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梨是被拱醒的。
她一脸茫然地睁眼时，宋安胡子拉碴野人一样的头还在不停地撞她的手臂。她反应了半晌才坐起来，耳朵逐渐清明，听清楚了他一张一合的嘴原是在不停地喊着：“仙人，出事了，那位兄台不见了！”
岳梨立刻清醒过来，扒开手脚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宋安，看向林下风原本休息的地方，连根藤蔓都没有留下。她看向另一边，是一串宋安蹦过来的脚印。
又是凭空消失，岳梨一个头两个大。
正在她烦躁的时候，宋安又撞了她一下。
“干嘛呀，烦着呢！”岳梨托腮把身子转向一边。
“不是啊，仙人。你看这是什么？”宋安气喘吁吁地往前跳了好几步，一直跳到林下风休息的地方，在石壁的岩缝之间用手指艰难地夹出了一簇奇长无比的雪色头发。
他嫌弃地看了一眼就把它丢到了地上，又从石缝里夹出了几根问道：“是不是有会掉毛的白毛女鬼把他抓走了？”
岳梨指尖弹出一块碎石，割断了宋安手上的藤蔓，慢慢踱步到他身边，接过他手里的发丝：“被女鬼抓走了才好呢，比他自己跑路活下来的几率大。”
宋安一边解着脚上的藤蔓一边问道：“怎么这么说？”
岳梨不回答，蹲下去仔细端详宋安那张脸，连日未能好好休息他的脸颊内陷了进去，灰尘在雪白的脸庞上格外显眼，如果她没有记错，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觉得他长得还不错。
宋安对上岳梨认真的目光，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仙人，我的脸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岳梨扶着膝盖站起来，她大概知道是谁在搞鬼了，她一边走到山洞之外一边头也不回地问道，“你说让你来找我的是武林二十四派中人？”
“是啊。”
她踏出洞口后转身，在石壁上果然嵌着一把匕首，钉了一封信在上面。岳梨取下信封瞪了一眼好奇伸头的宋安，他就老老实实地把头背了过去。
她拆开信封，里面是一页“龙飞凤舞”的大字，写的内容也跟字的笔画一样离谱：你的男人归我了，我的男人送给你。纸张的右页角还卷起包了一颗黑色的药丸。
什么你的我的。
岳梨捏住那颗药丸，她果然没有猜错，一头华发，擅长用药，有拿美男试药的癖好又与二十四派能扯上关系的，就只能是那人了——玄一派七年前的叛教弟子，试毒把自己一头乌发试成白发的九药。
被称为仙医下凡之地的玄一派出了一个一心制毒的弟子，最后还为了一个邪药的配方偷了本门派的镇派医书与魔教做交易。更不要说这位九药小师妹还是玄一派前任掌门的关门弟子，此事在当年曾轰动武林，但很快就被喧嚣掩盖了过去。
因为在几个月后出了更大的事，武林第一陨落，当然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岳梨并不打算现在就把解药交给宋安，他被下药后的奇怪举止一定能让苦老头感兴趣，届时，她要用此药同他做一个交易。
她把药放进烤了一夜已经干爽的荷包里，对着宋安招手道：“走吧，我带你上去。”
—岐越居
宽敞明亮的房间空无一人，卧室的床板被翻开又慢慢合上，底下是连通着一条黑黢黢的暗道。
密室的主人显然不需要点灯，驾轻就熟地穿过迷宫一般的暗道，打开了一扇暗门，传来一阵掩也掩不住的药味。
常人闻了定要打上几个喷嚏，但她倒像是闻到了上等的香料，如痴如醉欢步走向中间的药缸，里面泡着一个浑身□□的男人，药汁高到肩膀。
这个药缸是她专门为他搬到这里的，七年，或许更久，从她发现了毒药对她的巨大吸引力之后，就一直在等这么一个完美的试药体，而这个药缸也是她的得意之作。
不仅可以控制温度，还能使药汁发挥最大的药性。当初为了这个药缸的制造图纸，她杀了那个匠人全家，从男人被洞穿的怀中掏出了带血的图纸。
现在他若是看到自己的图纸打造出的药缸配上如此完美的试药体也可以瞑目了。
九药走到缸前，蒸腾的雾气让缸中男人的脸若隐若现，她伸出手，紫色的长甲穿过水雾贴上林下风宁静的面庞，小心翼翼珍惜地不划破他的脸。
她自诩绝色的脸竟在一个男人面前败下阵来，但她却并不失落。精妙的毒药就该配上绝美的男人。
药汁顺着毛孔逐渐浸入林下风的每一个毛孔，他的面色在浸润之下渐渐恢复了血色。
等他恢复得差不多，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妄心谷
席地坐在木屋前晒太阳，撸猫逗狗的苦老头看着远处匆匆而来的身影，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会，面色难测道：“又捡回来一个乞丐？”
岳梨嘴角轻抽，把宋安扒拉到身前：“他不是乞丐，嗯.......就是看上去比较狼狈。”
宋安恭敬地作了一揖：“想必老爷爷你就是话本子里写的世外高人吧。”
苦老头摸着胡子站起来，上下欣赏地打量了一下宋安：“这次捡得好，会说话。”
但他的眉头很快就拧了起来，末了将岳梨拉至一边，小声说道：“你怎么回事，这个人也是死气沉沉的。”
岳梨嬉皮笑脸地揽上苦老头的肩膀问道：“能看出来是什么疑难杂症吗？”
苦老头思索了一会儿道：“应当是毒，但具体什么毒暂时还看不出来。”
“感不感兴趣，想不想细细研究？”岳梨继续诱惑他。
苦老头哼了一声，挥开岳梨的手：“就知道是给我出难题的。”
“非也非也。”岳梨掏出解药，摆在苦老头面前，“解药在此，你可以安心地，慢慢地好好研究。”
苦老头伸手就要拿，岳梨却把手给缩了回去，他又哼一声：“原来是有条件跟我谈。”
“知我者，苦老头。”岳梨也不再跟他绕圈子，“我把宋安放在你这里，你可以使唤他帮你照料花草，还能研究他身上的病。”
“条件呢？”
“很简单，借我一副人脸面具。”
苦老头嗤笑：“难怪不见那人，你这是要改头换面始乱终弃了。”说完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地上他收留的一窝四眼铁包金小狗：“这狗哪，捡了都不好再扔，更何况是人呢？”
岳梨抿嘴：“我知晓，所以我此去就是带他回来。”
苦老头收起笑脸，难得严肃叮嘱：“记得把你自己也带回来。”
—
里屋，苦老头在镜子面前帮岳梨调整面具的最后角度，直至完全贴合面部。
“对了，还有一事。”岳梨挣扎了很久还是问出了口，“九药带走林下风的时候，我睡得很死，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不排除她用了药，但我觉得更可能是......”
“觉得是你的内功在消散。”苦老头接住了她没能说出来的那几个字。
岳梨艰难地点头。
苦老头解开她终年绑着的混元髻，给她编头发盖住面具的边缘，叹气道：“总是有这么一天，倒念执剑心决，走火入魔对身体的伤害是不可逆转的，你的内力已经护了你七年了。也怪我，迟迟没有找到能根治你的药。”
岳梨苦笑着摇头示意不是他的错。
说起来也是好笑，从前她视这身武功为累赘，只想淹没于人群过舒心的日子。现在有可用武之地，它却要离自己而去了。
那就物尽其用好了。
“若是林下风的身子再拖下去，应该跟我的结果差不多吧。”岳梨拿起桌上的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着自己许久未曾放下的长发，似不经意间问道。
苦老头在她的后发髻插上一支白玉梨花簪做结尾道：“估计还不如你，得好好练练，不然必定落下病根。”
岳梨听了默默记下，又说道：“那玄一派的弟子自己没本事将九药带回去，就把我拖下水，我断不会让他的如意算盘得逞。“
镜中那张温婉如月的清冷双眼迸发出一道杀气：“我会杀了她。”
—
宋安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又浅浅休息了一会，还没等到岳梨和苦老头出来，百无聊赖地坐在门口。
暖烘烘的日光下，他靠着门险些睡着。直到嘎吱一声，门突然被人拉开，他往后一仰，摔了个四仰八叉，睁眼时面前对上了一张清幽绝尘，观音娘娘一般的脸。
他看得痴了竟忘了坐起来，白衣观音瞧着他呆傻的表情突然笑了，弯弯眉眼，溶溶月色，他情不自禁地喊道：“观音姐姐。”
观音姐姐掩面一笑：“观音姐姐和仙人比，哪个更好看？”
宋安像是被勾了魂魄，还蹙眉认真地分析了起来：“仙人也好看，但仙人凶巴巴，爱翻白眼。观音姐姐爱笑，观音姐姐好看。”
话音刚落，观音姐姐就翻了个白眼，还是熟悉的味道。
宋安一个激灵翻滚起身，颤抖着手指指向她，话都说不利索了：“仙......仙人！这便是话本中的易容术吗？想不到我竟能亲眼目睹，值了，值了！”
岳梨也温婉不下去了，被逗乐出声：“在下名为漓月，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漓姑娘，漓姑娘！”宋安连连拱手。
她一脸茫然地睁眼时，宋安胡子拉碴野人一样的头还在不停地撞她的手臂。她反应了半晌才坐起来，耳朵逐渐清明，听清楚了他一张一合的嘴原是在不停地喊着：“仙人，出事了，那位兄台不见了！”
岳梨立刻清醒过来，扒开手脚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宋安，看向林下风原本休息的地方，连根藤蔓都没有留下。她看向另一边，是一串宋安蹦过来的脚印。
又是凭空消失，岳梨一个头两个大。
正在她烦躁的时候，宋安又撞了她一下。
“干嘛呀，烦着呢！”岳梨托腮把身子转向一边。
“不是啊，仙人。你看这是什么？”宋安气喘吁吁地往前跳了好几步，一直跳到林下风休息的地方，在石壁的岩缝之间用手指艰难地夹出了一簇奇长无比的雪色头发。
他嫌弃地看了一眼就把它丢到了地上，又从石缝里夹出了几根问道：“是不是有会掉毛的白毛女鬼把他抓走了？”
岳梨指尖弹出一块碎石，割断了宋安手上的藤蔓，慢慢踱步到他身边，接过他手里的发丝：“被女鬼抓走了才好呢，比他自己跑路活下来的几率大。”
宋安一边解着脚上的藤蔓一边问道：“怎么这么说？”
岳梨不回答，蹲下去仔细端详宋安那张脸，连日未能好好休息他的脸颊内陷了进去，灰尘在雪白的脸庞上格外显眼，如果她没有记错，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觉得他长得还不错。
宋安对上岳梨认真的目光，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仙人，我的脸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岳梨扶着膝盖站起来，她大概知道是谁在搞鬼了，她一边走到山洞之外一边头也不回地问道，“你说让你来找我的是武林二十四派中人？”
“是啊。”
她踏出洞口后转身，在石壁上果然嵌着一把匕首，钉了一封信在上面。岳梨取下信封瞪了一眼好奇伸头的宋安，他就老老实实地把头背了过去。
她拆开信封，里面是一页“龙飞凤舞”的大字，写的内容也跟字的笔画一样离谱：你的男人归我了，我的男人送给你。纸张的右页角还卷起包了一颗黑色的药丸。
什么你的我的。
岳梨捏住那颗药丸，她果然没有猜错，一头华发，擅长用药，有拿美男试药的癖好又与二十四派能扯上关系的，就只能是那人了——玄一派七年前的叛教弟子，试毒把自己一头乌发试成白发的九药。
被称为仙医下凡之地的玄一派出了一个一心制毒的弟子，最后还为了一个邪药的配方偷了本门派的镇派医书与魔教做交易。更不要说这位九药小师妹还是玄一派前任掌门的关门弟子，此事在当年曾轰动武林，但很快就被喧嚣掩盖了过去。
因为在几个月后出了更大的事，武林第一陨落，当然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岳梨并不打算现在就把解药交给宋安，他被下药后的奇怪举止一定能让苦老头感兴趣，届时，她要用此药同他做一个交易。
她把药放进烤了一夜已经干爽的荷包里，对着宋安招手道：“走吧，我带你上去。”
—岐越居
宽敞明亮的房间空无一人，卧室的床板被翻开又慢慢合上，底下是连通着一条黑黢黢的暗道。
密室的主人显然不需要点灯，驾轻就熟地穿过迷宫一般的暗道，打开了一扇暗门，传来一阵掩也掩不住的药味。
常人闻了定要打上几个喷嚏，但她倒像是闻到了上等的香料，如痴如醉欢步走向中间的药缸，里面泡着一个浑身□□的男人，药汁高到肩膀。
这个药缸是她专门为他搬到这里的，七年，或许更久，从她发现了毒药对她的巨大吸引力之后，就一直在等这么一个完美的试药体，而这个药缸也是她的得意之作。
不仅可以控制温度，还能使药汁发挥最大的药性。当初为了这个药缸的制造图纸，她杀了那个匠人全家，从男人被洞穿的怀中掏出了带血的图纸。
现在他若是看到自己的图纸打造出的药缸配上如此完美的试药体也可以瞑目了。
九药走到缸前，蒸腾的雾气让缸中男人的脸若隐若现，她伸出手，紫色的长甲穿过水雾贴上林下风宁静的面庞，小心翼翼珍惜地不划破他的脸。
她自诩绝色的脸竟在一个男人面前败下阵来，但她却并不失落。精妙的毒药就该配上绝美的男人。
药汁顺着毛孔逐渐浸入林下风的每一个毛孔，他的面色在浸润之下渐渐恢复了血色。
等他恢复得差不多，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妄心谷
席地坐在木屋前晒太阳，撸猫逗狗的苦老头看着远处匆匆而来的身影，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会，面色难测道：“又捡回来一个乞丐？”
岳梨嘴角轻抽，把宋安扒拉到身前：“他不是乞丐，嗯.......就是看上去比较狼狈。”
宋安恭敬地作了一揖：“想必老爷爷你就是话本子里写的世外高人吧。”
苦老头摸着胡子站起来，上下欣赏地打量了一下宋安：“这次捡得好，会说话。”
但他的眉头很快就拧了起来，末了将岳梨拉至一边，小声说道：“你怎么回事，这个人也是死气沉沉的。”
岳梨嬉皮笑脸地揽上苦老头的肩膀问道：“能看出来是什么疑难杂症吗？”
苦老头思索了一会儿道：“应当是毒，但具体什么毒暂时还看不出来。”
“感不感兴趣，想不想细细研究？”岳梨继续诱惑他。
苦老头哼了一声，挥开岳梨的手：“就知道是给我出难题的。”
“非也非也。”岳梨掏出解药，摆在苦老头面前，“解药在此，你可以安心地，慢慢地好好研究。”
苦老头伸手就要拿，岳梨却把手给缩了回去，他又哼一声：“原来是有条件跟我谈。”
“知我者，苦老头。”岳梨也不再跟他绕圈子，“我把宋安放在你这里，你可以使唤他帮你照料花草，还能研究他身上的病。”
“条件呢？”
“很简单，借我一副人脸面具。”
苦老头嗤笑：“难怪不见那人，你这是要改头换面始乱终弃了。”说完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地上他收留的一窝四眼铁包金小狗：“这狗哪，捡了都不好再扔，更何况是人呢？”
岳梨抿嘴：“我知晓，所以我此去就是带他回来。”
苦老头收起笑脸，难得严肃叮嘱：“记得把你自己也带回来。”
—
里屋，苦老头在镜子面前帮岳梨调整面具的最后角度，直至完全贴合面部。
“对了，还有一事。”岳梨挣扎了很久还是问出了口，“九药带走林下风的时候，我睡得很死，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不排除她用了药，但我觉得更可能是......”
“觉得是你的内功在消散。”苦老头接住了她没能说出来的那几个字。
岳梨艰难地点头。
苦老头解开她终年绑着的混元髻，给她编头发盖住面具的边缘，叹气道：“总是有这么一天，倒念执剑心决，走火入魔对身体的伤害是不可逆转的，你的内力已经护了你七年了。也怪我，迟迟没有找到能根治你的药。”
岳梨苦笑着摇头示意不是他的错。
说起来也是好笑，从前她视这身武功为累赘，只想淹没于人群过舒心的日子。现在有可用武之地，它却要离自己而去了。
那就物尽其用好了。
“若是林下风的身子再拖下去，应该跟我的结果差不多吧。”岳梨拿起桌上的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着自己许久未曾放下的长发，似不经意间问道。
苦老头在她的后发髻插上一支白玉梨花簪做结尾道：“估计还不如你，得好好练练，不然必定落下病根。”
岳梨听了默默记下，又说道：“那玄一派的弟子自己没本事将九药带回去，就把我拖下水，我断不会让他的如意算盘得逞。“
镜中那张温婉如月的清冷双眼迸发出一道杀气：“我会杀了她。”
—
宋安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又浅浅休息了一会，还没等到岳梨和苦老头出来，百无聊赖地坐在门口。
暖烘烘的日光下，他靠着门险些睡着。直到嘎吱一声，门突然被人拉开，他往后一仰，摔了个四仰八叉，睁眼时面前对上了一张清幽绝尘，观音娘娘一般的脸。
他看得痴了竟忘了坐起来，白衣观音瞧着他呆傻的表情突然笑了，弯弯眉眼，溶溶月色，他情不自禁地喊道：“观音姐姐。”
观音姐姐掩面一笑：“观音姐姐和仙人比，哪个更好看？”
宋安像是被勾了魂魄，还蹙眉认真地分析了起来：“仙人也好看，但仙人凶巴巴，爱翻白眼。观音姐姐爱笑，观音姐姐好看。”
话音刚落，观音姐姐就翻了个白眼，还是熟悉的味道。
宋安一个激灵翻滚起身，颤抖着手指指向她，话都说不利索了：“仙......仙人！这便是话本中的易容术吗？想不到我竟能亲眼目睹，值了，值了！”
岳梨也温婉不下去了，被逗乐出声：“在下名为漓月，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漓姑娘，漓姑娘！”宋安连连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