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的明霖正想抬起手看看手心，忽然一个急浪打来。
被劈头盖脸浇了一场不说，他一抹脸，看着越加翻滚的江面，表情渐渐凝重。
月亮升起时，确实会带动水涨水落，但绝对没有如此夸张。
来不及深思，他加速划开水面，拼命向岸边游去。
直到脚尖触及柔软的细沙，他松口气，缓缓转过身去。
原本平静无波的江面此刻像是沸腾了，不断卷起地下的泥沙，原本还算清澈变得浑浊不堪。
嫌恶地抓紧两步，明霖抖开衣服套上，离开前，留了个心眼，抬起头瞥了一眼江对面。
也正是这一眼，让他看到江边的巨石上，恰好有什么落了水。
在翻滚的波涛掩盖下，动静快得像是他的幻觉，明霖皱起了眉。
虽然不知道是谁不知好歹，但敢现在入水的，肯定不是普通人。
想起那些老头三令五申的规矩，其中有一条，就是不可随意渡江。
可在明霖看来，这是危言耸听，他都游了这么久，什么也没发生过，除了这一次。
彻底踏上岸，他借着月光仔细辨认方向，很快，朝着一处小路走去。
今天应该是什么日子，明霖瞧见田埂边插着的红烛，心里嘀咕着。
“中秋？还没到吧，这是在干嘛？”
他蹲下身细看，除了两根红烛，还有燃尽的香灰，再远点，是被风吹跑的黄麻纸，打着旋飘在半空。
明霖：“……”
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呢。
浊江的最上游，此刻很是热闹。
激扬的江水重重砸落在一块块巨石上，溅起大片浑浊的泥水，宽阔的江岸两边，堆积了不少的黄沙。
姬鹤站在不远处，一个满头大汗的人正在和他说着什么。
因为波涛声实在是太响了，那人几乎是靠吼的。
“很多人都疏散开了……有些在睡觉，也设好了阵法……”
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姬鹤捏着花白的胡子，视线缓缓移至翻滚的江面。
“时辰到，布案！”
随着一声落下，雕花高台上渐渐飘起一缕细微的青烟，有些茫然地徘徊在上空，底下，是低垂着脑袋的一众人。
面对着滔滔江水，姬鹤不慌不忙地点燃灵符，口中念念有词，很快便吸引了那道青烟。
起初，声音在被翻滚的江水尽数吞噬，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诵念的声音便压过了水声。
有道行不够的，跟着人群念了几句，就头晕眼花，端坐的上半身禁不住软了下去。
人群前方的姬鹤似有所感，将浑身精力都集中在口唇当中，念祷的速度越来越快，喉间随即泛起一股甜腥。
濡湿的手掌透露出姬鹤的忧惧，紧闭的双目有些颤动，他听着越来越弱的声音，心下渐沉。
难道，这次也会失败吗？
案上的黄符已然燃尽，最后一点火星熄灭，灰烬随风飘动，被那缕青烟轻而易举地捕捉，突然，它有些愣怔，紧接着被灰烬裹挟着，径直冲向了江面。
江面上，豁然被撕开了一个口子，若是有人睁眼望过去，就能看到里面透出来的景象。
天空阴云密布，雷声阵阵，闪烁的电光在天幕嘶吼，持续不断的乱流像刀子一样劈了出来，狠狠地将跪着的众人掀翻。
抵抗着邪炁的攻击，姬鹤艰难地睁开眼，刚触及面前的异状，眼眸就蒙上了一片血雾。
往日仅存在于古籍的怪物在啖食同类的躯体，撕咬得通红的眼珠子骨碌一转，对上了另一个世界的姬鹤。
但先前耗费的灵力实在是太多，他无法挪动半寸脚步，只能僵在原地。
风声敲打着耳膜，姬鹤最后看见东边林子里晃动的绿色，心中一紧，正要细看，那怪物已经窜到了裂口处。
居然……都是真的。
锐利的兽爪攀上虚妄的裂口，已经碰到了湍急的江水，距离之近，姬鹤甚至能嗅到那股浓郁的血腥味，清晰地看到齿间挂着的碎肉。
颤抖的唇瓣徒劳地吐着字眼，丝毫止不住抓爬的怪物。
“啪嗒”硕大的汗水顺着下巴流淌，滴落在尘土里，一些尚未丧失神智的人，紧紧咬着牙根，竭力控制住想要睁眼逃跑的欲望。
突然间，所有人的耳畔静默了，姬鹤看着近在咫尺的怪物，身躯一动不动。
“哗——”骤然抬高的水面凝聚出高悬的水幕，紧接着倾倒在了那道裂口上。
倒灌的江水将怪物击退，再然后，无形的巨手积压着裂缝，硬生生抹平了另一世界的通道，一缕青烟被江中升起的人接住。
厚重的手掌托着颤巍巍的青烟，暮燧轻抚着安慰，见它越加瑟瑟发抖，索性轻轻一扬，放任它随风离去。
视线落在眼前人上，他盯了半刻，随即转身离去。
人一离去，姬鹤颓然地松懈一直紧绷的精神，这才感觉到浑身酸痛。
一照面，圣灵就清楚了来龙去脉，虽然并未指责他行事鲁莽，但他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这些年，浊江上游怪事频发，时常有怪物伤人，甚至屠杀百姓，只不过都是些小村庄，被竭力隐瞒的人推脱在了虎狼等猛兽上。
他查遍了藏书房的古籍，多次尝试，终于寻到了怪物出现的源头，这才布置下去，想要彻底断了邪祟侵入的通道。
但万万没想到，这通道通往的并不是寻常的地方，居然连接的是千万年前的古地。
蛮荒大泽。
圣灵并没有彻底阻断通道，只是暂时关闭，另吩咐在维护周边民众安全的同时，找到暗地里的策划者。
毕竟，这蛮荒大泽绝不可能自己出现。
遣散了人群，姬鹤坐在微凉的石面上，眼睛遥遥望向视野的尽头，或许，大泽那边会有不一样的收获吗？
原来今日是中元节啊。
漫不经心地走在小路上，明霖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出来了。
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今晚家家户户都会出门祭拜，他八成是遇不上什么怪事的了。
自从知道诸怀之后，他时常跑到江对面的村子，逆着江水往上流走。
他已经打听得差不多了，自己顺着江水漂下时坐的木盆，是最顶上的郑家村的手艺，但可惜的是，那人一提起郑家村就支支吾吾，不愿再往下说。
没关系，他们不说自己还不能去吗，这一次，明霖打算亲自爬上去看看。
一路上经过许多小村寨，都隐约可见村头村尾闪烁的烛火，为免自己一个生面孔吓到人，明霖特意绕开了，加紧脚步朝前去。
轮到倒数第二个的时候，明霖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望着难以辨认的牌匾，他知道来到了李家村，但为何，整个村一点亮光都没有呢？
难道是祭拜的烛火都熄灭了？他紧了紧牙根，思索要不要进去看看。
一阵夜风袭来，少年单薄的身子晃了晃，再站定时，他抬脚往村里走去。
李家村比先前遇见的任何一个村子都要小，而且，空置的房子还不少。
而引起明霖警惕的，是空气里微薄的灵力气息，虽然细微，但恰好表明了此处的不寻常。
他随意选了一户人家，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
门廊下趴着的土狗一动不动，要不是明霖看见它微微起伏的身躯，就要认为这是陷阱了。
一连进出好几个房间，明霖盯着乱糟糟的床铺和被翻得零散的衣橱，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也许就是遭贼了而已。
这着急忙慌的样子，像是刚从被窝里出来，捡了几件衣服就去避难的感觉。
又去了几户人家，无一例外都是一副被贼洗劫一空的惨况，明霖放下的心又拎了起来。
直到听到一阵如雷的鼾声，他才放松下来，顺着声音溜进了那户人家。
找到卧室，他正要进去确认，伸出去的手却突然一麻，紧接着，红褐色的门板上，亮起一个熟悉的阵法。
“……”
这不会是那些老头的手笔吧，这月隐堂什么时候还承包了哄人睡觉的业务？
明霖简直匪夷所思，又激发了阵法仔细看了看，确认是自家的之后，只能转身离开。
除非布阵的家伙亲自解开，强行破除只会被对方知道，他可不想解释为什么自己大半夜会出现在这里。
回到前院，他悻悻地往回走，感觉自己进村的决定无比失败。
刚走两步，明霖却停了下来，诺大的街道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突然记起，那门板上布的，是防御阵法，这是在防什么？
就像是为了解决他的疑惑，一个巨大黑影悄悄靠近，很快便从后背笼罩了孤身一人的明霖。
又热又腥的气味令人忍不住作呕，明霖浑身的血液开始沸腾，他缓缓转身。
恰好月亮从云雾中探头，他看到了这怪物的全貌。
四角，人目、彘耳，每一条都对上了，这是诸怀！
“很好，你居然自己找上门了。”
防御阵令诸怀没了办法，好不容易抓到个手无寸铁的，它“哼哧哼哧”地低吼着，朝着明霖撞去。
往日学的东西现在终于能派上用场了，明霖勾起嘴角，字句清晰地念起了咒文。
这是驯服咒，他并不想立马将这怪物处死，要是能拘押它为自己做事，也算得上是给死去的父母赎罪了。
看着诸怀的动作逐渐缓滞，明霖的笑意更甚，轻声道，“好狗，先叫两声听听。”
听到诸怀发出一阵含糊的声音，他心中止不住的高兴，这就成了，这也太容易了吧！
但这样的高兴戛然而止，明霖丝毫没注意到自身和怪物的距离越来越近，钝重的四头牛角挥飞自己的时候，他还有些迷茫。
裸露的皮肤和沙地摩擦，顷刻间就出了血，但比起身体上的疼痛，明霖觉得精神上的溃败更令人感到耻辱。
押灵匠靠的是强大的精神力，才能驱使其余生灵，不然，只靠咒文束缚的灵物会拼死反抗，直到彻底摆脱。
转眼间，坚硬的铁蹄搭在了明霖的双腿上，他动弹不得，只能被迫接受诸怀的□□。
直到将这人上下湿漉漉地布满了粘腻的涎水，诸怀才颇为满意地张开巨口，打算享用今晚的餐食。
绝望之际，明霖似乎幻听了，不然，他怎么听到有人在笑呢？
他拼了命地昂起头，瞪大的眼睛看到一个人轻飘飘地落在身侧。
“师兄，你这个样子……”明霁依旧笑盈盈的，将原句奉还给明霖，“真丑。”
明霖涣散的思维渐渐回笼，他倔强地偏过头不去看明霁，一声不吭地抿着嘴。
突然，他像是瞥见了什么怪异的东西，狠狠地闭上了眼。
为什么，为什么，他在心里疯狂叫骂。
我这小师妹的影子，为什么不是人？！
被劈头盖脸浇了一场不说，他一抹脸，看着越加翻滚的江面，表情渐渐凝重。
月亮升起时，确实会带动水涨水落，但绝对没有如此夸张。
来不及深思，他加速划开水面，拼命向岸边游去。
直到脚尖触及柔软的细沙，他松口气，缓缓转过身去。
原本平静无波的江面此刻像是沸腾了，不断卷起地下的泥沙，原本还算清澈变得浑浊不堪。
嫌恶地抓紧两步，明霖抖开衣服套上，离开前，留了个心眼，抬起头瞥了一眼江对面。
也正是这一眼，让他看到江边的巨石上，恰好有什么落了水。
在翻滚的波涛掩盖下，动静快得像是他的幻觉，明霖皱起了眉。
虽然不知道是谁不知好歹，但敢现在入水的，肯定不是普通人。
想起那些老头三令五申的规矩，其中有一条，就是不可随意渡江。
可在明霖看来，这是危言耸听，他都游了这么久，什么也没发生过，除了这一次。
彻底踏上岸，他借着月光仔细辨认方向，很快，朝着一处小路走去。
今天应该是什么日子，明霖瞧见田埂边插着的红烛，心里嘀咕着。
“中秋？还没到吧，这是在干嘛？”
他蹲下身细看，除了两根红烛，还有燃尽的香灰，再远点，是被风吹跑的黄麻纸，打着旋飘在半空。
明霖：“……”
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呢。
浊江的最上游，此刻很是热闹。
激扬的江水重重砸落在一块块巨石上，溅起大片浑浊的泥水，宽阔的江岸两边，堆积了不少的黄沙。
姬鹤站在不远处，一个满头大汗的人正在和他说着什么。
因为波涛声实在是太响了，那人几乎是靠吼的。
“很多人都疏散开了……有些在睡觉，也设好了阵法……”
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姬鹤捏着花白的胡子，视线缓缓移至翻滚的江面。
“时辰到，布案！”
随着一声落下，雕花高台上渐渐飘起一缕细微的青烟，有些茫然地徘徊在上空，底下，是低垂着脑袋的一众人。
面对着滔滔江水，姬鹤不慌不忙地点燃灵符，口中念念有词，很快便吸引了那道青烟。
起初，声音在被翻滚的江水尽数吞噬，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诵念的声音便压过了水声。
有道行不够的，跟着人群念了几句，就头晕眼花，端坐的上半身禁不住软了下去。
人群前方的姬鹤似有所感，将浑身精力都集中在口唇当中，念祷的速度越来越快，喉间随即泛起一股甜腥。
濡湿的手掌透露出姬鹤的忧惧，紧闭的双目有些颤动，他听着越来越弱的声音，心下渐沉。
难道，这次也会失败吗？
案上的黄符已然燃尽，最后一点火星熄灭，灰烬随风飘动，被那缕青烟轻而易举地捕捉，突然，它有些愣怔，紧接着被灰烬裹挟着，径直冲向了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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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阴云密布，雷声阵阵，闪烁的电光在天幕嘶吼，持续不断的乱流像刀子一样劈了出来，狠狠地将跪着的众人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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锐利的兽爪攀上虚妄的裂口，已经碰到了湍急的江水，距离之近，姬鹤甚至能嗅到那股浓郁的血腥味，清晰地看到齿间挂着的碎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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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硕大的汗水顺着下巴流淌，滴落在尘土里，一些尚未丧失神智的人，紧紧咬着牙根，竭力控制住想要睁眼逃跑的欲望。
突然间，所有人的耳畔静默了，姬鹤看着近在咫尺的怪物，身躯一动不动。
“哗——”骤然抬高的水面凝聚出高悬的水幕，紧接着倾倒在了那道裂口上。
倒灌的江水将怪物击退，再然后，无形的巨手积压着裂缝，硬生生抹平了另一世界的通道，一缕青烟被江中升起的人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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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浊江上游怪事频发，时常有怪物伤人，甚至屠杀百姓，只不过都是些小村庄，被竭力隐瞒的人推脱在了虎狼等猛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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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经过许多小村寨，都隐约可见村头村尾闪烁的烛火，为免自己一个生面孔吓到人，明霖特意绕开了，加紧脚步朝前去。
轮到倒数第二个的时候，明霖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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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祭拜的烛火都熄灭了？他紧了紧牙根，思索要不要进去看看。
一阵夜风袭来，少年单薄的身子晃了晃，再站定时，他抬脚往村里走去。
李家村比先前遇见的任何一个村子都要小，而且，空置的房子还不少。
而引起明霖警惕的，是空气里微薄的灵力气息，虽然细微，但恰好表明了此处的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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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前院，他悻悻地往回走，感觉自己进村的决定无比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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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为了解决他的疑惑，一个巨大黑影悄悄靠近，很快便从后背笼罩了孤身一人的明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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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角，人目、彘耳，每一条都对上了，这是诸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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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学的东西现在终于能派上用场了，明霖勾起嘴角，字句清晰地念起了咒文。
这是驯服咒，他并不想立马将这怪物处死，要是能拘押它为自己做事，也算得上是给死去的父母赎罪了。
看着诸怀的动作逐渐缓滞，明霖的笑意更甚，轻声道，“好狗，先叫两声听听。”
听到诸怀发出一阵含糊的声音，他心中止不住的高兴，这就成了，这也太容易了吧！
但这样的高兴戛然而止，明霖丝毫没注意到自身和怪物的距离越来越近，钝重的四头牛角挥飞自己的时候，他还有些迷茫。
裸露的皮肤和沙地摩擦，顷刻间就出了血，但比起身体上的疼痛，明霖觉得精神上的溃败更令人感到耻辱。
押灵匠靠的是强大的精神力，才能驱使其余生灵，不然，只靠咒文束缚的灵物会拼死反抗，直到彻底摆脱。
转眼间，坚硬的铁蹄搭在了明霖的双腿上，他动弹不得，只能被迫接受诸怀的□□。
直到将这人上下湿漉漉地布满了粘腻的涎水，诸怀才颇为满意地张开巨口，打算享用今晚的餐食。
绝望之际，明霖似乎幻听了，不然，他怎么听到有人在笑呢？
他拼了命地昂起头，瞪大的眼睛看到一个人轻飘飘地落在身侧。
“师兄，你这个样子……”明霁依旧笑盈盈的，将原句奉还给明霖，“真丑。”
明霖涣散的思维渐渐回笼，他倔强地偏过头不去看明霁，一声不吭地抿着嘴。
突然，他像是瞥见了什么怪异的东西，狠狠地闭上了眼。
为什么，为什么，他在心里疯狂叫骂。
我这小师妹的影子，为什么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