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轮公主与皇帝闹了矛盾。

    林识月及时掩盖住了眼中的异样情绪,垂下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中的晦涩。

    难怪......难怪了。

    若被有心人抓住了这个时间,便可以在皇帝察觉不到的情况下带走公主——毕竟公主脾性不小,又颇受宠爱,与皇帝闹个十几日的矛盾也不算什么大事。

    林识月的脑中闪过几个念头,一个人便立刻浮现在了她的脑中。

    皇后。

    如皇帝所说,丹轮公主这几日应当与皇后呆在一起,若是有人将她带走,那么皇后不知情的可能性便非常小。

    看来得找个理由见皇后一面了。

    林识月下定了决心。

    “......她是个倔脾气,这几日怕是连朕的面子都不给的。若你想要见她,还是等上几日,待她脾气消了,我再召你入宫觐见。”皇帝有些无奈。

    林识月低头行礼,语气恭顺:“是,谨遵陛下之令。”

    *

    见完皇帝之后,姜侯保的态度变得更加恭敬,亲自将他们三人送出了紫宸殿。

    由于地位的缘故,她稍稍落后前面的两人半步。

    商止川一侧头给了林识月一个警告的眼神,眼神中的含义非常明显:过会儿给他解释清楚为何要寻丹轮公主。

    林识月有些无奈,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难道要告诉他——丹轮公主现在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但我没有任何证据,我只是有个预感。

    这个理由听起来就十分离谱。

    她只好慢吞吞地跟在后面,争取这么一会儿短暂的时间来思考对策。

    当他们走到御桥上时,前面的陈定言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林识月。

    “方才忘记问了,不知林姑娘曾经家住何处?”

    若是其他人问这问题,或许会有几分狎意,然林识月的心跳却在听到这个问题后漏跳了一拍。

    他猜到了什么?

    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在江南西道洪州的一个小村落里,想必掌院应当没有听过。”

    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那倒不一定。我曾奉旨前去洪州为乾明书院擢选人才,说不定我也曾去过姑娘的家乡呢。”

    林识月面上无波无澜。

    “是吗?”这种时候林识月反倒出奇地平静了下来,甚至弯了弯唇笑了起来,沉着应对道,“可惜了,不知我的家乡是否有幸得到掌院的赏识——若是知道掌院要来,我便是破了家规也要偷偷去看上一看的?”

    商止川的脚步也缓了下来,似乎注意到两人的对话并不似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陈定言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林姑娘家规竟如此森严吗?那倒是难以想象这般家中会养出如姑娘一般的好学之风。”

    林识月不甘示弱,温和回应:“家规森严,却不抵我求学之心啊。可惜乾明书院不受女子,否则我定是要苦苦哀求掌院收我入书院的。”

    唇枪舌箭一番,两人终于停了下来。

    林识月又扬起了笑容,温和平缓地看着陈定言。

    商止川恰好站在林识月的前面,回头便也看清了她此刻的眼神与表情。

    格外熟悉。

    当年她与自己争辩时,一开始总是露出这样一副表情,看似温和实则却是她油盐不进的姿态,再和她争论时就像是一拳打入了棉花里一般,叫人格外烦躁。

    商止川没忍住在心里笑了一声。

    他觉得自己仿佛透过她这一副虚假的面具,隐约窥见了林识月温和面容下的真面目。

    陈定言不失礼貌地注视着林识月。

    两人就这么表面看似和缓地对视了一会儿,陈定言终于率先开了口。

    “姑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他像是在缓和气氛般开着玩笑。

    林识月浅浅一笑:“已然有很多人这么评价我了。”

    “思维敏捷,口齿伶俐,怕是许多男子遇见姑娘也会自愧不如啊。”他捋了捋胡子,有些怅然地感慨。

    商止川见状便插了一句:“是,林姑娘才思敏捷,陈掌院亦是学识渊博,两人都让止川难以望其项背啊。”

    陈定言终于将注意力回到了商止川的身上:“殿下何必妄自菲薄。”说话时,他的余光便瞥见了前头有些畏缩着的领路小太监。

    像是突然注意到了现在的位置,陈定言了然地点了点头,对着商止川笑了一声:“原是如此,你瞧,我如今也是有些老了,一聊天便入了迷,都忘了时间。既然已到了御桥,我们便先出宫吧。”

    林识月与商止川皆应是。

    几人在小太监的引导下走出了宫门,在上马车时,陈定言突然又说了一句。

    “林姑娘,今日一聊,受益良多,改日我必当再度登门拜访。”

    他语气爽朗,听不出一丝一毫别的意思。

    林识月却觉心中一冷,原本以为已经将他应付过去了,却没想到......还是没有。

    陈定言必然已经猜测到了她的身份了。林识月想。

    当年在小村庄,他负责为乾明书院招生,自己假扮男装才通过了考核。但林识月也没有忘记,即使她当时尽力保持低调,但依旧给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只要陈定言想起她来,就必然会接连想起她当时在考核中的种种。

    【系统:但是,陈定言此人看起来并非迂腐之人,就如在殿堂上也并未对宿主投以异样目光,为何宿主不敢让他知晓你当年的女子身份呢?】

    系统突然冷不丁响了起来。

    林识月心中沉默了片刻:“衡朝律法规定,入官办书院求学者只可为男性。我是女子,虽说在名义上不曾入学,但参与考选也是违规的,为免节外生枝,能多瞒一会儿是一会儿。”

    “同时我的目的......是送我那弟弟入学,你也清楚他的水平,真相一出......其实我的错处不就更大了吗?”

    【系统:原来如此。】

    和系统解释完后,她抬起头对着陈定言礼貌地行礼,面上丝毫看不出她的忧虑:“多谢陈掌院赏识。”

    陈定言哈哈一笑,拉上了车帘,马车慢慢离开了。

    林识月垂眸,突然注意到商止川若有所思的眼神。

    林识月心中一惊。

    “上来吧,”他却突然对着林识月弯了弯唇,径直上了马车,并示意林识月上来,“我送你回去。”

    马车行出了街,商止川才慢慢悠悠地问了一句。

    “送你到何处?”

    “不远,劳烦殿下送我到崇贤坊就好。”她落脚的旅店就在崇贤坊的巷子里。

    商止川皱了皱眉:“西市那边?”

    “是。”

    “怎会住在那边?那边喧闹,你看书静得下心来?”

    林识月礼貌回应:“还好,静下心来也不觉吵闹了。”主要原因是卫繁在那里跳下了马车,而那家客栈是最近的一家罢了。

    “丹轮公主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商止川不经意地问。

    “民女一直仰慕公主,既然有幸入宫,便想要见上一面罢。”林识月滴水不漏的搪塞他。

    商止川不可置否,面上表情没有多大变化,但他也清楚从林识月口中听不到真相了,便也作罢。

    “你与陈掌院认识?”

    “不认识。”她回答得直截了当,“从未见过。”

    “那还真是奇怪,”商止川的眸子漆黑如墨,“陈大人与你素未谋面,却与你畅谈甚欢......”

    他的这句话仿佛打开了马车内的什么按钮一般,那一刻马车内的氛围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半晌,林识月才淡淡地开口:“殿下是在把我当作犯人拷问吗?”

    她盯着商止川。商止川也看着她。目光对视,谁都不愿率先移开。

    “林姑娘怎么会这么想。”商止川的神态带上了一些压迫感。

    “我为什么会这么想,想必殿下比我更清楚。”她毫不退让。

    马车缓缓到了崇贤坊,驾车的汀舟似乎也感受到了马车内的剑拔弩张,等了一会儿才有些小心翼翼地叩了叩门。

    “殿下,到了。”

    风吹起灰褐色的车帘,恰好也将其上面的暗色纹路送到了林识月的面前。林识月恍然清醒过来,抬眸时眼中的攻击性已经全然被她掩盖了下去。

    “既然到了,民女也就不再叨扰殿下了。今日多有失言,还望殿下恕罪。”她像是服软般起身,对着商止川行了行礼。

    商止川眼神一动未动,就这么坐着受了这一礼,从喉间挤出一声“嗯”算是作了答复。

    他知道林识月依旧没有想要回答他的意思。

    甚至这时候他才恍然——林识月也根本没有将他作为朋友对待。

    她身上有太多的疑团了。

    如同一团浓重的迷雾,掩盖在他的眼前。

    他看着林识月走出了马车,缓缓朝着巷子深处的客栈走去。汀舟没有听见吩咐,便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安静地坐在前面等待着。

    半晌,商止川才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汀舟,”他说,“细查林识月——尤其是她到洪州城之前的事情。”

    “是。”汀舟应道,并松了一口气,拉动手中的缰绳。

    马车调转方向,离开了崇贤坊。

    *

    林识月走入巷子中,远远便看见了那家客栈的牌匾。

    她有些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没发现异常后才放心的加快了脚步。

    进了客栈,上了楼梯,林识月拿起钥匙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吱呀——

    “姑娘!”寸碧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听到开门的声音,立马从里面跑了出来,眼神湿漉漉地看着林识月。

    林识月放松下来,微笑地摸了摸寸碧的头。

    “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笑着问。

    寸碧想了一想:“大概......有一个时辰了——姑娘,你入宫去了吗?我都怕我今日等不到你了,或者我......我等到的是......”她说着又开始害怕起来。

    林识月捏了捏寸碧的手以示安慰。

    “没事了,你瞧瞧,我不是回来了吗?陛下人很和善,放心好了。”

    寸碧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林识月感到她的手心依旧还有些冰冷。

    “这么担心吗?”她有些无奈。

    寸碧揉了揉鼻子:“不仅我担心姑娘,主子也担心姑娘啊。他又那么一大把年纪了,若是......若是听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也没办法与他交代。”

    林识月失笑。

    两人又这么谈了一会儿,林识月便往小几走去,想着坐下来在系统内看一会儿书。

    她一朝那个方向走去,寸碧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一般,又叫了出来。

    “对了!”她朝小几的方向小跑去,从上面拿起一本有些老旧的书,“差点忘记了,这是卫繁姑娘送来的书。”她说起卫繁那个名字时,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些许委屈意味。

    “还在生她的气呢?”林识月笑着接过书,“她不过是个孩子而已,何必。”

    “可,可姑娘也没比她大多少......”寸碧不忿地抱怨,声音却慢慢小了下去。

    她注意到林识月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林识月一接过书,就感受到一种铺天盖地的记忆奔涌而来,带着一种急切的意味,仿佛这本书的意志迫切地想要把什么信息传递给林识月一般。

    她勉强打起精神看了一眼书的标题,就被翻涌而来的记忆所淹没了。

    《叹潮录》,这是这本书的名字。

    过了不知道多久,久到寸碧都升起了担忧意味,想要出去寻一位大夫为林识月看看时,林识月终于颤抖着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中还有未曾散去的不可思议。

    “姑娘?”寸碧轻声唤她。

    林识月用力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眼中便泛起了些许冷意。

    “我知道公主为何失踪了。”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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