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之狱,不毛之地。云迷雾锁,枯骨高耸,血光蔽日。唯独彼岸生花,花叶同根,生生相错,嗜血而艳。魔尊喜之,皆采。奈何遗落一株。圣天有女,含恨而终,怨气颇重,附花结灵,修成亡魔。

    她忘却前尘,只行好事。闫罗说她是难得的修仙体质,但阴气难渡。若是再一意孤行,天地难容。

    文世环住她的腰身,抱她下马,忽而,驾马扬长而去。

    她安静地站在原地,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许久,她才拖着步子走回了那个弥漫着无尽黑暗的蛮荒之地。

    千里无峰这个地界常年深寒,空无一人。冷是冷清些,但也算是有个容身之所。

    大概是她最近太闹腾,惹得魔界那群不速之客频频扰她清净。前些日子,才打发走了一个厄魔。这又来了一个煞魔。

    魔界十三幽,她是不会回去的。

    煞魔也被打发走了。其实她也没费什么口舌,那个小魔只是瞧了她一眼,便跑了。

    她也知道这是为何。她久立在冰天雪地里,任凭着凛冽的寒风吹打自己。胸腔里没有滚烫的颤动,有的只是血色的、枯萎的花蕊。

    曼珠沙华,嗜血而生。这是她不愿的。

    千娇百媚,勾魂摄魄。这是她不喜的。

    她想,多救一个人。

    她想,去趟云落竹山。

    听说,彩云落竹,竹叶郁苍。

    魂飞魄散于此处,也好过永不相见。

    “妖王好大的架子!还烦劳本尊亲自请你?”

    忽然一个雄壮的声音在千里无峰四面回响,响彻云霄。

    “还不速来拜见本尊。”

    本尊?魔尊梼杌?

    “魔尊请回。”她仰着头喊道。

    梼杌凑近些打量她。她肌肤胜雪,明眸皓齿,侧脸有蝶形花冠的淡淡红纹,娇艳欲滴,美艳不可方物。

    梼杌一时看得入迷,略带戏谑地缓缓开口。

    “本想着押你回去服刑,可如今,本尊又不想了。”

    她微微皱眉,眉眼间皆是厌烦与清冷。

    “我不会回去的。”她说。

    她的纤手掠过唇边,轻轻一吹,飞花漫天。

    浅浅落红纷纷扬扬,一瞬间,凝成玄空冰境。

    “容不得你。”

    梼杌幻化虎身獠牙,尾长八丈。龙尾一甩,穿过冰境的缝隙,涅槃之火熊熊燃烧。玄空裂成碎片,残败的花瓣散落满地。

    “我早已是苟延残喘,魔尊何必如此为难?”

    她的双瞳纯净明澈,却没有丝毫波澜。

    “你不肯杀人,如今也就本尊的血才能救你了。”

    梼杌又化成人形,气宇轩昂,身上三分邪气七分凉薄,不怀好意地邪魅一笑。

    “但你须得听本尊的。”

    正说着就上前一步。

    她后退一步,行了礼。

    “不劳魔尊费心。”

    他伸出手欲扶她起身,指尖还未触碰,便觉得遍体鳞伤。

    “听闻,北冥妖王阴阳双修,不成想阳灵竟然修得这般炉火纯青。”

    “魔尊还是请回吧。”

    “罢了。”梼杌摆手转身离去。

    忽然,混沌金塔从天而降,将她困在其中。

    “阴险狡诈。”

    “这叫略施小计。”

    魔都之中,梼杌手里把玩着混沌金塔,一脸愁容。

    亡魔风醒急忙地跑来。

    “魔尊,六御司有个帝君闯了幽冥地府,还折了一支判官笔。”

    “是三御帝君。”站在一旁的亡魔今宵说道。

    梼杌一脸疑惑。 “三御?他不是同阎罗那个被贬的星君有过结吗?他还去地府?知道他是为何去的吗?”

    风醒:“好像是和姻缘线扯上了关系。”

    今宵:“是为了一个刚下界的小仙。”

    梼杌一眼不眨地望着手里的金塔,嘴巴一张一合。

    “哦,会引线的小仙~去!把他抓来。”

    “是,魔尊。”

    混沌金塔乃是应龙剑柱所支撑,四象弑神剑阵所封印。塔分三层,分别是鬼火、幻影、冰封。

    北冥妖王被困塔底,鬼火锁链处处缠绕,遁甲分八门,方向不辨。

    北冥幻化真身,伞形花序,鲜红如血。花被翻卷,姿态秀丽。

    花分三瓣,化铜钱,得六爻,开一门。

    第二层,放眼望去,空旷荒凉,幻象之中。一灵魄无限下坠遁入转生门。那灵魄仰天呼气。“阿年已逝,国将不国,此恨绵绵。”那声音哀怨凄婉,动人肺腑。

    “妧芷~”

    那灵魄闻之猛然回首,惊喜交集。是阿年。

    她还是站在原地,哽咽难鸣。

    平日里都是仗着阿年聪颖又宠着她,他才去了,圣天她就守不住了。她着实无颜面对他。

    他快步走进她,行了礼。“臣知晓陛下已是尽心竭力,不必自责。”她沉默片刻,忽地放声痛哭。

    好像又回到了童稚时,她一难过总是楚楚可怜地嚷着哥哥。

    “妧芷,我们来世还会相见。”他摊开手掌,两根红线躺在其中。

    她轻轻点头,将手搭在他掌心。

    没成想,转生门她迈不过,姻缘线也断了。

    他半个身子已探出,一回头,不见她。

    “阿年接续走,莫回首。”

    他挣扎地后退。

    她着急地吼:“邹侍郎听令,朕要你活着、活着。”

    他顾不上听她的,挣扎地奔向她,整个魂魄被生生撕裂。

    他邹思年怎么舍得留她阮芷一人。

    他说,听闻世上还有一个法子,要是灵魄有了阳灵,还可转世。

    只是,阳灵要如何取得。

    他们脚下踏的是姻缘石,与姻缘石相连的是天上的红喜树。进了红喜司,许还有一线生机。

    只是她怨念至深,阴灵过甚,莫说红喜司,连这幽冥十里长廊都走不出去,若是时间耽搁长了,恐是魂魄难存。

    而他早已被转生门撕成残灵,去天上怕是有去无回。

    但他必须一试。

    她跪拜在地,泣不成声。

    许久,他才从姻缘石里缓缓爬出,将瘫倒在地的她揽在怀中,双额相抵,灵力相渡。

    “我向神君求了红线,让我可以再找到你。”

    她伸出手来,让他将姻缘线系在她手腕。趁着他埋头间,她小心翼翼地在他耳边唤道“夫君~”

    他笑了,却不敢抬眼望她。

    她想看他做何反应,竟然眼睁睁地瞧见,他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了。红线还未相扣,风一吹,便飘走了。

    幽冥彼岸,于曼珠沙华之上,落有一线。

    北冥妖王困于幻影,心如刀割。

    梼杌观之,腹语道:“妖王这就中计了?”

    北冥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魔尊何故?”

    “想知道?去塔顶瞧瞧。”

    她一步步向上攀登。

    迎面走来一男子。

    他如同从墨画里走出一般,眉清目朗,飘逸出尘,无与伦比。

    她想,许是她还在幻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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