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的阿茉儿又看了一整夜的医书,可思绪总是被她逃离此处的捷径所打断。

    她要跑,跑得很远。可戊白镇地处两国交界处,位置特殊,若没有通关牙牌做身份将会寸步难行。多兰控制欲一向强烈,不可能让阿茉儿寻到自己的牙牌所在。阿茉儿如今所能到达的最远处也不过是她两年前就栽过的地方——溯阳镇。

    如果说苏鸣是她逃离戊白镇与多兰掌控的顺风船,那楼弃留在此处的十日便是冒险却收益可观的险径。

    阿茉儿放下手上被她读得封皮卷边的医书,路过装满各类书籍占了一整面墙的书柜,走去洗漱净脸。

    那脖子上的红痕在水冲洗后再次重现,她瞥向窗子,回想起那让窗子无法从外侧打开的小机关。

    阿茉儿擦干净脸,坐在椅上,抽出夹在柜中央的日记。

    “牙牌对你不是难事,楼弃。”

    阿茉儿在口中反复品味着楼弃当下的身份,她唇微起轻声吐出他的名号。

    “我倒要瞧瞧你会装到几时。利用你,也是你欠我的。”

    阿茉儿左手摸索自己脖间的红痕,凝视着大敞开的窗子。

    她提笔,写下:

    他会是我利手的钗。

    刚落笔,窗子外就绽放起了一处烟花。烟花升得不高,恰好在阿茉儿所在的二层窗口炸开来,火光的金色并不锐利,声音也不扰人。

    阿茉儿琥珀色的眸子眨了眨,便放下笔起身,径直走到窗前。她俯身往下瞧去,只看得见一身黑衣。

    “是黑老大的人?”阿茉儿出声询问。

    来人并未理睬阿茉儿,不出一声。

    下一刻,站在闺房窗下的男人才向上投掷了一封绑着石块儿的信,随即转身离去。

    阿茉儿握紧手中的信,谨慎地往四处瞧了一眼,将窗子紧闭起。

    将石块儿去除,阿茉儿舔了舔唇,眼里是兴奋,她展开手上的信:“后日丑时,老地方见。”

    信上话语简洁,与来信之人的性子相同。阿茉儿指尖摩挲着硕大的纸张,以及纸张上不多的汉字。直到她眼里的兴奋褪去,阿茉儿才捏起信件,放在那跳跃烛火的正上方。

    火苗跃上纸张的一角,迅速腾挪惹满整张空白,最后烧向那一行小字。信纸的骨灰落在木桌上,被阿茉儿的呼吸掸去。

    信纸灰飞烟灭,石块儿则被妥善安置在柜边的木盒中。

    窗外,夜深人也静。夏日的蛐蛐儿叫得人聒噪。

    近处的暗林中,楼弃仍穿着他标志性的黑衣,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颗浑圆的石头。

    “黑老大。”他心中默念。

    方才还在男人手中的石头落入林边的溪潭中,扑通一声,散出波澜。

    随着石块儿的离手,暗林再无人影。瞧着楼弃离开的背影,恰与他先前遥望的方向正相反。

    此刻,他正背对着阿茉儿的窗向前行。

    窗内烛火熄去,窗外很快迎来了下一轮的光明。

    日头再次高照,阳光撒满整个草原大地。

    小九刚从苏鸣的客房床上起身,沐浴更衣完毕。楼弃恰好在这时推开了苏鸣家的大门。小九赶忙迎上去,刚一走进,便嗅到楼弃身上染着浓重的女子脂粉气味儿。

    小九昨夜躺在床上,思索着下午时分与楼弃的对话,咂摸楼弃那句“任务得完成”到半宿,也琢磨不出楼弃心头所想。便也伴着疑虑入睡。这下盼到楼弃归来,小九决心将阿茉儿的问题问个清楚。

    “头儿,我给你备了水。你去洗洗?”

    “好。”楼弃回,边说边大步穿过院子。

    小九跟在楼弃身旁,仔细观摩楼弃的脸,熬了一宿也瞧不出丝毫疲惫,只是老是冷着个脸,看上去颇有距离感。

    “对了,头儿。这茉儿姑娘…”小九见缝插针,聊起二人来此处的任务。

    “任务得完成。”楼弃出言打断。

    小九被楼弃截住话,有一丝诧异。虽然楼弃肉眼可见地对自己的啰嗦不感兴趣,但几乎也从不出言阻止。但很快,对于楼弃决定的好奇压过了自己的话语被打断的诧异。

    小九很快接话:“那?杀她?”

    楼弃轻点头:“要杀,但我现下舍不得。”

    小九挑眉,头儿是开了情窍了?

    楼弃紧接着说:“因为我中了情蛊。我们去一趟南川解开情蛊,然后杀了她。”

    “那我们需得带她一道行动?”

    楼弃抬手推开门,踏过门槛。他转身,将门闭起,楼弃的话透过门缝传入小九耳畔:“嗯,带她走。”

    被门格挡住的小九耸肩,不知怎的,脑中又浮现了昨日未曾来得及回答的那个问题。

    楼弃问他:她在勾我吗?

    如今小九心间有了回答:在勾,但好像…没勾到?

    小九八卦本能迅速发作,他随地而坐,心下了然:也是,若非情蛊,照头儿过去的秉性,那女娘许是难以近了头儿的身,更别提拿他的飞镖簪发了。啧,头儿果真冷酷无情!冷心冷面!冷若冰霜!

    另一边,阿茉儿伴着多兰的絮叨起床。多兰吩咐阿茉儿如常去晾晒草药,阿茉儿便背着竹筐出了门。

    刚出门转了个弯,阿茉儿便遇上了那个散播谣言的小人——王沥。

    王沥依在巷子口的墙上,嘴上叼着一根野草,双臂环抱,脚尖交错而立。浑然一副混混儿模样。

    阿茉儿背着一整筐的草药,目不斜视往王沥的方向走去。

    王沥扭头看向她,嘴角扬起不怀好意的笑。待阿茉儿走到王沥身前时,王沥伸出脚一绊,阿茉儿便失了平衡往前倾倒去。背上的竹筐摇晃,阿茉儿一个踉跄,被王沥伸出手拉入怀中。

    “最后问你一次,跟不跟我?”王沥将人搂得紧,瞧着阿茉儿低头顺眉的模样。

    阿茉儿眼瞧着地上洒落的草药,伸出手抵着王沥的胸膛,眼圈一红,眼角流出泪来。

    “我跟你的事儿,全镇子都知道了。不跟你,还能跟谁…”阿茉儿出声,话语软糯。

    王沥听了这话,被阿茉儿的依顺模样取悦到。昨日听闻这小丫头出手将人伤得不轻,如今看来还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模样。她不过是外强中干,吓唬人的。

    “别在这儿。”阿茉儿感受到了王沥的手搂紧自己的腰,伸出手抗拒。

    王沥听见阿茉儿服软的暗示,松开手,惹的阿茉儿又是一个踉跄。

    他俯身:“那你说,在哪?”

    阿茉儿还保持着怯生生的模样,往后退了两步:“我家东南面有个林子,就在湖旁边。明日寅时那处见。”

    王沥瞧着面前人泛红的眼角与曼妙的身姿,他将二人已苟且的谣言散不出去就是为了得到这个姿色上乘的女子。他贪图阿茉儿的美色许久,她名声烂了,谁还敢娶她?

    外处忽然走来一个女子,阿茉儿快速撇了那人一眼,又求助般看向王沥。

    王沥忽然发笑,那女子的视线被他的笑声吸引来:“成。你说在哪儿见,保证伺候得你爽。”

    那女子顺着声音瞧过来,恰好看见王沥的手摸过阿茉儿的脸颊,阿茉儿则含泪低头。王沥看过去,这女子快速挪开视线离开。

    被旁人看到恰是王沥的目的,阿茉儿的名声越烂对他就越有利,最好烂到连那个书生都不愿接这个烂摊子。何况,如今她主动约自己去暗林私会,看来实际上也不是什么妇道人家。

    王沥就此决定那日见面好好打探一番,再决定要不要娶阿茉儿。

    阿茉儿眼角的泪还未干涸,王沥就将她一人留在此处离去。

    阿茉儿目送着王沥离开,她抬起头,眼圈仍带着方才落泪的红肿。泪水在眼眶中囤积,溢出。那象征着卑微姿态的泪水划过脸颊,顺着唇角向下流去。

    阿茉儿伸出舌尖舔去嘴角的泪滴,咸的。先前的低顺模样不再,她昂首挺胸抓紧背上的竹篓,走向与王沥相反的方向。

    风顺着巷子吹,吹散了地面上洒落的些许草药,吹走了背着竹筐的少女突出的恶语。

    ——蠢货。

    阿茉儿迫不及待在脑中设想着品味着王沥那日将会浮现的表情,她走着,笑出声来。

    等着爽吧,王沥。

    阿茉儿按照原本路线走去晾晒草药,那处日头正足,阿茉儿从怀中拿出布料摊开,将竹篓中的草药一一摊开晾晒。

    绿色的草药在阳光下接受炙烤,阿茉儿躲在一旁的树影下乘凉,她盯着占满布料的草药,眼里是快意的享受。

    这是她唯一能够在阳光下接触到草药的时刻,那医书伤各式各样草药的图案被她看了千千万万遍,可她却难以真正光明正大的开下一张方子。多兰不允许她接触任何草药,除了晾晒的这一个时刻。

    当然,在多兰看不见的夜里,阿茉儿早开了数百张方子。精巧的方子是她离开此处的本钱,她有能力,她不会屈服于母亲的控制。

    远处炊烟袅袅,日头到了正中,已是午饭时刻。

    阿茉儿起身正欲回家,却瞧见远处走来一个“牧牛郎”。

    来人一袭牧牛郎的打扮,直到走进,阿茉儿才看到那人的奇特样貌。他一只眸子是碧蓝色的,另一只则是褐色。

    “我叫阿沽,你呢?”

    那牧牛郎走近同阿茉儿客套,他不经意踩过阿茉儿晾晒的草药一角。

    阿茉儿目光瞧着凹陷进去的布料一角,不快地皱起眉头:“阿茉儿。”

    牧牛郎看上去木讷,套近乎的手段也不高明,听到阿茉儿的回复后只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阿茉儿面对他的怪异行为,并未出声挽留或质询一番。

    阿茉儿瞧着牧牛郎背影,眯起了眼,他腰间挂着价值不菲的玉佩,走路时气度不凡,面上是白嫩的肌肤,还有那与常人相区别的异瞳。

    阿茉儿嗤笑出声:远房表亲?牧牛郎?

    你们京都的人在戊白镇扮演着什么戏子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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