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乌云避日。

    一座残破不堪的城楼静静屹立在辽阔的荒原之上,破瓦颓垣,枯草丛生,了无生气,尽显灰暗衰败之景。

    忽然,一只白皙红润的手抚上了灰败的墙砖,散落在手臂上的几缕黑发被迎面寒风一吹,齐齐向后,漏出一张雪白脸庞。可能因为跑的太快,饱满的红唇微张,不停地喘着粗气。

    黑白红三色拼凑出一个浓墨重彩的惊艳身影,仿佛棋盘之上,被困于黑子中的白子一般,瞬间点亮了衰败的城墙。携带而来旺盛的生命力与整个环境都格格不入。

    齐昭满身冷汗,紧紧扣住城墙上的灰砖。

    不然,看到眼前的景象,她真的觉得自己会控制不住地瘫倒在地。

    她从城内一路跑到城门口,脚下的土砾都凝成了一团,黏在她的鞋底,带来一种软绵绵的诡异触感,但此时,她已经腾不出一丝心力去纠结脚下的地面到底有什么了。

    她的面前有很多人。

    但都不是活的。

    血红的旌旗斜插在尸山上,随风飘荡,恍若地府的招魂蟠一般,直直的映入她的瞳孔,堪称人间炼狱。

    “啪嗒”一声,齐昭眼下一凉。

    下意识用手一摸,入目的鲜红色刺激得她瞳孔骤缩,猛地仰头一瞧,就见那城墙之上,正晃晃悠悠吊着个人。

    那人纤细的脖颈上缠了两圈麻绳,悬于城墙之上,脑袋松松垮垮地垂着,仿佛破败的提线木偶轻轻晃动,满头的秀发披散开来遮住了面庞,只隐隐漏出一个了无生色的嘴唇,唇边的血迹顺着下颌滴滴答答地流淌。

    齐昭双腿彻底一软,踉跄着栽倒在地。

    太阳穴针扎般的刺痛,撑在身后的胳膊都止不住的发抖,正鼓劲试图重新控制自己的身体站起来,忽得,齐昭双目圆瞪,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一个温热的手掌握住了自己的后颈。

    就在几秒之前,她的面前一个活物都没有。

    齐昭瞬间感觉自己的头皮炸了一下,目光慌乱地一瞥,就见地面之上,一个高挑男子的影子正静静地映在自己身后。

    下一秒,齐昭直接被拧着脖子飞抛出去。

    重重地砸在地上,直接将地面磕出一个小坑,齐昭的脑袋仿佛一个被扎破的血包,混着土砾的鲜血流了她一脸。摔的她双耳嗡鸣,视物不清,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她趴在地上试图爬起来。

    可身后那人似乎不打算给她喘息的时间,头皮传来一阵剧痛,齐昭满头的秀发被人像缰绳一样拉起,像一把弓一样,被迫仰起头,漏出自己纤细的脖颈。

    接近着一根麻绳,利落地缠了上去,然后没有一点犹豫地......

    拉紧。

    齐昭剧烈挣扎起来。

    困兽犹斗,她拼命拉扯自己脖颈间的绳子,用手挣扎着向身后捶打,双腿在地上蹬出两个深坑。

    随着窒息感越来越强,齐昭猛地浑身一抖,她听到了自己骨骼断裂的声音,紧接着,甜腥的液体控制不住般不断地喷涌出嘴巴,进入她的喉咙,呛的她浑身发痒。

    在意识消散之前,一阵血风吹过,城楼上悬着的人一头黑发被风径直卷起,漏出一张她无比熟悉的明丽面庞。

    她看见了她自己......

    “轰隆!”

    春天,惊蛰时分,万物生,正是雨水渐丰,世间重新轮转的时节。

    镜州城作为南方第一大城,繁华绚丽,向来号称人间仙境,一向是灯火彻夜不断,游人如织,热闹非凡。但此时还未至夜班,却家家户户房门紧闭,大街小巷一人也无,尽显异样萧条之景。

    城东的一间英烈祠内,狂风“吱嘎”一声撞开了大门,将庙内的蜡烛吹得东倒西歪,烛影在墙上忽明忽暗,鬼火般抖动。

    一排排整齐的牌位下,齐昭此时一身的血迹,仰面躺在冰冷的地上,双目紧闭,眉头紧锁,眼皮下的眼珠不停地转动。

    又一道刺目的白光,皲裂开黝黑的天幕,闪在了齐昭的脸上。

    “轰隆!”

    猛地睁开眼睛,齐昭慌乱地捂着自己的脖子,一个起身,哇地呕出一口鲜血,仿佛刚上岸的溺水之人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缓了半晌,齐昭伸手随意一抹,苍白的脸上划出一道炽目的红痕。

    盯着被风吹地吱嘎吱嘎的大门,齐昭突然以手握拳,一锤地面。

    “是谁......?!”

    再不解决这该死的梦魇,她恐怕真的要走火入魔从而历劫失败断送仙途。

    齐昭一直都觉得,于修仙飞升上,自己是非常幸运的。

    以妖身修炼,短短几十年就一跃飞升,成为九重天司药司唯一一名册封受印的神仙,直接破了妖精飞升的记录。达成了多少大妖小妖梦寐以求,甚至苦苦修炼几千年都达不到的目标。

    齐昭自己也稀里糊涂,怎么就飞了?感觉自己没做什么造福三界的事。难不成真是因为运气不错?

    飞升二百年,齐昭一直兢兢业业当她的司药仙子,按照天规,马上就要迎来自己的第一次历劫,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了意外。

    她总是梦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小城,被一个男人勒死在了城墙上。

    齐昭向来心大,一开始她压根没放在心上,甚至还能拿出来谈笑,但随着时间推移,她在也笑不出来了。

    梦中的感受太真实,到后来她不止一次因为窒息和疼痛在梦中惊醒。

    更崩溃的是,她的修为在不断下降。

    历劫在即,若修为不升反降,自己怎么扛过这天劫?真是怕死的碰上送葬的—倒霉透了。

    齐昭敢对天发誓,虽为妖,但绝没做过一点伤天害理的事,就连曾经不得已时偷过两文钱,飞升后都下凡还了。

    梦中的小城,她从来没去过,而梦中的那男人,雾蒙蒙的,根本看不清脸,与他唯一还算近距离的接触,就是齐昭挣扎时扣破了他的手臂,自己的指甲缝都塞满了他的皮和肉,在他抽手的瞬间,齐昭撇到了他的木腰牌,上面字迹模糊,只隐隐辨认出“镜州......”二字。

    现在“自救”,成了齐昭的头等大事。

    于是,齐昭便马不停蹄地下凡了。

    谁知一来,才得知镜州城最近不太平。

    镜州那个地方,母亲河流经,大山大水,向来人杰地灵,史上记载多出勇将贤相,就连治安都好的不得了,从未有过什么怪事。但自年后三个月,这本该暖阳春色的好时节,城内却有三十多个人莫名其妙的疯了。

    就是痴痴呆呆,行为诡异,仿佛鬼上身了一般。郎中哪里见过这种怪病,对此也是束手无策,于是城内纷纷传言是闹鬼,一时之间风声鹤唳,家家闭户,人人自危。

    于是齐昭先去调查这件事了,谁知一看,还真让她发现了些东西。

    第一件事,这些人全都是被吸了精魂。

    三魂七魄都没了,就剩个躯壳,不疯不傻就怪了。

    这种结果齐昭并不意外,有些妖魔鬼怪为了跃进修为,常抓活人吸取精魄。这种案例九重天以往处理过不少,况且好的宝地,不止人喜欢,妖也喜欢,镜州的妖一多,难免不会有个别小妖起个坏心思。

    按理来说,作为药仙,事情即以查明,她的责任已经尽到了,与人刀枪斗法非她强项,接下来只需按流程上报九重天,届时自然会有天兵天将前来缉拿犯事的妖魔鬼怪。

    但齐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虽然受害者很多,但他们都没有死。

    而死和不死,这是九重天是否介入的分界线。

    这人没到寿数就死了,九重天必然会知道并且一定会追查。

    但一般的妖魔鬼怪,他们虽然不想被抓,但毕竟对九重天的行事规则知之甚少,抓到一个人,当然是一滴不浪费,吸死算完。齐昭只听过吸干还嫌不够的,没听说过吸一半还把人放走的。

    齐昭觉得这个“东西”一定很懂九重天的运行规律。因为他显然是在规避被发现的概率,只要控制好,九重天大概率不会被惊动。

    而且,他也成功了。

    第二件事,才是齐昭觉得最意外的,镜州城中西南处有一户文姓夫妇,男主人不常在家,女主人则采药为生。她在走访中,经常听见大家说起,这次很多得病的人,人人避之不及,但这夫妇却不计报酬,施以援手。

    乍一听,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巧合的是,那文娘子于三个月前被人发现晕倒在采药的山上,被扛回家后就一病不起,邻里一度以为他家恐要办丧。结果没多久城中就出事了,她却神采奕奕地恢复了,前几日那夫妇二人闭门锁户说要出趟远门,自此再也没回来过。

    所有齐昭便打算夜探文家小院。

    只不过接下来经历的事,她做梦都想不到。

    今晚齐昭刚到家门口,就被人偷袭了。

    当时她正打量门上贴的门神,突然感觉不对劲,一个侧身躲避,侧脸一瞧,就见一道法力凝成的光刃,把那木门穿了个大洞。要不是她躲得快,此时身上有洞的恐怕还有她自己。

    “你是谁!”齐昭惊道。

    来人一身黑袍遮身,甚至连眼睛都遮住了,见她躲开了,二话不说,直接出手。

    那人修为极高,齐昭几招不敌就被他掐着脖子摁倒在地。

    她真是要疯了,为什么人人都跟她脖子过不去?齐昭简直烦透了这种窒息感,正暗道不好,就见他头轻轻地歪了一下,似是在打量她,突然停手了。

    齐昭:“?”

    趁他晃神的那一刹那,齐昭手一翻一把匕首凭空出现,灌足了法力,然后毫不留情地冲他掐着自己的胳膊一刀扎进去,狠狠一划。

    面对迎面而来的血,齐昭却眼睛都没闭,直勾勾地盯着他。

    就在她划破的一瞬间,齐昭看到他手臂上,有三道清晰的黑色抓痕。

    那是她抓出来的。

    一瞬间齐昭浑身都抖了起来,瞬间反扣住那人的手腕,脱口喊道:“是你?!”

    那人貌似有些慌张地捂住自己的手臂,蹬蹬后退几步,见齐昭伸手要摘他的罩袍,一转身便消失了。

    “别跑!”

    齐昭太阳穴突突直跳,紧追其后,她受了伤,体力不支,强撑着找了个屋子,刚推门进去,便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次被梦魇惊醒,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就要变天了。

    齐昭怔怔地看着门外,突然撑着大腿一个起身,化为一记碎光穿门而过,顺手将那门也带紧了。

    ......

    那门紧闭了没多久,突然,“咣当”一声再次弹开,一束银光破空而来,耀眼刺目。气势非凡地劈开了黝黑的夜幕,然后“铮”地一声,立于地面。

    竟是一杆通体银白的长枪,长约九尺,枪身上刻以金色夔龙纹,双龙盘旋而上,簇拥着的竟是一朵含苞牡丹,那牡丹边缘尖锐锋利,尽显杀意。

    黝黑的夜幕丝毫没有掩盖它的光辉,鸦项枪头上刻画着繁复古朴花纹的枪刃自花心伸出,幽幽地泛着泠泠的寒光。

    银枪的光辉忽明忽暗,不过片刻,便嗡鸣着飞出那城隍庙,在空气中“咻咻”转了两个漂亮的光圈,便一飞冲天,直冲屋顶而去。

    然后“嗙”的一声,稳稳地落入了一个男人手中。

    那手白皙修长,但并不文气,手背青筋微凸,十分有力。

    那人握着长枪转了个漂亮的枪花,银白的枪刃在月光下反射出一双极惊艳眉目,以及......眼下一道褐色疤痕。不知是月色还是长枪的寒色沁入眼眸,显得那双目有些冷淡凉薄。

    又一声闷雷响过,屋顶上却一丝人影也无,只有一道金光朝齐昭刚才消失的方向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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