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早晨是一天中难得清爽的时刻,苦老头端出一锅刚刚煮好的龟苓膏放在凉亭的小石桌上。

    岳梨侧头看了一眼打趣道:“你也开始捣腾这种东西了?”说完盛了两碗,放上红豆,蜜果和冰块,又淋上糖水放在苦老头面前。

    他端起来,头往远处正在练基本功的林下风努了努:“他煮的。你这徒弟可收的好啊。”

    岳梨浅浅地看过去。

    日光下,林下风头上的汗珠细细密密地闪着光。他的神情很是认真,面上透着红晕,比起之前惨白如纸的脸色要好上太多。身上也长肉了,衣服不再像一块床单挂在竹竿子上,整个人健康许多。

    “是真心话呢?还是因为他帮你打理你那个园子?”

    苦老头心虚一笑:“瞧你说的这话。”

    但接着他就忍不住感叹道:“你别说,那园子自从交给他打理以后,我从来没见我那些宝贝花草长这么好过。”

    岳梨听了乐不可支地嚼着蜜果。

    林下风似是感受到这边的视线,收功,疑惑地看了过来。

    啊对,连表情也生动些了。虽然还是话少。

    岳梨眼前有些恍惚,思绪回到一月前。

    她瞪着眼睛看着林下风对她摆出来的一桌金钱卦,龟壳,摇签筒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我不是想学这些。”

    “那你想拜的是什么师啊?”

    林下风抬头:“我想学武功。”

    岳梨的神情变了变,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因为想报仇吗?”她想起他义无反顾地冲向那两个异域人的样子。

    如果是这个原因她有点想毁约。

    林下风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所以......到底是.......还是不是?

    岳梨心里打起了小九九,但自己如果现在反悔,不就等于给他心上又扎一刀吗?他们现在的状况,现在谁也受不了折腾。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勉强道:“可以。但是,练武要出成果并非一朝一夕,你能耐得住性子,在有所成就之前放下复仇的心思吗?”

    林下风点了点头。

    这是岳梨的缓兵之计。

    所以这一个月以来她教给他的都是一些基础的功法。但天赋这种东西有时候真不容小觑,即使是最基本的内容,他也能自己咂摸出花来。

    毕竟大道至简,多少神功不过是从基础之中悟出来的。

    岳梨回过神来,计上心头,朝他招了招手。他便从草地里走过来,像只睫毛长长的山羊。她将龟苓膏端给他一碗笑问道:“今日天气甚好,要不就先不练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林下风将龟苓膏一口喝下,摇了摇头,转过身又钻入了草丛之中。他所站立的地方,方圆几米,草皮已经被他磨得光秃秃的。

    岳梨手撑着头,叹了口气。

    “怎么?怕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苦老头看出了岳梨有意打扰林下风练功的心思。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岳梨撇嘴。

    “你若真为他好,不如倾囊相授。他若有你巅峰时期那么强,你还怕他招惹上麻烦吗?”苦老头边说边偷偷观察岳梨的表情。

    —

    林下风虽然是个闷瓜,但他很聪明,他能看出来岳梨教他的都是一些基础的东西。强身健体的功效要远远大于上阵杀敌。

    所以他去找了苦老头。

    苦老头摆摆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既拜了岳梨为师,就该万事听她的。来找我,我也不会帮你什么。”

    林下风直直的膝盖就跪了下去。

    苦老头花白的眉毛拧成一团:“来找我的人,十人中有十人会给我磕头。你这般也是无用的。”

    但林下风接下来说的话令他大吃一惊。

    “我不想报仇。我也不想搅和进江湖恩怨里。”

    “那你是为何?”苦老头想不明白。

    林下风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我怕她身不由己。她......很关心灵梧派弟子的生死。”

    苦老头沉默了。

    林下风见他沉默,又重重地给他磕了三个响头。

    “我不知道她的过去是什么样子,但我能猜到她不是普通人。”

    “她心中有在意的事,我不想她有一日无能为力。”

    “她做不到的事情,或有一日我可以替她办到。求苦先生成全。”

    下跪磕头对于一个曾经的乞丐乃是家常便饭,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稀奇的。但从有记忆起磕过的头,却无一次有如此的郑重。

    苦老头长叹一声:“你这又是为何。”

    林下风抬头,红肿的额头下,那双眼睛灿若繁星,带着从未有过的笑意:“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我明白要怎么做了。”苦老头摆了摆手,“你回去罢。”

    —

    见岳梨的神色并没有坚决地反对,苦老头又问道:“如何,你是怎么想的?”

    岳梨低下了头:“容我想想。”

    傍晚的时候,林下风放下饭碗,如同之前一样对着岳梨说道:“我去东百米处林中练习,亥时归。”

    岳梨跟着放下了筷子:“慢着,我跟你一块去。”

    林下风不明所以地愣在原地,苦老头立刻给他打手势。

    跟上!快跟上!

    林下风反应过来,反身迅速地跟上岳梨的步伐。

    她并没有去以往林下风练武的地方,而是直直地走向了他之前想要上吊却被她打断了的大树。

    那根断裂的粗壮树枝还留在原地。

    林下风看到那根树枝脸上一热。

    岳梨指向树的对面:“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

    林下风看着连绵山峰形成的天然屏障,摇了摇头。

    “那里也是妄心谷。准确来说,那里才是真正的妄心谷。”岳梨的表情淡淡的。

    不知是否为了印证她的说法,山峦之后传出了狼鹰呼啸和不知名野兽的怒吼。

    “如何?要与我一探吗?”岳梨没有回头,夜风吹起她的长发。自她在妄心谷后就没有绑过混元髻,长发不被束缚倒是更显自由。

    但林下风却迟疑了,他看着面前因为着夏装而有些单薄的女子道:“现在?”

    “你害怕了?”

    林下风摇了摇头:“我们可以等白日再出发,顺便与苦先生说一下,免得教他担心。”

    岳梨情不自禁打趣道:“你何时也学会离开之前打声招呼了?不是很擅长突然消失吗?”

    明明对着的是她的后脑勺,林下风依然不太好意思地别开脸,轻咳了一声。

    “此时进,亥时出。若来,便跟上吧。”

    岳梨并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双脚点地,钻进了山峦之中。

    林下风心下一慌,牢牢地跟在他的身后。

    岳梨现今的速度未必比他快,但铺天盖地的黑夜与崎岖的山路让毫无野外经验的林下风逐渐落了下风。

    更不要说用轻功上山。

    岳梨脚尖点在石头上,如踩云梯,步步稳扎稳打,身姿轻盈,扶摇直上。

    反观林下风,则有点连滚带爬,手脚无措。

    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岳梨在山的另一边枯坐了一会,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林下风。

    他的衣服被碎石划出了好几道小口子,气喘吁吁地奔向她。

    岳梨站了起来:“继续吧。”

    下一瞬她的衣袖被林下风拽住,他看向下方,黑夜之中有无数绿幽幽的光点在上下浮动。

    “山谷中,有野兽是很正常的。”

    “不是。”

    林下风大力摇头。

    岳梨仔细地看过去,那绿色光点逐渐汇聚成一个特殊的阵法,连成一片。

    不是狼的眼睛。

    她迅速拽过林下风隐没在树后,耳边响起锣鼓,琵琶,笛子交杂在一起的声音。

    本该吉祥热闹的奏乐声,却扭曲在一起,出了几分幽深,诡谲,阴暗之音。

    不是中原的演奏方式。

    而在幽怨的音乐之中,远方飘来一座轿子。

    绿色的光点被打散,将轿子围拢在中间。

    岳梨这才发现,轿子并非浮空而来,底下有穿着黑黢黢的人抬着它。

    而那光点则是嵌着萤石的手杖。

    密密麻麻地都是异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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