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洺在知道他大哥不会回来的时候,他正在参加毕业演讲,商誉来不了,暂由彭岳代劳,但其实他大多数时候的家长会都是彭岳来参加。

    商洺站在台上,字正腔圆的念着手里的稿件,彭岳在台下等他读完下台,“总裁,可能不会回来那么快。”

    对于这件事,商洺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从商誉离开那个家庭会议说要去做公益时,他隐隐就有猜想,“彭助理,你是不是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彭岳不答,他又道,“我在我哥哥的书房里发现了大量的安眠药。”

    彭岳滴水不漏,“总裁的书房不让人进。”

    商洺握紧手里的演讲稿,慌乱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快到看不见,“我只是进去拿份资料,无意中看到的。”

    商洺在这次谈话中,明显占了下风。

    彭岳把他手里的纸抽出,纸张被他捏皱,彭岳低头给他梳理,他沉声道:“好,我会如实跟总裁汇报。”

    随后便转身离开。商洺跟在他身后,不依不饶,“你这人怎么这样。”

    “小少爷,我希望你能在取代先生之前,先学一下如何表情管理和话不通风。”

    商洺吃瘪,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助理敢扔下他走在前面的。

    这彭岳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第二天,商氏的钱全款打入,但仅用于房屋的修建工作,在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笑得合不拢嘴时,只有祝耹一筹莫展。

    她看着坐她旁边的商誉,不知道他这是要闹哪样。

    祝耹本着待客之道,去给他泡了杯茶,两人坐在家门前的木椅上。

    这里一眼就能望到山脚下的场景,下面有人在田地里干农活,地是靠开荒山上的石头得来的,所以奇形怪状并不规整,山上的树也是高一颗矮一颗,喝的水是山泉,落下的雨水会储存起来,用来灌溉。

    商誉看向她,意有所指,“你不用下去吗?”

    祝耹摇头,比起这些,她更担心他到时候真的想不出对策来怎么办。

    商誉仍旧气定神闲的坐着,半点不见着急,他看着她,顿时想到什么,“分物资的时候,没算上你吧?”

    分物资的时候,他就矗立一旁捣鼓着没信号的手机,祝耹没想到会被他注意到,笑了下,浅尝手里的茶,有着轻微的甘苦。

    她说:“你也看到了,我和他们并不同。”

    商誉好像个爱问题的小孩,很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什么。”

    祝耹看着还在下面农作的人,此时晌午,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在这时插秧,秧苗一到晚上就打蔫,需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活过来。

    但这里的人在明知道这一点后,还是会选择去种,这也就是他们一直没办法离开这里的原因,他们以土地为生,离开了这个地方就像她那晚进了高档餐厅,没有商誉的帮助,她可能连点菜这点小事都不会。

    教育的缺失,金钱能给人带来的东西,远远没有人们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没有读过书的人,出去也只能是做着苦工,受尽他人眼色,况且他们都离开了,那这片土地又交给谁。

    这里的人总说,出去了也不一定能创造什么价值,但留在这里至少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只是不那么轻松。

    有些人适合走南闯北,有些人就想待在小地方,也有些人只能待在小地方。

    没有人会甘心选择留在这样的一个地方,也没有人会不想让自己和家人活得轻松点,更没有人会不爱钱,但也有比钱更宝贵的东西。

    就比如,像祝耹这样的一类人。

    价值的创造由什么去定义,它取决于这个社会的需要,有需要的才能被称之为价值。

    他们这里是历史遗留的问题,老一辈的人留在了这,决心想要改变这里,却又苦于无能为力。

    对于这个问题,商誉的回答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同样他既然做了这个选择,那他就要承担起这个抉择所带来他的一切后果。

    可是这不应该也成为困住她的枷锁。”

    祝耹回看他,站在阳光底下,“你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吗?”

    “嗯。”商誉看着她,应道。

    “我起先确实是因为愧疚于李奶奶,后来我又觉得,我是唯一一个能从这里走出去的人,那我就更应该回来,带着他们一起。”

    “倘若我和所有人都一样,从这里出去之后再没回来,那他们又交由谁来拯救。”

    他们等不来商誉,因为那份赞助申请是她投的。

    她在上面动了手脚,苗村本就无法在里面建学校,是她在强人所难。

    而商誉也清楚的明白,她的坚持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希望他们既可以有选择留在这里的权利,又有可以出去的机会,而她在努力给他们创造这个条件。

    就好像,商誉可以牺牲自己成全商家和商洺商宁做自己喜欢的事,同时他也可以选择做自己。

    “商誉,做人不能这么自私。”

    祝耹想起,她母亲因生她难产时,父亲一个人靠着周围人的帮忙,才能勉强拉扯着她长大。她喝着李奶奶家养的羊奶,十四岁时,父亲意外病故,她以为她再也无法继续读书。

    谁料李校长和村长说,她是个读书的料,她聪明,有头脑,有自己的主见和想法,以后必定有出息。

    于是她就靠着周围人的接济,勉强读完了大学。

    这使得她觉得自己更应该要回来这里,回来为这个地方做点什么。

    她前半生都在受他人恩惠,而商誉却一直在恩惠着别人,这是两个观念完全不一样的人。

    但。

    “祝耹,或许你可以考虑换另一种对你们更有利的方法。”

    “嗯?”

    女孩回头看他,男人的眼睛炙热而真诚,“要不要试着考虑一下,求我。”

    “那你能建好学校吗?”

    “呵,以商家的能力,只要国家允许,把山移平都没问题。”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要怎么办,那肯定是要先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顺着不行就逆着,没有路,我们就先修路好了。

    多么简单的一个问题。

    商誉觉得苗山不适合建学校有两个原因,一个是进山的路只有一条,到时候这肯定会成为建学校的第一大阻碍,其次是现在的苗山和闭关锁国没有区别,里面人数有限,要真想把学校建在里面,服务的群体也只会是苗山里的人,这对在外面的人来说很不利。

    他们只能确保里面的人能有学校读书,却忽略了外面的人进山的困难,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路始终是一个隐患。

    而假若把学校建在外面,那就和原先想要建学校的意愿相违背,左右都行不通。

    但现在他只需要把山凿开,在里面建一条可以供人们行驶的隧道,这样里面的人既可以出来,外面的人就又可以进去。

    秦贺把这个提案交上去时,还是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对,有人觉得没有必要这样大费周章,做做样子敷衍一下就行了,他们最主要的还是想挽回这次德越的声誉危机,商誉提出的这个,就不是一般能完成的,工程量可想而知。

    男人轻笑了一下,不痛不痒的,“只要有钱就行。”

    董事会的最终决策权还是在商誉手里,只要他发话,没有人敢反驳。

    哪怕他现在不是董事长,但董事长之位因他一直空着。

    知道这事的时候,商老爷子打来一通电话,两人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在那边还好吗?”

    “嗯。”

    “能适应吗?”

    商誉沉默着没回答,商老爷子,“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问题他也没回答,爷孙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商誉自小就由他爷爷带大,而同样的商洺则是交由他一把手养大。

    他不像他爷爷,但商洺却很像他,除了对自由的向往这一点,他们三个都很了解对方。

    “小誉啊,有些事放纵一下没问题,但要有度。”

    直到最后两人都没有人把这个话搬到台面上来讲。

    挂断电话后,商誉一个人坐在酒店的沙发上许久,他手里的烟,从这个牌子换到另一个牌子。

    早上,秦贺过来上班,正好碰上商誉从浴室洗完澡出来,身上穿着件睡衣,秦贺例行向他问好,“总裁,早上好。”

    商誉坐回昨晚上的那个位置,半翘着二郎腿,整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的。

    秦贺照例给他汇报今天的行程安排,“早上有您和驰怀于董的远程会谈,持续时间大概为一个半钟,结束之后会和刘市长见一面。原定市城那边的慈善拍卖会,您这边没空,我已经和彭助理对接过了,到时候他会带着小少爷过去,后续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再跟您汇报。”

    “然后下午可能还要就昨晚的会议内容再开一次会,主要是新项目的实施问题,这边的时间由您来定,晚上沈厅长那边说想要约您吃顿饭,不知您意下如何。”

    “行程更改一下,前面的两个先留着,你问问于刑那边能不能把会议提前半个钟。之后和刘市长的见面也提前半个钟,我们只给他们一个半个钟的时间。关于董事会那边安排在下午,晚上我有事,沈厅长你直接说不见,至于市城的拍卖会,你让彭岳看着来就行,不用什么都向我汇报。”

    秦贺听他讲完,收起手上的行程记录,“好的,商总,那您今天是准备要?”

    除去那些,他今天空了很多时间出来。

    商誉抬手示意他,“把我的安眠药拿来,时间到了叫我。”

    秦贺把安眠药按数量倒出,放置他的手心,“那我这边先给您备份早餐。”

    “不用,你让彭岳去把我这些年的新闻都整理一下,做个报告出来,我要在下周之前看到。”

    “好的,商总。”

    秦贺走后,商誉一个人就着水把安眠药喝下,随后又给自己定了一个闹钟。

    他可能得休息一下,才能想好怎么过他爷爷那一关。

    而他所谓的休息也不过是在安眠药的作用下睡两个小时。

    他把会议提前原本是想要叫祝耹过来,但是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再麻烦人家了,他已经麻烦过对方一次了。

    再来一次,可能对双方都不太友好。

    商誉躺在床上,冥思苦想半响,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于是乎他又从床上坐了起来,看向窗外。

    在某一刻,他觉得自己是厌倦牢笼想飞出去的海雕,然后又在遇到前来喂养的主人后,迷失了方向。

    他现在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有些麻木又茫然的给自己点了根烟,想着能不能找出个洞来。

    这场关于爷孙两的战斗到头来,不知道是谁会赢,但也有可能会两败俱伤。

    会议开始时,商誉才刚睡醒,他在想了一大堆问题后,还是睡了半个钟,两个打着视频电话。

    对面的男人好像比起他略显忙碌,两人就当今实事开始聊,再引聊到新的合作方案,驰怀算是商业里佼佼者的存在,在市城的地位无人可比,而他的统领者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人物,这为此他还要费点力才能从他手里拿下点好处。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和这样的合作方聊只会是互利共赢,好在双方都有合作意向,所以聊起来还算开心。

    在会议准备要结束之前,对面人对他表示出了适当的关心,“怎么突然更改了计划,不是已经准备了很久吗?”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按照他的计划,先是把自己变坏,再给自己落下个杀人犯的罪名,之后利用言论压力给商家施压,再借机离开商家。

    目前他缺的就是借助赞助的力量,把自己搞得身败名裂,最后再推商洺上位,让他成为商家新的牺牲品。

    但很可惜,现在的事情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他似乎做不到,眼看着祝耹的希望落空。

    学校不适合在苗山建是真的,他想要破坏这次的赞助好让自己身败名裂逃离商家的掌控也是真的。

    他不过是在计划快要成功时,遇到了一个纰漏。

    她是他要逃离商家时唯一的漏洞,所以他临时更改了计划,他想让她先如愿,再是他自己。

    对此于邢表达的观点是,“机会不常有,希望商总不要总是做这种出尔反尔的事,这样会很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合作。”

    商誉轻笑,不甘下风,“于董还是先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再说吧。”

    市城最近的动静也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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