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狱里,一处单独的牢房中,一名身穿囚服的人端坐在草席上,不像其他牢房中的囚犯,此人身上虽穿着囚犯,但出尘的气质只衬得他破碎飘零。

    李阁海正闭着眼睛养神中,只见不远处传来匆匆的脚步声,顺着天窗上照下的唯一一缕光亮,李阁海看清楚了来的人——正是翰林院大学士白继成!

    白继成使了点银子,买通了守卫,这才得以进牢来见李阁海,今日早朝,昭德帝在朝上发了好大一通火,下令严惩李阁海和一些个“沆瀣一气”的官员,白继成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现在证据凿凿,根本不容的他在殿上申辩什么。

    但他的心里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李阁海会干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今日来牢里见故友,不仅是为了患难时告慰,更是要问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

    李阁海见白继成站在自己的面前,无奈地摇了摇头:“继成呐,你还真是执拗。”

    白继成刚好站在了那束光下,李阁海瞬间便深陷进阴影中。

    “你最好跟我讲清楚这一切,我不相信你会做出这样的事,你有冤,你跟我说,我冒死都会帮你到陛下那儿申辩。”

    白继成咬了咬牙,这是一场对自己真情的考验,他的心里不是没有怀疑过,要是李阁海真的做了那大逆不道的事情,他该如何自处,同情他时运不好,还是反对众人也要与他站在一起?

    “你这么聪明,不会不知道那名额卖给了曹卫,朝中各方势力都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吧?”

    白继成愣了愣,很快便像个老顽童别开了脑袋,说道:“如今朝中已不像当年那般结党营私,别拿这一套哄我!”

    李阁海笑了笑,道:“我知你不愿跟当初那样在党派之中沉浮,于我而言,又何尝不是?这并非结党,而是制衡之道。”

    昭德帝刚登基那会儿,朝中盘踞着五大氏族的势力,明争暗斗,血流成河,各大氏族都以自己家族万年荣光而斗的你死我活。

    五大氏族之一的京城杨氏是天下文人文心所向,自打昭德帝稳坐皇位,收复各大势力,其他四家氏族都已陨落,只有杨氏还在朝中屹立不倒。

    “你直接说吧。”

    李阁海见白继成还是这样执拗,忍不住打趣他道:“你这大学士做得有些隐士的感觉了。”

    于是他继续说道:“曹卫官商一体,陛下早已视他为眼中钉,对付他只是时间问题,尚书杨长终是皇后的兄长,才华横溢,又在朝中声望颇重。”

    说到此,白继成不禁哽住了。朝廷之上,权力制衡。

    “还有,南方偏蛮,已经连续三届科举未中一人了,陛下有意发展南方文人势力,那林子舆乃贪财势利之人,我给了他一笔不小的好处,他欣然答应卖掉自己的名额,曹卫的小儿子虚浮跋扈,虽说获得了名额,但是我设计他殿前失仪,被废名额,为了填补这一空缺,名额往下顺一位,你猜下一位是哪里人?”

    白继成听此恍然大悟:“南方!”

    李阁海笑了笑,继续说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陛下手眼通天,这些布置都该臣子为他赴汤蹈火。”

    “李兄,你又何至于为陛下做到这个份上啊!”白继成看着李阁海略显散乱的发髻,头上也没了官帽,一时感叹道。

    “继成,我问你,你我因何事而结为知己?”李阁海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白继成愣了一下,但还是认真说道:

    “那年,我初入官场,因出身寒门,备受□□,是李兄拨开门第之见,向陛下力荐我的策论,我才有了今日的荣光,此等大恩,白某没齿难忘。”

    面对着老友,他突然发现李阁海这几日老了许多,眼里多了许多疲惫和失力。

    “当年我对你只是举手之劳,今日你却冒死相救,而我对陛下也是如此。”李阁海仰了仰头,缓缓地说道:

    “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呐,我也并非出身望族,但陛下对我提携有加,君臣有礼,我是君王手中的一把刀,为了报答他就应当替他剔除异己。”

    白继成望着李阁海竟有些失语,到此处,他多多少少也有些明白了,原来这只是一场权力角逐的游戏,而他的好友不幸地成了这场游戏的牺牲品。

    “你也放心吧,这次风波对我而言也有可能是件好事,陛下知道这些真相,必定不会取我性命,顶多流放我,说是流放,其实就是离开京城去南方游山玩水去了。”

    白继成拍了拍李阁海的肩膀,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你平安就好,事到如今,还能奢求什么呢?只是我怕你放不下这么些年来积累的功名啊,我们这种人,一条命就全舍在入仕了,你这一走,可就是孑然一身了。”

    “你我也是在官场沉浮了几十年的人了,明争暗斗还见得少吗?社稷江山,民生民计,曾经我们心里重于山河的东西,放在官场上也只是争权夺利的筹码。

    只要我们忠于心中这颗天下心,如今抽离朝廷,浩荡于天地之间,不也问心无愧,自求安宁吗?”

    “如今,想去了便去吧,白某只遥祝李兄,求得心中一方净土。”白继成站起身来,向李阁海作揖。

    承明殿中。

    玄司辰端来了两颗金色的丹药,服侍昭德帝服用。

    昭德帝拿起两颗珍珠般大小的丹药,一口便轻松地吞下了。服用完丹药,昭德帝问道:“曹国公那边审问得怎么样了?”

    玄司辰站在一旁,垂着脑袋,低着声音说道:“碍于他国公的身份,目前只将他禁足在府内,并未定罪审问。但听探子来报,曹国公似乎对自己犯下的错,闭口不认。”

    “啪!”殿内传来器皿破裂的声音,昭德帝闻此,一掌便摔碎了茶盏。

    “他如今已经不将君王放在眼里了吗!”

    “报!曹国公求见!”还未等昭德帝将话说完,门外的内侍便匆匆来报。

    “真是及时,传他进殿。”玄司辰端来一盏新茶,命人将一地狼藉收拾完,便垂目退下了。

    门外的曹卫正焦急地等待着昭德帝的传召,听到进殿的旨意,便匆忙地撩起袍子踏进殿中。

    进去时,正巧碰上走出来的玄司辰,二人不得已打了一个照面,曹卫根本不把玄司辰此等奴才放在眼里,二人相望一眼,便又匆匆别开。

    却不料,此时,玄司辰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曹国公进去了,可要慎言,陛下对曹公子顶替名额一事颇有成见。”

    曹卫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一通玄司辰,很快便挺直了身板走进殿里。

    “呵······”玄司辰浅色的琥珀眼瞳中朦胧了一分,想着此刻身处大殿,想说的话也咽进了喉咙里。

    昭德帝坐在龙椅上,看得出,此刻他的心情确实不佳。

    曹卫将自己的心高高吊起,颤颤地说道:“是臣,一时糊涂,辜负了陛下的圣心,只求陛下看在当年生死之交的情分上,饶我家人一命!”

    曹卫说得慷慨激昂,将自己塑造成了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昭德帝冷哼了一声,但随即给自己换上一副仁慈的面孔,说道:

    “曹国公言重了,是礼部侍郎卖名额在先,曹国公盼子成龙心切,一时糊涂了,朕也知晓,只是众人悠悠之口难平,朕为此,日夜忧叹。”

    说罢,还揉揉了太阳穴,摆出一副疲惫的样子。

    曹卫闻此,倒松了一口气,心想皇帝并未真的怪罪曹家,只是碍于皇室威严,不好偏袒曹家,如果是这样,他之前担忧自己与皇帝离心的想法便可烟消云散。

    昭德帝料到曹卫此时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直响,轻咳了一声,说道:“所以,接下来还苦了曹国公受些委屈。”

    “臣,感念陛下垂怜之恩!”曹卫彻底被昭德帝攻下了心理防线,真以为自己高枕无忧。

    昭德帝闭着眼睛点了点头,一副困意席卷的模样,曹卫见此,识趣地说道:“陛下忧虑国事,我便不在这儿打扰了。”

    说罢便喜滋滋地离开了承明殿。

    昭德帝此刻脸上阴鸷一片,殿内除他以外,没有一人,他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十几年来赠予你的安稳日子,也该到头了。”

    骤然,殿内响起一声威严的通传:“来人!宣皇城司使!”

    祝千龄依旧还在卧病在床。

    赵容疏今日闲暇无事,靠在寝屋里的书架旁读着书。

    突然,耳边传来细细的声响,只见躺在床榻上祝千龄的额角又沁起豆大的汗珠。

    赵容疏走上前查看祝千龄的情况,那纤细的右手手臂上的伤口渗出了黑色的血迹。

    不好!伤口又裂开了。赵容疏将祝千龄抱起,让她靠坐在榻上,自己脱下鞋子,与她一同坐在榻上,伸手去解开她的衣服。

    祝千龄感受到有人突然地亲近,下意识紧握赵容疏伸来的手,嘴里还念念有词:“不可……会坏事的……”

    赵容疏不明所以,只当她意识不清,说得梦话,见她的手紧握着自己的手腕不放,还是耐心地解释道:“千龄,你手臂上的伤口裂开了,我需要替你处理。”

    说完便将祝千龄的手拨开,将祝千龄的衣襟扯开。

    祝千龄只穿了一件棉质的里衣,禁不得赵容疏这样一扯,颈上的大片肌肤便暴露在空气之中。

    赵容疏缓缓地将里衣脱下,但奇怪的是他心中跃起焦灼的感觉。

    白皙的肩颈、圆润的肩头、精致的锁骨……赵容疏的手停下了,他似乎感觉此刻映入他眼帘的这些东西,美好得不可言喻,陌生得不像一个男人所该拥有的。

    他的指尖轻轻碰在祝千龄的后背上,指尖像是触碰到了火种,灼热地让他猛地一退。

    赵容疏的呼吸已经乱了,心中升起异样的感觉让他羞赧难当。

    当他将里衣整个扯下,却发现祝千龄的胸前裹着几圈白布。

    身上还有伤?

    赵容疏来不及多想,又伸手去扯下祝千龄胸前几圈白布。

    当第一圈白布绕开,赵容疏的眼瞳剧烈地紧缩在一块儿,那若隐若现的起伏,可不是女儿家的白润的特征吗?

    祝千龄轻哼了一声,赵容疏迅速收回自己的思绪,将手里脱下的里衣,胡乱地盖在祝千龄的身上。

    怎么会……怎么会……祝千龄原来是个女子?

    赵容疏逼迫自己仔细打量着祝千龄,娇小的身材、细腻的皮肤、玲珑的小脸,还有脸上那扑闪扑闪的睫毛,怎么看都不像个快要及冠的男子!

    他曾经听闻,有一类男子气质偏阴柔,人们常说“美人郎君”,他也以为祝千龄身上挥散不去的女性气质,也刚好只是与人们口中的“美人郎君”相同,却不想,她就是名真真实实的女子!

    赵容疏望着祝千龄的眼神变得幽深了许多,心里百味杂陈,心绪也乱如藕丝缠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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