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年？”
曹子辰抓着□□抖了抖，转着眼珠子又看了一眼在操场上的那个男孩。
“你啥时候有的弟弟啊？不会是你爸给你找的后妈生的吧？”
这小朋友个头比同龄人更矮小，人长得也是尖嘴猴腮，一副鬼精鬼精的模样。此刻经他这么一刺激，小斯钰抬腿在他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瞪着眼骂：“你爸才给你找后妈呢，王八蛋！”
“我说真的啊，他跟你长得都不像。”曹子辰左手揉着屁股蛋，右手手肘怼了怼一旁的小男孩，坏笑着问：“不信问魏绍然。他像斯钰的弟弟吗？”
两人身边还有一个小家伙，戴着一副黑边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就是校服后面有几个灰扑扑的脚印。他大多数时候都跟在两人身后不说话，曹子辰点到他名的时候，他紧张地扶了一下眼镜腿，立刻探头朝操场看去：“哪……哪个？”
“你瞎吗？”曹子辰抓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拽到了自己前面，随即按着他的脖子转向斯年的方向：“也没有那么不像吧？就手上拿着球拍那个，看着没？穿蓝鞋。”
见魏绍然绷着嘴角不说话，曹子辰拍了一下他后脑勺，急了：“看见没啊？！你戴这么大一眼镜有啥用啊？！”
“看见了看见了。”魏绍然赶紧点头，他试图把斯年的脸看清楚，眼睛虚眯着使劲瞧，直到斯钰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曹子辰一把拍掉了他的眼镜，骂道：“问你话呢！像不像！像不像！那个斯年到底像不像斯钰！”
“像，像。”魏绍然趴到地上去捡自己的眼镜，心下慌张得不行，生怕眼镜又摔坏了。
这个月他已经摔坏两副眼镜了，他妈妈说如果再摔坏一副回家就得挨揍。他不想再挨揍了。
那边斯钰不太高兴，又是一脚踹在了曹子辰裤腿，板着脸道：“他说像。”
“像个屁！”曹子辰吃痛，不假思索地把这一脚发泄给魏绍然，他先是踢飞了地上的眼镜，紧跟着一脚踩上魏绍然的背，转着脚尖在他本就不太干净的校服上再添几道灰痕。
“你说像是吧？那你把他找过来，让我们好好看看到底像不像。”
魏绍然没了眼镜，两眼泪汪汪地趴在地上摇头，“不行……他们在上课……”
“我管他在干嘛！”曹子辰用脚踢他的脸，逼他看向斯年：“你要是不把他搞过来，今天下午我就让你光着屁股回家，你信不信？”
魏绍然哭得更凶了。他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往操场上走，因为眼睛看不清楚东西，他还得在那边找上半天。
好一会，斯钰才看着他和斯年说上了话。不知道他怎么说的，斯年往这边看了一眼，很快摇头表示了拒绝。曹子辰咬牙切齿：“这脑瘫要连这点事都做不好我就弄死他。”
斯钰笑了一声，幽幽问：“你怎么弄死他？”
曹子辰愣住了。
他们才上小学三年级，哪懂什么生死。
“切断他的手指？割掉他的**？还是从楼上把他推下去？”斯钰状似正在思考，他看着不远处的斯年砸吧了一下嘴巴，最后问：“你敢吗？”
他敢吗？曹子辰傻眼了，扣着头问自己，我敢吗。
他都不满十岁，不懂这些切啊割啊，刀啊捅啊的，更不是很清楚怎么去杀害一个人。见斯钰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曹子辰心服口服，老老实实请教他：“那咱们是不是得坐牢啊？”
“坐牢？坐什么牢？”斯钰无辜，他笑着拍手，指着从操场走来的人道：“他们过来了！”
魏绍然真的把斯年带来了。隔着十来二十米，曹子辰就能看到那个斯年手上还拎着球拍，魏绍然给他指路的时候就像一个小汉奸。
“真的像！”曹子辰也笑了，他满含新奇的眼神不断在斯年和斯钰身上徘徊，兴奋喊着：“你俩真的像！”
斯年已经走到两人面前了。他眼神警惕，手指把球拍捏得很紧。
斯钰却没看他，而是盯着高兴的曹子辰，他问：“你说什么？”
“斯年。”曹子辰拍了拍斯年的肩膀，转头跟斯钰解释：“其实你们俩长得只有眼睛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俩站在一起就跟同一个人搞了个分身出来似的！”
“你是斯钰的弟弟。”曹子辰继续打量斯年，扣着头傻乐呵，觉得自己发现了一块新大陆，“你在四班啊？”
“你去死吧，曹子辰。”斯钰彻底被激怒，他打了曹子辰一拳头，指着斯年说：“就这婊|子生的东西怎么可能是我弟弟？”
不顾曹子辰的迟钝、斯年的窘迫以及魏绍然的惊恐，斯钰一字一句地喊：“他就是我们家捡回来的一个垃圾，你说这垃圾是我弟弟？”
“是你自己说的……”曹子辰不知道他为什么发怒，毫无章法地解释：“你刚刚说……”
“我说什么了？我说他是垃圾。”斯钰松开他的衣领，转而看向斯年。他嘴角挂上笑，明明身材和斯年极为相似，却居高临下道：“听见没？斯年，你就是一坨垃圾，连狗都不如。你少在家里装模做样，以为考几个好成绩就能把我顶掉了？不可能！”
“我才是我爸妈生的，你爸妈早就被车撞死了！”
这下曹子辰和魏绍然都吃了一惊，却只能看着斯年，不敢说话。
“你也别着急。”斯钰拍了拍手上的灰，慢慢地诅咒：“早晚有一天让你和你爸妈团聚，咱们走着瞧。”
他转身离去。曹子辰看了看斯年，又看了看斯钰的背影，最终还是追着斯钰跑开。
魏绍然还在哭。尤其是斯年紧握着球拍转向他时，他以为斯年要打他，吓得蹲下身抱住了头。
不知过去了几秒钟，隔着胳膊间的缝隙，魏绍然看见那双蓝色运动鞋离自己很近，斯年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他问：“这是你的吗？”
魏绍然小心翼翼地从胳膊中露出一点眼睛，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副眼镜。小朋友鼻头一酸，泪水又充盈了眼眶，呜咽着说是。
“我从那边捡回来的。”斯年指了指身后，又朝他递了递，“你拿好，修修还能用。”
魏绍然接过眼镜。斯年在裤口袋里摸索了半天，不知道想找什么。直到在所有衣服口袋里找了个遍，无果，他才垂着眼道：“没纸了。”
纸？魏绍然泪眼婆娑，鼻子里冒了个泡。斯年拎着自己的球拍站起身，“你去卫生间洗把脸，赶紧回去上课吧。我走了。”
他话也很少。魏绍然在心里默默想，脾气也好，斯钰那么对他他都没有生气。
也或许他跟自己一样，没有胆子生气吧。魏绍然抹了一把眼泪，看向手心。
眼镜还是坏了。
魏绍然的眼镜在一个月内坏了三次，引起了他妈妈的重视。于是在魏母的严厉逼问下，魏绍然将斯钰和曹子辰的罪行全盘托出。
魏母大怒，当即拨通了老师的电话，要求第二天上课要见到这两位同学的家长。魏绍然在一边哭得喘不上气，断断续续喊：妈，他们会打死我的。
迫害至此。魏母心头恨意如烈火灼灼燃烧，决定势必要斯钰和曹子辰付出代价。翌日，在校长办公室内，经各位领导及警方调解，最终决定让这两位同学各写一份检讨书，并且和魏绍然握手言和。
班主任握住了魏母的手，语重心长道：“他们都是孩子。”
孩子？！孩子就能毫无顾忌地违法违纪，犯下罪行？
老师一愣，笑了，“可是孩子也得学着如何融入群体。”
这糟糕的群体。
在大人们看不到的角落里，魏绍然跪在桌子下面，哭着写所谓的检讨书。斯钰和曹子辰的检讨书。
一周后，斯钰百无聊赖地靠在教室窗边，咬着棒棒糖看向窗外的老槐树，他喊：“曹子辰。”
曹子辰正握着笔和一张白纸搏斗。
“曹子辰，”斯钰用食指骨节敲了敲窗玻璃，他问：“你想不想和斯年在一块玩？”
曹子辰和魏绍然都停住了动作，不敢吱声。
“咱们把斯年叫来吧！”斯钰咬碎了嘴里的糖，笑眯眯，“他比咱们有意思多了！”
曹子辰看向魏绍然，意思是让他去找人。
魏绍然呆呆坐着，斯钰就把手中的小棒子丢到他面前，冷声道：“你妈不让我们动你，我们总得找点别的乐子吧？”
“叫……叫到哪？”魏绍然一抖，小声回应：“不能在班里……”
“嗯……”斯钰点了点头，摸着下巴思考，“叫到厕所吧？反正中午那边也没什么人，门一锁，谁知道里面在干什么。”
魏绍然被踹了出去。斯钰情绪已经被调动起来，他翻身从窗台边跳下来，好奇地走到曹子辰身边，不解：“你写什么呢？”
曹子辰脸一红，忙不迭盖住了白纸，把笔头咬进嘴里，支支吾吾道：“没什么，没什么。”
“没什么？”斯钰指着白纸上没被盖住的两个字，“青书……”
“别说！”曹子辰赶紧捂住他的嘴，怕他念下去。这下，纸上的字就都露了出来。
“张婷婷，我喜欢你……”斯钰认着上面的字，因为嘴被捂住了，所以口齿极不清晰。他眯起眼，看向曹子辰，“你喜欢张婷婷？”他们班的班长。
曹子辰咬着笔头把“青书”折起来，扭扭捏捏道：“昂……咋了？”
斯钰看上去又不高兴了。曹子辰大惊，“你不会也喜欢她吧？！”
“喜欢？”斯钰喃喃，摇头，“不喜欢。”
“那你喜欢谁？”曹子辰一手搭在他肩上，有些八卦。“咱们班除了张婷婷就没好看的了。杜薇？姜月？”见斯钰都摇头，曹子辰皱起眉，“不会是陈晓琬吧？她虽然长得还不赖，可人也太……”
“不喜欢。”斯钰否认，他撇开曹子辰的手，无情开口：“我谁都不喜欢。你要不要脸啊，搞这些情情爱爱。”
“不可能啊。”曹子辰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抱着胳膊笃定：“你肯定有喜欢的人，每个人都有。”
“你……”
两人还要争论什么，这时魏绍然的身影已经掠过了班级后门，紧跟在他身边的正是斯年。曹子辰要过去，被斯钰一把拉住，他淡定道：“让他们先去。”
曹子辰迷惑。
斯钰从一旁桌子上拿起一只纸飞机，他对准了打开的窗户一掷手腕，纸飞机嗖地一声飞射出去。然后他咧开嘴笑，“等他们以为我们都不去了，我们突然推开门——”
“乓！！！”斯钰比出了一个手枪姿势，坏得纯粹。
那时候，曹子辰是很佩服斯钰的。
这也是他总愿意跟在斯钰身后的缘由。斯钰这丫并不愚笨，相反，他和斯年一样，脑瓜子都很灵活，明明也是能次次都考满分的。偏偏斯钰的心思从不在学习上。
但在年幼的曹子辰心里，斯钰的魅力却正是因为他本可以做好学生，却拿着自己的天赋去做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坏分子。聪明的人一旦走错方向，很容易坏得令人发指，令人意想不到，令人只能膛目结舌。
曹子辰都不知道折磨一个人还有那么多方式。
斯年被逼到厕所隔间里时，斯钰是怎么那么从容地说出“用手摸一把便坑”这样的话来的？
斯年不愿意，他就让曹子辰和魏绍然按住他，自己拎起厕所里的拖把一棍打下去，斯年半跪在地，他就踩着斯年的头往下压，逼他白净的脸紧紧蹭着便坑边缘。
“让你做什么照做就是了。”斯钰提着嘴角，啐了一口唾沫在他头上，“不然有你苦头吃。”
见斯年还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斯钰无奈叹气，压着他的头道：“好吧好吧，那我多费点力气。”
他脚下用力，踩着斯年的头让他彻底挨在便坑中……（后面都过不了审了。这也太心虚太懦弱太好笑了吧？）
魏绍然手在抖，斯钰笑得更欢实了，扭头冲他说：“你要是敢松手，就让你替他*。”
“今天我心情好，不为难你，”斯钰又看回斯年，畅快道：“……（被屏蔽）怎么样？”
那天是斯钰脚踩着斯年，逼他硬生生用脸把便坑蹭干净的。
上课前的预备铃打响时，斯钰站在门边嘱咐：“斯年，你回家要是敢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最宝贝那玩意儿从楼上丢下去，用车轱辘碾碎。”
斯年整张脸埋在水池里，没出一声。
斯钰走后，魏绍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纸放在水池边，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便跟着离开了。
那一天只是开端。
魏绍然总觉得自己算不上帮凶。他也是被迫无奈。如果没有斯年顶替他成为了斯钰新的折磨对象，那么他会被斯钰逼死的。他是个懦弱的人，魏绍然从不否认这一点。
他是个懦弱的人，所以才在斯钰和曹子辰欺负自己时无法反抗，一步一步沦为二人的走狗、奴隶。他是个懦弱的人，如果斯钰像后来对待斯年那样对待他，他肯定早就跳楼自杀了。他坚持不下去。
他还小，不知道这样其实不能够被称为“懦弱”。
他必须很坚定地告诉自己，自己没有错，才能越来越有力地按住斯年的肩膀，踩着斯年的头颅，一点一点将自己抽出泥沼。
直到有一天……（被屏蔽）
这一年，斯年只有九岁，斯钰也不过十一。
“他们不过是孩子。”
这样的日子，年复一年。
有一个傍晚，斯年都走出校门了，斯钰和朋友们从他身后冲上前来，一颗篮球结结实实砸到他背后。
校队一个身材魁梧的运动员撞了他一下，叫道：“喂喂喂，斯钰，这不是你弟吗？”
斯钰眯着眼骂：“放你妈的什么屁。”
“你家的小野种！”朋友们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一个不着调的二流子搭上了斯年的肩膀，轻浮道：“叫声哥哥嘛，斯钰弟弟。”
斯年撇开了他的肩膀，想无视这群人继续往前走。
“急着回家？”这帮人围堵住前路，捏着他的衣领子撞了一下他额头，歪着脑袋问：“我们同意了吗？”
“我c你大爷，别离他那么近。”斯钰一把拉开人，急完以后才解释：“不他妈的嫌脏？”
“哦哟，斯钰舍不得他弟弟了。”混小子们阴阳怪气地叫起来，有不耐烦的已经跟斯年动起手，吼道：“妈的，打一顿怎么了？”
“老子就看不惯这种好学生样子……”
斯年擦了一下鼻血，他拳头紧握时，余光瞥见了一道人影。
女孩。好像在和门卫交谈。
她扎着马尾，很瘦，很白。
好眼熟。
斯年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她所处的位置，夕阳余晖打得这世界只剩一片昏黄。红霞遮蔽了西方半边天。
时光机器启动，岁月齿轮发出年久失修的声响。
等到人群散尽，他坐在路沿石上撩起裤腿时，一道声音穿破了无数重轮回抵达他耳边。
“你怎么样，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他终于被她捡到。
曹子辰抓着□□抖了抖，转着眼珠子又看了一眼在操场上的那个男孩。
“你啥时候有的弟弟啊？不会是你爸给你找的后妈生的吧？”
这小朋友个头比同龄人更矮小，人长得也是尖嘴猴腮，一副鬼精鬼精的模样。此刻经他这么一刺激，小斯钰抬腿在他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瞪着眼骂：“你爸才给你找后妈呢，王八蛋！”
“我说真的啊，他跟你长得都不像。”曹子辰左手揉着屁股蛋，右手手肘怼了怼一旁的小男孩，坏笑着问：“不信问魏绍然。他像斯钰的弟弟吗？”
两人身边还有一个小家伙，戴着一副黑边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就是校服后面有几个灰扑扑的脚印。他大多数时候都跟在两人身后不说话，曹子辰点到他名的时候，他紧张地扶了一下眼镜腿，立刻探头朝操场看去：“哪……哪个？”
“你瞎吗？”曹子辰抓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拽到了自己前面，随即按着他的脖子转向斯年的方向：“也没有那么不像吧？就手上拿着球拍那个，看着没？穿蓝鞋。”
见魏绍然绷着嘴角不说话，曹子辰拍了一下他后脑勺，急了：“看见没啊？！你戴这么大一眼镜有啥用啊？！”
“看见了看见了。”魏绍然赶紧点头，他试图把斯年的脸看清楚，眼睛虚眯着使劲瞧，直到斯钰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曹子辰一把拍掉了他的眼镜，骂道：“问你话呢！像不像！像不像！那个斯年到底像不像斯钰！”
“像，像。”魏绍然趴到地上去捡自己的眼镜，心下慌张得不行，生怕眼镜又摔坏了。
这个月他已经摔坏两副眼镜了，他妈妈说如果再摔坏一副回家就得挨揍。他不想再挨揍了。
那边斯钰不太高兴，又是一脚踹在了曹子辰裤腿，板着脸道：“他说像。”
“像个屁！”曹子辰吃痛，不假思索地把这一脚发泄给魏绍然，他先是踢飞了地上的眼镜，紧跟着一脚踩上魏绍然的背，转着脚尖在他本就不太干净的校服上再添几道灰痕。
“你说像是吧？那你把他找过来，让我们好好看看到底像不像。”
魏绍然没了眼镜，两眼泪汪汪地趴在地上摇头，“不行……他们在上课……”
“我管他在干嘛！”曹子辰用脚踢他的脸，逼他看向斯年：“你要是不把他搞过来，今天下午我就让你光着屁股回家，你信不信？”
魏绍然哭得更凶了。他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往操场上走，因为眼睛看不清楚东西，他还得在那边找上半天。
好一会，斯钰才看着他和斯年说上了话。不知道他怎么说的，斯年往这边看了一眼，很快摇头表示了拒绝。曹子辰咬牙切齿：“这脑瘫要连这点事都做不好我就弄死他。”
斯钰笑了一声，幽幽问：“你怎么弄死他？”
曹子辰愣住了。
他们才上小学三年级，哪懂什么生死。
“切断他的手指？割掉他的**？还是从楼上把他推下去？”斯钰状似正在思考，他看着不远处的斯年砸吧了一下嘴巴，最后问：“你敢吗？”
他敢吗？曹子辰傻眼了，扣着头问自己，我敢吗。
他都不满十岁，不懂这些切啊割啊，刀啊捅啊的，更不是很清楚怎么去杀害一个人。见斯钰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曹子辰心服口服，老老实实请教他：“那咱们是不是得坐牢啊？”
“坐牢？坐什么牢？”斯钰无辜，他笑着拍手，指着从操场走来的人道：“他们过来了！”
魏绍然真的把斯年带来了。隔着十来二十米，曹子辰就能看到那个斯年手上还拎着球拍，魏绍然给他指路的时候就像一个小汉奸。
“真的像！”曹子辰也笑了，他满含新奇的眼神不断在斯年和斯钰身上徘徊，兴奋喊着：“你俩真的像！”
斯年已经走到两人面前了。他眼神警惕，手指把球拍捏得很紧。
斯钰却没看他，而是盯着高兴的曹子辰，他问：“你说什么？”
“斯年。”曹子辰拍了拍斯年的肩膀，转头跟斯钰解释：“其实你们俩长得只有眼睛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俩站在一起就跟同一个人搞了个分身出来似的！”
“你是斯钰的弟弟。”曹子辰继续打量斯年，扣着头傻乐呵，觉得自己发现了一块新大陆，“你在四班啊？”
“你去死吧，曹子辰。”斯钰彻底被激怒，他打了曹子辰一拳头，指着斯年说：“就这婊|子生的东西怎么可能是我弟弟？”
不顾曹子辰的迟钝、斯年的窘迫以及魏绍然的惊恐，斯钰一字一句地喊：“他就是我们家捡回来的一个垃圾，你说这垃圾是我弟弟？”
“是你自己说的……”曹子辰不知道他为什么发怒，毫无章法地解释：“你刚刚说……”
“我说什么了？我说他是垃圾。”斯钰松开他的衣领，转而看向斯年。他嘴角挂上笑，明明身材和斯年极为相似，却居高临下道：“听见没？斯年，你就是一坨垃圾，连狗都不如。你少在家里装模做样，以为考几个好成绩就能把我顶掉了？不可能！”
“我才是我爸妈生的，你爸妈早就被车撞死了！”
这下曹子辰和魏绍然都吃了一惊，却只能看着斯年，不敢说话。
“你也别着急。”斯钰拍了拍手上的灰，慢慢地诅咒：“早晚有一天让你和你爸妈团聚，咱们走着瞧。”
他转身离去。曹子辰看了看斯年，又看了看斯钰的背影，最终还是追着斯钰跑开。
魏绍然还在哭。尤其是斯年紧握着球拍转向他时，他以为斯年要打他，吓得蹲下身抱住了头。
不知过去了几秒钟，隔着胳膊间的缝隙，魏绍然看见那双蓝色运动鞋离自己很近，斯年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他问：“这是你的吗？”
魏绍然小心翼翼地从胳膊中露出一点眼睛，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副眼镜。小朋友鼻头一酸，泪水又充盈了眼眶，呜咽着说是。
“我从那边捡回来的。”斯年指了指身后，又朝他递了递，“你拿好，修修还能用。”
魏绍然接过眼镜。斯年在裤口袋里摸索了半天，不知道想找什么。直到在所有衣服口袋里找了个遍，无果，他才垂着眼道：“没纸了。”
纸？魏绍然泪眼婆娑，鼻子里冒了个泡。斯年拎着自己的球拍站起身，“你去卫生间洗把脸，赶紧回去上课吧。我走了。”
他话也很少。魏绍然在心里默默想，脾气也好，斯钰那么对他他都没有生气。
也或许他跟自己一样，没有胆子生气吧。魏绍然抹了一把眼泪，看向手心。
眼镜还是坏了。
魏绍然的眼镜在一个月内坏了三次，引起了他妈妈的重视。于是在魏母的严厉逼问下，魏绍然将斯钰和曹子辰的罪行全盘托出。
魏母大怒，当即拨通了老师的电话，要求第二天上课要见到这两位同学的家长。魏绍然在一边哭得喘不上气，断断续续喊：妈，他们会打死我的。
迫害至此。魏母心头恨意如烈火灼灼燃烧，决定势必要斯钰和曹子辰付出代价。翌日，在校长办公室内，经各位领导及警方调解，最终决定让这两位同学各写一份检讨书，并且和魏绍然握手言和。
班主任握住了魏母的手，语重心长道：“他们都是孩子。”
孩子？！孩子就能毫无顾忌地违法违纪，犯下罪行？
老师一愣，笑了，“可是孩子也得学着如何融入群体。”
这糟糕的群体。
在大人们看不到的角落里，魏绍然跪在桌子下面，哭着写所谓的检讨书。斯钰和曹子辰的检讨书。
一周后，斯钰百无聊赖地靠在教室窗边，咬着棒棒糖看向窗外的老槐树，他喊：“曹子辰。”
曹子辰正握着笔和一张白纸搏斗。
“曹子辰，”斯钰用食指骨节敲了敲窗玻璃，他问：“你想不想和斯年在一块玩？”
曹子辰和魏绍然都停住了动作，不敢吱声。
“咱们把斯年叫来吧！”斯钰咬碎了嘴里的糖，笑眯眯，“他比咱们有意思多了！”
曹子辰看向魏绍然，意思是让他去找人。
魏绍然呆呆坐着，斯钰就把手中的小棒子丢到他面前，冷声道：“你妈不让我们动你，我们总得找点别的乐子吧？”
“叫……叫到哪？”魏绍然一抖，小声回应：“不能在班里……”
“嗯……”斯钰点了点头，摸着下巴思考，“叫到厕所吧？反正中午那边也没什么人，门一锁，谁知道里面在干什么。”
魏绍然被踹了出去。斯钰情绪已经被调动起来，他翻身从窗台边跳下来，好奇地走到曹子辰身边，不解：“你写什么呢？”
曹子辰脸一红，忙不迭盖住了白纸，把笔头咬进嘴里，支支吾吾道：“没什么，没什么。”
“没什么？”斯钰指着白纸上没被盖住的两个字，“青书……”
“别说！”曹子辰赶紧捂住他的嘴，怕他念下去。这下，纸上的字就都露了出来。
“张婷婷，我喜欢你……”斯钰认着上面的字，因为嘴被捂住了，所以口齿极不清晰。他眯起眼，看向曹子辰，“你喜欢张婷婷？”他们班的班长。
曹子辰咬着笔头把“青书”折起来，扭扭捏捏道：“昂……咋了？”
斯钰看上去又不高兴了。曹子辰大惊，“你不会也喜欢她吧？！”
“喜欢？”斯钰喃喃，摇头，“不喜欢。”
“那你喜欢谁？”曹子辰一手搭在他肩上，有些八卦。“咱们班除了张婷婷就没好看的了。杜薇？姜月？”见斯钰都摇头，曹子辰皱起眉，“不会是陈晓琬吧？她虽然长得还不赖，可人也太……”
“不喜欢。”斯钰否认，他撇开曹子辰的手，无情开口：“我谁都不喜欢。你要不要脸啊，搞这些情情爱爱。”
“不可能啊。”曹子辰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抱着胳膊笃定：“你肯定有喜欢的人，每个人都有。”
“你……”
两人还要争论什么，这时魏绍然的身影已经掠过了班级后门，紧跟在他身边的正是斯年。曹子辰要过去，被斯钰一把拉住，他淡定道：“让他们先去。”
曹子辰迷惑。
斯钰从一旁桌子上拿起一只纸飞机，他对准了打开的窗户一掷手腕，纸飞机嗖地一声飞射出去。然后他咧开嘴笑，“等他们以为我们都不去了，我们突然推开门——”
“乓！！！”斯钰比出了一个手枪姿势，坏得纯粹。
那时候，曹子辰是很佩服斯钰的。
这也是他总愿意跟在斯钰身后的缘由。斯钰这丫并不愚笨，相反，他和斯年一样，脑瓜子都很灵活，明明也是能次次都考满分的。偏偏斯钰的心思从不在学习上。
但在年幼的曹子辰心里，斯钰的魅力却正是因为他本可以做好学生，却拿着自己的天赋去做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坏分子。聪明的人一旦走错方向，很容易坏得令人发指，令人意想不到，令人只能膛目结舌。
曹子辰都不知道折磨一个人还有那么多方式。
斯年被逼到厕所隔间里时，斯钰是怎么那么从容地说出“用手摸一把便坑”这样的话来的？
斯年不愿意，他就让曹子辰和魏绍然按住他，自己拎起厕所里的拖把一棍打下去，斯年半跪在地，他就踩着斯年的头往下压，逼他白净的脸紧紧蹭着便坑边缘。
“让你做什么照做就是了。”斯钰提着嘴角，啐了一口唾沫在他头上，“不然有你苦头吃。”
见斯年还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斯钰无奈叹气，压着他的头道：“好吧好吧，那我多费点力气。”
他脚下用力，踩着斯年的头让他彻底挨在便坑中……（后面都过不了审了。这也太心虚太懦弱太好笑了吧？）
魏绍然手在抖，斯钰笑得更欢实了，扭头冲他说：“你要是敢松手，就让你替他*。”
“今天我心情好，不为难你，”斯钰又看回斯年，畅快道：“……（被屏蔽）怎么样？”
那天是斯钰脚踩着斯年，逼他硬生生用脸把便坑蹭干净的。
上课前的预备铃打响时，斯钰站在门边嘱咐：“斯年，你回家要是敢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最宝贝那玩意儿从楼上丢下去，用车轱辘碾碎。”
斯年整张脸埋在水池里，没出一声。
斯钰走后，魏绍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纸放在水池边，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便跟着离开了。
那一天只是开端。
魏绍然总觉得自己算不上帮凶。他也是被迫无奈。如果没有斯年顶替他成为了斯钰新的折磨对象，那么他会被斯钰逼死的。他是个懦弱的人，魏绍然从不否认这一点。
他是个懦弱的人，所以才在斯钰和曹子辰欺负自己时无法反抗，一步一步沦为二人的走狗、奴隶。他是个懦弱的人，如果斯钰像后来对待斯年那样对待他，他肯定早就跳楼自杀了。他坚持不下去。
他还小，不知道这样其实不能够被称为“懦弱”。
他必须很坚定地告诉自己，自己没有错，才能越来越有力地按住斯年的肩膀，踩着斯年的头颅，一点一点将自己抽出泥沼。
直到有一天……（被屏蔽）
这一年，斯年只有九岁，斯钰也不过十一。
“他们不过是孩子。”
这样的日子，年复一年。
有一个傍晚，斯年都走出校门了，斯钰和朋友们从他身后冲上前来，一颗篮球结结实实砸到他背后。
校队一个身材魁梧的运动员撞了他一下，叫道：“喂喂喂，斯钰，这不是你弟吗？”
斯钰眯着眼骂：“放你妈的什么屁。”
“你家的小野种！”朋友们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一个不着调的二流子搭上了斯年的肩膀，轻浮道：“叫声哥哥嘛，斯钰弟弟。”
斯年撇开了他的肩膀，想无视这群人继续往前走。
“急着回家？”这帮人围堵住前路，捏着他的衣领子撞了一下他额头，歪着脑袋问：“我们同意了吗？”
“我c你大爷，别离他那么近。”斯钰一把拉开人，急完以后才解释：“不他妈的嫌脏？”
“哦哟，斯钰舍不得他弟弟了。”混小子们阴阳怪气地叫起来，有不耐烦的已经跟斯年动起手，吼道：“妈的，打一顿怎么了？”
“老子就看不惯这种好学生样子……”
斯年擦了一下鼻血，他拳头紧握时，余光瞥见了一道人影。
女孩。好像在和门卫交谈。
她扎着马尾，很瘦，很白。
好眼熟。
斯年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她所处的位置，夕阳余晖打得这世界只剩一片昏黄。红霞遮蔽了西方半边天。
时光机器启动，岁月齿轮发出年久失修的声响。
等到人群散尽，他坐在路沿石上撩起裤腿时，一道声音穿破了无数重轮回抵达他耳边。
“你怎么样，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他终于被她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