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蒋莲愕然后退,猝不及防地跌坐到沙发上,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尽,脸色十分难看。

    王俊轩木纳的眼神落至虚空,徒劳地抬起手,借着灯光看到自己带着薄茧的掌心。

    在他眼里,上面沾满了无辜幼儿的鲜血,经年累月,不少已经凝结成褐色的血痂,牢牢扒在了皮肤上。

    “你这是杀人……”蒋莲有气无力地低呐,紧接着又迅速住了口,生怕被谁听去。

    瞥了一眼角落摆放的东西,王俊轩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他站起身来,面色苍白地给那尊石像拜了拜。

    望着丈夫越弯越低的身子,蒋莲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小声地啜泣。

    屋内火光跳跃着,烘得整间房子暖洋洋的,令人昏昏欲睡。

    王珊也不知道怎么了,仿佛是见不得那两个家伙笨手笨脚的样子,自己学着爸妈的模样用黏糊的泥土把腌制好的鸡包裹住,再小心翼翼地扔进了火坑里。

    “行了,等一会就能吃了。”

    抬头,却看见两个“不速之客”满眼期待,要不是有外人在场,指不定口水都淌下来了。

    明霁虚岁不过十六,样子是个未成年的少女,还带着个毛茸茸的宠物,早已经被王珊认定为离家出走的小姑娘。

    她在外面打拼这么久,自认为一眼就能把人看穿,此刻也不例外。

    王珊自诩姐姐的身份,有必要劝迷途少女知返,于是拨了拨火炭,说道,“吃完了就赶紧回家,知道吗?”

    蹲在地上的明霁也不反对,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咬着唇惆怅,“可是,可是我没办法回去……”

    小白左看右看,决定跟着明霁演戏,低垂着脑袋扮演一个霜打的茄子。

    望着小妹妹泫然若泣的样子,王珊忽然就后悔自己多嘴了,好端端的大晚上把人往外赶,这不是害她吗?!

    她抬起手有些尴尬地轻轻拍了拍明霁的肩膀,说道,“没事,那你就在姐这待着,不就多双筷子的事情。”

    “咕咕!咕咕!”雪貂听着这话,上前拉了拉王珊的裤腿。

    “哦哦,还有你,都在这安心住下,其他的什么也不用想!”

    王珊悄悄地躲开小白的爪子,心有余悸地轻呼一口气,“吓死我了,刚刚我还以为你这是黄鼠狼。”

    见计划得逞,明霁心情大好,“它啊,你叫它小白好了,是个馋猫。”

    黑暗中,王家的客厅里,鬼鬼祟祟地出现了两个人影。

    王珊无声地嘀咕,“怎么睡这么早,还没人去找我!”

    她摸黑开了自己房间的灯,朝着剩下的人示意,“快,进来吧。”

    睡觉的地方堆满了乱放的衣服和懒得收拾的被子,王珊讪笑两声,火速上去将东西拨到一旁。

    “今晚我们睡一起好了,我去找被子。”

    入夜,明霁面朝上安安静静地躺着,嗅着近在咫尺的陈旧被褥味道,心思却飘到了别的地方。

    很快,她等到旁边传来的悠长和缓的呼吸声,便知道王珊已经熟睡。

    小白灵巧地翻起身来,圆溜溜的眼珠子在黑暗中也能清晰辨认,快速地攀爬到肩膀上。

    “咕咕……”它发出一阵急切的催促声,似乎在急急忙忙地诉说着什么。

    “别急,”明霁轻声安抚,摊开的掌心里聚起一小团绿茵茵的亮光,随着她手腕轻甩,散作熠熠星尘,湮没在黑暗里。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布满灰尘的地方,钻出了一棵棵嫩绿的小芽尖。

    “暂时先这样,我们走!”

    情况突然,小白的示警表示大仙师就在附近,她只带了几张从老头那顺来的符纸,想着要是不够了自己临场再画。

    叼着毛笔正要爬上窗台,明霁突然回头,视线突然逼向正堂角落。

    那里摆放着一座石像,她皱着眉从窗台上下来,快步走了过去。

    即便光亮不够,她也轻而易举地认出来这就是民间普遍供奉的“大仙师”石像。

    “想不到,珊珊姐他们一家,居然也是‘异疯病’的受害者吗?

    “咕……”小白的声音顿了顿,似乎也有些不相信。

    “确实,他们身上气息还不算浑浊,但保不齐是潜伏期,不能掉以轻心。”明霁脸色凝重,和半小时之前乖巧听话的少女判若两人。

    “咕咕……咕咕……”小白越说声音越低,最后甚至颓然地停了下来。

    明霁伸出手,将神龛里的石像拿来出来,仔细端详着。

    “别因为个烧鸡就对人下定论,小白,你这样很容易被人骗的。”她声音淡淡的,将石像看了又看,随后照着原先的样子放了回去。

    “东西是假的,”她倏地转身,“但本尊还在这村里,我们得快点了!”

    说罢,她紧走几步,从没锁的窗台上翻了出去。

    “小心烫……”望着惠娟小口小口喝着鸡汤的样子,赵明紧张地攥着手,见她意欲放下碗,连忙站起身接过。

    “不多喝些吗?”还剩了大半碗,边沿漂浮着厚厚一层鸡油,挂在瓷壁上,黄澄澄的。

    他心疼地皱紧眉头,端着碗想要全媳妇再多喝一些。

    鸡汤对刚生产的妇人是大好的补品,他炖汤的时候生生守了几个小时,又是添柴又是加水,生怕炖得不好委屈了惠娟母女俩。

    但惠娟仿佛是没听到,闭着眼任由身子滑入被子里,顷刻间就躺好了。

    里侧的孩子乖巧地眨了眨眼睛,盯着自己的爹爹,小嘴止不住地吐着泡泡。

    赵明心软得一塌糊涂,上前帮媳妇掖了掖被角,“既然累了,那就好好休息吧……”

    他又冲着小闺女笑了笑,在床边站了许久,终究是捧着瓷碗转身离去。

    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不敢提出和媳妇一块睡觉的请求,今晚又要自己将就一晚了。

    端着碗出去的时候,他余光突然瞥见床头柜上摆放的花瓶,上边插着一簇郁郁葱葱的竹枝。

    “奇怪,这时候还有竹子吗?”疑惑一闪而过,又很快被他抛掷脑后。

    放下的门帘很快恢复平静,床上的“惠娟”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清明冷静。

    而一旁襁褓中的幼儿此刻也诡异地张开嘴,竟是无师自通地口吐人言。

    “好无聊啊,我们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尖细的嗓音带着几分熟悉,原来属于末影竹幻化的小姑娘。

    “要不是你灵力损耗这么多,我们也用不着躲在这休养。”“惠娟”的声音冷冷的,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显然也是不乐意再演什么母慈子孝的戏码了。

    粉嘟嘟的小孩顿时闭上嘴,圆溜溜的眼睛不再到处乱瞟,乖觉得像是真正的婴儿。

    “我已经告示下去了,只要等到这个月十五,祭品就位之后,就能借大仙师的力量重塑身型,也就不用再躲躲藏藏的了。”

    想起了什么,末影竹闷声闷气地开口,“早知道,就不该这么快把东西交出去……”

    它并未说明白是什么东西,但是白礁一想便知,轻嗤一声,“底下那位正是虚弱得要命的时候,你敢耽误片刻?”

    噤了声,末影竹总算是死了心,索性闭上眼装睡。

    屋里和煦的温度让白礁长久清醒着,他枕着手臂,眼睛在黑暗中一瞬不瞬地盯着天花板。

    上边的斑驳的瓦片和乱糟糟的蜘蛛网极力缓解着即将喷涌的情绪,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他无声启唇,“如果,我拿着石头的话……”

    “咯啦”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晰地听见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紧接着便看见村长的脑袋软趴趴地耷拉下来。

    临死前瞪大的双眼恰好和陈阳云对上,她惊愕地捂着嘴,死死咬着嘴唇,猛地后退一步。

    那泥巴巨人犹嫌不够解恨似的,拎着温热的尸体忽地大力砸下地,发出的巨响在洞穴里震荡。

    谈萤第一次有了看走眼的感觉,万万没想到自己好意带回来的小泥人居然是个暴虐疯狂的杀人犯,动不动就草菅人命。

    就在所有人惊诧于泥巴巨人的举动时,蹲在水葫芦一旁的李骰看见,砸下地面的村长突然有了变化,连忙惊呼。

    “我去,这家伙怎么?!”

    原来被掐死的村长此刻的身体软趴得极其诡异,整个身体仿佛成为缓缓流动的一滩流体,正渐渐渗进坎坷不平的土地里。

    所有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这村长居然连一口血都没喷过,就仿佛,他的体内压根没有鲜血。

    “面人……”秦三淼盯着五官乱飞的村长半张脸陷在泥地下,突发奇想,“这不就是面粉捏的人,要不然怎么会又软又黏。”

    她嫌恶地躲开地面的一滩“人”,眼睁睁地看着它消失在地面上,不见踪影。

    直至“村长”彻底渗进地面,庞大的泥巴巨人慢慢变小,再次变成了小泥人的模样,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水葫芦旁边。

    李秋雪有些受宠若惊地望向主人,得到准许后才试探地“喂”了两声。

    也不知道为何,它居然是这里唯一一个能够听明白小泥人的话语的人,自然承担起了问询的责任。

    但或许是因为刚刚那一出耗费的灵力实在是太大了,任凭它怎么呼喊,都没能换来小泥人的一言一语。

    摊了摊手,李秋雪无奈地将小泥人纳入肚子里,让它休息片刻。

    “看来,我们看错人了啊。”谈萤有些无语凝噎,这话指的不只是小泥人,还有人模人样的村长。

    “啊,妈妈!”毛蛋惊呼一声,连忙扶住昏倒的母亲。

    陈阳云指使着半软的双腿,来回安顿好毛蛋的母亲之后,重新提起了之前的话头。

    刚刚的事情,已经让她彻底看透这个荒唐的村寨底下掩盖的可笑又可怜的事实,她甚至不敢去猜测,像村长那人假扮人类堂而皇之的怪物还有多少,只想赶紧摆脱这里。

    “刚刚提到哪了?”陈阳云有些恍惚,抬起手搓了搓脸。

    “哦,我们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空洞的目光落至虚空,她缓缓道来,“一切,都要从我们被金舟村赶出来时说起……”

章节目录

天降大任于懒人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快乐的海獭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快乐的海獭并收藏天降大任于懒人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