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七夕,半弯的月亮才堪堪挂上柳梢。

    上京城内无处不亮着花灯,星星点点,甚是热闹。

    身旁的男人像是不会安静一样,聒噪又自负,江明令弯着眼睛,乐呵呵笑着耐心配合,给足了对方面子。

    眼看着对方沉浸于自己的世界,注意不到她的动作,连忙揉了揉脸颊。

    脸都要笑僵了。

    也不知她爹是什么眼光,给她找来了这么个人。

    方才在桥上看到陛下乔装,陪着皇后娘娘出宫过七夕。

    她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等会想办法溜走,跟在帝后身边,这样谅他也不敢在皇帝面前聒噪。

    正想着,几个竹编的莲花小灯笼从她身边一晃而过,她的目光没忍住追随着看过去。

    等到她回神时,身旁的人终于说完了,等待她接下来的吹捧。

    江明令晃了晃空空一片的脑袋,对方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一点点都没留在脑子里,但是也不妨碍她此时一脸钦佩,然后一声“发自内心”的惊叹。

    “不愧是安承哥哥!”

    话音刚落,对方便扬了扬下巴,看起里很是受用。

    江明令回头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发现他还沉迷在自己夸奖当中。

    看这样子,一句话估计也够他乐半晌了,她不想再多费心思,便在四周随意地看着,七夕夜处处是花灯,上京城夜景也最是好看。

    方才那个小灯笼再次从她面前经过,灯笼小巧精致,她向来喜欢这种小玩意,这次便没忍住连忙追了上去。

    街上人影交错,一时走乱还并不容易发现。

    片刻后,李安承低头却发现身旁的人已经不见了,皱着眉头,心中不耐。

    但毕竟对方是楚国公府的郡主,他不好转头就走,只好压下心中的不悦去寻她,不过幸好对方还未走远。

    江明令刚付完钱拿起小灯笼,一抬头就对了李安承黑沉的脸。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她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听见对方皱着眉训她。

    “你身为女子怎可随意乱跑?”

    “......”

    江明令皱了皱眉,不想与这种人多做计较,反而失了风范。

    “若是婚后你再如此,我不会像今日这般只轻轻训斥你!”

    “......?”

    有病?你管得着么。

    “出嫁从夫,郡主你可明白,日后去哪都要经过我允许。”

    “......”

    即便是江明令再顾忌她爹对她再三的嘱咐,也无法在呆下去,以她的身份若是在大街上吵闹,自是太掉身价。

    她随即抬头,绕有深意地瞧了几眼李安承,不再多言,转身握着灯笼离开。

    而李安承见她毫不在意,气上心头,直接拽住她,将她手上的灯笼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那只小花灯轱辘轱辘地滚到了路边的杂草了,也差一点就落进河里。

    江明令停步,目光随着灯笼停留,半眯了眯眼睛。

    她转头恢复了神情,看向对李安承,圆圆的杏眸弯起来,好似今晚皎白的弯月。

    李安承看她似在讨好,不屑冷哼一声,将手高傲地负在身后。

    江明令神情不变,依旧笑颜盈盈,正要走过去捡起灯笼时,她脚步一顿,侧目望去。

    河水中放着几盏花灯,迎着波澜缓缓晃动,但岸边的光线依旧暗淡。

    清瘦的少年微微屈身,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捡起草丛间的微弱亮光。

    东西被捡起,他直起身子,拎着小灯笼放到了跟前,低头看了几眼,随后轻声笑了笑。

    江明令这才堪堪看清他的模样。

    少年弯着眼睛,笑意却不达眼底,五官精致轮廓分明,高挺的鼻梁,在他那微微上扬的桃花眼中,多了几分淡漠。

    这时对方抬起眸子,看了过来,两人视线交汇。

    这一瞬,两人的目光都不由的一凝。

    对方很快收回目光,抬步走来,手指握着小巧的灯笼递到她身前。

    “是姑娘的灯笼?”

    声音如清泉击石,不带一丝凉意,可却能压住人心的烦躁。

    “正是,多谢公子。”江明令连忙扬起一抹笑接过,欣喜地朝人道谢。

    李安承正不屑着,在看向来人,突然收敛起表情,恭恭敬敬地拱手。

    “谢世子。”

    江明令低头晃了晃小灯笼,复而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男人,面色自然地同李安承打交道。

    她不想听,也没心思听。

    就在方才对视的一瞬间,前世久远的记忆全都往脑海里钻。

    可惜,前世没能长命百岁,被人下药毒死了。

    她穿成了一本《惊绝帝后》里的炮灰女配,新帝登基,为了朝廷制衡,为她和新科状元赐婚,也是晋国公世子谢斐辞。

    晋国公已经不参朝政许多年,在朝堂上也比不上她家。

    她出生楚国公府,母亲是大长公主,表哥是皇帝,她嫁过去自是没人敢欺负她。

    她倒是无所谓,嫁谁不是嫁,只要她乖乖的,想要无疾而终自然不难。

    可终究是躲不过剧情的推动,她那只在新婚之夜见过一面的夫君,新婚第二日便被皇帝表哥派到了其他地方,却在三个月归家之时带回了一位女子。

    同时,当晚,她这位夫君也给她带来了一瓶果酒。

    当日她便尝了尝果酒,结果半夜腹痛难忍,随即消散了意识,没再醒过来。

    直到今日她想起来书中内容,才知道后续,她那夫君喜欢上了他带回了的女子,为了她能让开世子夫人的位置给他心爱的女人,派人在果酒中下了“归梦”一药毒害她!

    江明令:......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来这种背后下药的手段!

    思绪平复过后,她抬头,看了几眼此时正笑得温润的少年。

    不知他前世是不是也是这么笑着给她下药的。

    江明令哼了一声,后退几步,给两人腾了位置,转而靠在树上,正在琢磨着什么。

    突然目光一扫,看见帝后两人说说闹闹,正在朝这边来。

    她看着不远处少年清隽温润的侧影,弯了弯圆月般的眼睛,歪了歪脑袋,笑得纯真可爱。

    喜欢背后下手是吧,她管够。

    “迟早先弄死他。”

    江明令抬头看了看月亮,她若是没记错书中内容的话,正是今天,陛下出宫遇刺,幸好晋国公世子谢斐辞伴在御前,这才没让陛下受伤。

    但是谢斐辞本人却是受了重伤。

    她轻轻倚着树干,盘算着什么时候出现推谢斐辞一把,把这重伤变成重伤不治。

    正低头思考着,突然间,周围树梢未动。

    明明无风,可树叶却动的厉害。

    这一动静不止江明令一人发现,她望去,谢斐辞一边与人淡淡交谈,一边呈着戒备的状态,眼神渐渐凌厉起来。

    帝后两人停下步子,皇帝将皇后娘娘护在怀里,手已经警惕地抚上了身侧的剑。

    仅仅一瞬,周围刹时涌上一群黑衣人,手持刀剑,朝着皇帝方向去。

    皇帝微服私访,带的人不多,很快便落了下风。

    谢斐辞一转身,便见到被包围的帝后两人,也不多做考虑,只身上前。

    少年迅速捡起地上染了血的剑,目光冷厉起来,以一人持剑抵挡数人。

    江明令站在暗处树下,无人注意到她。

    既然这世界还按着书中剧情来,她也不担心帝后两人会出什么事。

    只耐心等待。

    刀光剑影之间,街上的花灯大多已经掉落,被惊恐逃窜的人踩烂,星星点点的灯火忽明忽灭,一众黑衣人只剩三四个。

    谢斐辞持剑灵巧,剑剑致命,刀剑被鲜血浸染,一滴滴地掉进已经形成细流的红色水洼。

    江明令深吸一口气,低下了头,垂眸遮住视线。

    她握紧了还在散发光亮的小灯笼,等待自己心跳慢慢平复,听着对面的打斗声渐渐降了下来。

    正在她抬头之时,在谢斐辞身后的一个黑衣人大吼一声,用力朝他刺去。

    江明令指尖握紧。

    她收拾好情绪,一双杏眸里满是担心,忍不住向前,“陛下小心!”而步子却是朝谢斐辞方向跑去。

    谢斐辞转身,正要躲,却迎面冲来一个姑娘。

    他挽剑收手,被姑娘撞了个满怀,身体被迫往右侧移。

    江明令把握好角度,眼看时机正好,胳膊却不知被谁往右一拽,刚刚撞上去,便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这个位置......

    突然鼻尖一股血腥味,她未受伤,想来定是刺穿了谢斐辞。

    江明令长舒一口气,若非自己方才特意右侧偏了偏,恐怕这时受伤的人便是她了。

    终究是第一次做这种真正害人的事情,她握紧了手上的莲花小灯笼。

    在她正要抬头看的时候,眼角却瞥见李安承也匆忙赶来。

    她偏了偏头,往左看了一眼,河中还亮着几盏花灯。

    瞧见这边安全了,他脚步倒是快,不过一转眼就赶到了身前,江明令没来得及查看谢斐辞伤势如何,起身小挪了几步。

    江明令低头,不动声色地踢了一块石头,黑夜里,自是无人发现。

    片刻,她听见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

    接着便是一阵呛水的呼救。

    这边皇帝身边的御林军已经赶来,李安承又是世家子弟,自是不可能见死不救,最多不过是呛几口水。

    江明令垂眸看了一眼,他下次能长个教训,最好别在她面前指指点点,随便斥责别人。

    以及,对自己有点清醒的定位。

    她还未来着及回头,蓦地肩上一疼,眼前阵阵发黑,不出片刻,意识消散,倒了下去。

    一直握在手上的小灯笼落进鲜红的细流里。

    ......

    三天后一早,江明令在她自己房中醒来。

    意识渐渐从混沌中抽离,记忆回归,摸了摸酸疼的脖子,原来没死呢。

    她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突然砸中她。

    屋中的动静惹了小丫鬟注意,青絮连忙进来,担心道:“姑娘怎么样了?”

    “无碍。”江明令摇了摇头,除了脖子还有点疼外,并无其他不适。

    她突然想起自己晕前干的事情,含蓄问道:“晋国公一家如何了?”

    “啊......啊?”青絮一愣,没反应过来。

    姑娘为何一醒,问得却是晋国公府,见姑娘着急的样子,她想了想回答。

    “奴婢这些日子都陪在姑娘床前,没怎么注意,不过我倒是听说,这几日晋国公府挺热闹的。”

    “热、热闹?”

    人都没了,怎么还能热闹起来?

    难道是......京城世家都去晋国公府吊唁,所以才热闹?

    江明令抿了抿唇,打算亲自去看看。

    此时府中没有能管的了她的人,青絮虽然担心姑娘的伤势,但也拦不住她,只好陪着她一起。

    今日的街市也是极为热闹,江明令并不着急。

    她穿过集市,在铺子挑了一个吊坠,听着周围的人聊天。

    “瞧这状元郎,不仅才华横溢,样貌也是顶顶好的。”

    “这是自然,你瞧瞧这街边的姑娘,可比往日多了不少。”

    江明令疑惑转头。

    谢斐辞都为皇家捐躯了,状元郎想必也是换人了吧。

    还没等她问出口,不过一转头,就撞上一双熟悉的桃花眼中。

    微微上挑的眼尾,在看向她时,多了几分笑意。

    啊……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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