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时日,楼弃总是早出晚归。小九一人待在苏鸣家里,闲得无趣。这草原风景确实好看,可看得多了倒是让人念起了京都的繁华。何况身旁还有个呆书生,成日就知道读些深明大义的玩意儿,听来生困。

    小九百无聊赖,瞅着窗外,等待着楼弃的归来。他向来是个乐于给自己找乐趣儿的人,如今他将难以抒发的精力挪到了观察楼弃归来的神态上。

    在京都时,楼弃也常常去执行些任务,大多数都很危险,他也常常带伤回来。可若仔细去瞧楼弃的脸,只觉得无趣极了。常年不变的表情并不能让人区分出他今日是领了赏还是受了伤。

    到了戊白镇,小九很快就敏锐地发现了头儿跟过去不同了。譬如说今夜,楼弃回来时脸色就展现出了明显的不快。

    「大体看上去倒是和过去没什么区别,但你得仔细瞧呀。瞧他往下压了两毫的眉头,还有那微抿的唇,更别提那浓密眼睫下遮住的眸子。这对于头儿来说已经是十分显然的不快信号了。不过要说最特别的还得是那股子蔫儿劲儿,是那种无望的堕落感。」

    小九凝视着推门而入的楼弃,如是想。

    “啧——”小九审视着楼弃,摇了摇头,发出惋惜的声响。

    楼弃闻声向小九看去,瞧见的是小九那沉溺于幻想和映射的目光。

    「对!还要皱起眉头。头儿倒是确有两分姿色,皱着眉瞧上去还多了三分沉稳。可惜就是那眼神不够味道,怎么有种嫌弃意味。唉,可惜。」

    “你在想什么?”楼弃出声问,无意间打断了一场失意多角恋情戏在小九脑中的展开。

    “啊?我没想什么啊,嘿嘿。头儿你怎么回来如此早?我还没来得及备水。”小九毫无愧疚的义正严辞。

    楼弃端起桌上的茶盏吮了一口,向小九挥挥手指。小九即刻便明了了楼弃的意思,快步溜到门口,大步跨出门槛。

    在门即将关上的瞬间,小九没忍住又发出“嘿嘿”的笑声。楼弃回头看他一眼,小九又瞧见了那微拧的眉头才心满意足,将房门紧紧闭上离开。

    楼弃回过头,望向面前的茶盏,心间浮上的却是阿茉儿被那个粗鄙男子拉往暗林的画面。

    思及此处,楼弃内心确有不悦。理智告诉他不应去想,于是楼弃随手捏了本书架上的薄本子。

    翻开第一页,内页赫然写着七个大字:风流公子俏佳人。

    内心的不悦再次翻涌,楼弃面上却如常一般,他貌似无意,随手向后翻去。

    「第一章:夜会幽林。」

    楼弃指尖在书脊有节奏的轻点,书上的文字都化作了那方才见到的玉色衣裙。

    合上书,楼弃将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心间的疑问则透过纸张浮现。

    翻开日记,楼弃挥笔,肆意的笔墨在纸上游走。浓重的黑染出了一行瘦劲的文字。

    ——他哪里比我好?

    句已完整,却见楼弃再提笔,将这行象征着理智的失衡的墨涂去。

    手执笔墨,却不知如何下笔,楼弃凝目,乌墨般的睫毛压下眼底的情绪,再不济也只得承认:他在嫉妒。

    楼弃放下笔起身,只见得那纸张上,一行黑墨旁仅一字。

    ——杀。

    苏鸣夜半起身,焦虑着几日后去学院的事宜,恰看见楼弃推门而出。

    苏鸣拱手,出声问道:“楼兄去何处?”

    楼弃笑,很快切换到贵公子的状态 ,回:“草原的夜清凉,既来此处,难得快活。便想着去那近处的潭水旁,领略一番水景佳人。”

    苏鸣闻言大笑:“夜半何处有佳人?楼兄莫要说笑。倒是这孟夏快活却是难得,既楼兄如此有雅致,我也就不便叨扰了。”

    楼弃颔首示意,推开门离开。

    门声咣当,苏鸣瞧着因打理不周而生锈的门锁,嘴角的笑意褪去。他抬头望向天,长吁一口气,将新建的不快呼出,转身回了屋。

    阿茉儿与黑老大分别 ,翻窗回屋。她未点蜡,屋内一片漆黑。

    伴着黑暗,阿茉儿褪去白色衣裙,在黄铜盆前用湿布擦拭身子。尽管在仲夏时分,盆内的水打在身上也还是激起了一层颤栗。她快速将身子洗干净,就这么不着一物躺上了床。

    与王沥周旋并非阿茉儿本意,她本就不是闲来无事招惹是非的人。可架不住王沥多次招惹她,既然他主动开了局,阿茉儿定要还他个百分百的乐子。

    今朝的荒唐将会在日头照到大地上后传遍镇子,包括那个不闻窗外事的书生耳中。

    在阿茉儿手中未跳跃一刻的烛火被来人点亮。

    楼弃翻身入窗,蜡烛照亮了阿茉儿面部的轮廓。

    他站在烛火的另一侧,穿过火焰瞧向躺在床上的女人。这次她睡姿倒是老实,只露个肩头在外。

    暗林中,男人与腐马的交欢声绕于楼弃耳畔。略去这人与马肌肤相撞的嘈杂,此刻楼弃心中映上的是那句娇声唤出的“沥哥哥”。

    平静的眉头无法展露出楼弃此时的所思,于苏鸣的说辞是要伴着月色赏湖光,日记的落笔所言是拭去情哥哥与操纵自己情思的她的性命。

    可吹灭了烛火,楼弃带走的只有那句她清秀字迹下的“他会是我利手的刃”与那匆匆瞥过的她半露的香肩。

    合上阿茉儿的日记,楼弃带着决绝离开。

    他要瞧瞧,她要如何让自己化作她手中利刃。

    刚从窗沿落地,楼弃便望见了正向此处赶来的小九。

    小九匆匆跑来,神情紧张,附在楼弃耳旁诉说密语。

    二人齐身离开。

    那近处的二层小屋却再传来人声。

    阿茉儿猛然睁开眼,轻咳。随即捏出自己枕下催醒香猛的嗅了嗅,才堪堪抵过这满屋昏迷香的气味。

    她欲起身,身上的薄被往下滑。她没理会,径直站起,走向那还带着暖意的蜡烛,将其点燃。

    “这次不帮我掖被子了?”

    阿茉儿一只手抚向自己的肩头,目光瞧着那被原封不动置于原处的日记本,轻笑出声。

    月夜酝酿着来回拉扯的情丝,以及禽兽褪去药物勾出本能后的反击。

    日头从东处升起,流言顺着它轨迹,在其向西挪的每一寸中传向光明的大地。

    待日光穿过窗子的时分,阿茉儿被窗外的叨扰声吵醒。

    推开窗,是那日被竹篓刺破胳膊的男人以及他那群小混混儿。

    “哟,还好意思见人呢?”包着胳膊的人仰头冲着阿茉儿,他语气里带着极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下一句嘲讽还没来得及吐出口,他们几人只瞧见阿茉儿咣当一声闭上自己的窗子。

    阿茉儿快速更衣打扮,更衣打扮时,窗外的嬉笑声还不时传来。她提着多兰早早备好的早餐,推开大门走出来。

    没走出几步,那几个人又围了上来,绕着阿茉儿左一言右一语地讽刺,就像一群驱不散的苍蝇。

    阿茉儿提着饭盒,走出几步后突然站定:“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她转身看向那个为首的男人,眼里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委屈之下是她掩藏得当的了然。

    那男人一手包着,另一手伸出去抢阿茉儿手上的饭盒。阿茉儿一个闪躲,踉跄倒地,碧色的裙沾上了一层土,却将那饭盒保管稳当地护在怀里。

    “哼,这是去给你苏哥哥送饭?不知道你苏哥哥知道你夜班跟那王沥私通,还要不要你啊?”那人将“苏哥哥”三字咬的暧昧,令人听了生厌。

    “我,我何时跟王沥私通了?你胡说!”阿茉儿抱着饭盒,不顾几人的阻拦,起身继续往苏鸣居所走。

    “今晨丑时,灵灵亲眼所见,你二人不知去那树林里作了何勾当。传闻当真可靠,我看你两年前消失那段日子就是去做了妓子!”那人冷笑,又补充道,“你可知道王沥一大早回来时跟我说了什么?他说啊,你的滋味儿倒是好的,看来那几个月没少学技巧啊。”

    阿茉儿闻声看向手臂受伤之人口中所说的灵灵,只见那灵灵霎时间低下了头。灵灵,那日王沥堵阿茉儿时从巷口路过的人。因着身子骨弱,常生病,那个爱赛马的小群体不愿意接纳她。她又常来多兰处拿药,是以那日恰好撞见了阿茉儿与王沥的商量。

    阿茉儿收回视线,脚步停滞了一瞬,唇角冒出啜泣声,拍拍身上的灰尘继续往前走。

    那为首之人见阿茉儿不反击,是以在内心了然,于是干脆变本加厉:“要是送完饭咯,你苏哥哥不要你,也让我当一把王沥尝尝啊。”

    阿茉儿已走出十几米远,那人的浪荡话术在她身后响起,她干脆加快了脚步。那群人见状,又响起哄笑声,不时夹杂着对为首之人的调侃,仿佛他的话是什么高级的风趣幽默。

    直到走到那群人瞧不见的地方,阿茉儿才放下了手上的饭盒,认真仔细拍打起身上的土,拭去脸上的泪痕。

    “啧,又要多惩罚个人。赛恩,你惹我干嘛?”

    阿茉儿收起那副受气包的嘴脸,在走向苏鸣家的路上换上了一副天真烂漫的面孔,这才推开了苏鸣的大门。

    苏鸣坐在大门可瞧见的地方,捏着一本暗色封皮的书念着。从阿茉儿的视线看去,苏鸣一袭深蓝色的衣衫,指尖自然摆在木质桌面上,被暖色的阳光与和煦的风围绕着。

    阿茉儿眸色沉了沉,才从苏鸣身上挪开,轻敲敲已被打开的门。

    苏鸣闻声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瞧见是他心悦的女子发出的动静,他将书合上,嘴角的笑立刻就位,起身迈向了提着饭盒的阿茉儿。

    “你今日穿得好看。”苏鸣温声说,伸出手拨弄阿茉儿脸侧的发丝。

    阿茉儿见苏鸣此刻的状态,明白了王沥还未借东风将歪曲事实的谣言扩散到人尽皆知,起码还未到了苏鸣耳中。

    苏鸣对于阿茉儿向来是不吝啬展示温情脉脉与欣赏的爱意的,可到底是读了众多圣贤书的书生,与阿茉儿的肢体接触从来节制。

    “苏哥哥的意思是我上次的穿的藕色衣裳不好看?”阿茉儿出声,语气里带着三分无赖。

    苏鸣这次却没如常般被阿茉儿牵着鼻子走,只温润一笑,便接过阿茉儿手上的饭盒,将人领进屋子。

    阿茉儿细腻地感受到了苏鸣的小反常,但也没说什么,只依着他进了屋子。

    屋内只二人在,阿茉儿落座后斟上两盏茶,一杯递给苏鸣,拿起另一杯吮了一口。

    她瞧着苏鸣吃饭,自己则兴致缺缺地动了两下筷子,便放下,出声打破沉默:“苏哥哥,你可知男子都喜欢何样的女子?”

    苏鸣闻声亦放下筷子,他瞧着面前的女子,阿茉儿正托着下颌认真的瞧着苏鸣,琥珀色的眸子,调皮的性子,还有那顽皮时勾起的唇。

    等不到苏鸣的回答,阿茉儿即刻便又出声:“那苏哥哥,你能教教我如何调情吗?我见那话本上的男子都…”

    这次,苏鸣直接出声打断了阿茉儿过界的坦诚:“你怎的生出如此心思?”

    苏鸣拧眉,看似不悦的眉眼旁是羞红的耳尖。

    阿茉儿不接话,她余光看见了苏鸣身后屏风后的黑色衣角,嘴角微微扬起。

    苏鸣继续说:“读书之人,岂可被女色所误?”

    阿茉儿笑出声,眼眸弯弯,亮晶晶的眸子看向苏鸣:“食色性也,前人都说了享受自己的感官是种本性。怎可说是耽误?不过,既苏哥哥嫌我耽误了…”

    阿茉儿刻意讲话卡在喉咙中,苏鸣紧张地抿了抿唇,又瞧见了面前人扬起顽皮的嘴角。

    “那我就等苏哥哥读完这本书,再来跟苏哥哥学怎么调情!”

    阿茉儿俏皮吐吐舌头,便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出,只留一个被她撩拨到的书生凝在原处。

    苏鸣瞧着阿茉儿离开的背影,拧起的眉头被她的离去抚平,取而代之的是那面上的嫩红与笑意满满的眼睫。

    他无奈地对着阿茉儿的背影嗔怪:“这小丫头,怎的不知羞。”

    没待苏鸣回味阿茉儿的话,楼弃便从屏风后走出。楼弃的目光亦是随着阿茉儿的背影移动,随之挪向苏鸣。待楼弃的视线实在是太过富有侵略性而存在感十足时,苏鸣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归来的楼弃。

    苏鸣面上的羞涩还未消去,便急忙招待着楼弃落座。苏鸣的礼数周到,心尖却乱糟糟的,以至于他没注意到递给楼弃的茶盏是方才阿茉儿用过的。

    楼弃嘴角含笑,接过茶盏。他盯着那茶盏的边沿,指尖在其上摩挲。

    茶水隔着瓷器烫暖了他的指尖,楼弃抬眼,望向阿茉儿离开的方向,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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