的新闻里还说英格兰地区正经历本年最高气温,才过了没几天,新闻就又开始报道伦敦今周准备降温了。

    晚上九点,夜跑回来的桑言晚,还没换下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她洗了洗脸,就开始在房间里收拾要带回国的行李。

    一个24寸的托运箱和一个随身背包,敞开了被放在床边。

    托运箱里放进了几件已经整齐叠好的日常便服、两套运动服、一双运动鞋和一双帆布鞋。

    国内七月总是很热。桑言晚想着这趟回国没什么特别的,就和往常一样,不用带太多衣服,能替换就行。

    半小时内解决行李,然后就洗澡睡觉,她想。

    突然,原本半开着的窗台,伴随着呼啸声,吹进了几股冷冽的凉风。

    伦敦的天气果然说变就变,刚刚夜跑时还好好的,现在就刮起了风。

    正站在床边收拾行李的桑言晚打了个机灵,然后放下手中的袜子,迎着风声走到了窗边。

    院子里的藤蔓和枝芽在风中摇曳。不过一会儿,整座城市下起了雨。

    桑言晚虽然对伦敦天气的反复无常早已了然于心,但看着窗外的风雨,她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伦敦这鬼天气。”

    雨天总是容易让人陷入阴郁。

    桑言晚不喜欢雨天,偏偏又在这个爱下雨的伦敦生活、学习了好几年。

    本来专心收拾东西回国的心情突然就被一场雨给弄糟了。

    怎么总是在出行的时候下雨?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明天的飞机,求求了,赶紧停雨吧……

    她一边内心祈祷着雨停,一边赶紧关上了窗。窗外的大雨彷佛有种魔力能将她的视线和思绪凝固,她忧郁而深邃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看向院子里的被雨水不停拍打着的枝叶,白皙的脸上空洞的双眼泛起了一丝忧郁。

    “咚咚咚……言晚,行李收拾好了没?”身后传来轻轻的几声敲门令桑言晚终于回过神来。

    她转过头,看见身穿睡衣的小姨Evelyn脸上带着招牌式的微笑,手里拎着十几袋各式各样包装精美的礼品,轻轻地倚在并没有关上的白色木门旁,稍稍往房间里探了探头。

    小姨这样准是又有事情要嘱咐了。桑言晚不用细猜也能从小姨的微笑里看穿。

    小姨Evelyn是桑言晚的妈妈赵星曼小九岁的亲妹妹,小的时候是国内的艺术生,后来去意大利学习美术,毕业后成为了一名独立设计师和策展人。机缘巧合之下,她认识了后来的丈夫Gordon,就在英国定居了。

    桑言晚从小就有些不太爱亲近人,家里的亲戚也不例外,但她和小姨却特别亲。

    桑言晚面容清秀,但眉眼之间让人无法忽视的几分英气,让那些跟她不熟的人总觉得她不好亲近。

    和旁人相比稍显孤僻的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展现出对艺术的天赋和喜爱。

    小姨放假在家的时候,她就总是学着小姨的样子,在一旁翻翻图册,或者是学着小姨的样子,自己用颜料涂涂画画。

    小姨也很喜欢桑言晚。

    同样心思细腻的她总能感觉到,桑言晚除了时常展现给人的孤独一面之外,还有一颗温暖的心。

    直到小姨在英国定居后,小姨的家里还依然专门留出一个房间给桑言晚,让她想回家的时候,就回家一起住。

    ————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快了,本来也没什么要收拾的。”不想被雨势打扰的桑言晚,顺势将窗户给关上,然后回到床边。

    小姨看了看敞开的行李箱,眼带笑意,挽着手上一袋二袋的东西走进房间,对桑言晚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每次回国都是这几件套。来来来,帮我把这几样带回去给我姐,她知道怎么处理的……”

    小姨一边说着,一边把东西放进桑言晚的行李箱。原本还空荡荡的行李箱一下子就满了。

    桑言晚看着又好笑又好气,对小姨说:“行行行,我的好小姨,每次都让我带这么多好东西。我的托运箱,合着就是给你们运东西呗。”

    小姨知道这孩子一向独来独往的,怕她不愿意带这些东西回国,于是连忙出手帮忙收拾,就把桑言晚刚还没卷好的袜子和毛巾全都通通整理完,还分门别类地放在了不同收纳包里,再放入行李箱。

    不过一会,托运箱里的东西便整整齐齐。

    收好东西后,小姨还是怕桑言晚会反悔,于是赶紧给她锁上托运箱,再把行李箱立起来靠墙放好。

    一顿操作下来,小姨感觉自己彷佛完成了一项极其艰难的任务一样。

    看到桑言晚从头到尾都没有阻止,小姨才心满意足地用手背轻轻擦了擦额头的汗滴,长舒了一口气。

    大功告成后,她靠着墙,挽着手,提醒桑言晚:“新闻说今晚降温,记得多穿点衣服。Gordon出差去了,明天早上我载你去机场。你一大早的飞机,收完东西,赶紧休息。”

    桑言晚正在书桌旁收拾一些零零碎碎的文具和日用品。她看向小姨,微微歪了一下头,故意拖长声音,撒娇一般地跟小姨说:“知道喇,谢~谢~小~姨~”

    小姨默契地跟她wink了一下,然后留下一句“Good night!”便静静地离开了房间,留下桑言晚一个人在台灯旁继续收拾东西。

    ————

    房间里靠近窗边的地方,是一整面墙宽的内嵌式木制书橱,里面琳琳满满都是桑言晚珍爱的书籍,有图册,有专业书,有理论书,有工具书,还有各式各样她从世界各地书店和书展里淘回来的的小说集、散文集、诗集、限量旧版书和一些新锐作家的先锋之作等等。

    在平日的时光里,桑言晚最喜欢开着窗,坐在窗边的沙发上,茶几上备着她最爱的咖啡和饼干,感受着窗外穿过树叶的微风和阳光,用一整个下午来肆意读她喜欢的书。

    桑言晚在茶几上的一叠书里翻了一下,又在书架上仔细拨弄了几回,最后选了几本最近在看的Toni Morrison的著作,连同刚才收拾好的收纳包,一并放进了手提箱里。笔记本电脑和平板,还有证件包,则一同放进了随身背包。

    这时,窗外的雨好像停了。

    伦敦的雨总是这样,在不经意间,说来就来;在你可能已经习惯它的存在时,却又说停就停。

    她重新打开了窗。英伦独栋的房屋,窗户分很多种,有一些和小姨的这间一样,窗户都是从下方推开,只能打开至一半。

    虽然不是全然打开,但从窗外瞬间流入的一阵阵微凉的空气,混着泥土、青草和雨水的清香,着实让桑向晚心旷神怡。她闭上眼,深吸一口,紧绷的肩膀终于由内而外地放松开来,原先的郁闷烦忧也随之烟消云散。

    ————

    所有行李都收拾好了。

    晚上十点半,桑言晚洗完澡后,终于回床躺下。

    微卷的长发散发着刚洗完的馥郁香气,在房间内肆意飘散开来。

    床头柜上,她的手机突然提示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桑言晚慢慢悠悠拿过手机。

    她知道,这个点了,不会有谁会发来信息,更不会有谁敢这么晚发来信息。

    她划开新消息通知——嗯,果然,是夏以安。

    一条是晚上八点的时候发来的:“明天几点飞机?”

    第二条则是隔了几个小时候,刚刚最新发来的:“?不会这么早就睡了吧?”

    夏以安是桑言晚在杜伦读本科时就要好的同学。其实两人都在香港读的IB,但是在杜伦读书时才算真正认识。

    本科时,夏以安读的是经济学,桑言晚读的英国文学。

    虽然专业不同,但机缘巧合之下两人选了同一个college,住到了一起,彼此也就慢慢熟络了起来。再后来,两人不谋而合,还想继续深造,于是都选择了到伦敦的学校读研究生。

    但又因为研究生念的不是同一个学校,所以两人没有住到一起,分别在既靠近各自学校,又相对离彼此比较近的地方租了公寓。

    夏以安本科毕业后就和男友搬到了伦敦这边的公寓。而母胎单身的桑言晚,她的公寓虽然也租好了,但现在还没开学,小姨让她回国前的这段时间还是回到自己家里住。

    此时躺在床上的桑言晚,带着满身疲惫,在手机里回了夏以安一串:“......”

    过了几秒钟,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好声好气地跟夏以安详细回复道:“明早八点五十的飞机。刚夜跑回来收行李,现在才搞定。”

    过了两分钟,夏以安就回复信息:“要不要送你去机场?”

    桑言晚没多想,直接驳回了:“不用。”

    谁知道,信息才发出没几秒,对方就显示着正在输入……

    “谁送你?是不是夜跑时认识了什么帅哥?”夏以安还配了个狡猾的表情包。

    “我在小姨家,明天她送我。老娘独自美丽好吗?”桑言晚说完还加上一个嫌弃的表情。

    “切,没瓜吃,睡了睡了。”

    “梦里啥都有,我也要睡了。”

    这两个人总是喜欢这样互怼。

    夏以安也知道,平常人没法入得了桑言晚的法眼。

    这两年夏以安也没少跟她介绍帅哥,但桑言晚总是在手机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复,把介绍给她的人全都敷衍了事,要不然,就是见面认识的时候被她的冰冷外表给直接吓到不敢多言了。

    桑言晚调好闹钟后,就放下手机,闭上了眼。

    ————

    第二天一早,桑言晚比原定的闹钟早十分钟就已经醒了。

    心里装着事,就总会习惯早起。

    清晨五点半,外面的天空已经亮了。依然还是下着微微小雨的阴天,太阳没有出来,窗外的一片看上去无精打采,还带着一丝阴凉。

    吃过早餐后,小姨便载着桑言晚出发去机场。

    桑言晚隔着车窗,看着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在车窗上,沿路的景色在雨中是灰蒙蒙的一片。

    家里去机场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转眼间就已经到了希思罗机场。

    跟小姨告别后,桑言晚便自己背着背包,独自拉着行李去托运值机。

    时间还很早,机场里的人不太多,桑言晚很快就拿到登机牌。

    顺利过完安检后,距离登机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桑言晚想着时间还早,准备找个咖啡店坐下喝杯热饮,看看书。

    桑言晚记得这个候机大厅拐角处就有一间Costa。果然不出所料。

    咖啡店里也有一些同样等待早班机的乘客在消磨时间。

    正当桑言晚准备走进咖啡店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点餐处的店员正在用英文跟两位顾客反复询问饮品和餐点到底选择哪一些。

    站在点餐柜台前的两名顾客,应该是我们国内稍上年纪的叔叔阿姨,远远看去,他们时不时低着头看看菜单,时不时摇摇头看向店员,嘴里还用中文嘟囔着听不懂也看不懂。

    在门口处的桑言晚就连忙走快两步,想要帮助他们点餐。

    正在这时,一个身穿浅蓝色洗水牛仔衬衫的男生从就餐区快步走到了点餐区。

    那个男生看起来很高,身型挺拔健硕,有明显的锻炼痕迹,腿格外修长,从就餐区走到点餐柜台前好像也不过是迈了几步就到了。

    眼看着他低着头耐心细语地跟眼前的叔叔阿姨沟通好之后,以带有美式口音的英语流利地跟店员解释了点餐需求。店员马上下好了单,并真诚地感谢他的帮助。

    点餐队列的下一个就到桑言晚了。

    那位男生向店员微笑点头后,轻轻掠过桑言晚。

    桑言晚正稍稍抬头,无意看到他雕刻版深邃精致的侧颜。

    在他转身之间,留下了淡淡的木质香。

    瞬间潜入桑言晚鼻尖的,是内敛低调却带有浑厚安全感的,令人舒心的气味。

    顺着香气的踪迹,桑言晚看向那位男生,他快步走回了自己原先的座位,继续在笔记本电脑上工作了起来。

    柜台前,桑言晚点了一杯经典的Flat White,带奶泡的咖啡是她的最爱。配上她喜欢看的书,在咖啡店里无论坐上多久她都不会觉得无聊。

    ————

    桑言晚看了一下手表,算了一下时间,距离登机还剩不到半个小时了。于是她收好东西,向自己的登机口走去。

    走道尽头的登机口熙熙攘攘。

    这一排的走道一共四个登机口,其中两个显示着航班和登机时间,一班飞往国内,另一班则是飞往西班牙巴塞罗那。

    这一区的机场广播正提醒着大家两个航班对应的登机口和登机时间,以免大家搞混了。

    还没到登机时间,登机口内一个工作人员都还没来。

    一些结伴出游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说笑笑,而形单影只的桑言晚则伫立在登机显示屏几米开外的地方,仔细对照着登机牌和显示屏上的信息。

    一直以来,她都细心谨慎,也早就习惯了独自一人出行。

    正当她放眼周围,想找个座位坐下来等的时候,远处的一排座位上,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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