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醒来时,只觉四肢乏力,疲倦感袭来,深吸一口气,伸了个懒腰,手指碰到躺在一旁的文熙。李晟慌乱爬起身,略带无措地看向文熙,少女平日里的霸气强势此刻全部消去,只剩下惊艳的容颜。李晟想将人唤醒,又不敢触碰她,只得扯着嗓子喊“公主”。

    文熙被李晟叫魂儿一般的呼喊声吵醒,头隐隐作痛,被李晟扶着从地上站起身,还未到结香结界,这一路上就已经遇到了这么多事,文熙不耐烦道:“怎么回事?”

    李晟摇了摇头:“刚才走着,似是闻到一股花香,随后便没了记忆。但臣可以确定被迷晕之前,不是在这个地方。”

    文熙微微蹙眉,两人晕倒后被人移动了地方,此时怕是已经走错路,不知今日能否如约抵达结香结界。

    文熙道:“刚刚之事怪我。”她有一身武艺傍身,理应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李晟,若非自己意气用事,也不会发现不了周围的异常。文熙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此处险象迭生,她万不可再像之前那般大意。

    李晟急忙道:“此事怎能怪公主呢?臣也知晓些药理,这迷药被花香遮盖,无人能分辨的出来。公主功夫了得,虽说遇上盗匪时臣帮不上什么忙,但这些奇门遁甲、旁门左道,理应是臣为公主分忧,断没有与主同行,却不作为的道理……”

    文熙没听他罗里吧嗦,拍了拍衣襟上粘连的尘土,李晟也学着她的样子,跟着抖了抖袖子上的灰尘。文熙穿的是骑装,袖口被黑色皮质护腕紧紧绑住,可李晟穿的是宽袖长袍,一抬胳膊,手腕上的红痕便显露了出来。

    文熙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将其袖口撸了上去,警惕地问道:“怎么回事?!”

    李晟的右手手腕处,俨然是三条并行排列的血红色印记,十分规整,根本不似无意间的划伤。

    李晟也不知晓什么时候伤的,“咦?什么时候碰到的?这划得也太……”

    话未说完,李晟就看见文熙解开了护腕,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腕,上面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血色印记。如果说自己是因为袖口肥大,无意间被枝条划伤手腕,那文熙被护腕保护得好好的,根本不可能无故被划伤!

    这印记十分诡异,长约一寸有余,间隔半寸左右,随着脉搏一跳一动的,仿佛活了一般,甚是怪异。

    李晟看的有些恶心,道:“公主,我们去前面洗一洗吧。”

    可是,这印记根本洗不掉,仿佛是长在了皮肉之中。

    未时三刻,李晟和文熙走到那棵百年老柳树前,远远就看见了柳树下等候多时的李霁二人。李霁似是走累了,坐在树下的一块石头上休息,许文昌站在她身后,细心地帮她整理微微有些凌乱的头发。

    李晟不屑,出门在外还这么讲究,还真是金枝玉叶,娇贵的很呢!

    文熙看了眼树下恩爱和谐的李霁二人,又看见了李晟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来的不是滋味。李晟看到曾经的爱人与旁人双进双出,定然是心中吃味了。

    柳树旁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四行四字短诗:“结香纷纷,杨柳青青,情系三世,红蚕半生。”

    四人都没有说话,文熙径直走到柳树下,二话没说便折下一条柳枝,回到李晟身旁,将二人的双手绑在一起。柳条绑好后,两人抬眸,只见原本还写着四行短诗的石碑上,此时只剩下了“结香”二字。原来这里便是结香结界!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文熙和李晟二人未有犹豫,直接往前走去。

    李霁和许文昌惊讶地看到,文熙二人径直走过那棵老柳树,仿佛被浓雾包围,走了不到十步,便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难道也是机关吗?

    李霁站起身,学着刚刚文熙的样子,抬手折下一条柳枝,递给了许文昌,伸出的右手并未缩回。

    许文昌接过柳枝,握住李霁的纤纤玉指,将两人的手绑在了一起。

    李霁忍不住摸了摸近在咫尺的大手,仔细打量了起来。许文昌的手生的极为好看,骨节分明,手指细长,可能是这一世常年练武握剑的缘故,手背上的血管有些明显,更显得那双大手孔武有力,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李霁手指微微弯曲,小幅度地轻轻摩挲着许文昌的手指侧面,似乎比之前西域进贡的暖白玉还要好摸些。

    许文昌手指蜷起,一把握住那只到处惹火的柔荑,将其包住,快速将柳条绑好。

    李霁抬头,看到许文昌泛红的耳尖,忍不住嘴角上扬,没有绑住的左手撑在许文昌的胳膊上,踮起脚尖,想要凑上去亲他。

    许文昌微微侧头,竟然躲开了?!

    李霁不理解地发出一声“嗯?”,语气中透着淡淡的埋怨和嗔怒,更多的是撒娇。

    许文昌看了看远处的山间小路,上面不知何时,多出了两个黑豆大小的人影,“有人来了。”

    李霁险些被他气笑了,离得这么远,就算他们真想在这做点什么,在那两人的眼中,也不过是两颗豆子在打架。

    许文昌看见李霁一双杏眸中流露出的不服气,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拉着人走进了浓雾。两人一踏进浓雾之中,手腕处的三道血色红痕就发出了隐隐的红光,只不过被柳条遮盖,两人都没有发觉。

    后面的人走到柳树下,自然也看见一旁的石碑,念了出来:“结香纷纷,杨柳青青,情系三世,红蚕半生。”

    ……

    繁竹醒来,长叹一口气,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自己算不上漫长的一生,像走马灯一般,记忆里的片段一帧一帧快速地从眼前飘过。听说将死之人会看到旁人看不到的事务,会因为不舍而回忆自己生前之事……她这也算是鬼门关里溜达了一圈。

    梦里最后的片段是李霁抱着自己,承诺再也不会抛下她,会带她回宫,恢复之前在崇云殿里的日子。这个梦太美好,美好到繁竹分不清是真实的记忆,还只是缥缈虚幻的想象。

    繁竹的叹息声让步连枝惊喜若狂,不敢相信繁竹真的醒了过来。郑存外说,虽然用药及时,可繁竹毕竟伤势太重,他已经尽到自己最大的努力,之后的事,就要靠繁竹自己了。

    皇城一度吵翻了锅。钱顺德派人“抄”了萧府,本以为是萧靳犯了什么大逆不道的罪过,却不曾想只是因为长公主李霁要“借”一株龙纹草。如此大费周章、大刀阔斧,竟是为了一株草?!

    萧靳家都被抄了,自然不可能忍气吞声。若是李霁人还在京城中,萧靳或许可以与她好好地谈判一番,再“慷慨”地借出龙纹草,却不曾想,李霁人在西南当了人质,竟还如此羞辱他。萧靳连夜上书,恳请陛下严惩李霁,以正国纲。

    李彻自然是站在萧靳这边,做了两手准备。一方面,将此事添油加醋、大肆传播,李霁在民间的口碑一下子跌落谷底。其次,又以“不尊长辈、擅自闯入萧府”的罪名,封锁了南诏宫,软禁钱顺德和簇菊等人。

    李霁的小金库全部“充公”,绝大部分被当成“赔偿金”,入了萧靳的口袋。饿死的骆驼比马大,李霁怎么说也是皇子皇孙,大周的长公主,即便再不受待见,她的全部家当,也让萧府一时间富得流油。萧靳全然没了之前的挫败感,光是府上的账房先生,都被迫加了两天的班。

    步连枝关切地问道:“怎么样?”

    繁竹无奈地笑了笑,“怎么每次都是你啊。”上次被半路的老妪刺伤,醒来看见的第一人也是步连枝。

    步连枝听着繁竹嗓子干哑,说出的话也没什么力气,但总归是人没事了。步连枝强忍下泪水,眼尾泛红,“我去给你倒杯水。”

    繁竹静静地躺在床上等着,步连枝倒完茶,拿着杯子走过来,看见繁竹愣愣的盯着床顶的青色帷帐,一滴泪水无声地顺着眼角滑落下来,似是在喃喃自语,“殿下是又走了吗?”

    仿佛说的不是这句话,而是“殿下是又抛下我了吗?”

    步连枝的心被人揪着一般的疼。他心疼繁竹,心疼她掏心掏肺地真心对一个人好,恨不得为她挡剑,恨不得替她去死。

    可这个傻到让人心疼的姑娘,是他的妹妹,是他亲妹妹啊!

    心疼的情绪慢慢地转化为怨恨,若是这世上没了李霁,或许繁竹就会变回他的理理吧,变回一个正常的姑娘。

    “哥?”见步连枝端着茶杯,半天没走过来,繁竹轻轻地喊了一声。

    繁竹的声音将步连枝发散的意识唤了回来,“怎么了?”

    “水——”繁竹嗓子发干,干的发疼,也不知他们喂了些什么药,又苦又涩,她现在只想吃明月酒楼的油焖狮子头,最好还有西街铺子的油炸小黄花,对了,还想吃上次周霏在带给他哥的桂花蜜藕!

    想着想着,肚子很应景地叫唤了一声。昏迷的这些天,繁竹不曾进食,此时醒过来,饿的能吞下一头牛!

    步连枝笑到,“饿了吧,后厨温着粥,我叫人端来。”

    繁竹拉住步连枝宽大的衣袖:“哥,我不想喝粥,我想吃肘子、狮子头、大虾、黄花鱼……”

    步连枝宠溺地轻轻弹了一下繁竹的脑门,繁竹疼的哎哟了一声,就听到步连枝毋庸置疑的声音传入耳中:“不行,郑神医说,你大病初愈,只能吃些清淡的。”

    繁竹发出一阵抗议声,见步连枝毫不动摇,起身只让人端来白粥,繁竹小声咒骂道:“庸医!狗屁庸医!”

    郑存外正在医馆里为人看诊,猛地打了个喷嚏,小徒弟见了,关怀地问道:“师父可是感染了风寒?徒弟为师父抓副药吧。”

    郑存外点了点头,怎么回事?自己一向身子骨极好,难道是近日太累了?哎,人一旦上了年纪,就不能过于劳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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