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的速度很快,即便是在马车里,邱露白也不能安稳地躺好。

    马车的颠簸,撕扯着他的伤口。

    苏九酝眼神闪闪,小心地擦着伤口又沁出的血迹。

    “小白,我们还是不跟着梁将军一起回景云了吧。你的伤口根本撑不住啊。”

    “嗯,等王宥嘉来了,我跟他说一声吧。”

    邱露白紧揪着伤口下方的肉,咬着自己的舌尖。

    “你的伤口很严重吗?”

    王宥嘉皱着眉,犹豫不绝。

    “哥,这段时间,我嘴里吐一升,胸口流一升的,再这样下去,你只能和一具尸体一起回去了。”

    邱露白指了指自己不显血色的唇,无奈到。

    王宥嘉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他的喉结上下跳动着,挣扎许久,终是开口。

    “我也不是一定要逼你和我一起回去。但是,你知道我去议和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吴桑落在笛希和我们议和时,提出整个议和要建立在笛希归属吴国的基础上进行。当然这个不是重点,重要的是,除此之外,怀西需要用苏九酝交换。不然就打算继续战争,不议和。”

    王宥嘉的视线偏移,看着窗帷。

    “不是,打下去他们胜算就比我们大?两国议和,吴桑落他是不是太嚣张了?”

    邱露白的瞳孔微缩,他紧紧地抓上王宥嘉的手。

    “不过你放心,后来凭借我超高的谈话艺术给他们说动了,同意这三年吴国可以不用对萧国进贡,换取吴国放弃怀西。但是我不知道在回景云前会发生什么。最好地就是你和苏九酝跟着大部队一起回去,跟着梁将军那批人。”

    王宥嘉眼中一片暗淡,嘴角无奈地勾着。

    “你…”

    邱露白感觉伤口刺挠地痛了起来。

    “什么意思啊?”

    他无措地看向王宥嘉。

    “萧国接下来的政策是和吴国交好。你是一个聪明人,有些话我就不说了。你再考虑一下吧。”

    王宥嘉松了口气,慢慢将头依上马车壁。

    所以,萧景帝和吴国就是有勾结,是吧。原来我真的只是一颗被玩弄于手心的棋子。可是这么多人命,怎么忍心的呀?凭什么啊!

    邱露白的脑海中莫名响起苏羽的声音。

    “小妹啊,我跟你说,就这样的男人,明天就可以因为皇帝想要,直接把你送进宫去!”

    不可以,我不同意!不同意!

    邱露白捂着耳朵,用力摇着头。

    “你,还好吗?”

    王宥嘉的声音里透露着担忧。

    邱露白睁开紧闭的双眼。

    “没事,继续赶路吧。我撑得住。”

    “行,那苏九酝那边你自己解决啊。”

    王宥嘉担忧地看了他好几眼,终是下了马车。

    王宥嘉下车没一会儿,苏九酝就上来了。

    “怎么样?跟他说过了吗?”

    “小九,我们还是先赶路吧。到时多放点止血药就好了。”

    邱露白扯着嘴角,向她笑着。

    “不是,你都这样了?为什么还坚持赶路?你给我一个理由。”

    苏九酝眼里满满的不解。

    邱露白握着她的手,挪到自己跳动着的心脏上。

    “吴桑落想要你去吴国,很可能会在路上出手,我们越快回景云,越安全。”

    苏九酝的眸光渐渐破碎。

    “是这样吗?”

    她抵上马车壁,将整张脸埋进臂弯中。

    “小九,我们还是赶路吧。”

    邱露白还是劝着她。

    “好。”

    苏九酝的声音拖得很长,越来越沙哑。

    “小九,等回去了,我就去求圣上下旨赐婚好不好?”

    邱露白摇着苏九酝的手,一脸期待地望着苏九酝。

    “怎么还是这么傻呢?皇上不插手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还想着他给我们赐婚吗?”

    苏九酝将碗筷收拾到一边,转身轻轻弹了一下邱露白的额头。

    可是,如果圣上不同意的话,他会有各种理由将我们分开吧。只要他同意了,就不会有其他事情了。

    邱露白低垂着头,无意识地拨弄着床褥垂下的流苏。

    他不想放弃一丝丝的可能。

    “好了,换药!”

    苏九酝压上邱露白的肩膀。

    邱露白任由她退下自己的衣物。

    一圈圈缠绕的纱布出现在两人眼前,拆开后,胸前那滩暗红的血痂还湿漉漉的。

    “你别乱动啊,我给你擦擦就上药了。”

    “嗯。”

    邱露白将右手放至身后,攥紧了垂下的衣物。

    他紧闭着眼眸,睫毛微颤着,嘴唇内侧的肉被他克制地咬着。

    还是好痛啊。

    邱露白的眉头紧皱,整个人开始颤抖。

    药粉撒上的瞬间,邱露白感觉有人拿着针在他的伤口里乱搅了一番。

    越来越多的汗水在他的额头聚集。

    “好了好了,不痛啊。”

    苏九酝拿着手帕,擦去他额头的汗。

    “没事,不痛的,就是有点热。”

    邱露白展露着笑容,努力想着和苏九酝一起开心的事情,让笑意可以抵达眼底。

    “那我先把这些送出去。等会再来找你啊。”

    苏九酝帮邱露白穿好衣物后,笑着拧了把他的脸颊。

    苏九酝刚下马车,邱露白就听到碗筷落在地上碎裂的声音,接着是有人撞上马车的声响。

    邱露白探头出去,外面围着六个黑衣人。

    他拿上马车里的长枪,跳下马车,挡在了苏九酝面前。

    “小白。”

    苏九酝在后面扯着他的衣摆,轻声吼到。

    “别去啊。”

    她的声音里满是哀求。

    “你先回马车里,别怕。来人啊,有没有人啊!”

    邱露白一边寻求着帮助,一边将长枪斜置身前,一步一步向前试探着。

    “看来那一箭伤的邱同窗还是不够深啊,再准几分就好了。”

    吴桑落背着手,从树林里踱步着出。

    “是你射的?”

    邱露白一刹那有些站不稳,他的眼中满是震惊。

    不是朋友吗?

    他怀疑过吴桑落在敌营,他怀疑过他是敌营的军师,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持箭者会是吴桑落。

    “是又如何?让开,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你的命是不是还属于你自己。”

    吴桑落带着懒洋洋的笑意,像是在和他打招呼。

    “不可能!”

    邱露白目眦欲裂,他小心护着苏九酝上了马车,转头,眼神凶恶。

    “这个,不用管死活,上。”

    吴桑落随手指了指他,后退几步,一脸看戏状。

    黑衣人一拥而上。

    邱露白的身体感受着每一把刀的锋利。

    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但他还是借长枪格挡着,他想拖点时间,等着其他人赶来帮忙。

    “唔。”

    一把刀划过他的左腹,邱露白整个人被这个力道甩到马车上,血溅上门帘。

    他好像听见苏九酝的抽泣声。

    为什么没有人来?为什么?

    他踉跄着站起,再次起身。

    原来的箭伤早就撕裂了,他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

    面对聚拢而来的黑衣人,他再次直起腰,持枪而出。

    “别打了!”苏九酝大吼着。

    和数个黑衣人纠缠的身影慢慢停了下来。

    邱露白捂着自己不断流血的腹部,整个人借着右手的长枪站立着。

    “不要。”

    邱露白从牙缝里挤出自己残破的声音,他将长枪一提,又要上前。

    “邱露白,你停下啊!”

    苏九酝见状要从马车上下来。

    为什么啊!为什么你就是牺牲品!为什么啊!

    前后马车不过十多步的距离,如今又不是深夜,只是饭后黄昏,他不清楚为什么没有援兵,但是他清楚,能护住小九的人只有自己了,只有自己。

    怒气在邱露白心中聚集着,为自己的力不从心。

    苏九酝还是让他停手。

    “那你让我怎么办啊!凭什么是你啊!为什么就是你!”

    他也大吼着,眼神里满是不甘和脆弱。

    泪水从他猩红的眼中涌出。

    “你会死的,邱露白!”

    苏九酝从马车上下来,扶着他已经站不稳的身子。

    黑衣人全部安静站立着,不再有任何举动。

    一双如玉的手伸至苏九酝面前。

    “走吗?”

    吴桑落温柔地问着。

    苏九酝牢牢地把着邱露白的双臂,限制着他的举动。

    她看向他的目光中满是温柔。

    “小白,你听好了,记得帮我照顾好青如。要是我回来,发现他没有长成一个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孩子,你就死定了!”

    她的杏眼瞪圆了,好像在威胁邱露白。

    手臂上的禁锢消失了。

    “不要,我不要。”

    邱露白挣扎着想要去牵住她的手,却被甩开。

    混身的疼痛好像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脏的剧痛。

    他看着苏九酝将手搭上吴桑落的手。

    他看着他们一起离开。

    可是他被黑衣人压在角落,动弹不得。

    周围空无一人了。

    他像是一个残破的娃娃,无力地躺在地上,鲜血从身体各处不断涌出。

    邱露白茫然地看着还透着一点熹光的天空。

    他的人生好像突然变得很可笑。

    什么都守不住,我什么都守不住。

    他慢慢阖上自己的眼眸。

    邱露白感觉自己被挪动。

    他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御林军副将。

    “呵。”

    一声嗤笑从他喉咙里滚出来。

    “你真是,好及时啊。”

    他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嘲讽。

    御林军副将未发一言,将邱露白放至到担架上。

    真的好狠啊…

    邱露白的意识越来越飘渺,他甚至都握不紧拳头,来表示自己的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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