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哈是被人抬着去见沈枫堂的。

    沈枫堂坐在帷幕之后,逗着手里的毒蜥,那毒蜥只有半只手掌那么大,伏在碗壁上,吐着芯子。

    沈枫堂拿着银针挑逗着毒蜥,那银针上刻有密密麻麻的花纹,竟与当日刺进赵容疏马匹的银针一模一样!

    巴哈躺在地上没有要醒的迹象,沈枫堂半垂着眼眸,嘲讽般地说道:“这般没用。”

    就在话音刚落下,原本弯在碗壁的毒蜥突然跳出囚笼,张大尖长的嘴,吐着血红的舌芯,朝沈枫堂咬去。

    沈枫堂眼神一扫,夹在两指之间的银针狠狠地刺向毒蜥,瞬间银针破体,毒蜥僵硬地被挂在了那根细如发丝的银针上。

    “没心肝的畜生。”沈枫堂看也不看已经死掉的毒蜥,随意将它的尸体丢在了地上,抬步朝巴哈走去。

    “拿茶水来。”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黑影从幕后走出,递给了沈枫堂一杯滚烫的茶水,随后又消失在视线之中。

    “啊!”沈枫堂将滚烫的茶水尽数地泼在了巴哈的身上,巴哈一声惨叫,抖着坐起了身。

    “这是作甚!”巴哈语气之中带着盛怒。

    “你太没用了,这是对你的礼待。”沈枫堂额前几缕碎发挡住了骇人的伤疤。

    “沈公子!我还要问你,不是你说在扬州无人敢反抗我吗?可今日,我差点死在了那人的手里了!”巴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发现那道血线早已结痂,甚至快要愈合了。

    “王子还有脸说?他只不过吓吓你,你竟也吓昏过去了?”沈枫堂此话一出,巴哈便说不出话来。

    “我的脖子明明流了很多血!我的身体也麻木地不像自己的。”巴哈觉得为自己找到了开脱的理由,毕竟被人吓晕过去了,这实在是太丢人了。

    沈枫堂又冷冷地扫了一眼巴哈,不想与他纠缠,说道:“想知道他是谁吗?”

    巴哈淡黄色的双眸眯成了危险的弧度,一字一句地说道:“无论是谁,我都要杀了他。”

    沈枫堂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捧着腹大笑起来,可能是动作幅度太大,到最后咳嗽声盖过了笑声。

    巴哈看着眼前的人像疯魔了一般,明明剧烈的咳嗽让他满脸通红,甚至在他的嘴角处都流出血沫了。

    可他还是不停,像是享受着无与伦比的美妙。

    “大昭的六皇子,我亲爱的瑞王殿下——赵容疏。”沈枫堂用白色的衣袖擦拭着嘴角的血痕。

    沈枫堂微微一笑,巴哈才发现,沈枫堂的牙齿都被鲜红的血浸满了。

    “杀了他!杀了他!”沈枫堂显得十分亢奋,狰狞的表情像是要撕烂他的面孔。

    巴哈被沈枫堂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一听赵容疏身份不凡,又想起白日自己在他手下狼狈不堪,一时浓厚的恨意占据心头。

    “我会亲手杀了他。”

    “今晚,本来我该跟陈忠贤见一面,但我想瑞王也会来吧,那我就不去这一趟了。”沈枫堂浅浅地吟笑着。

    巴哈知道这是沈枫堂在点他,二话不说便离开了。

    “瑞王殿下,我们要见面了。”沈枫堂又重新走回帷幕后,沉沉地看着躺在地上已经死掉的毒蜥。

    夜幕快要降临了,陈忠贤果不其然带着一帮侍卫去往求子庙的方向赶去。

    “我以为陈忠贤会让侍卫去看守,不想他自己也去啊。这巴哈胆子有这么大吗?”祝千龄穿着贴身的便服,收拾得干净利落。

    “要是逞一下口舌之快,也不致如此,巴哈白日可是被殿下收拾了一顿,脸啊,我看都丢光了。”

    高元奇说罢,又独自细细地思考了一下,觉得巴哈性情暴戾,偏偏还睚眦必报,此刻,他最该记恨的不是老妇人一家,而是殿下啊。

    想通了这一点,高元奇便对赵容疏说道:“我觉得巴哈这次要找殿下的麻烦了。”

    祝千龄想了想,觉得也是,但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上哪儿找咱们?来府衙吗?过几天就是开商贸会的日子了,这个时候闹官府,不太好吧。”

    “不在官府闹。”赵容疏走到府衙门口的一棵树前,垂下的树枝上挂着一张字条,上面画着一棵歪脖子树,旁边写着一行字:一命抵一命。

    赵容疏一看便知道是巴哈留下的字条,目的就是为引他去妇人家。

    如果不来,妇人一家就将命丧巴哈之手。

    “正好,巴哈身上还有许多谜团,就算他不来‘请’,本王也要亲自再去探探他。”赵容疏将字条紧紧地握在手中。

    陈忠贤坐在空无一人的庭院里,等待沈枫堂的到来,没想到没等来沈枫堂,倒是看见了正走进庭院的巴哈。

    陈忠贤冷哼一声,说道:“怎么还是你?不应该那个人来见我吗?”

    不等巴哈回应,陈忠贤又说道:“以这种下流的手段通知我,他可真不是人啊,明明只是我们俩之间的博弈,搭上其他人的安危,这就是他越矩了。”

    巴哈觉得陈忠贤有些可笑,跟沈枫堂谈规矩?他根本就不会写“规矩”两个字。

    “跟他斗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他的为人吗?跟个疯子一样。”巴哈抬腿,在歪脖子树下的一处凸起的树根上坐下。

    “他人呢?”陈忠贤迟迟不见沈枫堂,心怕有阴谋。

    巴哈觉得陈忠贤聒噪得烦人,没有回答他反而反问他道:“赵容疏呢?”

    陈忠贤听见巴哈直呼赵容疏的名讳先是一惊讶,后又故弄玄虚道:“你既知道他的身份,还上赶着寻死。”

    巴哈一听这个就不乐意了,一下站起身来,上去就揪着陈忠贤的衣领,大声地吼道:“你说什么!”

    陈忠贤被勒得有些呼吸不畅,但断断续续还是说道:“他今天不来,就是让你——来杀我?——你可要——想清楚——我一死,那些证据就会——立马递至圣人——面前,这个——他——他拦不住!”

    陈忠贤感觉自己眼前已经开始模糊了,就在意识彻底消失之时。

    一把利剑如同一阵疾风,从陈忠贤的面前飞速刺过。

    巴哈眼疾手快,立马放开了拽在手里的陈忠贤。

    如释重负的陈忠贤倒在地上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巴哈抽回手臂,看清眼前的人,笑了笑说道:“还以为你不来,没想到找帮手去了。”

    祝千龄莫名对巴哈的语气感到极其厌烦,没两把刷子还总爱装。

    高元奇走过去将陈忠贤转移到安全地带,但看到庭院里只有陈忠贤一个人时,高元奇觉得有些奇怪,陈忠贤离开时,明明见他带了一帮侍卫。

    人呢?都去哪儿了?

    赵容疏走上前,将竹扇别在腰间,说道:“我是该叫你巴哈,还是该叫你齐哈驽。”

    巴哈先是有些意外,随后又勾唇一笑,说道:“瑞王果然聪慧过人,只下午过了两招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不知是不是巴哈过于高大,低头看着赵容疏有些费劲儿 ,只见巴哈走上前,在赵容疏身前半蹲下,双手撑在两腿上。

    但不太美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巴哈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双眼眯了眯,调戏般地说道:“像你这样淡漠疏离却又心细如丝的小王爷,真是迷人的很啊!我真想把你带回乌莱好好赏玩。”

    祝千龄:……

    高元奇:……

    在场的人除了巴哈和赵容疏,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陈忠贤,其余的两人都屏气而立。

    巴哈摸了摸自己干涩的嘴唇,一脸痞笑地说道:“小王爷,说说吧,怎么认出我的。”

    赵容疏当众被巴哈调戏了一番,脸色阴鸷了几分,抽出腰间的折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巴哈急速扫去,嘴里还说道:

    “就不告诉你。”

    巴哈比赵容疏高出一个头,吃了原先的亏,心底摸清了赵容疏的套路:唯快不破。

    赵容疏手中没有武器,只有一把竹制的折扇。

    但正是无利器可依,才使得赵容疏招式灵活多变,不受限制。巴哈以退为进,一边躲避着赵容疏的进攻,一边仔细地观察着赵容疏招式的规律。

    只见赵容疏的手指捻开竹扇,巴哈立刻明白再不出手,怕是真要命丧赵容疏之手,抬掌向赵容疏拍去。

    谁料,赵容疏起式仅仅只是一叶障目之术。赵容疏踩步侧身,竹扇回转,直直从巴哈的小腿肚斜上方切去。

    巴哈将全部的力气都集中在了那一掌上,来不及收回,便狠了心调动内息,抽身向后退,得了空隙,赵容疏出手,一掌拍在巴哈胸前。

    巴哈被逼得连退几步,五脏六腑都荡得宛如错位一般,瞬间倒转气息的运转受到的反噬和赵容疏那一掌的威力一并被硬受下,巴哈倒吸一口凉气,狼狈地用双手撑在地上大口地吐着鲜血。

    巴哈是乌莱王室的人,又善用拳术,招式凶猛无比。早听闻乌莱王十六子各具英才,其中十三王子齐哈驽,生得威猛高大,臂力惊人,在他十四岁时,曾一掌剜了一头山中猛兽的心脏,从此便得名:剜心虎掌。

    高元奇在旁边看得心痒痒,心想这齐哈驽蠢是蠢了点,但是胜在有蛮力啊,那一拳好似威力无边。

    赵容疏又别回了扇子,趁齐哈驽不能站起的间隙,问道:“你来大昭到底所为何事?”

    齐哈驽都被打得站不起来,还不忘那满嘴污秽之词:“娇俏王爷,你刚刚不是说了吗?‘就不告诉你’。”

    赵容疏:……

    祝千龄:……

    高元奇:……

    场面又是一阵沉默。

    就在这时,靠坐在一旁的陈忠贤却说道:“沈枫堂给你什么好处了?贵为王子还在这小小的扬州纡尊降贵。”

    “想套我的话?我来扬州自然有我的目的,与尔等无关!”

    陈忠贤冷哼了一声,粗哑的声线再次虚弱地说着:“沈枫堂不惜通敌卖国的罪名,也要挑起纷争,到底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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