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后,小谈萤就把这个瘦弱的男孩当成自己的小弟,时常带着她上蹿下跳,四处鬼混。每次脏兮兮地回家,都要被大姥姥一边埋怨把别人带坏了,一边留李骰吃晚饭。

    但她却很少去李骰家里,只记得低矮的屋檐上蒙着不少蛛网。一脸苦闷的老人,麻木的孕妇吃力地拧着衣服,并着里屋里传来的如雷鼾声,就是谈萤对李骰家庭的印象。

    思绪回到现在,小船依旧行驶在肮脏的水面上。已经过去好几家住户了,谈萤还是没法确定到底哪一个是李骰的房子。

    只能靠喊了,“李骰,李骰你在哪呢?”声音在略显开阔的空间里散播地很远,但是除了惊飞几只停在树上的小鸟之外,没有其余的动静。

    高声喊了几次,谈萤有点头晕目眩,这一天一点东西都没下肚,她快撑不住了。

    正晕着,不远处一个二层小楼房“唰”地打开了窗,一脸阴郁的李骰压着声音,“烦死了,鬼叫什么?!”

    谈萤顾不上他的语气,只想赶紧去他家找点东西填饱肚子。

    驱着船停靠在楼梯口,谈萤正想上楼。却看见向川泽盯着积水上漂浮着的皮划艇,已经漏气了,正软塌塌地随波逐流,令人瞩目的是上边不少沾着灰绿的黏液。

    低血糖的脑袋清醒了一瞬,谈萤目光落到大门外边虎视眈眈的几只怪鯴。

    她正琢磨着要不把小船抬上楼,否则被那怪物作点什么手脚甚至给咬得七零八落,她就得用能力走回去了。

    一旁的向川泽已经有动作了,他召出烟雨,悬置在小船顶端。原本锐利逼人的长剑又忽地消散成一片水雾,轻轻地笼罩了小船。

    “走吧。”向川泽牵着牧牧率先走上去,谈萤连忙跟上。

    二楼不算宽敞,除了隔出的一个房间,就是不大的客厅和一个阳台。阳台上摆放着几盆花花草草,其中一盆吊兰长得格外茂盛。

    李骰没有露面,想必是在那个房间里。谈萤顺手拿了桌面上的面包啃了起来,那应该是李桐从学校带回来的早餐,已经不太好吃了。

    原本谈萤想给牧牧留点,但是他一上二楼就去阳台蹲在看那些花花草草,似乎很是喜欢的样子,她也就懒得叫了,全部塞进嘴里。

    向川泽看了眼吃得飞快的谈萤,颇为无奈。目光梭巡着周围环境,忽有所感,脚步挪向木门微掩的房间。

    他轻轻地推开门,首先看见的就是平躺在床上的少女。李桐的左半边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撕扯过,泛着触目惊心的红色。鲜血淋漓之下,徒劳地捂着几块吸饱血的布巾,在关节等地方甚至看得见隐约的骨头。

    房间里诡异的沉默让谈萤也跟了进来,一进门她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李骰坐在床边的一把木椅子上,一脸颓废地望着自己的妹妹。李桐没有盖被子,显然易见的伤势更是刺激着谈萤的眼睛。

    她一时竟失了语,徒劳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向川泽反应过来了了,他皱着眉上前,似乎是想仔细查看李桐的伤势。

    旁边的李骰这才有了点反应,涣散的眼神聚焦在了压根就不认识的向川泽身上。

    有时候手上条件反射的速度远远比脑子来得快,谈萤还没来得及惊呼,就已经看到向川泽被李骰攥着领子掼到了墙上。

    向川泽看着眼前布满血丝的眼睛,一时居然也没有反抗。

    谈萤很是头疼地挤到两人之间,一边拉人一边劝道:“李骰你放开,他能疗伤……”

    不知道是那个字眼落入了李骰耳中,他慢慢地松开手,一双暗淡的眼睛突兀地焕发光芒,语无伦次“快……快给,小桐需要……”

    “咳咳……”向川泽稍有不适地清了清嗓子,慢慢地走到了李桐面前。

    向川泽小心翼翼地撕开粘着血肉的布巾,血还没止住,依旧有不少鲜血顺着伤口汩汩流出。少女纤长的睫毛似乎颤了颤,仍旧紧闭着眼睛。

    谈萤余光看到李骰冷不丁地冷颤,咬紧的牙根让腮帮子鼓起来。

    唉,谈萤暗叹,血肉相连的情谊总是牵绊着揉进眼神的担忧。

    谈萤环视这个窄小但温馨的房间,小书桌上整齐的摆放着书籍,正中央立着一张两人合照。李骰不自在地扯着嘴角,而李桐抿着唇笑得恬静。

    说起来,李桐的出生算得上她和大姥姥共同见证的。她记得那天医院洁白的墙壁和一成不变的消毒水味,总是令人高兴不起来。

    那挺着大肚子干活的妇女一时不慎,滑在了湿润的青石板上,地上刺眼的鲜血吓坏了李骰,呆滞地不知所措。

    那一跤摔得大出血,佝偻的老人从箱底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让李骰赶紧去找大夫。

    男孩攥紧了钱币拔腿就跑,边跑边抹泪,却没想到一转弯就泪眼朦胧地撞上输红眼的父亲。

    他挨了一巴掌,又被踹了好几下。攥得牢固的纸币被父亲一根一根掰开手指抢走了。他哭喊着,抱着父亲的小腿,那是救命的钱啊……

    瘦小的男孩被甩到了墙角,“等我赢了……等我赢了……”几乎癫狂的父亲走远了,李骰仰望着阴沉的天空,心中一片荒芜。

    他想起一个人,咬紧牙根,撑起身拖着疼痛的身体跑向那栋房子。

    向川泽这次念的咒文比上一回救助牧牧母亲时还要冗长。随着咒文的最后一个声调落地,许多水雾自向川泽的身体浮出,掺杂着丝丝缕缕的粉色,覆盖在李桐伤口上。

    谈萤皱着眉毛,这次小桐身上没有覆盖黏液,很是奇怪。再者,她看着淡粉的水雾一点一点地渗进小桐骨肉里,置换出不少黑气,心里的疑问越加强烈。

    如果这粉色水雾能生骨修肌,那它的本质是不是也得是类似的原料。

    仿佛印证了她的猜想,小桐原本铁青的脸色开始逐渐缓和。而念完咒文的向川泽突然扶住墙壁,脑袋因为突然的供血不足导致眼前突然断片,他摸索着想要顺着墙壁坐下。

    谈萤暗道不好,拉着他几欲跌倒的身体,扶着他慢慢坐下。

    一旁的李骰全程看见了李桐的血肉模糊的伤口一点一点痊愈,他惊诧地看了看坐在地上的人,心里百感交集。

    虽然李桐周身的伤势已经愈合,但仍旧紧闭着双目,与之前不同的是,表情舒展了许多。李骰心中疑惑,耐不住惶恐,“怎么会……为什么还不醒?!”

    向川泽盯着自己毫无血色的手指,按住不让它乱抖,轻声道,“她被怪鯴留种了。”

    这样有歧义的字眼显然激怒了李骰,像是要吃人的眼神紧紧地盯着向川泽,咬牙切齿,“什么意思?!”

    向川泽看向床上酣熟的少女,呐呐道,“外伤易治,内里……我做不到。”

    门外一个小脑袋探进来,怀里抱着一盆吊兰。谈萤把牧牧拉到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的脑袋。

    牧牧母亲是因为大量的黏液腐蚀身体肌肤,伤及肺腑;而李桐则是因为……

    “怪鯴后脑处分泌的黏液和其他地方的不一样,通过食道和有意地沾染伤口,能够给普通人留种,”向川泽停顿了一下,似乎是陷进什么回忆里,又涩然地接着,“被留种的普通人会逐渐异变,倘若那只怪鯴死去,会在异变的人身上醒来……”

    变相的借尸还魂……房间里一片死寂。

    李骰想到自己刚就回来小桐的时候伤口确实糊了许多黏液,但是后来,似乎都不见了。他猛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声音发着狠,“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向川泽看着被谈萤抱在怀里的牧牧,声音有些飘忽,“只要能找到‘医生‘……”

    牧牧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他低着头对花盆,“小蓝,你听到了吗,我们要去找医生了!”

    谈萤惊诧地拉开和牧牧的距离,她看着一脸高兴的牧牧,毛骨悚然,“牧牧,你和谁说话?!”

    牧牧好像有点惊讶,他没有想到小萤姐姐为什么突然严肃起来,“小蓝啊……我的新朋友。”

    一旁的向川泽慢慢站起来了,把谈萤拉着往后,拧着眉毛看向牧牧怀里的吊兰。

    而谈萤似乎想到什么,抬头看向李骰。后者一脸凝重,上前把牧牧的花盆拿走了。牧牧有点不高兴,嘴一扁,也没说什么。

    李骰端着那盆吊兰,目光带着冷意,“说话。”

    众人屏息等着一盆吊兰讲话的场面属实是有点滑稽,但是没人感到一丝轻松。没等多久,吊兰悠悠地伸出细长的叶子,讨好地搭上李骰的手臂。

    一道细小的声音,带着点难过,“主人,是我啊。”

    “倚草附木,是这个意思?!”李骰看着这盆吊兰的叶子,忽然感觉到有点眼熟。

    那时候妹妹正被怪鯴的触须卷住,他一个人的力气没办法把妹妹拉过来。当时就想着,再来一个人就好了,再来一个人他就能救回妹妹。

    他急得几乎手脚并用,确实是有一道声音在脑海里响起,但是没一会就被他抛到脑后了。那些骤然出现的植物叶子帮助他拉开怪鯴,又卷住昏迷的李桐回到岸上。

    李骰满眼只有鲜血直流的妹妹,其余的想法是一点都没有。现在稍微稳定下来了,才顺起这一系列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颇有些嫌弃地看着柔柔弱弱的吊兰,好像这个能力用处不大啊。

    吊兰就差咬手帕了,忍着哭腔,“主人别抛弃我啊。”

    既然弄清楚了事情的缘由,李骰就把这吊兰塞回牧牧的怀里,不再管了,现在还是小桐的事情更重要。

    “想找到碧水圣灵的话,确实应该询问碧水神兽……”向川泽瞥了一眼谈萤,接着说,“据我的观察,神兽应该在你家。”

    “……”谈萤一时无语,她家真是卧虎藏龙啊,敢情就她一个正常人是吧。

章节目录

天降大任于懒人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快乐的海獭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快乐的海獭并收藏天降大任于懒人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