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她下了班已经是七点半。等了半小时公交,下站时,天黑得像掉进了深渊,洒上了浓浓的墨。雪片零丁往下飘,路面上因白天化开来的雪水,又开始密密麻麻地聚拢。

    梁知将毛衣领翻了上去,围巾绕紧了点。仍然绕路经过了那家“拾来”咖啡馆。

    里面的灯光像蒙着一层黄色的雾,摇摇坠坠,昏暗别致。她站在这面巨大的落地窗前,所看到的,只是几排排雅致的桌子和沙发。无非是一些悠悠来,悠悠去的客人。

    她看不到前台,也看不到老板办公室。她的目光所到之处实在太狭窄。

    这个咖啡馆梁知注意过。三年前开在了小区对面。生意眼见着蒸蒸日上。她不喜欢喝咖啡,很少进去坐。唯一的一次是徐亦清生拉着进去的。印象中点了杯生椰拿铁。

    怪苦的。

    站了几分钟。冷气令她打了个寒战。梁知缩了缩脖子,转身走了。

    走的这条小路,黑魆魆。梁知总是要提半个心,四周没有亮着的环保屋和路灯。她不得不打开手机的手电筒。

    走到有光亮时,正好是个路口,不知道什么车刺啦一声,猛地从她面前划过。呛了她一鼻子灰。

    梁知皱眉,下意识将身子转到一边去,随后一抬头。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撞在她眼前。

    几乎是缓缓的,从下而上。帽檐慢慢向上抬,光影在他脸上浮动。从嘴巴,鼻子,持续地上升。然而帽檐深深将眼睛遮住了。只能看到下半张光亮着的脸。

    梁知匆匆一瞥,就经过去了。并没什么特殊印象。

    后面的几天照旧是绕路,等待,等待……但是始终没有从咖啡馆里等出一个谁。

    中途也发生过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某天夜晚,梁知在咖啡馆门前,将一个背影认错了,直愣愣跟着进去。等到人家已经坐到了位置上,她还呆呆地站在后面。

    直到那个男人对面的女孩白了她一眼,“服务员吗?”

    她才反应过来。窘得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到了周六下午,徐亦清对她说,带她去自己的服装店看看,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梁知那天正好没医院值班,就答应下来。

    过来接的是赵子霖。开一辆漆得红亮的兰博基尼直奔过来。梁知斜斜地瞥过去,他戴着一副深色的墨镜,头十分傲然地昂着。头发被发胶固定得大概台风也刮不动,高高矗立着俨然一座山峰。自以为极其潇洒地靠在座背上。

    “上车!”

    他刻意端正了嗓子。将声音喊得很气派。

    那种要将自己帅气和品味显耀出来的心思,已经张扬得要飘上天了。这种情况下,大约只有徐亦清能夸上几句。

    梁知不情愿地上了车,皱了皱眉头。

    要知道是赵子霖过来接,她断不可能答应。

    一路上,她用尽心思躲着对方一直在自己身上探寻的目光。

    “梁小姐看起来心情不好?”

    梁知知道对方正从后视镜里窥探着自己。冷淡地回着,“没有。”

    赵子霖笑着:“梁小姐这种清冷的气质,真没看过第二个人有了。你说也是的,咱两认识也有十年。比我和清儿认识更久,老同学了,怎么还一副半生不熟的样子。”

    梁知皱了皱眉:“熟了,恐怕不合适吧。”

    她往旁边坐了坐,好让那后视镜照不到自己。

    赵子霖颇为惋惜,“有什么不合适的?清儿还说呢,咱们三个人要是总聚一聚就好了,热闹。谁知道你那么忙,老凑不到一快。”

    梁知没有回应。

    她对这番话表示厌恶。对赵子霖这个人也相当地厌恶。他不仅仅油腔滑调,还总是以那下流的眼光赤裸裸盯着别人。

    但是她从没有对徐亦清的面表达过这种厌恶。徐亦清太喜欢他了,这会挫伤她。

    梁知对于赵子霖的行为索性就视而不见。

    她透过那后视镜瞧见了徐亦清的脸。

    显然,赵子霖的话也使徐亦清多多少少有些不悦。

    “知知可是我的,你哪能有本事抢她一起聚。”

    徐亦清半开玩笑地说着。眼神牢牢地锁在赵子霖的脸上。

    赵子霖还是笑着,语气暧昧得有些发油,“宝宝,我怎么会和你抢呢。只是清儿爱的人,我也要顺着敬爱几分。爱屋及乌嘛。”

    清儿这两个字,他儿化得很厉害。

    梁知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赵子霖的脸往徐亦清那边转,眼睛仍骨碌碌不安分地转着,瞟向后方——也就是梁知坐的位置。

    “再说,咱也快结婚了。这梁小姐就是娘家人,娘家人我哪能得罪,讨好还来不及呢!”

    结婚这个词被赵子霖刻意加重了些。

    徐亦清的脸色果然活泛起来。透着隐隐的绯红。

    梁知心里一惊。

    “你要结婚?”

    徐亦清的头慢慢从副驾驶的位置转到后面来,笑着,“日子还没定。等我的服装店开业后,我们就会订婚。”

    顿了顿,又说,“知知,等结婚了,你一定得来做伴娘。日子我订在你不上班的时候。”

    梁知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等徐亦清转过脸去,脸色才沉下来。

    她为徐亦清感到不值气愤,甚至悲哀。但是她此刻不能表露一丁点不满。

    她自然也不能将十年前的那些事翻出来。每想起那些事,她的头就痛得厉害。

    读宁医大时,赵子霖干过的缺德事可以说“罄竹难书”。

    她和赵子霖一个学校毕业,只是专业不一样。赵子霖读的金融,梁知读的中医学。赵子霖大她一届。她本不认识,更谈不上有所接触。然而因为当时另一个室友卢悦是他女朋友,而梁知又和卢悦走得很近,赵子霖的事情她就知晓得多了。

    他家不知道做什么,有钱得很。身为一个富家公子哥,他有着一切公子哥的不良嗜好——喝酒,抽烟,夜店,泡女人。他挥霍自己的钱去买那些女同学的一切,包括身体,尊严。他撩妹成性,广散网,同时与多个女生相恋。明面上是交往,但实际上,他一直对他的“女朋友们”进行人格侮辱。

    二十一世纪,他却像一个后宫之主一样。这让梁知深恶痛绝。

    她那时也曾被赵子霖“追”过纠缠过,甚至恐吓过,但她从不曾搭理。赵子霖为此找人想要教训她,却凑巧被一个男同学救了。

    那个男同学就是骆北延。她和骆北延的相识也就是因为赵子霖。

    一切的缘分也就自那开始。

    梁知望着窗外,轻轻叹口气。

    也许十年了,赵子霖不会像以往那样过分?

    她望了望徐亦清,只见对方正在往开车的赵子霖的嘴里塞一颗葡萄。擦嘴,投喂…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亲昵。

    他对徐亦清大概不错的吧?

    徐亦清是工作以后才认识的赵子霖。只是为他们三是校友感到高兴,却从来没听说过他以前的事情。

    那么就更不必说了。

    梁知选择将那些往事重新封藏起来。

    过去和现在是不一样的。人都会有改变。

    她再一次提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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