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月。”她的声音弱弱的，音质像黄鹂一样动听。
之后，徐玉才知道，杭月初中一直很内向，因为声音太甜，被女生团体觉得做作，然后被迫承受不断的精神冷暴力和孤立。
杭月见到徐玉第一眼，就有强烈的感觉——觉得她们能成为朋友。
所以她鼓起极大的勇气，主动迈出第一步。
城中心，安宁路。
看了下手机时间，莫垣顶着一众灼热的目光去前台结了账——312元。他们吃完水煮鱼又找了家甜品店吃了些甜点。徐雅柠叫了好几个姐妹，她们女生围在一起兴奋地讨论，聚焦的音量吵得他心烦。
他斜坐在门口的沙发上，偶尔感到落在身上的目光。
给陈卓衡发了微信。
—先走了。
—这么早？
—差不多回去搬书了。你喜欢和徐雅柠待一起就多待会。
—别整啊，哥们。我不喜欢她。你现在回去是吧？等等我。我在厕所，马上提裤子出来。
陈卓衡两分钟后就火急火燎冲出来了，见莫垣坐在那，两只手都搭手机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低垂着头，侧着脸，轮廓线条柔和，神情特别认真，灯光打在侧脸上，他仿佛在发光。
因为室内空调低，莫垣把灰咖色的衬衫外套穿在白色短袖外面，衬衫领子被压得很低，衬得颈更白腻纤细。
陈卓衡抿了下唇。
一只冰凉的手突然压在肩头，他抬眸看向陈卓衡，两秒后，把手给拍开。“走吧。”
他长身如竹在前面走，背挺得很直，笔挺若白杨。
“哇，他长得好帅！”
徐玉听到前面压抑的惊呼声，不经意的抬眼一看，是一众男生正抬着书放讲台边，人群中最扎眼的，还是穿白色短袖的莫垣。
她眼睫轻扇，不经意看向了窗外，晚霞落满半边天，梦幻的粉紫色慢慢晕染开，在余晖中，高楼大厦，灯火辉煌，她视野中大片却是高高的吊机和绿色的建筑网。
这里看不见山，而太平镇是没有地方不见山的。
徐玉这才后悟，原来不是走到哪都能看见青山。
面前忽的暗了一瞬，她惊得抬眸——雪白的衣裳，顺着起伏的胸膛往上是微凸的骨骼，肉感光泽的锁骨。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半侧着身子，腰窝凹陷，把新的数学书放在杭月桌上。
他的视线又落进徐玉眼睛里，少年眼睛瞳孔颜色很淡，目光如水。那是一双透亮的眸子。
莫垣把书本轻轻放在徐玉桌上，抿着嘴，出现一双清浅的梨涡。
他的发丝被轻微吹动，似乎手臂也微微抖了一下。心如同锅里掺了点点水的热油，滋滋作响。
面前又明亮起来，少年往下继续发书。
晚6点，徐玉第一次见到了陈卓衡口中的周老师。那是一个带着眼镜的青年，虽是其貌不扬，但说话张弛有度，幽默有趣，给人又添了许多魅力。
他穿着休闲运动服，脚下是一双很亮眼的球鞋。站在讲台边，同莫垣说话，又过几秒，徐玉察觉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然后似乎带着赞赏点点头。
“辛苦今天搬书的同学了。还有就是特别表扬我们的徐玉同学，今天早早就来教室打扫卫生。我一进教室都不敢信，嚯，这么干净。女孩子就是心细啊，换莫垣肯定做不到这么好。”
徐玉心一跳，觉得老师有点踩一捧一，下意识看向莫垣，没想到他竟然认同地点了下头。
“哦，对了，徐玉还是这次中考的榜眼。小姑娘很优秀啊，好好努力，以后上清北。”
她顿时感到一阵压力，又瞬间充满动力。眼神中带上了势在必得。
“不早了，大家轮流做个自我介绍吧。莫垣，趁你没下去，你先来吧。”
莫垣先是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面向全班，露出温和的笑容。
讲台的灯光落在他头发上，碎发的阴影把眼睛遮掩得模糊，显得眼神格外渺远，如冒着气泡的蓝色井水。
“我叫莫垣。垣是墙的意思。我猜测，父母取这个名字是希望我与人相处的时候没有壁垒。我算是个温和脾气的人，有什么事情找我，我一定竭尽全力……”
他说话吐字咬得很清楚，断句也很恰当。听莫垣说话就像股股清泉流过身体，很有倾听的欲望。
“会一些乐器，也学过一段时间的漫画。”
……
徐玉说不上难过，只是有落差感。班上每个人上去介绍自己，会介绍自己学过的乐器，运动锻炼项目，艺术喜好……她只觉得恍惚，大城市里面的孩子，原来从小接触的世界这么丰富。
恍惚后，又是一阵庆幸。他们很优秀，但是她成为了他们同学，享受一样的学校教育资源。
晚上洗过澡，徐玉早早上了床，这个小空间给予她安宁，仿若与宿舍隔离开来。
徐雅柠站在洗手台那边打着电话，边往盆里扔洗面奶，洗发水，沐浴露……
她还穿着那条漂亮纱制紫裙，刚卸完妆的脸依旧白嫩透亮，护理得很好。
“听起来很有趣，可惜没在现场…”她同电话那头心动对象闲聊。
回应她的是带笑的男声，声音低低的，慵懒肆意，尾音微翘，“乖乖女，这种场合可不适合你去观望……”
徐雅柠的脸又习惯性的红了，她的心跳得很快，如同心上放了一场烟花。心里却想，完蛋了啊徐雅柠，你完全被拿捏住了。
“行了，出去玩了。”
“又谈女朋友了？”她小心翼翼试探，语气如同随意一问，手指却悄无声息扣住盆子边缘。一下一下的扣动，指甲绷得冷白。
“嚯，小丫头管起我了。”他轻笑，又随意道：“还没呢，这不是出门找对象嘛。别管我了小朋友，管管你哥吧，我怕他纵欲过度。”
徐雅柠蹙眉。“你们怎么玩的这么花？”
“行了，乖乖女，挂了……”
她很烦躁地把手机放桌上，抱着盆进了浴室，发现里面一丝热气都没有。
徐雅柠鬼使神差的摸了摸喷头处，极其冰凉的水珠透过手心，一瞬间，半只手臂如同冰冻了一般。她想起之前是徐玉洗过澡。
一种难言的情绪从血管冲到大脑，她感到一阵落差，明明处于高的那方，她却一点也自傲不起来，反而与徐玉共情了。
沈中宵呢？他也是处于高高在上的地位，嘲笑那些对他趋之若鹜的女孩子们的真心吗？
久雨初霁，阳光透过云层撒到层层桃花上，天边是一弯彩虹。一个女人正坐在阳台上，穿着一件寡淡的碎花裙，卷翘的长发披着，她在观望五光十色的天空异象。
徐玉以第三人称视角又看到门口进来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
男人脚上踩着的皮鞋乌黑发亮，西装裤笔挺，肩阔腰细，里面穿着白色衬衫，打着一条低调奢侈的领带，步履稳健，风衣张扬。
她看不清男人的五官，却觉得他是斯文儒雅的。
场景光怪陆离，她似乎又变成了阳台上那个女人。
男人温柔地从后面搂住她，把头搭在她肩上，撒娇一样的说话。“老婆，怀孕很辛苦吧？”
徐玉发现自己居然坦然接受这个信息，甚至还有一种真实感和幸福感。
男人温柔地把她额边碎发别在而后，态度认真小心得如同呵护一件易碎的宝贝。
后面场景又变了，她在空旷室外，灯光明明暗暗，手里拿着一个杯子在水龙头处接水，接出来的却是牛奶 。她感到很奇怪，莫名其妙把牛奶倒了，又接了杯，还是牛奶。
徐玉的视野又变成了第三人称，她清清楚楚看到自己跑去问杭月，为什么接的是牛奶。
杭月很奇怪她问的问题，不过还是告诉她，星期五水龙头里一直都是牛奶啊。
她顿时感到失落和懊悔，想着自己为什么没有去多接几杯，现在只能等到下个星期五了。毕竟，那可是牛奶啊，可以补充营养的。
又梦到自己在马路上奔跑，后面是两个凶巴巴的汉子，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跑，就是直觉告诉她不能被抓住。
她跑得又快又急，整个马路回荡着自己的喘息声以及忽忽的风声。太真实了！跑着跑着，看到前方有一个少年朝自己奔跑，身形熟悉，忽然眼前一片猩红，记忆模模糊糊……
睁开眼睛，徐玉发现脸又润又刺，她摸了摸额头，全是汗水，连碎发都染湿了，原来是头发贴着肌肤在刺人。
正斜躺着，抬手把头发抹到一边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发现自己蜷缩着腿，想起姐姐说的，蜷缩腿梦里跑不快，赶紧把腿伸展开了。
心脏依旧砰砰，莫名感到一阵阵心悸与害怕。
她摸着心脏，如雷贯耳。
缓了一会，徐玉发现关了灯的宿舍特别亮。她准备从上铺爬下去，扶着楼梯就看到了泄露在洗漱台边的一地月光，那片月光又明又亮，如同一个大大的水坑。
窗户边上的粉色窗帘安静垂着，万籁俱寂，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月光好亮。
她步履极其轻地走到窗边，透过窗户，看到了一轮圆月。她抬头瞻仰月亮，月光也照亮了少女柔和的脸庞。
月亮盈润淡黄，天空蓝黑深远，云气缕缕，在夜空中静静流淌，如一条溪水。
徐玉的内心慢慢安宁了，又猛地发现，刚刚做的那个梦，竟然连十分之一都记不得了。
秋季运动会被举办在十月份中旬，入秋时节，镜湖边开满了桂花，绿叶黄花印秋湖。
镜湖那有木桥，木桥正中是一亭子，用色大红大蓝，雕梁画栋，古典质朴。
徐玉远看见亭中穿黑长裙的少女，她头发大卷，被拨撩到左边，露出一片白腻的肩膀，朱唇轻启，眉目张扬，手中抱一把大吉他，神色自由而肆意。
——是佟川烟。
她右边也是一个女孩子，那女孩扎着两个麻花辫，穿着粉色卫衣和白色喇叭裤，容貌甜美，满目爱意。
徐玉心脏偷偷飞快跳了一下。她有些慌张，无意中发现的秘密让她脑子变得很乱了。
正疑心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接着又见佟川烟把吉他放下，揽过旁边的女孩子……她们在接吻。
在静波红桥，湖光秋色中弹琴诉衷肠。美好无限。
徐玉悄悄沿原路回到了操场，她的思维有些乱，原来女孩子之间也是可以这样的。她又不着调的想，佟川烟那一身真漂亮，就是这个天气会有点冷了。
“徐玉，你在想什么？”杭月见她魂不守舍，拍了拍她肩膀。
“没事。”她甩了甩头，告诉自己赶紧把一切抛之脑后。
操场上正在跑女子4×100接力，跑最前面的是一个穿蓝色短袖的少女，肌肉以及体型很容易被人先入为主认为是体育生。
“轮到我们班了吗？”
“已经跑过了。”
“嗯……莫垣呢？”
杭月冲她眨巴眼睛，“我就知道你会很关心你心上人，他在后操场打篮球呢。下午有他的两千米。”她说着又用手肘碰她，挤眉弄眼，“怎么？要不要给他送水。”
“要我说你也是奇葩，喜欢人家一点都不明显。你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呢。原来你也喜欢白月光这一款。”
“什么白月光啊。杭月，你别一直调侃我。”
“什么白月光啊？”杭月学她说话，绘声绘色，有模有样。她模仿完又窃笑了下，才正经道：“就莫垣啊，长得帅，多才多艺，成绩也好。虽然因为你暂时屈居第二，但是人家也是考过第一的好吧。”
徐玉这又想起开学第一次月考，因为考了第二名偷偷在教室里面哭，哭的稀里哗啦可狼狈了。恰好那天体育课莫垣回来拿东西，见她的模样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的安慰她，还安慰她说下次肯定能拿第一。
她记起来突然想笑，其实当时也不止因为成绩难过，还因为刚来学校不适应，有些过度敏感导致的无措失落，最后那个导火线燃了，忍不住那么伤心地哭。
“我就是喜欢他。”徐玉哼唧了一声，“要是没你那小竹马，你敢说你不喜欢莫垣？”
“喜欢啊，有周行远在我也喜欢，谁不爱小鲜肉呢。”
“嚯嚯，杭月啊，没想到你人不大，心不小呢。”
“那可不，我要天下所有帅哥！”
她们顺着台阶，上到了教学楼旁边的空地。这里原来是荒芜的，有很多个铁杆子，挂着衣服和蓝白色条纹的被套床单。荒地一边是一棵高大的香樟树，足足有三层楼那么高。
后来因为开展劳动教育课，学校带着学生们拿着锄头把荒地给开辟出来，划分了土地，让各个班学着劳作播种。
前几天开垦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唉声怨道，骂学校神经病，明明春天明年才来，今年就拉着他们挖地开垦，想一出是一出。
班上男女生在太阳下面干一会歇一会挖了两节课，大多数手都磨了血泡，偷摸着休息，假装干活。
那个骄阳正好的下午，莫垣的视线穿过好几个同学，稳稳落在徐玉身上。他默默注视着徐玉一个人干了一半的活，她利落顺手得很，做完似乎什么感觉也没有。
少女随手擦去额角的汗，沉默着做事，独有光芒。阳光把她的脸描绘得格外明媚，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踏实坚韧，令人心向往之。
“徐玉，你看我们班牌子。”
顺着杭月白嫩的手指，徐玉看到了插在他们班土地上那块色彩丰富，画着可爱小人的班牌——高一一班。
“佟川烟画得好可爱。”
“对啊，我还以为她是拽姐来着，没想到人家有一颗这么粉嫩的少女心。”
刚刚佟川烟接吻的那一幕又在徐玉大脑里冒出，她有点尴尬地把视线从班牌收回来了。心想，佟川烟可不就是喜欢可爱的啊，那个女孩不也挺可爱嘛。
她们绕过荒地就是后操场了，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清风佛面，碎发飞舞，露出整个脸蛋来。这里的视野极其开阔，足见大操场和篮球场熙熙攘攘的人，周边的桂树姿态典雅，满树娇俏。
“看，莫垣。”
杭月用眼神示意。
其实不用她先开口，徐玉早已能从茫茫人群中，第一个寻捉到他的身影。
正巧，莫垣穿着18号球衣，和陈卓衡打了个配合，接过球后投了个漂亮的三分球。
“啊啊，帅死了！莫哥！！”
莫垣眼皮轻掀，不冷不淡地把视线落到了声源处徐雅柠身上。
余光中忽然出现一张熟悉的脸，那是徐玉。他内心不可抑制的欣喜，因为少女的目光分明落在了自己身上。
莫垣在球场上奔跑，笑容从嘴角溢出。
窃笑着，他又难得紧张起来，和陈卓衡站一起后开口道：“刚刚那个球不够漂亮。算我欠你个人情，一会多给我喂球。”
陈卓衡：……有病啊。他兄弟啥时候变得这么骚包爱表现了。
他面上疑惑，还是给莫垣比了个OK的手势。
虽然徐玉不懂球，但后面明显看到莫垣打球变得猛了，要么越人要么扣球，一直在投篮，动作又流畅又帅。
少年意气风发，球衣因为动作和奔跑而张扬。他的额头和脖处出了汗，眼睫毛又黑又润，那双眼珠明亮极了，好似琉璃珠子。
“莫垣今天打球够猛的啊。上次打球这么猛的张腾还是因为女朋友来看球。”
一旁男同学的话一字不差地落入徐月耳里。
之后，徐玉才知道，杭月初中一直很内向，因为声音太甜，被女生团体觉得做作，然后被迫承受不断的精神冷暴力和孤立。
杭月见到徐玉第一眼，就有强烈的感觉——觉得她们能成为朋友。
所以她鼓起极大的勇气，主动迈出第一步。
城中心，安宁路。
看了下手机时间，莫垣顶着一众灼热的目光去前台结了账——312元。他们吃完水煮鱼又找了家甜品店吃了些甜点。徐雅柠叫了好几个姐妹，她们女生围在一起兴奋地讨论，聚焦的音量吵得他心烦。
他斜坐在门口的沙发上，偶尔感到落在身上的目光。
给陈卓衡发了微信。
—先走了。
—这么早？
—差不多回去搬书了。你喜欢和徐雅柠待一起就多待会。
—别整啊，哥们。我不喜欢她。你现在回去是吧？等等我。我在厕所，马上提裤子出来。
陈卓衡两分钟后就火急火燎冲出来了，见莫垣坐在那，两只手都搭手机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低垂着头，侧着脸，轮廓线条柔和，神情特别认真，灯光打在侧脸上，他仿佛在发光。
因为室内空调低，莫垣把灰咖色的衬衫外套穿在白色短袖外面，衬衫领子被压得很低，衬得颈更白腻纤细。
陈卓衡抿了下唇。
一只冰凉的手突然压在肩头，他抬眸看向陈卓衡，两秒后，把手给拍开。“走吧。”
他长身如竹在前面走，背挺得很直，笔挺若白杨。
“哇，他长得好帅！”
徐玉听到前面压抑的惊呼声，不经意的抬眼一看，是一众男生正抬着书放讲台边，人群中最扎眼的，还是穿白色短袖的莫垣。
她眼睫轻扇，不经意看向了窗外，晚霞落满半边天，梦幻的粉紫色慢慢晕染开，在余晖中，高楼大厦，灯火辉煌，她视野中大片却是高高的吊机和绿色的建筑网。
这里看不见山，而太平镇是没有地方不见山的。
徐玉这才后悟，原来不是走到哪都能看见青山。
面前忽的暗了一瞬，她惊得抬眸——雪白的衣裳，顺着起伏的胸膛往上是微凸的骨骼，肉感光泽的锁骨。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半侧着身子，腰窝凹陷，把新的数学书放在杭月桌上。
他的视线又落进徐玉眼睛里，少年眼睛瞳孔颜色很淡，目光如水。那是一双透亮的眸子。
莫垣把书本轻轻放在徐玉桌上，抿着嘴，出现一双清浅的梨涡。
他的发丝被轻微吹动，似乎手臂也微微抖了一下。心如同锅里掺了点点水的热油，滋滋作响。
面前又明亮起来，少年往下继续发书。
晚6点，徐玉第一次见到了陈卓衡口中的周老师。那是一个带着眼镜的青年，虽是其貌不扬，但说话张弛有度，幽默有趣，给人又添了许多魅力。
他穿着休闲运动服，脚下是一双很亮眼的球鞋。站在讲台边，同莫垣说话，又过几秒，徐玉察觉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然后似乎带着赞赏点点头。
“辛苦今天搬书的同学了。还有就是特别表扬我们的徐玉同学，今天早早就来教室打扫卫生。我一进教室都不敢信，嚯，这么干净。女孩子就是心细啊，换莫垣肯定做不到这么好。”
徐玉心一跳，觉得老师有点踩一捧一，下意识看向莫垣，没想到他竟然认同地点了下头。
“哦，对了，徐玉还是这次中考的榜眼。小姑娘很优秀啊，好好努力，以后上清北。”
她顿时感到一阵压力，又瞬间充满动力。眼神中带上了势在必得。
“不早了，大家轮流做个自我介绍吧。莫垣，趁你没下去，你先来吧。”
莫垣先是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面向全班，露出温和的笑容。
讲台的灯光落在他头发上，碎发的阴影把眼睛遮掩得模糊，显得眼神格外渺远，如冒着气泡的蓝色井水。
“我叫莫垣。垣是墙的意思。我猜测，父母取这个名字是希望我与人相处的时候没有壁垒。我算是个温和脾气的人，有什么事情找我，我一定竭尽全力……”
他说话吐字咬得很清楚，断句也很恰当。听莫垣说话就像股股清泉流过身体，很有倾听的欲望。
“会一些乐器，也学过一段时间的漫画。”
……
徐玉说不上难过，只是有落差感。班上每个人上去介绍自己，会介绍自己学过的乐器，运动锻炼项目，艺术喜好……她只觉得恍惚，大城市里面的孩子，原来从小接触的世界这么丰富。
恍惚后，又是一阵庆幸。他们很优秀，但是她成为了他们同学，享受一样的学校教育资源。
晚上洗过澡，徐玉早早上了床，这个小空间给予她安宁，仿若与宿舍隔离开来。
徐雅柠站在洗手台那边打着电话，边往盆里扔洗面奶，洗发水，沐浴露……
她还穿着那条漂亮纱制紫裙，刚卸完妆的脸依旧白嫩透亮，护理得很好。
“听起来很有趣，可惜没在现场…”她同电话那头心动对象闲聊。
回应她的是带笑的男声，声音低低的，慵懒肆意，尾音微翘，“乖乖女，这种场合可不适合你去观望……”
徐雅柠的脸又习惯性的红了，她的心跳得很快，如同心上放了一场烟花。心里却想，完蛋了啊徐雅柠，你完全被拿捏住了。
“行了，出去玩了。”
“又谈女朋友了？”她小心翼翼试探，语气如同随意一问，手指却悄无声息扣住盆子边缘。一下一下的扣动，指甲绷得冷白。
“嚯，小丫头管起我了。”他轻笑，又随意道：“还没呢，这不是出门找对象嘛。别管我了小朋友，管管你哥吧，我怕他纵欲过度。”
徐雅柠蹙眉。“你们怎么玩的这么花？”
“行了，乖乖女，挂了……”
她很烦躁地把手机放桌上，抱着盆进了浴室，发现里面一丝热气都没有。
徐雅柠鬼使神差的摸了摸喷头处，极其冰凉的水珠透过手心，一瞬间，半只手臂如同冰冻了一般。她想起之前是徐玉洗过澡。
一种难言的情绪从血管冲到大脑，她感到一阵落差，明明处于高的那方，她却一点也自傲不起来，反而与徐玉共情了。
沈中宵呢？他也是处于高高在上的地位，嘲笑那些对他趋之若鹜的女孩子们的真心吗？
久雨初霁，阳光透过云层撒到层层桃花上，天边是一弯彩虹。一个女人正坐在阳台上，穿着一件寡淡的碎花裙，卷翘的长发披着，她在观望五光十色的天空异象。
徐玉以第三人称视角又看到门口进来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
男人脚上踩着的皮鞋乌黑发亮，西装裤笔挺，肩阔腰细，里面穿着白色衬衫，打着一条低调奢侈的领带，步履稳健，风衣张扬。
她看不清男人的五官，却觉得他是斯文儒雅的。
场景光怪陆离，她似乎又变成了阳台上那个女人。
男人温柔地从后面搂住她，把头搭在她肩上，撒娇一样的说话。“老婆，怀孕很辛苦吧？”
徐玉发现自己居然坦然接受这个信息，甚至还有一种真实感和幸福感。
男人温柔地把她额边碎发别在而后，态度认真小心得如同呵护一件易碎的宝贝。
后面场景又变了，她在空旷室外，灯光明明暗暗，手里拿着一个杯子在水龙头处接水，接出来的却是牛奶 。她感到很奇怪，莫名其妙把牛奶倒了，又接了杯，还是牛奶。
徐玉的视野又变成了第三人称，她清清楚楚看到自己跑去问杭月，为什么接的是牛奶。
杭月很奇怪她问的问题，不过还是告诉她，星期五水龙头里一直都是牛奶啊。
她顿时感到失落和懊悔，想着自己为什么没有去多接几杯，现在只能等到下个星期五了。毕竟，那可是牛奶啊，可以补充营养的。
又梦到自己在马路上奔跑，后面是两个凶巴巴的汉子，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跑，就是直觉告诉她不能被抓住。
她跑得又快又急，整个马路回荡着自己的喘息声以及忽忽的风声。太真实了！跑着跑着，看到前方有一个少年朝自己奔跑，身形熟悉，忽然眼前一片猩红，记忆模模糊糊……
睁开眼睛，徐玉发现脸又润又刺，她摸了摸额头，全是汗水，连碎发都染湿了，原来是头发贴着肌肤在刺人。
正斜躺着，抬手把头发抹到一边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发现自己蜷缩着腿，想起姐姐说的，蜷缩腿梦里跑不快，赶紧把腿伸展开了。
心脏依旧砰砰，莫名感到一阵阵心悸与害怕。
她摸着心脏，如雷贯耳。
缓了一会，徐玉发现关了灯的宿舍特别亮。她准备从上铺爬下去，扶着楼梯就看到了泄露在洗漱台边的一地月光，那片月光又明又亮，如同一个大大的水坑。
窗户边上的粉色窗帘安静垂着，万籁俱寂，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月光好亮。
她步履极其轻地走到窗边，透过窗户，看到了一轮圆月。她抬头瞻仰月亮，月光也照亮了少女柔和的脸庞。
月亮盈润淡黄，天空蓝黑深远，云气缕缕，在夜空中静静流淌，如一条溪水。
徐玉的内心慢慢安宁了，又猛地发现，刚刚做的那个梦，竟然连十分之一都记不得了。
秋季运动会被举办在十月份中旬，入秋时节，镜湖边开满了桂花，绿叶黄花印秋湖。
镜湖那有木桥，木桥正中是一亭子，用色大红大蓝，雕梁画栋，古典质朴。
徐玉远看见亭中穿黑长裙的少女，她头发大卷，被拨撩到左边，露出一片白腻的肩膀，朱唇轻启，眉目张扬，手中抱一把大吉他，神色自由而肆意。
——是佟川烟。
她右边也是一个女孩子，那女孩扎着两个麻花辫，穿着粉色卫衣和白色喇叭裤，容貌甜美，满目爱意。
徐玉心脏偷偷飞快跳了一下。她有些慌张，无意中发现的秘密让她脑子变得很乱了。
正疑心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接着又见佟川烟把吉他放下，揽过旁边的女孩子……她们在接吻。
在静波红桥，湖光秋色中弹琴诉衷肠。美好无限。
徐玉悄悄沿原路回到了操场，她的思维有些乱，原来女孩子之间也是可以这样的。她又不着调的想，佟川烟那一身真漂亮，就是这个天气会有点冷了。
“徐玉，你在想什么？”杭月见她魂不守舍，拍了拍她肩膀。
“没事。”她甩了甩头，告诉自己赶紧把一切抛之脑后。
操场上正在跑女子4×100接力，跑最前面的是一个穿蓝色短袖的少女，肌肉以及体型很容易被人先入为主认为是体育生。
“轮到我们班了吗？”
“已经跑过了。”
“嗯……莫垣呢？”
杭月冲她眨巴眼睛，“我就知道你会很关心你心上人，他在后操场打篮球呢。下午有他的两千米。”她说着又用手肘碰她，挤眉弄眼，“怎么？要不要给他送水。”
“要我说你也是奇葩，喜欢人家一点都不明显。你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呢。原来你也喜欢白月光这一款。”
“什么白月光啊。杭月，你别一直调侃我。”
“什么白月光啊？”杭月学她说话，绘声绘色，有模有样。她模仿完又窃笑了下，才正经道：“就莫垣啊，长得帅，多才多艺，成绩也好。虽然因为你暂时屈居第二，但是人家也是考过第一的好吧。”
徐玉这又想起开学第一次月考，因为考了第二名偷偷在教室里面哭，哭的稀里哗啦可狼狈了。恰好那天体育课莫垣回来拿东西，见她的模样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的安慰她，还安慰她说下次肯定能拿第一。
她记起来突然想笑，其实当时也不止因为成绩难过，还因为刚来学校不适应，有些过度敏感导致的无措失落，最后那个导火线燃了，忍不住那么伤心地哭。
“我就是喜欢他。”徐玉哼唧了一声，“要是没你那小竹马，你敢说你不喜欢莫垣？”
“喜欢啊，有周行远在我也喜欢，谁不爱小鲜肉呢。”
“嚯嚯，杭月啊，没想到你人不大，心不小呢。”
“那可不，我要天下所有帅哥！”
她们顺着台阶，上到了教学楼旁边的空地。这里原来是荒芜的，有很多个铁杆子，挂着衣服和蓝白色条纹的被套床单。荒地一边是一棵高大的香樟树，足足有三层楼那么高。
后来因为开展劳动教育课，学校带着学生们拿着锄头把荒地给开辟出来，划分了土地，让各个班学着劳作播种。
前几天开垦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唉声怨道，骂学校神经病，明明春天明年才来，今年就拉着他们挖地开垦，想一出是一出。
班上男女生在太阳下面干一会歇一会挖了两节课，大多数手都磨了血泡，偷摸着休息，假装干活。
那个骄阳正好的下午，莫垣的视线穿过好几个同学，稳稳落在徐玉身上。他默默注视着徐玉一个人干了一半的活，她利落顺手得很，做完似乎什么感觉也没有。
少女随手擦去额角的汗，沉默着做事，独有光芒。阳光把她的脸描绘得格外明媚，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踏实坚韧，令人心向往之。
“徐玉，你看我们班牌子。”
顺着杭月白嫩的手指，徐玉看到了插在他们班土地上那块色彩丰富，画着可爱小人的班牌——高一一班。
“佟川烟画得好可爱。”
“对啊，我还以为她是拽姐来着，没想到人家有一颗这么粉嫩的少女心。”
刚刚佟川烟接吻的那一幕又在徐玉大脑里冒出，她有点尴尬地把视线从班牌收回来了。心想，佟川烟可不就是喜欢可爱的啊，那个女孩不也挺可爱嘛。
她们绕过荒地就是后操场了，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清风佛面，碎发飞舞，露出整个脸蛋来。这里的视野极其开阔，足见大操场和篮球场熙熙攘攘的人，周边的桂树姿态典雅，满树娇俏。
“看，莫垣。”
杭月用眼神示意。
其实不用她先开口，徐玉早已能从茫茫人群中，第一个寻捉到他的身影。
正巧，莫垣穿着18号球衣，和陈卓衡打了个配合，接过球后投了个漂亮的三分球。
“啊啊，帅死了！莫哥！！”
莫垣眼皮轻掀，不冷不淡地把视线落到了声源处徐雅柠身上。
余光中忽然出现一张熟悉的脸，那是徐玉。他内心不可抑制的欣喜，因为少女的目光分明落在了自己身上。
莫垣在球场上奔跑，笑容从嘴角溢出。
窃笑着，他又难得紧张起来，和陈卓衡站一起后开口道：“刚刚那个球不够漂亮。算我欠你个人情，一会多给我喂球。”
陈卓衡：……有病啊。他兄弟啥时候变得这么骚包爱表现了。
他面上疑惑，还是给莫垣比了个OK的手势。
虽然徐玉不懂球，但后面明显看到莫垣打球变得猛了，要么越人要么扣球，一直在投篮，动作又流畅又帅。
少年意气风发，球衣因为动作和奔跑而张扬。他的额头和脖处出了汗，眼睫毛又黑又润，那双眼珠明亮极了，好似琉璃珠子。
“莫垣今天打球够猛的啊。上次打球这么猛的张腾还是因为女朋友来看球。”
一旁男同学的话一字不差地落入徐月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