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陈阳云衣角的毛蛋有些忐忑,抬头欲言又止地望着她,不安的小眼神透露出他的此时的心境。

    “姐……真的要带他们进去吗?”他说得小声,但身后的几个人听得一清二楚。

    陈阳云抿着嘴没说话,下巴崩得很紧,显然心中也没有把握。

    但事已至此,多走一步也不会改变什么,她缓缓走到竖井前,俯下身子,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个锈迹斑斑的小铜锁,握在手里几乎看不见,被陈阳云捏着在井壁上敲了几下。

    等了一会,竖井底下传来沉闷的重物拖拽声,仿佛有人正在费力地打开机关。

    嗡嗡的声音越来越明显,连大地都有些颤抖,小陶“呦呵”一声,灵活地往后一跳,警惕地盯着脚下地面。

    地上积攒的灰尘被不停抖向一旁,露出了一块掩盖在泥土底下的木板。

    “地窖?”明霖眯着眼打量,有些惊诧,这么多人不会是全挤在地窖里吧?

    “差不多吧……”陈阳云含糊地说道,等到木板彻底掀开,带头踏了进去。

    里边是一道逼狭的楼梯,因为修建得粗糙,稍微高一点的人站进去就会浑身不得劲,动不动就碰一鼻子的灰。

    明霖掩着口鼻,有些嫌弃地留在最后,不情不愿地钻了进去。

    楼梯甬道里漆黑无光,走在前头的陈阳云“啪嗒”一声打了个打火机,权当是照明。

    秦三淼看不下去了,两指一撮,一簇簇火焰腾空而起,将不大的空间照亮得灿若白昼。

    紧了紧牙根,陈阳云默默将打火机收起来。

    绕过好几个明显是为了误导人的路口,一行人终于见到村寨的真面目。

    层层黄土之下,被费尽心思地掏出一间间小房子,说是房子,其实和窑洞也差不多,都是黄土垒成的。

    即便如此,这些房子依旧有着一门一窗,只不过门是块不合尺寸的木板,窗是贴着废弃的报纸孔洞。

    “到了。”陈阳云的声音有些不自知的颤抖,似乎对于这样糟糕的村寨被赤裸裸地展示在外人面前有了一丝窘迫。

    正尴尬无言的时候,一声娇俏的感叹突然打破平静。

    “我的天啊,你们怎么做到的,好厉害!”秦三淼丝毫没注意陈阳云姐弟三人惊愕的目光,正仰着头朝上看。

    “要挖这么大个洞,肯定很费时间吧……”

    火焰顺着她的心意往上飞去,众人这才看见这洞穴的高度,比寻常的层高还要高上一截,确实是挖得很深。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陈阳云嘴巴张了又闭,索性把面前的毛蛋一推,催促道,“你赶紧回去吧,大嫂怕是都急坏了!”

    “那你们?”毛蛋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担忧的,梗着脖子就是不愿意走。

    目光瞥到毛蛋手里的火腿肠,陈阳云眼神顿时暗了下来,不再多说什么,偏着头不去看他。

    毛蛋捏着火腿肠瘪了嘴,又一次扫过堂姐身后的一群人,终于是转身,朝着黑暗中的某间房子跑去。

    “行了,你们要看村子也看了,是时候出去了。”陈阳云面色冷淡,毫不留情地开始赶人。

    谈萤刚要开口,却不料被另一个人抢先。

    “别啊,你还没说村里为什么变成这样呢,我们可以好好聊聊的呢!”秦三淼一把揽住陈阳云的肩膀,故作亲昵地凑近,“你说是吧?”

    从一开始她就发现了,这小家伙吃软不吃硬,情绪还不稳定,动不动就冷着一张脸,是个名副其实喜欢装大人的小孩。

    “你看啊,我们来都来了,多了解一下总是没有坏处的,说不定能帮你们一把,从这搬出去呢!”她话说得软,又故意顶着村里人的心病说,还真可能有效果。

    果然,听到“搬出去”的三个字时,陈阳云瞳孔微微扩大,眉毛不可自抑地抬动,显然是心动了。

    见有戏,秦三淼往身后抛了个“放心”的眼神,勾着唇好一番哄诱。

    李骰颇为无语地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算看出来了,这家伙简直是张口就来啊。”

    低头轻笑两声,谈萤望着眼前的俩人,低喃道,“挺好的……”

    她一开始还担心过秦三淼会因为宋陵的死颓废一段时间,总是不敢过分打扰她,现在看到她恢复得这么好,悬着的心算是彻底放下了。

    “我可是看见你们的木筏了,多危险啊,一不小心还会……”秦三淼瞥见陈阳云的脸上越加铁青,及时止住话头,岔开说道。

    “还不如搭上我们的舫船,比你们这大多了。”

    越听越烦躁的陈阳云本想着推开秦三淼的手突然顿住,抬起的眼睛在火焰的照耀上有了些难言的希冀,“船?”

    “对啊,我们船可大了,要什么有什么,还有不少空位置!”眼看着小姑娘渐渐稳不住心态,秦三淼嘴角噙着笑,偏头望一边看去,“对吧?”

    骤然被点名,孩童模样的小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对上陈阳云将信将疑的目光。

    许是对小孩的警惕性不够,陈阳云看到小陶的点头,心中已经把这人的说法信了个七七八八。

    “那……”陈阳云迟疑地吐出个声调,脚尖紧张地一下一下磨着地上的土疙瘩,心里描绘着一家人彻底摆脱“被诅咒的村子”的场景,嘴唇咬了又咬。

    她确实一直希望着能从村里走出去,更希望能够跨越外边的一片汪洋,找到自家的父母。

    一想到父母,她眼眶不禁红了起来,忽然低下头去,沙哑着嗓子答应,“好,我告诉你们……”

    “我们村子变成这样,都是因为……”细弱的声音在地洞里飘荡,其余人都在屏息等待着,突然,一声暴喝打断了她。

    “够了!”

    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缓缓从黑暗里走了出来,随着他的步伐,身后的另外两个身影渐渐显露,是毛蛋和牵着他的女人。

    “对……对不起……”毛蛋的声音细若蚊蝇,低着脑袋压根不敢和陈阳云对视,任由他妈妈将他扯到火光之下。

    红扑扑的脸蛋和凌乱的头发昭示着他被好一番盘问,而满脸的泪痕更是透出点无能为力的可怜。

    秦三淼皱着眉,不悦地盯着明显来者不善的三人,来得真不是时候,差点就问到了。

    “我看老孙老郑家的娃是偷懒了,居然把这么多外人放进村!”

    一照面,这老人第一句居然不是向着这群外人说的,而是埋怨外头守着的孙龙和郑义天,显然是没把谈萤等人放在眼里。

    一直没作声的明霖挑了挑眉,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感,这指桑骂槐的路数,他怎么听着这么难受呢?都怪家里那群老头!

    “不仅如此,居然还有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皱纹横生的脸慢慢转向陈阳云,阴翳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她。

    “陈家闺女,你真的好大的本事啊!”

    字眼分明是夸人的,但语气却是说不出来的奚落作践,这老家伙是个不怀好意的。

    秦三淼猛地将陈阳云往身后一扯,下巴微抬,眯着眼对上他阴冷的眼神,呛道,“老头,我劝你少管闲事!”

    “哦?我多管闲事?”那老家伙发出一串短促沙哑的笑声,越过肩膀仍是看着陈阳云。

    努力压制着恐惧,陈阳云抬起眼,抖着嗓音回应,“村长……”

    “村长?”秦三淼夸张地提高声调,故意上下扫视眼前的老头,不屑之情几乎毫不掩饰,“就这,还能当村长?”

    若是以前,她或许还会忍气吞声几句,各退一步,皆大欢喜,而现在,她更喜欢随心所欲,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况且,不知为何,这村长给她的感觉相当不好,特别是他皮笑肉不笑的时候,像只披着人皮的狼,她浑身肌肉慢慢紧绷,不露声色地给身后使了个眼色。

    李骰皱着眉偏过头去,恰好看见脸色同样凝重的向川泽,他悄无声息地张开口,无声地说了个词。

    借着火光,李骰依稀辨认出他的意思。

    “腥气。”

    一个老头身上哪来的腥气?他缓缓抽了抽鼻子,只能闻见遍地的黄土味。

    而且,是什么腥气,鱼腥,还是血腥?

    不管哪个,出现在这人身上都有着说不出的怪异,如今李骰不好追问,只能自己思索。

    但低下头没一会,就看到怀里的水葫芦冒出个脑袋,黑黝黝的眼睛望着他,显然是有事禀告。

    也是幸好这是用他能力创造出来的,能够互通心意,面色如常,他在心里问道,“什么事?”

    属于李秋雪的粗犷嗓音在脑海里响起,“主人,肚子里的那个东西,它好像想出来。”

    水葫芦的肚子里存着绑住的孙龙和郑义云,除此之外,就是谈萤和向川泽搬下来的一小座庙宇,当然,泥人也在里面。

    如果是“东西”的话,难不成是那个泥人?

    李骰有些匪夷所思,不理解它来凑什么热闹。

    正迷惑着呢,怀里的李秋雪却突然使出一股强劲的力气,猛地挣脱衣服,跳到地上。

    它顾不上前边还在互相阴阳怪气的秦三淼和老头,竟然一摇一摆地狂奔到两人中间。

    李骰心下焦急,想要上前拦住却已然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葫芦暴露在光亮之下。

    秦三淼愣怔地看着地上的水葫芦,不可置信地回头,不是,这怎么回事?

    李骰也很无奈,和李秋雪的联系仿佛被中断了,这么召也召不回来。

    “哦,这是什么?”村长低下头,见是个怪里怪气的东西,便想一脚踢开。

    站着两人中间的水葫芦毫无所觉,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下连一向脸皮厚的秦三淼都有些尴尬了,恨恨地瞪向后边的李骰,眼神几乎要喷火了。

    谁能想到自己吵架吵得正欢,居然是被队友给打断了。

    李骰捂着脸上前,颇为无奈地想要把水葫芦捞回来,却突然听见“轰隆”一声巨大的声响。

    提着脚作势踢开的村长此刻早已没了踪影,只剩下目瞪口呆的秦三淼。

    飘洒的黄土散尽,李骰抽了抽嘴角,抬头望去。

    秦三淼的火焰尽职尽责地照亮着洞穴的最高处,使得在场的人能够看清发生了什么。

    “我没看错吧……”谈萤脚底一滑,险些站不住。

    原本可爱憨厚的小泥人突然变成了泥巴巨人,正死死地掐着村长的脖子,而且越收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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