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辞职
签约卖版权这回事儿吧，说复杂也挺简单，说简单又有点复杂，毕竟涉及到三方的利益。
最近荆繁星的书不知被送了什么祝福，竟连最古早的那本都有人在接触。
经历近半月的拉扯，终于在她踏上回家的火车那天，盛海和她签约了。
版权费比初版合同还高了十几个点。
但因着马上要过年了，到账不可能这么早，荆繁星只好揣着辛苦一年攒下的几万块回了家。
绿皮火车上人声嘈杂，荆繁星没抢到坐票，挤在两个车厢的连接处，连放小马扎的地方都没有，不知从哪儿飘来一股烟味，她觉得有些窒息。
往年也都是这样忍过来的，但今年却觉得实在难耐。
可能因为今年太累了，她想着，似乎又看到了新领导背着手喋喋不休的模样。
“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诶，来，让一让脚啊！”
餐车过来，本就拥挤的人潮纷纷往两旁又让了让，荆繁星突然感到一阵大力袭来，疼痛就在一瞬间袭击了她的眼眶。
“啊！”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原来是旁边的男生抬手拎包的时候，不小心用手肘撞到了她的眼镜。
而这副黑框眼镜竟然在重击她的眼眶之后断了，眼镜腿还划伤了她的颧骨皮肤。
“对不起啊，对不起，你没事吧？”男生慌乱地看着她，手伸到一半又停在空中不知所措，脸涨得通红。
“这是咋了？”推餐车的阿姨停下来，关切地问她。
荆繁星一手捧着断裂的眼镜，一手摸了一下脸上的伤口。
只蹭下来一点血，还好，不过肯定要肿了。
“没事没事，”她摆了摆手，然后朝男生说道，“你也不是故意的。”
“那，那你这，咋办，还流血了。”
“姑娘，你这伤口在脸上，还是得注意点哟。”阿姨热心地说，周围的人也开始附和。
“我去洗手间处理一下伤口吧。”她道，“你有没有创可贴什么的？”
“有的有的，”他拉开背包外层的拉链，摸索一番后找出了创可贴和卫生纸递给她。
洗手间里，荆繁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苦涩地笑了。
乱糟糟的长发随意绑着，没有了眼镜的遮挡，一双眼睛潋滟着泪光，右眼下方颧骨处高高肿起，伤口处还有一丝红痕。
“荆繁星啊，你怎么这么倒霉。”
这时，同期老师的群里突然热闹起来。
她打开手机点进群里，发现大家都在讨论一个话题。
「速报！今年奖金被砍了！」
「我去！保真吗？」
「副校长不小心发错群聊，截图为证」
然后是一张群聊截图。
「天哪，这是什么人间疾苦，累死累活一年，奖金没了！」
「我想辞职了……」
「加一」
「+10086」
「可是过年工作好难找，现在辞了去吃土吗」
「是啊，我还有房贷」
……
看着群里的消息，荆繁星陷入了沉思。
这四年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放假还要各种加班。
学生难管，家长更难缠，搞得她当了三个月班主任就到校长面前哭诉要辞掉。
新领导空降后更是以各种名义扣全勤和课时费，现在就连那五千块过年的奖金都没了。
她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眼下的乌青在灯光下无处遁形，就像她想要跑路的心一样。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校长。”
“对，我是荆繁星。”
“我要辞职。”
如果说一时的冲动是热血上涌，那么冷风一吹就该清醒过来。
下了火车的荆繁星就是这种状态。
南下待的时间太久，湖省的冬风让她重新感受到了渗进骨子里的冷。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里默默吐槽自己。
该死的，我为什么要辞职，版权费的影都还没见着，剩这点钱够干什么？
荆繁星你真是飘了，飘得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同学，真不好意思啊，你真的不要去医院看看吗。”
火车上误伤到她的男大学生一路上都表现得很抱歉，下了车还跟着，要送她去医院，怕是将她错认成大学生，一口一个同学地喊着。
“我最后说一遍，小伤，真的不用去，你也不用这么抱歉。”
要是赶不上回镇上的大巴，就得在县城过夜了，她这个刚丢了饭碗的人，经不起挥霍。
“还有，我是老师，不是同学。你这个同学还是赶紧回家去吧。”
她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想让他知难而退。
“那好吧，老师，要不咱们加个微信，您后面要是有需要，我一定随叫随到！”
最终，她还是败下阵来，也是急着去赶车，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请。
从南方乘坐地铁到火车站，再一路卧铺，绿皮转大巴，荆繁星终于辗转回到了老家。
这个她成长的地方似乎被时代遗忘，街道都跟二十年前没什么区别。
“繁星！这里！”
大巴停好，荆繁星晕乎乎下了车，就听见她爸中气十足的喊声。
一眼望去，街对面的中年男人精神矍铄，裸露在外的皮肤黑得发红，黑灰色的棉衣套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裤脚和球鞋上沾了些泥。
“爸！你怎么站在这儿呢，找个避风的地方呀。”
她拖着行李箱向他走去，他也连忙上来接行李。
“没事儿，这点风算什么。”
荆志民利索地把行李箱绑在摩托车后座上，然后拿抹布擦了擦坐垫。
“你妈在家炖排骨呢，说你喜欢吃，这会儿回去应该刚好。”
荆繁星点点头，长腿一跨，便坐了上去。
“那是，我妈烧的排骨藕汤确实好，我在外面都没吃过更好的。”
摩托车嗡鸣一声启动了，带着两父女奔向他们的村子。
“这次回来能待几天啊？”
“嗯，最少有半个月吧。”荆繁星含糊地说，冷风将她的声音吹散在空旷而颠簸的泥路。
“那敢情好，还能去你几个伯伯姨妈家走走。”
“唔，到时候看吧。”
几个伯伯家早年发达，都搬到城里去了，把两个老人丢给自家父母。
虽然荆志民念着兄弟情，可荆繁星却不愿跟他们多来往，连带着跟几个堂兄弟姐妹也不太亲热。
“大表哥最近没跟你们借钱吧？”
荆繁星状似随意地问道。
“……，没有，他哪能找我们借钱，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
“又借了是不是！”她陡然提高了声音，“借了多少？”
“也没多少，就五千。”
“这还不多！咱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他怎么这么好意思！”
说起这个她就来气。
前些年他们家虽然日子过得清贫，因为只得她一个女儿，花销倒也还负担得起。
后来大姨家的大表哥李家明做起了包工头，非要拉着有点手艺的荆爸入伙。
荆爸不敢冒这个风险，只说自己可以帮忙，亲戚之间少算点工钱也无大碍。
这包工团队倒是支起来了，大部分都是荆爸以前认识的工友，干活也利索。
可谁曾想，开发商跑路了，发不出工钱。李家明看起来挺风光，实则兜比脸干净，最后荆爸只能到处借债垫付了工人的薪水，也因此让本不富裕的家庭更加拮据。
后面李家明断断续续地还了一些钱又跑来借钱，还带着荆爸出去干活。
总之，荆家对他的观感很复杂，但荆繁星是很不喜欢他的。李家明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这个表妹面前总是有点心虚，只敢找心软的姨夫借钱。
“爸，我辞职了。”
“啥？你辞职了？”
“嗯，所以咱们不要再借钱出去了。”
“怎么好好地辞职了呢？是有谁欺负你了？”
“没有，是我不爱干这活了，再找个新的工作呗。”
“再说了，我这工作太远了，一年也回不来几次，你和妈妈，还有爷爷奶奶，我都照看不了。”
“ 今年在家陪你们好好过个年，我看还有谁敢再找上门来。”
最近荆繁星的书不知被送了什么祝福，竟连最古早的那本都有人在接触。
经历近半月的拉扯，终于在她踏上回家的火车那天，盛海和她签约了。
版权费比初版合同还高了十几个点。
但因着马上要过年了，到账不可能这么早，荆繁星只好揣着辛苦一年攒下的几万块回了家。
绿皮火车上人声嘈杂，荆繁星没抢到坐票，挤在两个车厢的连接处，连放小马扎的地方都没有，不知从哪儿飘来一股烟味，她觉得有些窒息。
往年也都是这样忍过来的，但今年却觉得实在难耐。
可能因为今年太累了，她想着，似乎又看到了新领导背着手喋喋不休的模样。
“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诶，来，让一让脚啊！”
餐车过来，本就拥挤的人潮纷纷往两旁又让了让，荆繁星突然感到一阵大力袭来，疼痛就在一瞬间袭击了她的眼眶。
“啊！”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原来是旁边的男生抬手拎包的时候，不小心用手肘撞到了她的眼镜。
而这副黑框眼镜竟然在重击她的眼眶之后断了，眼镜腿还划伤了她的颧骨皮肤。
“对不起啊，对不起，你没事吧？”男生慌乱地看着她，手伸到一半又停在空中不知所措，脸涨得通红。
“这是咋了？”推餐车的阿姨停下来，关切地问她。
荆繁星一手捧着断裂的眼镜，一手摸了一下脸上的伤口。
只蹭下来一点血，还好，不过肯定要肿了。
“没事没事，”她摆了摆手，然后朝男生说道，“你也不是故意的。”
“那，那你这，咋办，还流血了。”
“姑娘，你这伤口在脸上，还是得注意点哟。”阿姨热心地说，周围的人也开始附和。
“我去洗手间处理一下伤口吧。”她道，“你有没有创可贴什么的？”
“有的有的，”他拉开背包外层的拉链，摸索一番后找出了创可贴和卫生纸递给她。
洗手间里，荆繁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苦涩地笑了。
乱糟糟的长发随意绑着，没有了眼镜的遮挡，一双眼睛潋滟着泪光，右眼下方颧骨处高高肿起，伤口处还有一丝红痕。
“荆繁星啊，你怎么这么倒霉。”
这时，同期老师的群里突然热闹起来。
她打开手机点进群里，发现大家都在讨论一个话题。
「速报！今年奖金被砍了！」
「我去！保真吗？」
「副校长不小心发错群聊，截图为证」
然后是一张群聊截图。
「天哪，这是什么人间疾苦，累死累活一年，奖金没了！」
「我想辞职了……」
「加一」
「+10086」
「可是过年工作好难找，现在辞了去吃土吗」
「是啊，我还有房贷」
……
看着群里的消息，荆繁星陷入了沉思。
这四年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放假还要各种加班。
学生难管，家长更难缠，搞得她当了三个月班主任就到校长面前哭诉要辞掉。
新领导空降后更是以各种名义扣全勤和课时费，现在就连那五千块过年的奖金都没了。
她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眼下的乌青在灯光下无处遁形，就像她想要跑路的心一样。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校长。”
“对，我是荆繁星。”
“我要辞职。”
如果说一时的冲动是热血上涌，那么冷风一吹就该清醒过来。
下了火车的荆繁星就是这种状态。
南下待的时间太久，湖省的冬风让她重新感受到了渗进骨子里的冷。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里默默吐槽自己。
该死的，我为什么要辞职，版权费的影都还没见着，剩这点钱够干什么？
荆繁星你真是飘了，飘得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同学，真不好意思啊，你真的不要去医院看看吗。”
火车上误伤到她的男大学生一路上都表现得很抱歉，下了车还跟着，要送她去医院，怕是将她错认成大学生，一口一个同学地喊着。
“我最后说一遍，小伤，真的不用去，你也不用这么抱歉。”
要是赶不上回镇上的大巴，就得在县城过夜了，她这个刚丢了饭碗的人，经不起挥霍。
“还有，我是老师，不是同学。你这个同学还是赶紧回家去吧。”
她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想让他知难而退。
“那好吧，老师，要不咱们加个微信，您后面要是有需要，我一定随叫随到！”
最终，她还是败下阵来，也是急着去赶车，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请。
从南方乘坐地铁到火车站，再一路卧铺，绿皮转大巴，荆繁星终于辗转回到了老家。
这个她成长的地方似乎被时代遗忘，街道都跟二十年前没什么区别。
“繁星！这里！”
大巴停好，荆繁星晕乎乎下了车，就听见她爸中气十足的喊声。
一眼望去，街对面的中年男人精神矍铄，裸露在外的皮肤黑得发红，黑灰色的棉衣套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裤脚和球鞋上沾了些泥。
“爸！你怎么站在这儿呢，找个避风的地方呀。”
她拖着行李箱向他走去，他也连忙上来接行李。
“没事儿，这点风算什么。”
荆志民利索地把行李箱绑在摩托车后座上，然后拿抹布擦了擦坐垫。
“你妈在家炖排骨呢，说你喜欢吃，这会儿回去应该刚好。”
荆繁星点点头，长腿一跨，便坐了上去。
“那是，我妈烧的排骨藕汤确实好，我在外面都没吃过更好的。”
摩托车嗡鸣一声启动了，带着两父女奔向他们的村子。
“这次回来能待几天啊？”
“嗯，最少有半个月吧。”荆繁星含糊地说，冷风将她的声音吹散在空旷而颠簸的泥路。
“那敢情好，还能去你几个伯伯姨妈家走走。”
“唔，到时候看吧。”
几个伯伯家早年发达，都搬到城里去了，把两个老人丢给自家父母。
虽然荆志民念着兄弟情，可荆繁星却不愿跟他们多来往，连带着跟几个堂兄弟姐妹也不太亲热。
“大表哥最近没跟你们借钱吧？”
荆繁星状似随意地问道。
“……，没有，他哪能找我们借钱，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
“又借了是不是！”她陡然提高了声音，“借了多少？”
“也没多少，就五千。”
“这还不多！咱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他怎么这么好意思！”
说起这个她就来气。
前些年他们家虽然日子过得清贫，因为只得她一个女儿，花销倒也还负担得起。
后来大姨家的大表哥李家明做起了包工头，非要拉着有点手艺的荆爸入伙。
荆爸不敢冒这个风险，只说自己可以帮忙，亲戚之间少算点工钱也无大碍。
这包工团队倒是支起来了，大部分都是荆爸以前认识的工友，干活也利索。
可谁曾想，开发商跑路了，发不出工钱。李家明看起来挺风光，实则兜比脸干净，最后荆爸只能到处借债垫付了工人的薪水，也因此让本不富裕的家庭更加拮据。
后面李家明断断续续地还了一些钱又跑来借钱，还带着荆爸出去干活。
总之，荆家对他的观感很复杂，但荆繁星是很不喜欢他的。李家明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这个表妹面前总是有点心虚，只敢找心软的姨夫借钱。
“爸，我辞职了。”
“啥？你辞职了？”
“嗯，所以咱们不要再借钱出去了。”
“怎么好好地辞职了呢？是有谁欺负你了？”
“没有，是我不爱干这活了，再找个新的工作呗。”
“再说了，我这工作太远了，一年也回不来几次，你和妈妈，还有爷爷奶奶，我都照看不了。”
“ 今年在家陪你们好好过个年，我看还有谁敢再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