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为保送考试准备了很久，考试前一天，她的心不停地跳动，她为明天的到来既雀跃兴奋又担惊受怕。每到这时候，她就特别想家。
徐玉思念平安镇，思念房子门前那一片柑橘树，思念家里那只小灰狗，思念厨房里面蒸的蛋羹，思念烟囱里飘出来的白色炊烟，思念爷爷和姐姐……
“姐姐，你现在在做哪样（在做什么）？”
那边传来徐莲乐呵呵的笑声。“憨猪，我还能做哪样嘛？我现在往三轮车上搬东西，今年的豌豆长得可好了，豆子饱满得很。豌豆长得漂亮得很呐~（结得好的意思）。我现在带你爷爷去镇上测下血压，买点药，顺带去卖点菜。”
“爷爷，接电话。你孙女。”
随后那边传来老人苍老慈爱，含糊不清的声音。“玉玉啊，你在学校吃得好不嘞？现在四月份，衣服穿好，别感冒了！”
“爷爷，我都好着呢。你和姐姐呢？”
“我们嘛，还是老样子。不过最近药越来越贵了，好在有政府医保卡报销。国家越来越好了！玉玉啊，你要好好读书，以后好好报效社会。”
“我晓得嘞。（我知道。）”
随意聊了几句，她挂断电话，从宿舍楼出来，就见立在风中的莫垣。
已经过了三年了。
他还穿着白色衬衫，领子处一两颗扣子未扣，露出些许锁骨轮廓。风声猎猎，他的衬衫在风中自由张扬，勾勒出那一握细腰和模糊的腹肌轮廓。
徐玉突然发现，他已经不是那个稚气满满的少年，他身上多了许多成熟的特质，轮廓更分明的五官和若隐若现有爆发力的身材。
隔着女生宿舍楼下的那棵不开花的桃花树，莫垣那双漂亮的眼睛远远看着她，犹如在看爱人一般，眼中好似装满了满湖秋水，波光盈盈。
徐玉突然想到一个文弱的词——不胜娇俏。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忍不住笑笑。又忽然觉得，这幅场景，这种感受，犹如梦里。
她有点忐忑地从莫垣身边走过去。
“徐玉。”
“怎么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和莫垣说话总是带着莫名的期盼。
他先是抿嘴，又是很温柔地对徐玉笑。“考试加油，小心让我觊觎得到了第一。”
“那必不可能啊，除非我缺考。我就算是发烧也绝对会爬去考场。”
莫垣轻笑，听到后面那句话又蹙眉，认真道：“这个天气不容易生病的。不过你要注意多穿衣服。”
徐玉大幅度点点头，顺着应和，觉得他一本正经的说话很可爱。
突然她想到什么，又问“你在这做什么？”
这次莫垣有点支支吾吾。“等人……”
徐玉感到意料之中，却又有些淡淡的难受。
“那我先走啦。”
徐莲突然想起什么，拍了拍脑袋，火急火燎把鸭子赶到房子旁边的小水湖里，检查了下栅栏。她走路总是很快，去水龙头洗洗手，随意把水往衣摆抹了抹。
“爷爷，走了。”
她冲坐门口整理烟杆的老爷子招呼了一声，又看了下时间。“马上六点半了，一会找不到位置卖菜了。”
“要得（好的），马上来。”
她在三轮车上铺了旧衣服，老人坐上去是软和的，又拿了个毯子给他盖腿上，早上露气重，老人体弱容易感冒。
“爷爷，这两天你有没有觉得血压降了些？”
徐莲在这条开了十年的路上行驶，今天时间比较赶，她骑得比从前快了一点，也只是一点点。
风温柔的擦过脸，女人的声音在马路上散开。徐爷爷耳朵不好，久而久之徐莲的嗓门就越来越大。
“好着呢好着呢。”
老人苍老的脸上沟壑横生，眼带下垂，眼神却慈祥柔和，饱含爱意。他用弱气沉稳的声音回复他疼爱的孙女。
清晨的马路安静无比，马路两边是茂密的竹林，林间簌簌风声，爷孙二人时不时的家长里短的对话，给幽静的林间马路，添了许多人情温度。
天地安静，他们相依而行，是天底下享受平淡生活之乐里最普通的一对爷孙。蓝色的三轮车在蜿蜒的乡间马路上变得越来越渺小，犹如在太平洋上突然泛起了一点轻波，带不起波澜。
徐莲眼前一晃，天地旋转，她的耳边传来一阵嗡鸣。身体不受控制地翻仰，趴到在地上，接着眼前黑了一秒，又听到碰的一声，是三轮车翻倒的声音。
她只觉得摸到黏糊糊的一片，后知后觉的疼痛钻入大脑，像过电一样浑身蔓延开。她不住的颤抖，额头的青筋凸起。眼前亮了起来，她发现自己趴在马路上，三轮车压在左腿上。
这不过是几秒的时间，她却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变故总会在某个不起眼的日子悄然来临，毫不起眼。世界上千千万万的人，他们的不幸和苦难如同大洋上掀起一丝涟漪。
徐莲又疼又气。
下意识去寻找老人的身影，在不远处看到了一辆摩托跑车，和一位跋扈的青年人。
随后这场事故开始第一句言语。
“你们看不看路啊，我刚刚打了转向灯没注意吗？”
徐爷爷坐在地上，额头擦破了，他耳朵不好，听不太清青年人嘲讽的话语。
他又看见徐莲趴在地上，心里着急，拉着青年。“你先帮帮我孙女，她还压着呢。疼，疼…”
男人这才发现那倒着一个人，气自己通宵打游戏火气太大，此刻困意一下都消散了，他赶紧去挪三轮车。
徐莲头皮发麻，很想立马回怼他，他其实根本没发任何信号，突如其来撞过来。
她压着气，撑在地上同青年人一起使劲推三轮车。
“呼呼……”
“你他妈行不行啊？大老爷们身体这么虚！”
“闭嘴！你特么欠草是不是！”
徐莲想，搁平时这男的他一个能放倒两。
徐爷爷急得不行，也跟着过来扒拉三轮车。他的双手骨瘦如柴，两只手臂如同枯朽的干竹子。
徐莲的心一下紧了，又心疼又担心。老人家有高血压，又受这刺激。刚刚青年那句话那么大声，老人多半是听到了。她感觉自己浑身都是火，疼也不疼了，心里只想着让这个青年付出代价。
好在这动静大，周围居民听到声音来了好几个，帮忙把三轮车给抬起来，徐莲出事后立马打110，警察也来了，此刻周遭人声鼎沸，不少热心围观者叽叽喳喳的讨论。
徐莲眯着眼睛看到那身警察制服，心里总算有底气，紧起的弦松弛开来。她后面的记忆有点不清晰了，她只觉得自己好晕好晕，天昏地暗睡死过去。她在没意识前还在想，爷爷应该被警察局的人安置好了吧。
随着最后一科考试的铃响，收卷收答题卡，徐玉随人群出了考场。她的心轻松又畅快，因为知道自己绝对稳了。轻松中又其中带着隐约的迷茫和惆怅，她看不清前路。
徐玉不知多少次路过教学楼楼下那面大镜子，
她驻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单眼皮，杏眼，鼻梁算高，容貌已出落得大方。头发高高扎起，阳光无比。皮肤很光滑，虽然不够细腻，也有点坑坑洼洼的小毛孔，但也算清纯可人了。
她露出一个又大又自信的笑容，朝气得如一只拼命成长的向日葵。
她侧身，发现了一边愣住的莫垣。
天蓝色的Polo衫校服短袖，白皙的侧脸被阳光晕染，他的眼神直直落在她身上，目光灼灼如同白纸忽然被烟头透破一个洞。
“莫垣。”
“看你这幅表现，我这次又考不过你了。”他浅浅一笑，从书包里拿出那本《春风沉醉的晚上》。“送你一本书，当做毕业礼物吧。”
徐玉顿了一下，她的目光落在那白如雪的手指上，小说封面是生机的绿色，很亮眼。她的心一窒，小心翼翼伸出自己那双黄肤色的手，捏在书的一角，余光看到他雪白的下颚。
心脏跳得极快，她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手同握一本书，有些浪漫。
“谢谢。”
尚且年少的徐玉不知道，在风和日丽的某一天，或许那是你同一个人见的最后一面。
阳光刺眼，绿树成荫，远远看到一个穿蓝色校服短袖的少女，她的刘海被风吹开，提着裤腿，火急火燎往门诊跑。
医院里熙熙攘攘，正门口开进来一辆120车子，接着医务人员快速平稳把病人送入急诊室。
她在等候区询问后，飞快奔到骨科三楼，301房01-03。
鼻腔是浓重的消毒水气息，医院走廊干净得令人心惊。
她站在病房门口，确认了一眼蓝色的房间牌子，努力平息心情。徐玉踌躇了，她不知道姐姐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门就在眼前，她却有点不敢开门。
在前往彬林县人民医院的车上，她有些悲哀又冷静的想。
爷爷走了，那姐姐怎么办呢？
徐莲和徐玉不一样，徐莲是父母带大的，而徐玉是爷爷和姐姐带大的。父母出意外的时候，徐莲已经18了，而徐玉才四岁，不记事。后面徐玉读初高中，徐莲单独和徐爷爷生活了六年。
徐玉很心疼，心疼爷爷，心疼姐姐。
她心疼徐莲一次次目击亲人的离世。
“姐姐。”
窗外的阳光落入病房，远处是冰冷的楼房，再远处是隐隐约约的青山竹林。
徐莲躺在三号床上，她的位置很好，伸手就能抓住落在床边地板上的那缕阳光。
她抬眸，眼中如一滩死水。
徐玉没见过这样的姐姐。自从她记事来，徐莲就是乐观开朗的，面对什么烦心事都能找到乐子。
徐莲抿了抿嘴唇，额头上的抬头纹也动了一下。
徐玉竟然恍惚觉得，姐姐开始老了。明明徐莲才三十岁，她竟然觉得姐姐开始苍老。
“徐玉，姐姐读书少。我有些事情想不太明白。”
“乡村小路哪有什么红绿灯啊。那个男的说他给了信号，可就是没有啊。”
“我真不明白，就因为我没有驾照吗？没有驾照就该负全责吗？”
说到这，徐莲居然笑了。“可是考驾照真的贵啊。考不起啊！我们镇上骑电动三轮车的，有几个有驾照的。现在好啦，车也被人拉走了。”
“怎么生活这么苦呢？”
“我从来都不贪心的啊。爸妈的债我一直都在还，尽管有些叔叔说，人都不在了就算了，但欠别人的钱就是欠别人的，一定要还的。做人要有骨气。爷爷的高血压最近明明有好转的，他也有好好吃药。”
“你也马上读大学了。明明一切都好起来了的啊！”
“那个男的……他，他有钱就可以随便创人吗？”
“唉~你爷爷可怜啊……居然被活活气出脑溢血死了。”徐莲说到这就揪心的疼，她抓着病床边缘，眼眶里的眼泪如同泄洪一般哗就掉出来了。
徐莲死死咬着牙齿，一张脸都缩在一起，眼泪如同血一样涌出……止不住，喉咙里酸涩，心好像一颗没成熟的橘子，又涩又苦。她抓着病床护栏的手青筋暴起，粗糙起皮，手背上还有厚重的擦伤留下的疤。
徐玉心疼死了，觉得呼吸都疼，她感觉脸好润好润，原来她的泪水也掉出来了啊。
“姐，没事的。我们去找律师，打官司。”
徐莲听着她的哭腔，用衣袖随意擦去泪水，如同擦一张桌子那样随意。
光线变幻，床边的那束光移远了。
徐莲平息自己的呼吸，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口腔变得干燥起来，又重重把那口气吹出来。
“徐玉，姐姐今天才突然发现，你原来已经长那么大了。”
徐玉思念平安镇，思念房子门前那一片柑橘树，思念家里那只小灰狗，思念厨房里面蒸的蛋羹，思念烟囱里飘出来的白色炊烟，思念爷爷和姐姐……
“姐姐，你现在在做哪样（在做什么）？”
那边传来徐莲乐呵呵的笑声。“憨猪，我还能做哪样嘛？我现在往三轮车上搬东西，今年的豌豆长得可好了，豆子饱满得很。豌豆长得漂亮得很呐~（结得好的意思）。我现在带你爷爷去镇上测下血压，买点药，顺带去卖点菜。”
“爷爷，接电话。你孙女。”
随后那边传来老人苍老慈爱，含糊不清的声音。“玉玉啊，你在学校吃得好不嘞？现在四月份，衣服穿好，别感冒了！”
“爷爷，我都好着呢。你和姐姐呢？”
“我们嘛，还是老样子。不过最近药越来越贵了，好在有政府医保卡报销。国家越来越好了！玉玉啊，你要好好读书，以后好好报效社会。”
“我晓得嘞。（我知道。）”
随意聊了几句，她挂断电话，从宿舍楼出来，就见立在风中的莫垣。
已经过了三年了。
他还穿着白色衬衫，领子处一两颗扣子未扣，露出些许锁骨轮廓。风声猎猎，他的衬衫在风中自由张扬，勾勒出那一握细腰和模糊的腹肌轮廓。
徐玉突然发现，他已经不是那个稚气满满的少年，他身上多了许多成熟的特质，轮廓更分明的五官和若隐若现有爆发力的身材。
隔着女生宿舍楼下的那棵不开花的桃花树，莫垣那双漂亮的眼睛远远看着她，犹如在看爱人一般，眼中好似装满了满湖秋水，波光盈盈。
徐玉突然想到一个文弱的词——不胜娇俏。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忍不住笑笑。又忽然觉得，这幅场景，这种感受，犹如梦里。
她有点忐忑地从莫垣身边走过去。
“徐玉。”
“怎么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和莫垣说话总是带着莫名的期盼。
他先是抿嘴，又是很温柔地对徐玉笑。“考试加油，小心让我觊觎得到了第一。”
“那必不可能啊，除非我缺考。我就算是发烧也绝对会爬去考场。”
莫垣轻笑，听到后面那句话又蹙眉，认真道：“这个天气不容易生病的。不过你要注意多穿衣服。”
徐玉大幅度点点头，顺着应和，觉得他一本正经的说话很可爱。
突然她想到什么，又问“你在这做什么？”
这次莫垣有点支支吾吾。“等人……”
徐玉感到意料之中，却又有些淡淡的难受。
“那我先走啦。”
徐莲突然想起什么，拍了拍脑袋，火急火燎把鸭子赶到房子旁边的小水湖里，检查了下栅栏。她走路总是很快，去水龙头洗洗手，随意把水往衣摆抹了抹。
“爷爷，走了。”
她冲坐门口整理烟杆的老爷子招呼了一声，又看了下时间。“马上六点半了，一会找不到位置卖菜了。”
“要得（好的），马上来。”
她在三轮车上铺了旧衣服，老人坐上去是软和的，又拿了个毯子给他盖腿上，早上露气重，老人体弱容易感冒。
“爷爷，这两天你有没有觉得血压降了些？”
徐莲在这条开了十年的路上行驶，今天时间比较赶，她骑得比从前快了一点，也只是一点点。
风温柔的擦过脸，女人的声音在马路上散开。徐爷爷耳朵不好，久而久之徐莲的嗓门就越来越大。
“好着呢好着呢。”
老人苍老的脸上沟壑横生，眼带下垂，眼神却慈祥柔和，饱含爱意。他用弱气沉稳的声音回复他疼爱的孙女。
清晨的马路安静无比，马路两边是茂密的竹林，林间簌簌风声，爷孙二人时不时的家长里短的对话，给幽静的林间马路，添了许多人情温度。
天地安静，他们相依而行，是天底下享受平淡生活之乐里最普通的一对爷孙。蓝色的三轮车在蜿蜒的乡间马路上变得越来越渺小，犹如在太平洋上突然泛起了一点轻波，带不起波澜。
徐莲眼前一晃，天地旋转，她的耳边传来一阵嗡鸣。身体不受控制地翻仰，趴到在地上，接着眼前黑了一秒，又听到碰的一声，是三轮车翻倒的声音。
她只觉得摸到黏糊糊的一片，后知后觉的疼痛钻入大脑，像过电一样浑身蔓延开。她不住的颤抖，额头的青筋凸起。眼前亮了起来，她发现自己趴在马路上，三轮车压在左腿上。
这不过是几秒的时间，她却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变故总会在某个不起眼的日子悄然来临，毫不起眼。世界上千千万万的人，他们的不幸和苦难如同大洋上掀起一丝涟漪。
徐莲又疼又气。
下意识去寻找老人的身影，在不远处看到了一辆摩托跑车，和一位跋扈的青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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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看不看路啊，我刚刚打了转向灯没注意吗？”
徐爷爷坐在地上，额头擦破了，他耳朵不好，听不太清青年人嘲讽的话语。
他又看见徐莲趴在地上，心里着急，拉着青年。“你先帮帮我孙女，她还压着呢。疼，疼…”
男人这才发现那倒着一个人，气自己通宵打游戏火气太大，此刻困意一下都消散了，他赶紧去挪三轮车。
徐莲头皮发麻，很想立马回怼他，他其实根本没发任何信号，突如其来撞过来。
她压着气，撑在地上同青年人一起使劲推三轮车。
“呼呼……”
“你他妈行不行啊？大老爷们身体这么虚！”
“闭嘴！你特么欠草是不是！”
徐莲想，搁平时这男的他一个能放倒两。
徐爷爷急得不行，也跟着过来扒拉三轮车。他的双手骨瘦如柴，两只手臂如同枯朽的干竹子。
徐莲的心一下紧了，又心疼又担心。老人家有高血压，又受这刺激。刚刚青年那句话那么大声，老人多半是听到了。她感觉自己浑身都是火，疼也不疼了，心里只想着让这个青年付出代价。
好在这动静大，周围居民听到声音来了好几个，帮忙把三轮车给抬起来，徐莲出事后立马打110，警察也来了，此刻周遭人声鼎沸，不少热心围观者叽叽喳喳的讨论。
徐莲眯着眼睛看到那身警察制服，心里总算有底气，紧起的弦松弛开来。她后面的记忆有点不清晰了，她只觉得自己好晕好晕，天昏地暗睡死过去。她在没意识前还在想，爷爷应该被警察局的人安置好了吧。
随着最后一科考试的铃响，收卷收答题卡，徐玉随人群出了考场。她的心轻松又畅快，因为知道自己绝对稳了。轻松中又其中带着隐约的迷茫和惆怅，她看不清前路。
徐玉不知多少次路过教学楼楼下那面大镜子，
她驻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单眼皮，杏眼，鼻梁算高，容貌已出落得大方。头发高高扎起，阳光无比。皮肤很光滑，虽然不够细腻，也有点坑坑洼洼的小毛孔，但也算清纯可人了。
她露出一个又大又自信的笑容，朝气得如一只拼命成长的向日葵。
她侧身，发现了一边愣住的莫垣。
天蓝色的Polo衫校服短袖，白皙的侧脸被阳光晕染，他的眼神直直落在她身上，目光灼灼如同白纸忽然被烟头透破一个洞。
“莫垣。”
“看你这幅表现，我这次又考不过你了。”他浅浅一笑，从书包里拿出那本《春风沉醉的晚上》。“送你一本书，当做毕业礼物吧。”
徐玉顿了一下，她的目光落在那白如雪的手指上，小说封面是生机的绿色，很亮眼。她的心一窒，小心翼翼伸出自己那双黄肤色的手，捏在书的一角，余光看到他雪白的下颚。
心脏跳得极快，她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手同握一本书，有些浪漫。
“谢谢。”
尚且年少的徐玉不知道，在风和日丽的某一天，或许那是你同一个人见的最后一面。
阳光刺眼，绿树成荫，远远看到一个穿蓝色校服短袖的少女，她的刘海被风吹开，提着裤腿，火急火燎往门诊跑。
医院里熙熙攘攘，正门口开进来一辆120车子，接着医务人员快速平稳把病人送入急诊室。
她在等候区询问后，飞快奔到骨科三楼，301房01-03。
鼻腔是浓重的消毒水气息，医院走廊干净得令人心惊。
她站在病房门口，确认了一眼蓝色的房间牌子，努力平息心情。徐玉踌躇了，她不知道姐姐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门就在眼前，她却有点不敢开门。
在前往彬林县人民医院的车上，她有些悲哀又冷静的想。
爷爷走了，那姐姐怎么办呢？
徐莲和徐玉不一样，徐莲是父母带大的，而徐玉是爷爷和姐姐带大的。父母出意外的时候，徐莲已经18了，而徐玉才四岁，不记事。后面徐玉读初高中，徐莲单独和徐爷爷生活了六年。
徐玉很心疼，心疼爷爷，心疼姐姐。
她心疼徐莲一次次目击亲人的离世。
“姐姐。”
窗外的阳光落入病房，远处是冰冷的楼房，再远处是隐隐约约的青山竹林。
徐莲躺在三号床上，她的位置很好，伸手就能抓住落在床边地板上的那缕阳光。
她抬眸，眼中如一滩死水。
徐玉没见过这样的姐姐。自从她记事来，徐莲就是乐观开朗的，面对什么烦心事都能找到乐子。
徐莲抿了抿嘴唇，额头上的抬头纹也动了一下。
徐玉竟然恍惚觉得，姐姐开始老了。明明徐莲才三十岁，她竟然觉得姐姐开始苍老。
“徐玉，姐姐读书少。我有些事情想不太明白。”
“乡村小路哪有什么红绿灯啊。那个男的说他给了信号，可就是没有啊。”
“我真不明白，就因为我没有驾照吗？没有驾照就该负全责吗？”
说到这，徐莲居然笑了。“可是考驾照真的贵啊。考不起啊！我们镇上骑电动三轮车的，有几个有驾照的。现在好啦，车也被人拉走了。”
“怎么生活这么苦呢？”
“我从来都不贪心的啊。爸妈的债我一直都在还，尽管有些叔叔说，人都不在了就算了，但欠别人的钱就是欠别人的，一定要还的。做人要有骨气。爷爷的高血压最近明明有好转的，他也有好好吃药。”
“你也马上读大学了。明明一切都好起来了的啊！”
“那个男的……他，他有钱就可以随便创人吗？”
“唉~你爷爷可怜啊……居然被活活气出脑溢血死了。”徐莲说到这就揪心的疼，她抓着病床边缘，眼眶里的眼泪如同泄洪一般哗就掉出来了。
徐莲死死咬着牙齿，一张脸都缩在一起，眼泪如同血一样涌出……止不住，喉咙里酸涩，心好像一颗没成熟的橘子，又涩又苦。她抓着病床护栏的手青筋暴起，粗糙起皮，手背上还有厚重的擦伤留下的疤。
徐玉心疼死了，觉得呼吸都疼，她感觉脸好润好润，原来她的泪水也掉出来了啊。
“姐，没事的。我们去找律师，打官司。”
徐莲听着她的哭腔，用衣袖随意擦去泪水，如同擦一张桌子那样随意。
光线变幻，床边的那束光移远了。
徐莲平息自己的呼吸，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口腔变得干燥起来，又重重把那口气吹出来。
“徐玉，姐姐今天才突然发现，你原来已经长那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