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山比武向来都是一年中比较热闹的时候,从高台处轻轻一瞥,下面乌泱泱人满为患。

    徽月往年是不去看的,可今年又是反常。

    她与大长老一同坐在高台,帷帽始终没有掀开,就吸引了台下弟子大批喜悦的目光。

    到底也是年轻气盛,弟子们都想在这位掌门独女面前表现一番。

    “这不是徽月姑娘吗?她怎么来了?是来看比试的吗?”

    “这第一我拿定了,今年抛灵鸢枝给徽月姑娘的一定是我!”

    徽月没有放在心上,视线在人群中寻找路今慈,衣袖迎风飘飘。

    这么多人,路今慈该不会今天不来吧。

    “她在往这边看吗?在看谁?”

    “废话,肯定是在看我。”

    下边的人推推搡搡,差点打起来。

    路今慈人海中抬头,与高台上那双眼眸对上。

    宋徽月瞳仁清浅,却又暗藏锋芒。

    他突而止步,高高的马尾卷起风沙,与今儿一身的黑衣莫名其妙的般配。

    徽月总觉得他好像要说──来看笑话的?

    可不是吗,她茶盏放在桌上,不再去看他。

    身后那人见路今慈久久不走,忍不住咒骂几句。

    路今慈往后瞥一了眼,不知怎的就叫人寒毛直竖,一个身高八尺的大汉莫名其妙闭了嘴。

    前世路今慈在这次比武上不仅输了,还输得很惨。

    这是遇上哪个菩萨了?

    徽月低头看着名册,在路今慈旁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周戚……原来是他,连续几年都是第一,当然这次也不会例外。

    鸢儿凑过头来:“咦,居然是周师兄,这个叫路今慈的小弟子可倒霉了。听说周师兄已经连续赢了好多场了。”

    是啊,周戚是仙山同期地支中实力最强的,就连爹爹曾也有要收他为徒的打算。

    徽月勾唇,比武台上不论生死,路今慈必死无疑了。

    走神间,她头上帷帽一个不注意被风卷走。

    徽月想去抓已经晚了,眼睁睁看着它在空中打了几个圈,慢悠悠飘落在路今慈脚边。

    她脸色一变。

    弟子们蹲身要去捡,下一秒白纱上猝然出现一个鞋印。

    路今慈低头一看,神情淡漠一点歉意都没有,抬起脚捡起地上的白纱端详。

    脏了,徽月手指紧扣着高墙。

    鸢儿结印记想要帷帽飞回来,却半路被路今慈扯住。

    也是奇怪,论修为,鸢儿比路今慈高了不知道多少,可路今慈却并没有处于下风。

    徽月发觉到不对劲,却没有在路今慈身上发现任何入魔的痕迹。

    现在他应该还是外门的小弟子,怎能与爹爹自小亲自教导的鸢儿抗衡。

    鸢儿也不可思议,加强了青光与瘦弱的少年对峙,可路今慈就像与她杠上一样,两人拉扯间撕拉一声,白纱中间列出一个口子,他依旧没有松手。

    脑中闪过一个猜测,只是太快了徽月也没有来得及抓住。

    她拦住鸢儿,对她摇摇头,半只脚踏入棺材里的人了就让让他吧。

    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也不离开她,神情疑惑,似也没想到徽月是一点也不想与之纠缠。

    又是一阵恶寒,徽月听见他说:“想要?”

    她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路今慈无视周围冒火的目光,顽劣地笑:“想要就自己下来拿啊。”

    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宋徽月向来脾气好,以至于前世一直容忍他的顽劣,容忍他的坏脾气,想他收起一身锋芒成为一个良善的人。

    可她再也不会那么做了。

    如今徽月看见他便心生厌恶,轻描淡写道:“不要了吧,丢了。”

    少年错愕地抬头:“为什么?”

    他试图在她脸上寻找表情破裂的痕迹,可始终是一无所获。

    徽月想也不想:“脏。”

    平白无故丢了帷帽她不高兴,说完这句话就坐回去不再搭理,只有高台上彩带飘飘,明明是明艳的颜色却给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眼前只一个高台的距离仿佛变成了跨越山河。

    那少年指尖猝然收紧,白纱上留下几道清晰的抓痕。

    徽月转头问大长老:“可以开始了吗?”

    见大长老点头,那就开始吧。

    他指尖轻轻一点漂浮在半空中的铜锣发出古铜色的光泽,锣声惊的鸟雀横飞,每方锣下面都挂着各峰的旗帜,从高处看乌泱泱一片,人满为患。

    路今慈一上场,徽月注意力就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

    少年直挺挺站在台上,发丝翻飞。

    周戚一开场就长剑直飞路今慈眉心,路今慈后退几步勉勉强强才挡住,下颚角不免被罡风划出血痕。

    他剑划在地面上缓冲,火星飞溅,一路的剑鸣声直到路今慈压到边缘线才停止。

    这副狼狈的样子不免惹来他人的嘲笑。

    周戚笑道:“小师弟,承让了。”

    谁都看得出来周戚没有用全力,而那少年却已经是双手抓着剑支撑,脸上毫无血色,倏而看向远在高台上的宋徽月。

    看来是发作了。

    周戚反手一个剑花对准路今慈。

    就看这关键的一剑了,尤其记得前世路今慈受的就是剑伤,接连着发烧几天腹部很长一段时间留下狰狞的疤痕。

    路今慈这人很敏感,不喜欢被人揭伤疤,前世顾忌到他感受也是小心翼翼。

    也真是可笑。

    她目光移到当晚给他上过药的地方,伤口沾上紫魔草本身就钻心地疼,要是再受一剑那便是必死无疑。

    想到这,徽月也忍不住随大家说了一句:“加油。”

    虽然只是很小的一声,但修士的感官向来是敏感的,场上周戚仿佛跟打了鸡血似的,不再压制实力,执剑刺过去。

    路今慈紧抓着剑柄看向宋徽月。

    徽月突而想起前世路今慈上场前,她说虽不能亲自去看,也会偷偷给他加油的。

    还加油……当时真是真心喂了狗。

    她叹息,却发现场上的路今慈丝毫没有躲的意思,不自量力。

    甚至都能想到下一秒路今慈横尸当场的场景。

    可就在这时另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路今慈伸出两根苍白的手指捏住周戚的剑,一道白光打在他剑刃上,稳当当的,就破了周戚这一剑。

    在场之人皆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道他跟周戚的差距是非常大的。

    鸢儿给她端上茶盏,徽月抿了一口便砰地摔在桌上。

    不可能,前世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不该受那一剑吗?

    可更出乎意料的还在后头。

    路今慈反手抓剑连续刺出几招,看似招式凌乱,实际上招招致命,角度很刁钻,非常阴邪。仙山光明磊落成风很少有这么戾气重的打法,就连大长老也看得直皱眉。

    周戚节节败退,衣袍被剑戳出了几个洞,可路今慈招式越发狠辣,一点也不心慈手软。

    “怎么会这样?”

    “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他怎么越打越凶。”

    “再打下去,可要出人命了。”

    怎么会。

    紫魔草怎么会没起作用。

    徽月仔细观察路今慈的步法都是她没见过的,和前世比武台上发生的事根本不一样,不应该是这样的。

    难道说?路今慈也重生了。

    徽月肩膀一颤,猛然说:“停下!”

    今日担任审判官的弟子为难道:“除非有人主动认输,不然至今还没有双方皆未出线就停止比试的先例。”

    台上路今慈冷漠地抬头看向她笑,舔了舔嘴角的血,像只觅食完后的野兽。

    他随后瞥了眼地上狼狈不堪的周戚,却并没有收手的打算,只把徽月的话当耳旁风,下一剑又狠又快,就是冲着周戚性命来的。

    场面一时紧张,宋徽月示意鸢儿出手干涉,鸢儿虽不解,还是听从徽月的指使挥出一道青光打偏了路今慈的剑。

    那一剑,正好就斜着横在周戚脖子前面,划出一道血痕。

    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台上看。

    差点就被他演技骗过去了,魔王是真的会装,可他骨子里的好胜心永远都改变不了。

    他真的也重生到年少时了?

    若真如此,那么就算用尽千方百计也要也要杀了他。

    “我请求停止比试,因为——”

    徽月抬起下巴,手指向少年:

    “他是邪魔。”

    此话一出顿时引发了轩然大波,邪魔一族生来无情狠辣,给人间带来过无数次灾难,以至于三界每个人最痛恨的就是邪魔了。

    痛恨到,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人。

    “我虽不习武,但还是了解长衡仙山的功法。我长衡仙山功法特点向来是柔中带刚,春雨化刀,请问这位弟子你这阴邪的功法真的是在仙山学的吗?此事不容小觑,还请大长老与我一起将他带上七焚台。”

    大长老:“小月这是?”

    “上七焚台验魔。若不是邪魔我自当领罚,并向这位弟子赔礼道歉。”

    身正不怕影子歪。

    路今慈前世能当上魔王,不是邪魔又是什么?

    七焚台验魔从未出错过,一旦验出就是业火焚身,就地诛杀。

    徽月垂眸无情地看向路今慈,无论是魔王还是年少魔王,他都该死。

    既然周戚杀不死他,只好另寻他法。

    路今慈没有半点惊慌失措,收回抵在周戚脖子上的剑,像扔垃圾一样把他一脚踹在地上,讥笑道:“宋小姐,你这副心胸去宅斗可惜了,为什么每次看见你都是一副高高在上,你究竟累不累?”

    习惯了他的刻薄,徽月没在七焚台在看见他尸体前看他活蹦乱跳的都觉得碍眼,并未搭理他直接离场。

    说呗,被烧死的时候记得哭着说。

    路今慈见她根本不理,跳下台,直接拽住徽月胳膊。

    他冷笑:“行啊。”

    干什么?徽月使劲想要挣脱手臂上却还是被他抓出几道红印,真的很紧,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他影子笼罩在徽月身上,侧头恶狠狠说:“你最好从现在就开始祈祷有朝一日别落在我手里,不然,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声音低哑,像是从恶鬼道传出来的一样。

    少年生来就是一副妖孽皮囊,因而笑起来很邪,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般。

    徽月丝毫不退让,没有丝毫留恋地甩开他,那就看看谁先死吧。

    “小姐!”鸢儿也跟过来,瞪了路今慈一眼,拉着徽月另一只手走。

    大长老转向路今慈道:“路今慈,你可有异议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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