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值午时,秋日的太阳是温暖的,不干不燥也不毒辣。

    凉爽的秋风袭来,抚平急躁的心情。带着桂花的香气,浓郁芬芳,便如置身在桂树上,成为一朵小小的花儿与众兄弟姐妹一起被包裹着向外散发香气。

    只可惜,苍兰寺没有桂树,这林子往前多是银杏,后方便是那臭果,二者果子味道都不算好,若是闻不得的人定会觉得奇臭无比。

    白时仍旧未归,距离她出去到现在应有三个时辰左右。

    楼萧宁在心中默默记算着,若非迷路那便是出事了,她有些担忧,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孟煜认真的问:“你说你未曾见过白时,那在外的桂枝呢?你也未曾见过?”

    孟煜听见她的声音要入洞的脚步一动,往前走了一步便停了下来。

    “未曾,这一路上除了寺庙僧人我从未见过其他人。”

    她好看的眉毛蹙起,下意识去摸着佛珠,内心的担忧更多了一份。

    理好衣服,她走了出去,不经意对上孟煜的目光,随即立即撤回看向别处。

    “你以为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声色淡淡,好似心中依旧平静。

    此刻干在这里坐着也不是个办法,寻不见出处,四周还有看不见的危险在。

    “我们出去,去那石壁之处。”孟煜略微一思考,便直接开口说道。

    楼萧宁点点头,示意他带路。

    毕竟自己是昏着到这里的,不识路很正常。

    此处隐藏的危险太多了,桂枝与白时现在不知道在何处,但凭二人想要闯过这重重危险还要带走二人何其天真?

    更何况她受了伤也不便多行动,只能先行回去再带人过来了。桂枝她们还不至于那般弱,没有一点自保能力。

    孟煜带着楼萧宁走着,她身上有伤走不快,硬是走了半个时辰才到那石壁处。

    “既然进来的机关在上方的两块方块上,那出去的机关会不会也在这儿?”楼萧宁这么想着,对着孟煜便说了出来。

    孟煜上手按了按左边的,没有任何动静。

    停下了动作,看着石壁思考。

    楼萧宁也在仔细观察着,甚至还上手摸了摸,没有缝隙,这到底怎么做到的?

    正在思索间,便瞧见孟煜蹲下按了按,石门开了。

    “你为什么觉得机关在下面?”楼萧宁从沉默中开口,她刚才都快以为找错了方位,思绪都变得复杂起来了。

    “直觉,不都说女子的直觉是最准的吗?但刚才,似乎是我的更准。”孟煜打趣着,在黑暗中光亮不足,看不清楚楼萧宁的脸。

    他与楼萧宁最近的距离便是此刻,她的衣袖与自己的走动间微微碰撞,中间的距离也不过一点,真好。

    孟煜有些忍不住眼底的笑意,走在这黑暗的地道,却是他近来最放松的时刻。

    楼萧宁略显尴尬的扯了一抹笑,也没回答他。

    走了许久,前方已经是石阶。

    孟煜先行上去看了看,顶上是石顶,没有路了。

    “这通道,竟会变吗?”孟煜下来摇了摇头。

    楼萧宁靠着墙,汗打湿了额前的头发,脸色发白。走了一路了,有伤之人更是难走。

    她努力平复着自己,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情况好些,可声音却还是有些控不住的微微颤抖。

    “我只是猜测,会不会这通道有两条,我们现在在的是苍兰寺本身便存在的,另一条是齐王所著,但入口只有一个。”

    她平复着伤痛,尽量保持着平稳。体内的蛊虫还在游走,每过一处便是钻心的疼痛。

    孟煜听着她声中的不对,往她那边走了走。

    领会了她话中的意思。入口只有一个,他进来的是这条路那入口对应的也是这条,可若是有人开了机关走另一条,那入口处则在那边。

    可现在僵在这里,该当如何?回去,有危险,在这里又没有路。

    也许另一条路的人根本不知道有这条路,在外面的寺僧中只有那个扫地僧知道他进来了,若是他不说,那他们岂不是困死在了这里?

    在这里面呼吸有些不足,看来只得先出去了。

    ————

    “师兄,齐王妃带着必礼师兄进去了会不会抓到那个人啊?”

    那个添香的小和尚已然完成今日的工作,他只管上午的与香客添香,下午便是带孟煜进去的小和尚了,名唤必苶。

    略大一点的和尚听着他的话正欲与他说些什么,却不料那送饭僧人慌慌张张的回来了。

    立即跑向他前面那位着衣气质更加沉稳的寺僧。

    这是苍兰寺的大师兄必般,方丈在闭关不见人,最近便由他作为代监寺管理寺内大小事务。

    “师兄,我去往落棠房送饭,里面没人,看起来与之前收拾过的一样!”

    必般面色沉重,唤人去叫来了必苶。

    那个大一点的和尚便是苍兰寺的三师兄,名唤必涑,添香小和尚便唤必净。

    必涑此刻也顾不上回答些什么了,转头便让必净带着小辈和尚,前往十八罗汉殿提前开始诵经。

    年长一些的和尚们也是自觉离开了,只留下前十的师兄。

    待必苶到着这满食阁时,必般正做在监寺的位置上,必涑与其他八位坐在下方各自的位置。

    必般先行开口,沉稳有力的声音配上一张清冷俊俏的脸。

    “你可知唤你来做甚?”

    必苶抬头看着他,一脸的倔强。

    其实必苶并不是无人赡养的孤儿,也非自愿入佛门。

    他的父亲也便是必般的师兄,曾经的监寺。

    周问原本是当地有名丝锦世家周氏之子,却不料大婚前夕,宋家轻信歹人,惨遭灭门。

    他悲痛欲绝间,又逢其父被山贼杀害抢货,家中财富都被当地官员抢走,母亲郁郁而终,含恨而去。

    在河边寻死之时被佛玄寺僧人救回,从此法号必岑,舍去过往浮生与姓名。

    此后世间再无周问,只有佛玄寺必岑。

    必岑是当今对佛法理解最过透彻之人,也曾无欲无求,清根养性。

    可世事难料,天佛本为一体,必岑却坚信佛高于天,至此离开佛玄寺,寻天地真理,力争佛法无渡,高于天神。

    在这期间,祁云帝师风墨曾说过此行不利,劝阻他,可他仍旧一意孤行,最终酿成了大错,佛认他,佛门不认他。

    祁云山便是与天最接近的山,高耸入云,不见苍微之巅,深入地坤。而在祁云山的,便是知晓一切,传达上天旨意的帝师一脉。

    帝师一脉存在了很久。当有新的帝师出生时,老帝师便能察觉,将他带上祁云山,教导传授。

    必岑在寻找答案的过程中逐渐开始领悟,可就像是命运的捉弄一般,他遇到了大难不死,隐姓埋名的未婚妻。

    宋娴君在宋家灭门那日,被歹徒瞧上带了回去。

    没有话本子里的英雄救美,也没有歹徒的的怜悯。

    她被五个人欺辱,毁了身子。随后被随意丢弃在路边,像是凋谢的野花,曾经的希望美好就此全部消散。

    她知道自己已非良人,本欲上/吊轻/生,却被人救了下来。

    老天爷在她祈求救赎的时候没有给下恩赐,却在她心灰意冷之时将她救下。

    她麻木了许久,不吃不喝。

    救下她的医者尽心照顾着她。一个花甲之年的老者,无儿无女,自己都过得不甚好,却给她吃肉,自己吃野菜。

    也许是医者对她小心翼翼的好打动了她,宋娴君开始慢慢振作起来,学医术去救人。

    老者去世之时,恰逢她与周问刚刚相逢。

    曾经的相爱的人相逢,已经是物是人非。宋娴君时常遭人说闲话,也许是天煞孤星,也许是来历不明。

    必岑与宋娴君就像是蒲公英,一个已经落下,一个却还在远方漂泊寻找。

    他本来准备不再此处多待,可是他却听见了那些闲话,看见了那些经常骚扰宋娴君的男子们。

    必岑无法做到坐视不管,不论是因为她是他的曾经的未婚妻,或着是因为他是一名接受佛法的和尚。

    在宋娴君再次被骚扰之时,他的出头,得到的是越来越多的流言蜚语,宋娴君是婊/子,勾引佛法僧人的事传遍了整个乡镇。

    宋娴君的名声被败坏,她待不下去了。

    可她一个弱女子,没有钱没有自保的能力。

    必岑带着她离开,没有犹豫,他只要将她安顿好,就能离开了,继续寻找他的答案。

    可他想错了。新搬来的地方也跟之前一样,说起了闲话。

    宋娴君红着眼让他快走,他的思绪在被拉扯。闭眼间,他做了一个在世人看来最错误的决定。

    他说着他是还愿的僧人,与娘子来此处安定。流言消了,他也走不了了。

    可他心中还有佛,必岑三年来从未碰过宋娴君,对她亦只是和睦,与他人一般无二。闲话嘲讽来的更快,更多。

    只是这一次,逼迫必岑的,变成了宋娴君。相处越久,藏在心底的爱意就越多,直到爆发。

    她哭着,怨着,指责当年的他不该救她,也不该说出那般的话。

    哪怕说完后的他跟宋娴君说了明白,她也表示理解,可此刻的她早就忘了。

    必岑真的还愿了,宋娴君也怀孕了。

    他不再有资格习佛法礼,顿悟佛,寻找佛。可他心中还有佛。

    宋娴君生下了两个双生子,她却难产死了。

    双生子是邪恶的,不被祝福的。

    早出生的那个,被天命选中,风墨带走了长兄,看着如今的必岑,终是摇了头,叹了一息。

    后来炵楼被瓜分,息宁新帝爱妃萧妗因病去世,长公主暴毙,苍兰寺建立。

    再后来的必岑带着周辰,艰苦的生活在山中。

    他预感自己大限将至,将周辰送去了苍兰寺。

    那里,有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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