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叶归根”儿童福利院。
叶荣峥院长坐在办公室里，平日里慈眉善目的他，此刻正在紧锁眉头。
“所以。”叶荣峥打断了保育员张志勇喋喋不休地汇报，“目前已经有5批单位预约六一节来我们院。其中贺式集团也包含在内？”
“是啊，叶院长。”小张一脸愁容。
“按照您老以往惯例，六一节咱们院顶多接受4批人士来我院慰问，可是今天一大早贺氏集团的刘秘书就给我打电话过来。表示他们愿意资助我们一个图书室，但前提就是六一节那天我院只能接受他们的访问，这……”
‘叶归根’儿童福利院是叶荣峥在10年前自己独立出资所建立，目前收养了200名左右无家可归儿童。福利院作为慈善机构，每年国家会有所补贴，但基本只能维持福利院的基本开销。
叶荣峥原来是A市某大学院长，内退后创办这所福利院。叶荣峥为人诚恳，低调，退休后和爱人一心扑在这所福利院上。他自己是老师出身，因此对福利院尤其上心。多年来勤勤恳恳，倒也让这家福利院在当地小有名气。
叶荣峥沉思得一会儿：“刘秘书这么急于表示，是不是贺氏最近有什么动向？”
张志勇左右瞧了瞧，偷偷凑近了，把在外面听到的传闻跟叶荣峥汇报了一番。
哦。
叶荣峥明白了。
无非就是贺氏的掌舵人贺建国出了花边新闻。据说娶了一个年龄够做她爹的老婆，私生女公开之后，新闻媒体一直揪着此事不放。
难怪这次会瞄准福利院，看来是想要转移注意力，挽回些形象。
图书室啊，蓁蓁可是念叨了好久啊！
叶荣峥让张志勇下去，揉了揉太阳穴。
每年六一节的安排，都是他最头痛的时候。他本就最不喜各种应酬，但是为了福利院的将来，为了孩子们，还是需要一些外力支持······
一个小手伸过来。
叶荣峥头上多了一串草环。
“叶爸爸，叶爸爸！”清脆的童声在他身后响起。
叶荣峥一回头，就看见一个8岁的小女孩笑嘻嘻地站在他后面。
小女孩一头短发，满头大汗，唯独眼睛尤其明亮，嘴角开心地向上扬。
正是叶荣峥最头痛却又最宠爱的小孩。
叶蓁蓁。
此时8岁的叶蓁蓁跳到叶荣峥怀里。脑袋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笑嘻嘻地说道：“叶爸爸，这个草环好丑呀。”
叶荣峥很委屈：“那你还给我带着。”
“吧唧！”
叶蓁蓁在叶荣峥脸上亲了一口。
因为叶爸爸很好看，所以就显得花环很丑啦。
……
“哈哈，你个小机灵鬼······”
看着叶荣峥笑得露出眼角的皱纹，叶蓁蓁终于放心了。
虽然她很喜欢志清哥哥送她的草环。
虽然好朋友苏月桐正在等着她去御花园看蚂蚁。
但是。
她最讨厌看到叶爸爸不开心了。
因为叶爸爸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也是最帅的人。
叶荣峥怀里抱着叶蓁蓁，听着她摇头晃脑地唱着“世上只有爸爸好，有爸的孩子像块宝”······
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时候的情景。
儿童福利院里各种情况的小孩都有，残疾的，政府分配过来的等等。除非知道名字的，叶荣峥一般都让院里的小孩随他姓。
落叶归根。
是他创办这所福利院的初衷。
叶蓁蓁是他在福利院门口发现的。
那是一个夏天的清晨，叶荣峥从外面练完太极拳回来。路过门口的常青树时，看到树后放了一个提篮。
他走过去时，一眼看到了篮子里的宝宝。
一个刚出生的女娃，好在四肢健全。双手正拿着什么东西在啃着，看到有人走近，女宝宝开心“咯咯”笑了，小腿欢快地蹦跶着。
叶荣峥那一瞬间心都融化了。
他抱起了女娃，然后看清了她手里的东西。
一片万年青的树叶。
他把女娃带回了家，取名叶蓁蓁。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
A市另一端。
湾里区是A市最有名的地段，绿绿葱葱的绿化环境，安静宽广的马路一条直线上。
硕大的贺宅在绿化中若隐若现。
刘秘书长站在贺老爷办公室外，用猫眼偷偷瞄着办公室里面的动静。
贺建国坐在皮沙发上。
面前站着一位沉默不语的少年。
少年约莫20岁年纪，纤瘦，个头很高。只是此刻低着头，略长的刘海遮住眼睛。
“攸宁。”贺建国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是我唯一承认的继承人。”
但不是唯一的孩子。
“贺式集团，等你毕业，我也只会把他交给你。”
“陈姨的事情。”贺建国一生风流倜傥，但此刻面对儿子，难得语气中有一丝歉疚。
“我很抱歉，你母亲去世后，也……一直都是她陪着我。还有萧雨，她确实是你妹妹……”
少年站了起来。
“陈姨？”
少年牵动嘴角。
“应该叫陈姐吧？”
贺建国正要发怒。少年抬起头。
“贺总。”贺攸宁抬起头，露出了眼睛，很平静的眼神。
“沈秘书长在门口等你很久了，贺总先处理公务吧！”
偷听被抓个正着的沈秘书，赶紧咳嗽一声，表示自己的存在。
贺建国顿了顿，止住了之前的话。
手一挥，沈秘书连忙打开门走了进来。
“行程订好了？”
“定好了，这是那天的行程图，请贺总过目。”
攸宁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贺建国叫住门口的少年。
“下周公司会有一个小型慈善活动，最近的新闻媒体……总揪着陈姨的事情不放。”
少年站着，没说话。
“我不方便出面，这次由你代替贺式出面，媒体那边已经安排好，具体沈秘书会帮你安排。”贺建国安排完事情后，望着贺攸宁，期待他有所回应。
“嘭”
门关上了。
听着门外渐远的脚步声，贺建国心底掠过一丝惆怅。
***
“蓁蓁，小鸟不肯吃米粒！”
“那你把它嘴掰开，我把米塞进去。”
“啊，我怕它咬我。”
“咬个屁啊，它牙都没长齐呢。哎呀，你不要转过头去啊！”
······
叶志清找到叶蓁蓁时，正看到她张牙舞爪地对着一只小麻雀。
苏月桐正拉着麻雀的翅膀，看到苏志清走过来，两眼立马放光。
“志清哥哥，救命啊！”
叶志清今年12岁，比叶蓁蓁大4岁。叶蓁蓁出了名的好动，但是叶志清性格却是正好相反，对人对物都彬彬有礼，嘴边经常带着微笑，叶荣峥经常夸他是‘仪表堂堂温文尔雅’。
因此十几岁的男孩中，算他人缘最好。
好到食堂阿姨每次打菜，都会多给他一些。
不过福利院里的小孩也都知道，虽然叶志清跟谁关系都很好，但他最喜欢的，还是叶蓁蓁和苏月桐，三人经常一起读书、玩耍，是关系最好的铁三角。
不过这次喂鸟行动叶志清没参加。
因为……
“志清哥哥。”叶蓁蓁看到来人，缩回了手里的米，满脸堆笑地望着来人。
"志清哥哥不生气了吧。"
叶蓁蓁真是想不通。
为什么别人犯错，志清哥哥都能一笑原谅。可她只不过上周把叶志清送给她的草环给了叶爸爸，他就生气了。
虽然他没说，但是吃饭时叶至清把他的豆芽包给了别人。
以前都是给她吃的。害得叶蓁蓁这几天都去找叶爸爸办公室蹭饭吃。
叶志清弹了叶蓁蓁脑袋一下，看到叶蓁蓁委屈地摸了摸头，心里莫名地又柔软了起来。
"早不生气了。"
是你自己因为豆芽包的事情，几天不来找我而已。
所以我只好来找你了。
"外面的人马上就要到了，叶老师让大家赶紧去集合。"
今天是六一节，按照惯例会有社会人士来院里访问。
叶老师就是叶荣峥，福利院里的小孩都这么喊他。唯独叶蓁蓁不喜欢，整天"叶爸爸""叶爸爸"地叫着。
看到叶蓁蓁与叶至清和好如初，苏月桐也算松了一口气。
她与叶蓁蓁年纪相仿，平日里不爱说话，大家都觉得她胆子小，不愿带她玩。叶蓁蓁却不知为何，从小就爱粘着苏月桐，整天俩人在福利院里追来追去地玩耍。
可是······
“小鸟还没吃东西呢”。苏月桐小声地说。
“时间来不及了。”
叶志清隐约听到张志勇叔叔在远处喊着集合。
“生米太硬了，小鸟不会吃。活动结束后，我去食堂帮你们拿点软东西给它。现在赶紧出去，不然小张叔叔又要唠叨了。”
叶志清拉着叶蓁蓁的手，出了‘御花园’。
苏月桐没办法，只得依依不舍地把小鸟放进纸盒，然后小心把纸盒放在树干上，确认应该不会被发现后，跟着叶志清他们出了花园。
福利院门口，叶荣峥正在门口候着。
最后他还是安排了六一节这天，福利院单独对贺氏开放。
其他4个单位，2队是学校，跟校长还算认识，叶荣峥打了招呼，说节后再安排时间。另外一个是个学校培训机构，说只要给个报道就行，让叶荣峥提供一张院内合照。
最后一个是家传媒公司，老板一听说福利院那天是贺氏包场，立马向叶荣峥表示绝对不来叨扰，同时表态答应捐赠的校服会一件不落地送到。
害得他准备了一肚子的道歉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最后还莫名地答应，六一节那天会接受他们公司送来的花篮。
虽然那位老板还一再强调，自己做事很低调。
但是……
叶荣峥望着门口两排30多个花篮，彩带上的红色大字尤为醒目。
“白利传媒公司热烈欢迎贺式企业来福利院参观指导。”
这个低调真是与众不同啊！
叶荣峥正在心里盘算，等会儿活动结束后这些花篮如何处置时，就看到一辆黑色的车子缓缓开进院门。排头的纯黑奔驰缓缓停在他面前。
前门车门打开，沈秘书从前座下车。跟叶荣峥打了照面之后，他走到车子后排，拉开了车门。
一双修长的双腿迈了出来。
……
福利院大堂内。
穿着整齐的小孩子们正在一个排成队，标准大合唱阵型。
福利院里每年都会来一些社会爱心人士。为了表示感谢，叶荣峥都会组织他们唱大合唱。不过唱来唱去，都是“感恩的心”“鲁冰花”之类的歌。连苏月桐这样的音痴，唱了N次之后，已经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唱了。
这些合唱队还是叶荣峥夫人淑芬组织起来的。
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学习新歌了。
叶蓁蓁拉了拉心不在焉的苏月桐。
“怎么啦，还在担心小麻雀？”
苏月桐紧抿着嘴，不说话。可是眼睛倒是红了。
苏月桐从小心就软，晚上看到大家在园子里抓萤火虫，都舍不得。
哎！
虽说在叶蓁蓁眼里，麻雀的重要性还比不上一个豆芽包。但是看到好朋友伤心，她小小的心倒也难过了起来。
叶蓁蓁扭头去找叶志清，看他手里拿着一束花，正认真听着小张老师的嘀咕。一时半会儿倒也没收到叶蓁蓁求助的信号。
远处听到叶爸爸带人走进了院子，没时间溜走了。
看来，只能靠她自己了。
叶蓁蓁想了想。
……
在正院里听完少儿组一首"感恩的心"之后，大家都鼓掌。
沈秘书偷偷扭头，望向站在老远的贺攸宁。
早上出门前，贺建国就交代，今天一定要拍出几张贺攸宁与小朋友其乐融融的照片，否则······
最后在贺建国充满“友善”的眼神中，他接走了冷冰冰的贺攸宁。
从上车就一直散发着“生人勿进”气息的小主人，沈秘书内心在流泪。
呜呜，他才刚坐上秘书长的位置啊！！
“叶爸爸，下面我们是不是去御花园看神奇树啊？”
一个清脆的小女孩声音响了起来。
御花园？神奇树？
沈秘书从悲伤中缓过神来。
他记得下个行程是参观婴儿房，然后他们象征性喂几个宝宝，拍几张照片就了事。
不过，这个御花园和神奇树，是什么东西？
看到刘秘书投来好奇的眼光，叶荣峥愣了一下，然后赶紧回道：“这是我们院里私底下大家叫着玩的，就是一个园子和一棵树。”
“才不是普通的树呢，那是一个充满神奇的树！”几个小孩在下面嘀咕着。
果然好奇心害死猫！新名词似乎让大家对于这场形式化的活动有了一丝新期待。
几十双好奇的眼睛望着叶荣峥。他略微思索着，最后还是缓缓道来。
这'御花园'是我们福利院的一个小园子。有时候上课累了，我会放孩子们去那园子里玩会儿。
我曾经让我爱人淑芬曾给园子取名，她笑着说那就叫‘御花园’吧！
小孩子喜欢稀奇，一听就喜欢这名字。还说这福利院就像是一个大皇宫，我就像清宫剧里的太傅，他们是格格跟阿哥，住的地方也叫寝宫。不过都是私底下喊着玩的。"
叶荣峥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斟酌如何用词。
“至于‘神奇树’”。
等他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一丝回忆的温柔。
“淑芬在世时，常来福利院陪这些孩子。她喜欢诗歌，便常在园子里的一棵大常青树下讲故事、唱歌给孩子们听，院里的孩子都很喜欢她。有时被我罚了，或者相互吵架了，都会跑去跟她诉苦。
后来……淑芬生病后，长期住院治疗。她怕孩子们没有地方诉苦，便让我告诉他们：以后有伤心的事情了，让孩子们写在纸条上，挂在那棵常青树上，心里思念的人便能听到纸条上的话了。
倒也奇怪，孩子们好像真习惯了这样的交流方式，经常写纸条。现在那棵树上贴满了纸条。”
“叶院长，你写过没？”不知谁在人群中问了一句。
叶荣峥顿了顿，过了片刻。
一身轻轻的“嗯。”
叶荣峥只是用很平淡的语言，诉说了这两个名字的由来。
但让在场的外来人员都为之动容。
像沈秘书他们，虽说刚才对着孩子们都礼貌示好。但在他们潜意识里，是默默有着一种优越感的：这些孩子是可怜又可悲的。
但是听完叶荣峥短短几句描述，他们知道，虽然这里的孩子身世或者不幸，但他们并不缺爱，不缺少快乐。
……
看着一群人兴致勃勃地往御花园走去，叶荣峥有点惊讶。
他只是讲了一下来历而已，这些人就立马改变来之前的散漫的态度，一个个积极的催促张志勇带他们去御花园，看神奇树。
有几个还偷偷让小张老师拿纸和笔的。
额 。
好像刘秘书也在内……
早知道贺氏这么容易打发，他就不用连夜督促大家打扫婴儿房了。叶荣峥有些开心又有些郁闷地想着。
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发现那些原来站成几排的孩子们，也都跑去御花园了。
叶蓁蓁拉着苏月桐跑在最前头。
刚才挑起这个话题的，就是她吧！
叶荣峥挑了挑眉，怕又出什么纰漏，赶紧也跟了过去。
等人走完后，拐角处走出一个少年身影。
贺攸宁从角落走了出来。大家似乎被叶荣峥的故事吸引，已然忘记他这个“大少爷”的存在。他抬起了头，露出一双眼睛。
带着一丝回忆的温柔，却又带着一点悲伤。
“挂上去，就能听到吗？”
很轻很轻的一句询问。
但已经没人听到了。
……
“蓁蓁，你好厉害。”苏月桐跟着叶蓁蓁后面边跑着边崇拜地说道。
还不是为了你的宝贝麻雀。"叶蓁蓁边跑边回答道。刚才他们趁着小张老师给那群人当向导手忙脚乱时，赶紧溜回御花园。
两个小女孩躲在旁边的草丛里，看着一群人乌泱泱的过来，每个人挂了字条以后，又乌泱泱的离开。
待所有人离开后，叶蓁蓁跳了出来，开心地拍了拍在草丛里带出来的灰尘。
“好了好了，所有人都走了，我们上去看小鸟。”
叶蓁蓁刚爬上树干，正准备拉苏月桐时，突然眼角瞥见一个身影。
原来还有人。
叶蓁蓁赶紧小声提醒：“又来人了，你赶紧躲草丛里去。”
但她此刻在在树干上，下去动静太大了，她缩回脚，准备老老实实地待在树上。
“阿弥陀佛，希望不要被发现。”叶蓁蓁心里在默念。
***
待最后一波写纸条的人走后，贺攸宁终于从侧面缓缓走了进来，仔细地观察着这个院子。
这真的是一个小园子。
矮矮的灌木丛中，开着一些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几棵很大的常青树在园子中肆意地增长，远处人说话的声音都显得不真实。
真的，这个园子比他家精装修的花园差太多了。
贺攸宁抚摸着中间最大的那棵常青树。
树枝上贴满了刚才人们写的纸条。这应该就是他们刚才说起的“神器树”了。
贺攸宁用手抚摸着那棵神器树的树干，闭起眼睛。
夏日微风缓缓从耳边吹过，他想起小时候，好像和母亲苏雨，也曾一起待在过这么一棵大树下。
时间太久远了，久到母亲的容颜似乎都有些模糊。
那时候苏雨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贺攸宁印象中她总是待在房间里，极少出门，房间里常年漂浮着一股药味。
可小时候的贺攸宁不怕这种味道，他总是陪在母亲床头，拉着母亲的手说这话。
好似也是这么一个天空晴朗的夏天。
那天清晨，小贺攸宁揉着眼睛起床，便看见家庭医生和母亲在低声说着话。
他喊了句“妈妈”。
苏雨转过头来，眼里似乎有泪水。那时的他太小，看不懂医生眼里的不忍。
以及母亲眼里的不舍。
待他揉揉眼睛清醒以后，苏雨走过来抱了抱他。
“攸宁，今天天气好，咱们出去走走吧。”
小贺攸宁太开心了，他单纯地认为，妈妈这是病好了，可以陪他出去玩了。
那时候贺建国事业很忙，早出晚归，很少陪伴他们母子。但这丝毫不影响贺攸宁和母亲出去玩儿的心情。
苏雨陪着小贺攸宁玩了很久，后来贺攸宁玩累了，她便带着他坐在一棵大树下乘凉。
苏雨手拿着一把凉扇，轻轻地给小贺攸宁扇着风。
“妈妈。”贺攸宁头枕着苏雨的腿，妈妈扇的风太舒服了，他有点犯困，但还是问了那句一直想问但又害怕的问题。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苏雨摇扇的手一顿，接着她温柔地摸着贺攸宁的头。
“会呀。”
“我的心里，一直都爱着你。
我会一直存在。哪怕我哪天不在你身边，我也只是变成了很厉害的神仙，待在你身边，给你准备很多礼物哦。
以后为你遮风挡雨的大树是妈妈的礼物。
吹过你耳旁的风是妈妈的礼物。”
苏雨望见另外一侧一个男孩，正在小心翼翼地接住一只从树干上跳下来的小猫咪。
她似乎畅想到什么。
“攸宁，妈妈的礼物总是出其不意地在你身边。指不定哪天我就从树上给你掉下来个礼物呢。”
所以啊，我的孩子。
请你一定要享受，生命中每一个惊喜。
……
御花园里，常青树旁。陷入回忆的青年依旧紧闭双眼。
母亲。贺攸宁在心里轻声呢喃。
您说您爱我，可否，现在让我感觉您的存在。
像是和自己赌气一般，贺攸宁在心中默念。
母亲，我开始倒数了。
你可别反悔哦。
10、9、8……
树干上的小姑娘，百无聊赖地摘了一片嫩叶用嘴巴叼着。
她在观察树下这个人。
看他穿着，感觉应该是个叔叔。他好像有很重的心事，紧紧地闭着眼睛，眉头紧锁。
叶蓁蓁看见他嘴巴微张，好像在轻声地诉说着什么。她忽然有点好奇，便稍微探出点身子，想凑近听他在说什么。
6、5、4……
听不清楚，叶蓁蓁又稍微往树下挪了挪。
3。
2。
在那一瞬，一阵风从叶蓁蓁耳边吹过，吹乱了她的刘海。
有点挡眼睛。叶蓁蓁伸手正准备捋一捋。
刹那间，叶蓁蓁感觉重心不稳，双脚底脱离了树干。
1。
时间到。
“啊~”
一声清脆地叫声在贺攸宁耳边响起。
接着，贺攸宁感觉到怀里突然闯进一个温暖的身体。
他瞬间睁开眼。
一个小女孩此刻正在他怀里，浓密的睫毛下，一双大眼睛，正在和他四目相对。
贺攸宁怔怔地抬头，望向常青树。
高耸的树叶下，漫天的阳光透过阴影斑驳的叶缝落下。
叶荣峥院长坐在办公室里，平日里慈眉善目的他，此刻正在紧锁眉头。
“所以。”叶荣峥打断了保育员张志勇喋喋不休地汇报，“目前已经有5批单位预约六一节来我们院。其中贺式集团也包含在内？”
“是啊，叶院长。”小张一脸愁容。
“按照您老以往惯例，六一节咱们院顶多接受4批人士来我院慰问，可是今天一大早贺氏集团的刘秘书就给我打电话过来。表示他们愿意资助我们一个图书室，但前提就是六一节那天我院只能接受他们的访问，这……”
‘叶归根’儿童福利院是叶荣峥在10年前自己独立出资所建立，目前收养了200名左右无家可归儿童。福利院作为慈善机构，每年国家会有所补贴，但基本只能维持福利院的基本开销。
叶荣峥原来是A市某大学院长，内退后创办这所福利院。叶荣峥为人诚恳，低调，退休后和爱人一心扑在这所福利院上。他自己是老师出身，因此对福利院尤其上心。多年来勤勤恳恳，倒也让这家福利院在当地小有名气。
叶荣峥沉思得一会儿：“刘秘书这么急于表示，是不是贺氏最近有什么动向？”
张志勇左右瞧了瞧，偷偷凑近了，把在外面听到的传闻跟叶荣峥汇报了一番。
哦。
叶荣峥明白了。
无非就是贺氏的掌舵人贺建国出了花边新闻。据说娶了一个年龄够做她爹的老婆，私生女公开之后，新闻媒体一直揪着此事不放。
难怪这次会瞄准福利院，看来是想要转移注意力，挽回些形象。
图书室啊，蓁蓁可是念叨了好久啊！
叶荣峥让张志勇下去，揉了揉太阳穴。
每年六一节的安排，都是他最头痛的时候。他本就最不喜各种应酬，但是为了福利院的将来，为了孩子们，还是需要一些外力支持······
一个小手伸过来。
叶荣峥头上多了一串草环。
“叶爸爸，叶爸爸！”清脆的童声在他身后响起。
叶荣峥一回头，就看见一个8岁的小女孩笑嘻嘻地站在他后面。
小女孩一头短发，满头大汗，唯独眼睛尤其明亮，嘴角开心地向上扬。
正是叶荣峥最头痛却又最宠爱的小孩。
叶蓁蓁。
此时8岁的叶蓁蓁跳到叶荣峥怀里。脑袋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笑嘻嘻地说道：“叶爸爸，这个草环好丑呀。”
叶荣峥很委屈：“那你还给我带着。”
“吧唧！”
叶蓁蓁在叶荣峥脸上亲了一口。
因为叶爸爸很好看，所以就显得花环很丑啦。
……
“哈哈，你个小机灵鬼······”
看着叶荣峥笑得露出眼角的皱纹，叶蓁蓁终于放心了。
虽然她很喜欢志清哥哥送她的草环。
虽然好朋友苏月桐正在等着她去御花园看蚂蚁。
但是。
她最讨厌看到叶爸爸不开心了。
因为叶爸爸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也是最帅的人。
叶荣峥怀里抱着叶蓁蓁，听着她摇头晃脑地唱着“世上只有爸爸好，有爸的孩子像块宝”······
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时候的情景。
儿童福利院里各种情况的小孩都有，残疾的，政府分配过来的等等。除非知道名字的，叶荣峥一般都让院里的小孩随他姓。
落叶归根。
是他创办这所福利院的初衷。
叶蓁蓁是他在福利院门口发现的。
那是一个夏天的清晨，叶荣峥从外面练完太极拳回来。路过门口的常青树时，看到树后放了一个提篮。
他走过去时，一眼看到了篮子里的宝宝。
一个刚出生的女娃，好在四肢健全。双手正拿着什么东西在啃着，看到有人走近，女宝宝开心“咯咯”笑了，小腿欢快地蹦跶着。
叶荣峥那一瞬间心都融化了。
他抱起了女娃，然后看清了她手里的东西。
一片万年青的树叶。
他把女娃带回了家，取名叶蓁蓁。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
A市另一端。
湾里区是A市最有名的地段，绿绿葱葱的绿化环境，安静宽广的马路一条直线上。
硕大的贺宅在绿化中若隐若现。
刘秘书长站在贺老爷办公室外，用猫眼偷偷瞄着办公室里面的动静。
贺建国坐在皮沙发上。
面前站着一位沉默不语的少年。
少年约莫20岁年纪，纤瘦，个头很高。只是此刻低着头，略长的刘海遮住眼睛。
“攸宁。”贺建国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是我唯一承认的继承人。”
但不是唯一的孩子。
“贺式集团，等你毕业，我也只会把他交给你。”
“陈姨的事情。”贺建国一生风流倜傥，但此刻面对儿子，难得语气中有一丝歉疚。
“我很抱歉，你母亲去世后，也……一直都是她陪着我。还有萧雨，她确实是你妹妹……”
少年站了起来。
“陈姨？”
少年牵动嘴角。
“应该叫陈姐吧？”
贺建国正要发怒。少年抬起头。
“贺总。”贺攸宁抬起头，露出了眼睛，很平静的眼神。
“沈秘书长在门口等你很久了，贺总先处理公务吧！”
偷听被抓个正着的沈秘书，赶紧咳嗽一声，表示自己的存在。
贺建国顿了顿，止住了之前的话。
手一挥，沈秘书连忙打开门走了进来。
“行程订好了？”
“定好了，这是那天的行程图，请贺总过目。”
攸宁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贺建国叫住门口的少年。
“下周公司会有一个小型慈善活动，最近的新闻媒体……总揪着陈姨的事情不放。”
少年站着，没说话。
“我不方便出面，这次由你代替贺式出面，媒体那边已经安排好，具体沈秘书会帮你安排。”贺建国安排完事情后，望着贺攸宁，期待他有所回应。
“嘭”
门关上了。
听着门外渐远的脚步声，贺建国心底掠过一丝惆怅。
***
“蓁蓁，小鸟不肯吃米粒！”
“那你把它嘴掰开，我把米塞进去。”
“啊，我怕它咬我。”
“咬个屁啊，它牙都没长齐呢。哎呀，你不要转过头去啊！”
······
叶志清找到叶蓁蓁时，正看到她张牙舞爪地对着一只小麻雀。
苏月桐正拉着麻雀的翅膀，看到苏志清走过来，两眼立马放光。
“志清哥哥，救命啊！”
叶志清今年12岁，比叶蓁蓁大4岁。叶蓁蓁出了名的好动，但是叶志清性格却是正好相反，对人对物都彬彬有礼，嘴边经常带着微笑，叶荣峥经常夸他是‘仪表堂堂温文尔雅’。
因此十几岁的男孩中，算他人缘最好。
好到食堂阿姨每次打菜，都会多给他一些。
不过福利院里的小孩也都知道，虽然叶志清跟谁关系都很好，但他最喜欢的，还是叶蓁蓁和苏月桐，三人经常一起读书、玩耍，是关系最好的铁三角。
不过这次喂鸟行动叶志清没参加。
因为……
“志清哥哥。”叶蓁蓁看到来人，缩回了手里的米，满脸堆笑地望着来人。
"志清哥哥不生气了吧。"
叶蓁蓁真是想不通。
为什么别人犯错，志清哥哥都能一笑原谅。可她只不过上周把叶志清送给她的草环给了叶爸爸，他就生气了。
虽然他没说，但是吃饭时叶至清把他的豆芽包给了别人。
以前都是给她吃的。害得叶蓁蓁这几天都去找叶爸爸办公室蹭饭吃。
叶志清弹了叶蓁蓁脑袋一下，看到叶蓁蓁委屈地摸了摸头，心里莫名地又柔软了起来。
"早不生气了。"
是你自己因为豆芽包的事情，几天不来找我而已。
所以我只好来找你了。
"外面的人马上就要到了，叶老师让大家赶紧去集合。"
今天是六一节，按照惯例会有社会人士来院里访问。
叶老师就是叶荣峥，福利院里的小孩都这么喊他。唯独叶蓁蓁不喜欢，整天"叶爸爸""叶爸爸"地叫着。
看到叶蓁蓁与叶至清和好如初，苏月桐也算松了一口气。
她与叶蓁蓁年纪相仿，平日里不爱说话，大家都觉得她胆子小，不愿带她玩。叶蓁蓁却不知为何，从小就爱粘着苏月桐，整天俩人在福利院里追来追去地玩耍。
可是······
“小鸟还没吃东西呢”。苏月桐小声地说。
“时间来不及了。”
叶志清隐约听到张志勇叔叔在远处喊着集合。
“生米太硬了，小鸟不会吃。活动结束后，我去食堂帮你们拿点软东西给它。现在赶紧出去，不然小张叔叔又要唠叨了。”
叶志清拉着叶蓁蓁的手，出了‘御花园’。
苏月桐没办法，只得依依不舍地把小鸟放进纸盒，然后小心把纸盒放在树干上，确认应该不会被发现后，跟着叶志清他们出了花园。
福利院门口，叶荣峥正在门口候着。
最后他还是安排了六一节这天，福利院单独对贺氏开放。
其他4个单位，2队是学校，跟校长还算认识，叶荣峥打了招呼，说节后再安排时间。另外一个是个学校培训机构，说只要给个报道就行，让叶荣峥提供一张院内合照。
最后一个是家传媒公司，老板一听说福利院那天是贺氏包场，立马向叶荣峥表示绝对不来叨扰，同时表态答应捐赠的校服会一件不落地送到。
害得他准备了一肚子的道歉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最后还莫名地答应，六一节那天会接受他们公司送来的花篮。
虽然那位老板还一再强调，自己做事很低调。
但是……
叶荣峥望着门口两排30多个花篮，彩带上的红色大字尤为醒目。
“白利传媒公司热烈欢迎贺式企业来福利院参观指导。”
这个低调真是与众不同啊！
叶荣峥正在心里盘算，等会儿活动结束后这些花篮如何处置时，就看到一辆黑色的车子缓缓开进院门。排头的纯黑奔驰缓缓停在他面前。
前门车门打开，沈秘书从前座下车。跟叶荣峥打了照面之后，他走到车子后排，拉开了车门。
一双修长的双腿迈了出来。
……
福利院大堂内。
穿着整齐的小孩子们正在一个排成队，标准大合唱阵型。
福利院里每年都会来一些社会爱心人士。为了表示感谢，叶荣峥都会组织他们唱大合唱。不过唱来唱去，都是“感恩的心”“鲁冰花”之类的歌。连苏月桐这样的音痴，唱了N次之后，已经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唱了。
这些合唱队还是叶荣峥夫人淑芬组织起来的。
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学习新歌了。
叶蓁蓁拉了拉心不在焉的苏月桐。
“怎么啦，还在担心小麻雀？”
苏月桐紧抿着嘴，不说话。可是眼睛倒是红了。
苏月桐从小心就软，晚上看到大家在园子里抓萤火虫，都舍不得。
哎！
虽说在叶蓁蓁眼里，麻雀的重要性还比不上一个豆芽包。但是看到好朋友伤心，她小小的心倒也难过了起来。
叶蓁蓁扭头去找叶志清，看他手里拿着一束花，正认真听着小张老师的嘀咕。一时半会儿倒也没收到叶蓁蓁求助的信号。
远处听到叶爸爸带人走进了院子，没时间溜走了。
看来，只能靠她自己了。
叶蓁蓁想了想。
……
在正院里听完少儿组一首"感恩的心"之后，大家都鼓掌。
沈秘书偷偷扭头，望向站在老远的贺攸宁。
早上出门前，贺建国就交代，今天一定要拍出几张贺攸宁与小朋友其乐融融的照片，否则······
最后在贺建国充满“友善”的眼神中，他接走了冷冰冰的贺攸宁。
从上车就一直散发着“生人勿进”气息的小主人，沈秘书内心在流泪。
呜呜，他才刚坐上秘书长的位置啊！！
“叶爸爸，下面我们是不是去御花园看神奇树啊？”
一个清脆的小女孩声音响了起来。
御花园？神奇树？
沈秘书从悲伤中缓过神来。
他记得下个行程是参观婴儿房，然后他们象征性喂几个宝宝，拍几张照片就了事。
不过，这个御花园和神奇树，是什么东西？
看到刘秘书投来好奇的眼光，叶荣峥愣了一下，然后赶紧回道：“这是我们院里私底下大家叫着玩的，就是一个园子和一棵树。”
“才不是普通的树呢，那是一个充满神奇的树！”几个小孩在下面嘀咕着。
果然好奇心害死猫！新名词似乎让大家对于这场形式化的活动有了一丝新期待。
几十双好奇的眼睛望着叶荣峥。他略微思索着，最后还是缓缓道来。
这'御花园'是我们福利院的一个小园子。有时候上课累了，我会放孩子们去那园子里玩会儿。
我曾经让我爱人淑芬曾给园子取名，她笑着说那就叫‘御花园’吧！
小孩子喜欢稀奇，一听就喜欢这名字。还说这福利院就像是一个大皇宫，我就像清宫剧里的太傅，他们是格格跟阿哥，住的地方也叫寝宫。不过都是私底下喊着玩的。"
叶荣峥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斟酌如何用词。
“至于‘神奇树’”。
等他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一丝回忆的温柔。
“淑芬在世时，常来福利院陪这些孩子。她喜欢诗歌，便常在园子里的一棵大常青树下讲故事、唱歌给孩子们听，院里的孩子都很喜欢她。有时被我罚了，或者相互吵架了，都会跑去跟她诉苦。
后来……淑芬生病后，长期住院治疗。她怕孩子们没有地方诉苦，便让我告诉他们：以后有伤心的事情了，让孩子们写在纸条上，挂在那棵常青树上，心里思念的人便能听到纸条上的话了。
倒也奇怪，孩子们好像真习惯了这样的交流方式，经常写纸条。现在那棵树上贴满了纸条。”
“叶院长，你写过没？”不知谁在人群中问了一句。
叶荣峥顿了顿，过了片刻。
一身轻轻的“嗯。”
叶荣峥只是用很平淡的语言，诉说了这两个名字的由来。
但让在场的外来人员都为之动容。
像沈秘书他们，虽说刚才对着孩子们都礼貌示好。但在他们潜意识里，是默默有着一种优越感的：这些孩子是可怜又可悲的。
但是听完叶荣峥短短几句描述，他们知道，虽然这里的孩子身世或者不幸，但他们并不缺爱，不缺少快乐。
……
看着一群人兴致勃勃地往御花园走去，叶荣峥有点惊讶。
他只是讲了一下来历而已，这些人就立马改变来之前的散漫的态度，一个个积极的催促张志勇带他们去御花园，看神奇树。
有几个还偷偷让小张老师拿纸和笔的。
额 。
好像刘秘书也在内……
早知道贺氏这么容易打发，他就不用连夜督促大家打扫婴儿房了。叶荣峥有些开心又有些郁闷地想着。
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发现那些原来站成几排的孩子们，也都跑去御花园了。
叶蓁蓁拉着苏月桐跑在最前头。
刚才挑起这个话题的，就是她吧！
叶荣峥挑了挑眉，怕又出什么纰漏，赶紧也跟了过去。
等人走完后，拐角处走出一个少年身影。
贺攸宁从角落走了出来。大家似乎被叶荣峥的故事吸引，已然忘记他这个“大少爷”的存在。他抬起了头，露出一双眼睛。
带着一丝回忆的温柔，却又带着一点悲伤。
“挂上去，就能听到吗？”
很轻很轻的一句询问。
但已经没人听到了。
……
“蓁蓁，你好厉害。”苏月桐跟着叶蓁蓁后面边跑着边崇拜地说道。
还不是为了你的宝贝麻雀。"叶蓁蓁边跑边回答道。刚才他们趁着小张老师给那群人当向导手忙脚乱时，赶紧溜回御花园。
两个小女孩躲在旁边的草丛里，看着一群人乌泱泱的过来，每个人挂了字条以后，又乌泱泱的离开。
待所有人离开后，叶蓁蓁跳了出来，开心地拍了拍在草丛里带出来的灰尘。
“好了好了，所有人都走了，我们上去看小鸟。”
叶蓁蓁刚爬上树干，正准备拉苏月桐时，突然眼角瞥见一个身影。
原来还有人。
叶蓁蓁赶紧小声提醒：“又来人了，你赶紧躲草丛里去。”
但她此刻在在树干上，下去动静太大了，她缩回脚，准备老老实实地待在树上。
“阿弥陀佛，希望不要被发现。”叶蓁蓁心里在默念。
***
待最后一波写纸条的人走后，贺攸宁终于从侧面缓缓走了进来，仔细地观察着这个院子。
这真的是一个小园子。
矮矮的灌木丛中，开着一些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几棵很大的常青树在园子中肆意地增长，远处人说话的声音都显得不真实。
真的，这个园子比他家精装修的花园差太多了。
贺攸宁抚摸着中间最大的那棵常青树。
树枝上贴满了刚才人们写的纸条。这应该就是他们刚才说起的“神器树”了。
贺攸宁用手抚摸着那棵神器树的树干，闭起眼睛。
夏日微风缓缓从耳边吹过，他想起小时候，好像和母亲苏雨，也曾一起待在过这么一棵大树下。
时间太久远了，久到母亲的容颜似乎都有些模糊。
那时候苏雨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贺攸宁印象中她总是待在房间里，极少出门，房间里常年漂浮着一股药味。
可小时候的贺攸宁不怕这种味道，他总是陪在母亲床头，拉着母亲的手说这话。
好似也是这么一个天空晴朗的夏天。
那天清晨，小贺攸宁揉着眼睛起床，便看见家庭医生和母亲在低声说着话。
他喊了句“妈妈”。
苏雨转过头来，眼里似乎有泪水。那时的他太小，看不懂医生眼里的不忍。
以及母亲眼里的不舍。
待他揉揉眼睛清醒以后，苏雨走过来抱了抱他。
“攸宁，今天天气好，咱们出去走走吧。”
小贺攸宁太开心了，他单纯地认为，妈妈这是病好了，可以陪他出去玩了。
那时候贺建国事业很忙，早出晚归，很少陪伴他们母子。但这丝毫不影响贺攸宁和母亲出去玩儿的心情。
苏雨陪着小贺攸宁玩了很久，后来贺攸宁玩累了，她便带着他坐在一棵大树下乘凉。
苏雨手拿着一把凉扇，轻轻地给小贺攸宁扇着风。
“妈妈。”贺攸宁头枕着苏雨的腿，妈妈扇的风太舒服了，他有点犯困，但还是问了那句一直想问但又害怕的问题。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苏雨摇扇的手一顿，接着她温柔地摸着贺攸宁的头。
“会呀。”
“我的心里，一直都爱着你。
我会一直存在。哪怕我哪天不在你身边，我也只是变成了很厉害的神仙，待在你身边，给你准备很多礼物哦。
以后为你遮风挡雨的大树是妈妈的礼物。
吹过你耳旁的风是妈妈的礼物。”
苏雨望见另外一侧一个男孩，正在小心翼翼地接住一只从树干上跳下来的小猫咪。
她似乎畅想到什么。
“攸宁，妈妈的礼物总是出其不意地在你身边。指不定哪天我就从树上给你掉下来个礼物呢。”
所以啊，我的孩子。
请你一定要享受，生命中每一个惊喜。
……
御花园里，常青树旁。陷入回忆的青年依旧紧闭双眼。
母亲。贺攸宁在心里轻声呢喃。
您说您爱我，可否，现在让我感觉您的存在。
像是和自己赌气一般，贺攸宁在心中默念。
母亲，我开始倒数了。
你可别反悔哦。
10、9、8……
树干上的小姑娘，百无聊赖地摘了一片嫩叶用嘴巴叼着。
她在观察树下这个人。
看他穿着，感觉应该是个叔叔。他好像有很重的心事，紧紧地闭着眼睛，眉头紧锁。
叶蓁蓁看见他嘴巴微张，好像在轻声地诉说着什么。她忽然有点好奇，便稍微探出点身子，想凑近听他在说什么。
6、5、4……
听不清楚，叶蓁蓁又稍微往树下挪了挪。
3。
2。
在那一瞬，一阵风从叶蓁蓁耳边吹过，吹乱了她的刘海。
有点挡眼睛。叶蓁蓁伸手正准备捋一捋。
刹那间，叶蓁蓁感觉重心不稳，双脚底脱离了树干。
1。
时间到。
“啊~”
一声清脆地叫声在贺攸宁耳边响起。
接着，贺攸宁感觉到怀里突然闯进一个温暖的身体。
他瞬间睁开眼。
一个小女孩此刻正在他怀里，浓密的睫毛下，一双大眼睛，正在和他四目相对。
贺攸宁怔怔地抬头，望向常青树。
高耸的树叶下，漫天的阳光透过阴影斑驳的叶缝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