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兰身着一袭淡蓝色的劲装,满是倦色,她走到督公的面前,轻声道:“时兰不辱使命,谨遵督公之令按时赶来。”

    温千楼合眼长长呼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军中的事都交给柳如弃,你且混入清欢阁,护她周全。”

    “是。”时兰策马从小径离开,但愿督公能让帝姬回心转意,听闻西落尔除了制香之术超群,驭心之术也是无人能及。

    温千楼隔阂湖水,远远瞧见阮玲珑裹着披风立于船头,西落尔伸手为她整理着毛领,她不曾闪躲,更是没有拒绝,反而抬头紧盯着西落尔的面容。

    看来自己这个前夫,在她心中是没有一席之地了。

    是越寻思越难受,他们二人再有更进一步的亲昵之举,只怕自己要气得原地升|天,冷着脸对身旁的柳如弃命令道:“传令到四海关,让我们的人,以最短的时间拿下四海关,勿伤百姓。”

    柳如弃知晓,督公这是要给大邺的皇帝施加压力,西落尔一旦被政事缠身,他自是无暇顾及阮玲珑。

    阮玲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傀儡,终日被西落尔绑在身边,连自己想做的事都做不得,那些死穴,自己分明每日都在记,不知为何忘记的却越来越多,还有自己的喜好,不知不觉间都变了。

    连自己避之不及的绿豆糕都吃得下去,太医说过,那东西食之过量,分明能要了她的命。

    阮玲珑露在披风外的手,指骨关节都冻得泛红,西落尔将手炉放到了她的手中,“小心着凉。”他说话吐出一口哈气,望着绵延的河水,“没想到大邺京都的冬日也是这般美不胜收,银装素裹,是我不曾在大漠见到的景色。”

    阮玲珑温婉笑着道:”“既然大人喜欢,那便在大邺多留些时日。”

    “好啊!”西落尔笑着张开双臂了,阮玲珑竟直直的扑入了他的怀中。

    在阮玲珑反应过来时,西落尔已紧紧环抱住了她。

    温千楼感觉自己心如刀绞,寸寸难熬,往日阮玲珑都不曾对自己这般热情,他不过是一个才来了几日的外族人,就妄想讨得她的欢心,他将大邺帝姬当作了什么?

    况且自己与帝姬的感情,本就是西落尔后到,也得让他这个前夫哥答应才行。

    阮玲珑从西落尔的怀中退出,江上起风了,冰冷刺骨的寒风刮得脸疼,她目光看向西落尔,近日许是忧思过度,人又瘦了一圈,巴掌大得脸藏在毛领中,瞧着楚楚可怜。

    “大人,奴家有些冷了。”

    西落尔瞧见她这副可怜得模样,生出怜爱,“是我没看准日子,扫了兴,改日我定赔你一个更好游湖。”他掀起自己的披风,给美人挡风,一路护着入了船舱内。

    阮玲珑微微颔首。

    一来一回折腾了半日,阮玲珑回到屋中是沾枕便睡,睡意朦胧之间,她隐约看到一个黑漆漆的身影朝自己床榻走来,想要起身呼救,不知为何就是醒不过来。

    屋内唯一的烛火被吹灭,黑暗的恐惧席卷而来,对方冰凉的手与自己十指相扣,那人轻声道:“别怕。”

    阮玲珑脊背发凉,忽然一道微弱的火光亮起,那人重新燃了一个火折子。

    微弱的火光,照亮二人的面庞,四目相对间,阮玲珑却先松了一口气,嗓子像是被刀片划过,她声音沙哑,艰难吐出一句话:“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温千楼不知从何说起,缓缓松开十指相扣的手,理着她鬓角的碎发,一句“想你了我就来了”,思念在心口无限放大,他只想与阮玲珑能朝夕相处,哪怕她恶语相向驱赶着自己离开……

    阮玲珑恢复了一些力气,从榻上坐起身来,还是感觉胸口有些闷,待温千楼将窗户打开,她才感觉好了一些。

    “阮玲珑,我们坐下好好谈谈吧!”

    阮玲珑从方才见到他时眸子发亮,又变回黯淡。

    “温千楼,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

    她一口回绝,回忆起当初两个人的赌约,才发觉自己是多么可笑,父皇的赐婚说是为了大邺,温千楼亦是利用了自己。

    她如今一副为了大邺半死不活的模样,温千楼看在眼里很是心疼,但这场赌约之后,他亦是输家。

    忽然起身摸到阮玲珑藏在枕头下的匕首,背过身去在自己的心口刻下一朵桂花,一道血痕,从心口处滑落一直到衣里。

    世人都知,大邺帝姬最擅制桂花之物。

    温千楼单膝跪在了阮玲珑的面前,盯着她的双眸起誓。

    “我温千楼在此起誓,此生唯阮玲珑一人,生死不弃,若有违此誓,我定众叛亲离孤苦一生。”

    阮玲珑瞧着他认真发誓的模样,很想嗤笑一声,他的誓言自己听得多了,只当是个玩笑,怪只怪自己天真,曾经总觉着自己能与眼前的人携手过完一生。

    “温千楼,我自是感激你前来搭救我,若誓言真的有用,这天下便不会有那些被辜负之人了。”阮玲珑叹着气,心平气和的对着眼前人劝解道:“我们都放过彼此吧!”

    温千楼闻言低声一笑,他本就是从泥泞中爬出来的卑贱之人,生存于尔虞我诈之中,只知玩弄人心、权势,从未与人真正交心,他亦不信世间真的会有人为对方真心付出,直到遇见阮玲珑这个,他说话便会认真听进去的痴人。

    “玲珑,我不会放弃的,我信终有一日,你能信我的真心。”

    温千楼在她眉间落下一吻,阮玲珑很是厌弃用帕子擦去他触碰过的地方,她气恼道:“当初本就是相看两厌,如今不都随了各自的心意,你如何才肯放手?”

    “除非我死了。”温千楼换了一支床头常燃的蜡烛,便跳出窗外从房顶离去。

    阮玲珑盯着那把刀身染血的匕首出神,摇着头笑了笑,温千楼与那西落尔并无区别,不过都是花言巧语想着法子博取自己的信任罢了,未将温千楼的话放在心上。

    *

    阮玲珑借着自己喜欢动物的由头,便在屋中养了一只兔子,将婢子新换的蜡烛放兔子一边点燃,时间久了她发觉,那兔子吃草闹腾的时间越来越少,抱在怀中,似乎也比先前轻了不少。

    她故意将月牙唤来,自己也懒散得侧卧在榻上,眼帘半垂,一下一下摸着兔子,有气无力道:“月牙,为何这兔子都不吃东西了?可是每日吃的东西不新鲜?”

    月牙接过兔子,好奇得摸了摸它的脑袋,疑惑道:“不会啊!月牙每日寻得都是最好的菜叶喂它。”

    话音刚落,那白兔忽然在她怀中蹬起腿来,阮玲珑也是眸子一紧,当即命人去唤来兽医来,兽医还未到,不过半刻钟的时辰兔子便没了动静。

    阮玲珑吓得坐起身来,若温千楼不曾来,只怕时间一长,自己也会突然毙命。

    西落尔听闻动静,匆忙入了厢房,看到月牙怀中死去的兔子,匆忙去安抚还在瑟瑟发抖的阮玲珑,“莫怕莫怕!”

    “大人,奴家也觉着近日身体不适,是不是也要……”她说着忽然掩面啜泣。

    “放心,你就是一脚踏入阎|王殿,我也定会寻最好的大夫,将你救回的。”西落尔擦去她眼角的泪痕,将人拥入了自己怀中,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将人哄睡。

    他用眼神警告着月牙,厉声道:“落姑娘既喜欢这些小宠,你们便细心些,快死了便换个一模一样的来,她若是受了惊吓,我会让你们知晓何为生死不如。”

    厢房内的下人跪在地上,吓得抖成了筛子,满脑子只晓得一件事:落姑娘是这位大人心尖上的人,非常人能比。

    阮玲珑待厢房内的人离去,待屋外没了动静才敢睁开眼,抬头看着床榻里刻着的“正”字,距离花魁大选也只有几日了,但愿自己能拔得头筹。

    阮玲珑反复记着那几十处人体死穴,想必那位若苦师傅得偿所愿了。

    阮玲珑直至傍晚,才假意从睡梦中醒来,当即向月牙要了洗脸水,直奔练舞的厢房去。

    “姑娘,都这个时辰了,你要不让后厨做些小菜?您吃完再去也不迟啊!”

    阮玲珑整理着水袖,淡淡道:“没什么胃口,几日不练,我只怕舞艺生疏,拿不到那花魁了。”

    “咣当”一声,跟在她身后的月牙被拒之门外。

    楼下大堂内传来响亮悦耳的声音,“在下是织裳纺的十三娘,特意来送舞衣的,不知落烟姑娘可在?”

    西落尔从楼上走下,站在了十三娘的对面,他打量托盘中的舞衣,示意楼中的婢子将其送到阮玲珑的手中。

    “等等!”十三娘从婢子手中抢过托盘,朗声道:“这衣服是落姑娘前几日所定,今日赶制出来的,我得需让她亲自试穿,才知何处合适何处不合适,关乎落姑娘夺魁,我岂能马虎!”

    西落尔眉毛微挑,“请吧!十三娘。”

    阮玲珑打开门的一刹那,又见到了熟悉的面孔,接过衣裳当即要合上门,“你们东家所制的东西,我自是信得过,劳烦你代我谢他。”

    时兰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督公和帝姬脾气当真是一个比一个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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